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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只数百人,其声可彻云霄。
厉天闰又吃一惊:这个少年,好得人心!他带这些残兵才几日?竟养出这等高昂士气!
便听岳飞道:“这位将军,还请引路!”
厉天闰一点头,双方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又往阵中杀去。
王贵骑在马上兴致高昂,把手中大刀盘来转去,见厉天闰频频看他刀,忍不住炫耀道:“你这厮倒有眼光,看出了我这口宝刀?嘿嘿嘿,告诉你,前番随我哥哥来山西投军,路遇太行山巨寇‘金刀阎罗’王善攻打县城,欲趁宋辽交兵趁机造反,我大哥带着我和张显、汤怀三个,以四人之力,夜破千军,小爷亲手斩杀王善,夺了他这口刀。”
厉天闰听他吹嘘,看向岳飞面色,见岳飞神情淡然,心知王贵说得多半不假,赞他道:“‘金刀阎罗’乃是河北绿林有名巨寇,当年田虎那般声势,都不曾降伏他,不料死在你手上,娘的,还真是英雄出少年!”
王贵听了大喜,再看厉天闰,不由十分顺眼,拍着胸口道:“你这老兄,倒肯说实话。我喜欢你!等会杀将起来,只顾在我身后,看我这口金刀保你万全!”
一行人撞入阵中,岳飞一马当先,白马长枪,如入无人之境。
厉天闰见他身手,暗暗喝彩:果然不曾看错人,此子当真厉害!
一时起了好胜心,把马一催,也杀上前去,那条枪扎戳挑刺,便似巨蟒化蛟,杀得面前乱军纷纷遁逃。
王贵望他使枪,顿时羞臊:啊呀,这厮原来这般狠的么?亏我还说要护着他,这个嘴脸可丢得大了。
好在他本来脸红,此刻更红几分,别人也难得见。
看官听说:这场大战,围着桑干河两岸,覆盖老大地面,笔者道行浅薄,一杆孤笔哪里写得尽全?无外乎是东一笔、西一笔,叙述虽有先后,其实很多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
厉天闰、岳飞这支军合计千余人,横冲直撞进来,杀了一回,正见两股兵马厮杀惨烈,核心处两员悍将,一个披头散发,一个血贯瞳仁,一使狼牙棒,一使三尖刀,正是秦明、韩常。
二将声声怒吼,打得难分胜负。
厉天闰忙一指:“那使狼牙棒得是我兄弟!”
岳飞一眼扫过血战的豹骑,惊讶道:“你们这西风军,竟有如此精兵!”
他两个人两条枪当先,从怨军侧面直杀入去。
身后王贵的金刀,汤怀的长枪,张显的钩镰枪,各显奇能——
他三个虽无岳飞这般悍勇,一身本事也是周侗悉心调教,不输韩韬、彭玘等人。
怨军和豹骑杀得平分秋色,此刻被这伙生力军一冲,好似百上加斤,再也难挨。韩常一惊,便见一员白马小将自人群里突出,斜刺里奔来,拧枪就刺。
这时秦明已是杀得发了狂,那条狼牙棒没头没脸乱砸,韩常应付他,已花十二分精力,忽然杀出个岳飞,如何还能抵挡?
大叫一声,滚鞍下马,躲开岳飞恶狠狠一枪,同时秦明一棍,把他坐骑砸杀。
韩常不甘地狂怒一声,扭头便走,乱军中扛起他爹遗体,余下的怨军团团围住四下,裹着主将向后飞撤。
厉天闰追杀一回,但此时乱兵纵横,怨军退得又快,只得回来,却见秦明下了马,跪在黄信身旁,流泪道:“兄弟,你要撑住!”
厉天闰吃了一惊,下马相看,却见黄信右胸处,冷森森箭矢透甲而出,面色惨白一片,又见秦明要扶他,连忙阻止道:“他这个位置,怕是射坏了肺叶,却不可轻易移动。”
原来黄信中箭落马后,数十个豹骑杀将上来,团团将他围住,死战不退,这才没死在乱军中,但是伤势却是极重。
黄信喘息粗急,口中涌出血泡,反手抓住秦明的手,苦笑道:“小弟无用,一支冷箭也躲不开。哥哥你勿以小弟为念,快快去杀敌!”
秦明低吼道:“我此时岂能弃你而去?”
黄信手上加力,咬牙道:“哥哥糊涂了?我等身为战将,岂以生死为念?武大哥好容易布下此局,方才有这以少胜多之机!哥哥若因我误了大事,小弟便死也难瞑目!”
秦明听罢,心乱如麻,泪珠子扑簌扑簌落下。
他是老行伍,如何不晓得黄信所言乃是正道?只是两个人之间,既有师徒之情,又有兄弟之义,又岂能忍心不顾他?
岳飞旁观片刻,忽然道:“这位将军,我看你手下将士甚为勇锐。如今金兵大溃,只有一干老女真还在厮杀,不遇上他们便无大碍,你且留一百人在此保护伤者,余下带去杀敌,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虽是好意相劝,秦明急得满嘴燎泡,哪里能够听进良言?瞪起眼凶道:“放屁!若有勇将来袭,一百人岂能护住我兄弟?”
岳飞一笑,丝毫不在意秦明语气,依旧和颜悦色道:“将军顾虑的有理,我留两个义弟在此相助如何?你且放心,我两个兄弟联手,便是猛将也能一战。”
厉天闰暗自点头,也劝道:“秦兄,我等若不杀散了敌军,如何好施救黄信?”
秦明虽然性急,却也不傻,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转回了念头:不错,此刻杀得乱成了一锅粥,若不彻底取胜,果然不好救治。
叹一口气,起身看向岳飞:“小将军,素不相识,承你肯相帮,却不知要留哪两位兄弟在此?”
王贵一心凑热闹杀敌,见岳飞扭头,忙转开了脸去。
汤怀、张显对视一眼,都把胸膛挺起。
岳飞指着道:“这两个是我兄弟汤怀、张显,也是我的师弟。”
秦明看去,见两个小将身材精壮,气宇不凡,汤怀举止沉稳,一派朴实细致之态,张显眼神明亮,显得聪明忠厚,不由暗自点头。
便见秦明单膝跪下,抱拳道:“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这一拜,权谢二位小兄弟替我守护他,此战之后,秦某再当正式拜谢。”
汤怀、张显连道不敢,岳飞亦是大奇,眼中露出赞赏光芒,伸手托起秦明:“将军,我等皆是晚辈,你肯为兄弟而行此大礼,可见义气!能替你这等人物奔走尽力,亦是我兄弟们福分,因此不必客气。”
厉天闰亦道:“秦兄,这位小兄弟虽然年少,却是了不得的豪杰,回头大哥见他,亦必欣喜。如今要务,还是破敌!”
秦明连连点头,提起狼牙棍上马,留了一百豹骑,及汤怀、张显二将,守护黄信,众人便继续往前杀去。
却说完颜娄室几人,逼得徐宁自尽,便要趁机整军,方聚起三四千人,关胜、石宝在左,孙安、杜壆在右,又似剪刀般绞杀来。
娄室大喝道:“女真将士,列阵迎敌,其他兵马,随我阵后。”
金人用兵,除了开国前几场大战,待后来渐渐人强马壮,每每作战都是其他各族兵马当先,能胜则胜,若不能胜,再有女真精锐一举破敌。
娄室此刻反其道而行之,甘愿以本部人马,替那些降军做先驱,其意便是要以女真本部兵马的勇猛,激发出那些降军的士气。
如此边聚边战,反复几次,便能力挽狂澜,纵不能彻底击溃对方,也得以收拾起兵马回城,再觅机会决战。
几支军绞杀在一处,正缠斗的紧,忽然徐宁那匹坐骑,自己踢踢踏踏走了过来。
关胜一眼看见徐宁低头坐在马背上,身前身后,并无一个兵卒,还以为他孤身陷阵,连忙叫道:“徐兄弟,这里来!”
喊了几次不见回应,心里感觉不好,把刀一摆,带马杀了过去接应。
至近前,却见徐宁满身鲜血,喉头一个血洞,腿脚都是缚在马背上的,心中顿时大震,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失声大叫:“啊呀!这些女真狗,害了我徐宁兄弟!”
石宝听他大喝,亦吃惊道:“甚么?”
关胜猛回头,眼中灼灼,似有火烧,厉声道:“石宝,你替关某掌军,待吾为徐宁报仇!”
发力一踢赤兔马,那马一声狂嘶,发足便奔,径直撞入敌阵。
马上关胜,竖眉瞪目,长须飘洒,口中雷霆般暴喝:“女真狗才!害死宣赞在先,又伤徐宁在后,不杀尽汝等,岂消关某心中之恨!”
那口青龙刀,仿佛稻草竹竿般,轻若无物的上下翻飞,劈得女真强兵,纷纷落马。
完颜活女正指挥兵马厮杀,见他单骑踏阵,心中大怒:“我大金自起兵以来,何曾吃人这般小觑?那南蛮,你当我女真无好汉么?”
挥动手中大刀,跃马迎向关胜。
这厮口中喊得壮烈,心里想得却甚精细:关胜刀法高明一望便知,但他不合单刀荡入,只要挡住他锋芒,四面八方都是女真精锐,他便是天神下凡,也要饮恨此处!
娄室正同完颜宗雄,各引数百人狂攻孙安、杜壆这支兵,忽听儿子叫喊,扭头一看,大惊失色:“活女,不可轻敌!”
话音未落,那边两马已然相逢。
娄室眼睁睁见得关胜踩镫起身,居高临下劈出一刀,“哎呀”一声惊呼,心中顿时一片苍凉。
这一刀,同关胜先前面对娄室所使,正是一模一样招数!
只是娄室天生巨力,硬生生扛住了关胜力道,两个各自震退,后手自然化为流水。
然而娄室有这等实力,他儿子完颜活女,虽然也是女真有名勇将,却无乃父那般神力。
完颜活女见敌将暴起,一刀猛劈,只觉呼吸一滞,万没料到敌将出手如此猛恶,连忙举刀招架,但听当的一声巨响,双臂顿时麻痹。
关胜大刀往起弹起半尺,忽然诡异一凝,在半空中静止了极短一刹,刀锋一转,闪电般向前去推,活女只觉满目都是刀光,瞬间亡魂大冒。
下一刻,万念全消。
娄室坐在马上扭着头,眼睁睁望见自家最得意的长子,头颅冲天而起,一瞬间,只觉胸口内空荡荡一片,说不出的茫然难受。
关胜一刀斩杀完颜活女,刀势不停,迅速一圈横扫,挡开女真兵诸般器械,单臂探出,就空中接下活女人头,一磕马腹,赤兔马早知主人心意,回身就往外走,青龙刀刀光炸裂,杀十余人落马,径直冲出阵去。
石宝本来见关胜杀入,以为他怒急攻心,昏了神智,心中大急,不顾一切带兵猛冲,要去接应,谁知几个呼吸功夫,女真兵如波开浪裂,关胜一手提头,一手挥刀,神威凛凛,不由失声叫道:“哥哥,真神人也!”
石宝心中,一向自认为刀法不输关胜,大家若是拼命,便是五五开的局面,若他用上锤子,更是有七成胜算——至此才知,想象终究只是想一想,这才真个心服口服。
这正是:怒向千军裂浪波,吞天偃月青龙歌!恩仇快意孤身往,恰似当年白马坡!
第595章宋少年战金元帅
完颜娄室此人,鸷勇果毅,不读兵书而知军略,乃是天生的帅才。
他自十四岁上阵杀敌,半生戎马倥偬,少有闲乐日子,膝下只有两子。
次子完颜谋衍,年方一十二岁。长子便是完颜活女,是他十九岁时所生,早早便带在身边,把武艺、兵法悉相传授,十七岁时便以豪勇著称,曾得阿骨打亲口赞誉:“此子以后必是名将。”
这对父子,便似汉末江东猛虎孙坚和小霸王孙策,一般相差十九岁,一般武艺高强、能服众心。
这般好大儿,眼睁睁死在面前,脑袋都叫人提了去,纵然冷静如娄室,亦不免恸极如狂。
娄室长大了口,嘴唇颤动,发不出任何声音,呆呆望着关胜突围。
完颜宗雄怒道:“我去杀了此人,夺回活女首级!”
说罢便要策马去逐关胜,忽然一只大手探出,紧紧扯住他战马的辔头。
宗雄回顾,正是娄室。
娄室双目暴睁,留下血泪两行1,摇了摇头,声音凄楚低沉:“士气已颓,从速退兵。”
宗雄一惊,连忙看向自家士卒,果然一张张本当写满了粗豪狂野的女真面孔上,罕见地流露出茫然、惊恐神色。
女真男儿,有多少年不曾出现这般神态?宗雄心中惊骇,再看娄室,血红双眼中,满是哀绝之意,不由心如刀绞,忽拔腰间短刀,自割其面,发誓道:“有朝一日,某定斩那红面长须大汉,替活女报仇!”
娄室微微点头,摸出海螺,呜呜吹响。
女真兵自然辨得出号音之意,齐齐带转马头,不带一丝拖泥带水,便往寰州城撤去。
站在他们后方的兵卒们一愣,还没想通女真老爷们为何调头,铁蹄刀山,毫不留情当面撞来。
杜壆、孙安所部,几番鏖战,折损了一千余人,已是残破不堪,此刻忽见女真人要走,心中惊喜之余,又不由生出怒气。
他两个虎将,本都是心高气傲的,岂肯容他要退便退?双双呐喊着杀来,欲将他这支精锐缠住。
宗雄见了大怒道:“元帅先走,待我断后……”话犹未了,娄室豁然回马,气势如九幽厉鬼,一口锯齿大刀,惊涛骇浪般猛劈,招招都是进手拼命招数。
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娄室这等勇将?孙安、杜壆,都是当世有数的虎将,然而娄室此刻发疯搏命,还是只能遮架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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