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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如今所部兵马,又多是在汴梁懈怠惯了的老爷兵,因此愈发信心全无。
思前想后一番,决定还是派人去催金兵进军,自己坐山观虎斗,岂不乐哉?
而迄今他们尚不知道,种师道不曾放金人入关,只是自家领兵回援。
遂寻官家讨了圣旨,令猛将姚兴贴肉藏了,又令高世宣率五百精骑,护送姚兴突围。
次日清晨,万胜门开,高世宣一马当先,领这彪精骑杀出。
兀颜光闻报,问了人数,大笑道:“大石林牙果然妙算,料定他们要去山西请援,且同他做场戏看。”
当即令耶律得荣、耶律得忠二将,领兵一万杀出,截住宋军厮杀:“莫被他看出你们放水,也莫让他真个尽数死绝。”
童贯、谭稹等听说,都上城头观战。
赵官家想来观战,又觉恐惧,遂宣来太子赵桓,要太子代为观战,回来好将详情告知。
赵桓听说,腿脚皆酥,下得船来,挪而行之,半晌不曾走出十步。
这时一个少年王子走马经过御街,见自家大哥面青唇白,走路姿势仿佛木偶,好奇问道:“大哥莫非病了么?”
赵桓苦着脸道:“非也,只因父皇令我上城掠战,思及辽人凶狠,故此行迟。”
那少年王子大笑道:“辽人如今是丧家之犬,勇则勇矣,余力无多,况且城墙高高,他难道能飞上来?大哥莫怕,小弟随你同去便是。”
说罢下马,亲亲热热,扶着赵桓便行。
赵桓惊奇道:“兵凶战危,九弟竟无惧乎?”
那王子拍着胸口,大剌剌道:“父皇若肯许我从军,今日便随他们一道杀出去,都是一般爹生娘养身子,为何我怕他,他便不能怕我?”
赵桓听得惊叹不已:“九弟,为兄观汝,着实有太祖太宗遗风也!”
说罢看看左右,低声笑道:“他年为兄若掌权,定让你做大将军!”
王子大笑道:“大哥乃是太子,言出如山,却不可诓骗小弟。”
赵桓笑道:“定无戏言!”
赵桓如今二十一岁,毕竟年轻人,同弟弟说笑了一回,果然紧张之情大见缓解。
至于他口中九弟,乃是当今官家第九子,姓赵名构。
赵构如今虽只十四岁,块头已颇高大,不逊其长兄,若论胆色,更是不输任何将门之后,平日亦好舞枪弄棒,有时带了弓箭出城,怎么不射二三十个虫蚁。
这兄弟两上了城墙,但见外面杀得正烈,高世宣不愧是一员虎将,手持宣花大斧,厮杀在前,所遇辽军,一斧一个,都遭他劈落下马。
赵构见他勇武,心中欢喜,指着道:“大哥快看,那个使斧头的好威武!”
刘光世看他二人服色,晓得是皇子,连忙凑近几步,笑呵呵奉承道:“二位殿下好眼力!那人正是末将麾下的勇将,叫做高世宣,此人的本事……”
他话未说完,便见赵构扭过头看着他,满脸惊讶:“怪哉,为什么勇将会在末将麾下?岂不是颠倒了?”
刘光世一愣,连忙解释道:“呵呵,殿下,末将的意思啊……”
赵构哈哈大笑,摇头道:“逗逗你罢了,你道我不知道末将是谦称么?”
刘光世又一愣,赔笑道:“却是末将不识风趣了,王爷见谅……”
赵构一摆手,打断他道:“将军不必多礼!部将都这般骁勇,你自然更加有本事,小王也是好武之人,以后倒要多多同将军请教,不知将军姓甚名谁?”
赵构有广平郡王的封号,因此自称小王。
刘光世大喜,连忙报出自己名字、官职。
刘延庆见儿子和皇子相谈甚欢,心中也自暗喜。
刘光世有心结交赵构,不免卖弄本事,指着城外战团:“西军数十万兵马,若论斧头使得好的,不过四人。”
赵构果然有兴趣:“哦?不知是哪四人?”
刘光世道:“乃是曲冀王高四人!头一个曲端,乃是老种相公爱将,次一个冀景,号称‘河东斧魔’,也是一身惊人德本事,可惜此前吾等血战河北,殁于王事。第三个‘夜叉’王德,乃是末将部下,南征方腊时……哎,不幸战死,第四个便是高世宣,人都称他‘血手’。”
他只顾吹嘘,暗暗捧高自己,险些说出王德“南征方腊立功无数”来,话都到了舌尖,猛想起那些功劳早被自己笑纳,连忙吞了回去。
好在赵构不曾留意,只叹息道:“西军四斧,不料已折其二,好生可惜!这个血手,却不可让他遇险,刘将军,我看敌众我寡,不如你领人马去接应一回如何?”
刘光世“啊啊”两声,面色急变,心道罢了,这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童贯在一旁面无表情,肚里暗暗大笑:这个小滑头,在老夫面前,便讨好起皇子来,却是要做什么?
当下一声不吭,毫无为他解围之念。
童贯可以不管,刘延庆却不能坐视,瞪了儿子一眼,上前道:“九皇子说的不错,高世宣出战,本是为了送信使突围,我这里救兵去急了,辽兵以为要决战,反而误事,待他归途时,我和光世自然要接应一番。”
刘光世连忙点头:“对、对,要待他回程方好接应,不然怕误了大事。”
赵构一听,倒也有理:“原来如此。”这才安心观战。
这时城外局势又变,五百宋军精骑,倒下已经过半,一直被包裹在中间的姚兴,陡然发力。
但见他背插双刀,手舞长枪,一马突出,连挑二三十人,撞开乱军,望西北而去。
童贯看得真切,重重一锤城垛,大叫道:“好!真不愧是某爱将!”
辽兵见走了姚兴,欲待追时,高世宣忽然把兵马横展开,死死缠住厮杀,赵构看得心惊肉跳,连声道:“是不是该去接应了?快快去接应吧!”
刘延庆又暗瞪儿子一眼,无奈叫道:“来人,去点三千兵马,随我父子去接应高将军。”
话音未落,辽国两个皇侄耶律得荣、耶律得忠,双双杀出,一个使青缨宝枪,一个使方天画戟,双战高世宣。
高世宣一路摧锋苦战,早已力疲,被这两个缠住,哪里得出?
眼见麾下兵马不断凋零,心急之下,斧法顿乱,耶律得忠觅个破绽,画戟递出,死死压住他斧头,耶律得荣趁机一枪,将高世宣戳下马背。
城头之上,赵桓、赵构齐声惊呼,刘光世却是呼的出了一口长气——此人既死,虽然少了员猛将可惜,但是不用出城,终究还是觉得划算。
姚兴不知高世宣未能生归,只顾打马奔逃,一路冲到黄河边,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沿河而上,赶到郑州,正要觅船儿过河,忽见那河面狭窄处,辽军所搭的浮桥历历在目,潜近前一看,只有百余辽兵守在桥头,不由大喜,驱马舞枪冲上前去,将守卫尽数杀散,过桥奔山西而去。
有道是:你方算罢我登场,各展奇才杀戮忙。五万辽军城下立,其余人马在何方?
第613章金牌催欲雁门开
却说种师道领兵四万,自离雁门关,星夜南行,恨不得化生双翼,一下飞至汴梁城。
不料人心不及天意,他越是急,老天却越要作对,连日降下大雪,把那高山深径,热血丹心,尽数染做苍白。
大军履霜踏雪,一天只行得十余里,便已疲惫不堪,许多士兵受寒,眼见得病患日多,老种心如火焚,也竟一病而倒。
要知这位老种相公,今年正是七十整寿,平日里或还精神矍铄,一旦病倒,历年旧伤一齐发作,竟是连坐起都难。
饶是如此,种师道犹不肯歇留一日,唤众将于榻前,强提一口气,低低说道:“辽兵上一次杀至汴梁,还是后晋之时,自本朝开国以来,何曾至此?此乃武人奇耻也。吾已老迈无能,喜哉诸君尚健,吾若病死,勿使入土,乞汝等抬吾棺木往行,若不见汴梁围解,吾不得瞑目也。”
言毕,浊泪滚滚而落,咳血染红白须。
众将感奋,各回营中,告诸军曰:老种相公病至垂死,尚自忧国,吾等何惧于区区霜雪?当急行之。
三军闻之,无有不动容者,遂忍冷熬寒,涉雪长驱,这一日,大雪终停,来到晋城。
晋城东南两面,都是太行一脉,西面则是太岳山,向南穿山而出,便是孟州、怀州地界。
也即是说,再往前走,随时可能遭遇辽兵。
种师道虽然一路急赶,但毕竟是知兵宿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自然知道,眼见距离汴梁渐近,反而不急于求成,欲令兵马歇整三日,再行出发。
只歇得一日,姚兴孤身一个赶来。
巡逻兵将听说是汴梁杀出求援的,连忙带来种师道处。
姚兴见老将病骨支离,吃了一惊,然而军情如火,也无暇细问,忙解盔甲,取出怀中圣旨奉上。
种师道接过一看,神色越发差了:“辽兵……已过了黄河?”
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来人,召集众将议事!”
议事时间很短,几个时辰后,四万宋军离城而去。
若按种师道本来想法,是在黄河北岸,依托太行山,与辽军决战。
然而汴梁已然兵临城下,也只能先往救之。
行至途中,种师道经不住颠簸,陷入昏迷。众将乱了一阵,决定先夺浮桥,再抢郑州,与汴梁形成犄角之势,再根据具体情形,决定如何用兵。
副将曲克、马忠,领兵三千,顺沁水而下,一举抢下浮桥。
不料大军渡桥之时,北岸辽兵忽然杀出千军万马,领兵大将,正是萧干!
宋军大惊,种师道昏迷不醒,又无人坐镇指挥,各部争相过桥,挤落河中者无数。
及至对岸,一阵锣鼓震响,又有一万兵马从郑州杀出,截住宋军大杀。
至此,南北两面,皆被辽兵封住。
按说辽兵总数,未必多于宋军,但一方设计在先,一方中伏在后,士气自然千差万别,况且一方阵势严整,另一方首尾难顾,愈发难以抵挡。
混战之中,种师道悠悠醒来,听得杀声震天,心头一突,也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力气,强行翻下担架,扯过一匹马,挣扎着爬了上去,四下一看,心中顿时凉彻。
“辽人……围攻汴京是假!”种师道颤巍巍说道,咬牙切齿:“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要先灭了我这支人马!”
老将方想明白,便听北面辽兵大叫:“大辽兵都元帅萧干在此,种老儿还不早降?”
南面辽兵亦叫:“大辽南院大王、枢密大将军耶律大石在此,种老儿速速受死!”
“唉!”种师道苍头摇动:“是我误了国家矣!罢了,罢了!”
老将军把牙关一咬,厉声高喝:“曲端、王彦、张俊、刘锜何在?”
几个年轻战将齐声应道:“末将在!”
种师道往南一指:“你四个,本帅欲指一条死路让你们走,敢或不敢?”
姚兴闻言看去,老种所点这四员将,最大的张俊,也只三十五六,曲端、王彦,都是三十出头,那叫刘锜的,更是只得二十三四模样,看衣甲,都是副将、校尉一流的低职。
心中顿时有数,只怕这便是西军少壮一代中最勇武的。
那四将齐齐抱拳:“但为国家,生死无畏!”
种师道点头道:“好!各与你一千人,向南杀穿这支兵,直杀往汴梁去!”
姚兴忙道:“种帅,这条路姚某最熟,愿为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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