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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提高声音:“保大!王婆,安神医,全仗你二人,好歹保住玉藻前的性命。”
安道全重重点头,药箱里翻出几味药,便开始煎煮。
王婆仿佛不认识般看了老曹一眼,飞一般转回房去。
“好哥哥!”段三娘这个虎妇,忽然落泪,低声道:“不枉了玉藻前妹子抛家舍国嫁你。”
方百花也是一脸激动,高声道:“侄女婿,好样的!”
众兄弟大都露出异色,唯有铁牛怪叫道:“这有什么好说?当然是保大的,自家女人自家不疼,却让谁个去疼?”
他这话音还未落,王婆又冲了出来,苦着脸道:“大官人,玉夫人、玉夫人不许我们伤了孩子。”
扈三娘几个姐妹,再难克制情绪,齐齐大哭。
老曹深吸一口气,大步冲进产房。
本来就娇小的玉藻前,此刻仿佛更加小了,猛然看见曹操闯入,似乎微微一惊,随即露出哀绝神色,音如蚊呐:“先、先保我的孩子。”
老曹上前几步,半跪床边,手抚其头,低声道:“先有爹娘,后有儿女,若是儿女叫爹娘吃苦,便是不孝,不孝的儿女,要他何用?”
玉藻前呆了呆,露出一丝苦笑:“胡说,他、他还不懂事……”
“老子管他懂事不懂!”老曹怪眼一翻,语气斩钉截铁:“你这扶桑娘们儿,既然嫁给了老子,便要守老子的规矩,老子的规矩就是,孩子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娘!”
说着伸手握住了玉藻前的手,另一只手爱怜地抚摸着她头发,大喝道:“王婆何在?快给老子动手。”
玉藻前泪如雨下,本已耗尽气力,仿佛垂死的鱼儿一般的身体,不止如何又平添出一道力气,使劲挣扎:“不,不要伤我孩子……”
老曹稍稍使力控制住她,蛮不讲理道:“你的孩子不是我给你的?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玉藻前的指甲抠入老曹掌心:“夫君啊,夫君……”
她的视线被老曹挡住,那边王婆正要下手,忽然见玉藻前高高隆起的肚皮,地震山崩般剧烈颤动,随即一个头颅猛然滑出,忍不住尖叫道:“生、生出来啦……”
凡生孩儿,便以头颅最是难出,头颅若出,其后之事,不过水到渠成。
王婆只觉精神一振,立刻施展平生手段,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孩子接生下来,轻车熟路的剪短脐带,擦拭了羊水血污,倒提起来,冲着小屁股就是一掌,婴儿顿时大哭,声音颇是响亮。
王婆至此,才把憋了许久的一口气长长叹出,疲惫的老脸堆起笑脸:“恭喜大官人弄瓦之喜。”
一边让请来的产婆助手抱了孩子,便替玉藻前擦拭身体。
玉藻前鼓荡余勇,鬼门关前夺回两条性命,已是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忽然听得“弄瓦之喜”四字,却是大未失望,辛辛苦苦生了半天,竟是一个女儿,顿时两行眼泪又流下来。
自古讲究“母凭子贵”,她一个外国女子,孤身嫁来中华,又非正妻,自然想要生个儿子傍身,老曹岂不知她失望?连忙上榻,抱她在怀里,柔声道:“生子如璋,生女如瓦,不过是庸人陋见,吾之爱女,如珍如宝,难道便不如儿子?我们的女儿,以后便叫武璋,我要让世人知道,我的女儿,就是比儿子尊贵!”
玉藻前听得感动,泪却越发流的多:“可、可我只想替你生儿子。”
曹操微笑道:“我们女儿,若有她娘一半美貌,已是艳绝天下,将来不知多少英才要动心求娶,又有什么不好?再者说,你若真是喜欢男孩,则更不该哭泣,好生养好了身体,为夫同你再慢慢生便是。”
玉藻前年纪虽幼,却是天然能洞悉人心的妖孽,她自然晓得,以她平日美貌,哪个男人都不免爱怜有加,只是此刻生产辛苦,又无粉黛,便是再天生丽质,也免不得面黄唇白,憔悴不堪,不复平日容光。
况且屋中血腥之气,着实不甚好闻,便连自己亦觉难以承受,但看老曹,却似浑然未觉一般,眼中痛惜疼爱之色,倒比往日犹盛。
所谓患难见真情,老曹这般做派,怎不叫玉藻前死心塌地爱慕?忍不住便死死抱住曹操,不住吻他胸膛,又叼住他胸口不放。
老曹不由失笑,低声道:“你这小妖精,哪里还来得力气?若要欢好,养好了身体,为夫夜夜奉陪便是。”
玉藻前苍白的脸上终于添了一丝红晕,痴痴望着老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王婆低声赞叹道:“老身做人一世,不曾见这般疼老婆的男子,若是换了别人,便是气味也嫌腌臜,从此不肯和婆娘亲近的,也尽大有人在,似大官人这等奇男子,真个万中无一,若是世间男人都能如此,我等做女人,替他死也心甘。”
其他几个婆子也都啧啧称是。
老曹正色道:“你不见她为替我生孩子,性命都不肯顾?我若不怜惜她,真非人哉。”
一边说一边慢慢下榻,只觉腿脚都软了,自己揉了几把,摇头失笑道:“你看,又不是我生孩子,尚自唬得腿脚软,何况真个受苦的?哎,为人父母,各有不易,母亲承担的,却又比父亲犹为多些。”
走出门外,笑道:“老天保佑,母女平安,兄弟们且散,待为兄的将养几日,请你们喝酒。”
外面众人方才听到婴儿啼哭、王婆说话,已自晓得生了女儿,此刻听说玉藻前也无事,都是大喜,李逵乐呵呵道:“若是铁牛看,不止老天保佑,更是我哥哥一身威风,鬼神都不敢近,护佑嫂嫂生产顺利。”
他话一出,安道全连连点头:“铁牛兄弟这番话倒非空穴来风,武大哥进房之前,我替嫂嫂把脉,气息几乎断绝,正是难产大凶之兆,若不是兄长神威,威慑鬼神,真正是凶险之极、凶险之极呀!”
安道全医术之高,众人皆仰,此刻他口中说出这般话,谁人听了不信服?再看这位武大哥,都不由倍加尊崇。
这时王婆忙完了,出得房来,老曹笑道:“王婆今日辛苦,却是我家功臣!”当即吩咐扈三娘重赏王婆,所赐财物之多,犹在此前接生儿子之上。
好在扈三娘秉性大气,晓得老曹今日险些生离死别,心境不同,倒不在意赏赐厚重,也拉着王婆的手,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王婆陪伴玉藻前苦战七八个时辰,本来已是精疲力竭,此刻听得赏赐,精神顿时大振,便似母鸡下蛋般笑个不停,众人都看得好笑,安道全更是忍不住赞叹:“佳人虽老,犹觉花好,美人迟暮,倍觉悦目。”
他今日也是险些砸了招牌,此刻不免情绪激荡,一时声音大了些,早传入王婆耳中。
王婆顿时一惊,止住了笑,讶然望着安道全,思忖道:这个捣子,莫非是要打我主意?他这身医术了得,一辈子吃穿不愁,又是武大官人的亲信,愈发前途无量……只是老身守节半世,难道老来还要翻船?
一时间百感交集,心头也不知转过了什么念头,只是一双陈年妙目,狠狠在安道全眼里一剜,堂堂神医,顿时凭空打了个过瘾的冷战。
方金芝身怀六甲,以前不知厉害,今日见了玉藻前惨况,比旁人越发后怕,此刻上前拉住老曹的手:“夫君,待我将来生产,你也进房守着我好不好?”
老曹未及答应,便见方百花摇头失笑:“这个蠢妮……”上前拉起方金芝走到一边,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通,饶是老曹耳力不凡,也只听得“……血盆大口……吓到他……再不亲近……”几句,不知其究竟什么意思。
方金芝神色惊讶,却又有些似信非信的意思,自家思忖一回,摇头道:“那我便观察玉藻妹妹康复后,夫君如何待她,才看要不要听你的话……”
话音未落,忽然脚步急响,众人一看,来者却是邓飞!
此前童贯调兵往河北大名府集合,邓飞随穆弘等前往,此刻突然回来,众人都晓得必有蹊跷。
方百花叹道:“罢了,此人面带急色,只怕又有什么变故,待你生孩子时,你老公还在不在青州,怕也难说。”
这正是:狐女如何不爱子?老曹却是更怜妻。明珠掌上千金喜,北地风来扬战旗。
第528章虎吞狼兮狼吞羊
却说去年岁末,辽将耶律大石逃回辽廷,揭露宋金欲结盟之事,力谏辽皇先下手为强,辽皇不用其计,耶律大石无奈,遂去两国散布流言,阻挠宋金结盟进程。
童贯得知老曹等人使金期间,杀得辽人不敢正觑,信心大振,便要起倾国兵马,光复汉家疆土,谁知忽然又反了方腊,只得先平江南祸乱。
出兵之前,点了王焕、张开两路节度使,领河北禁军,陈兵大名府,广蓄粮草,以备辽军南来,将来若是北伐,便使为先锋。
又担心二将老迈,故此调了山东六将助战,穆弘、孙立、萧嘉穗、竺敬、石秀、袁朗,奉了老曹指示,领六七千人马前往。
又有“下山虎”滕戡、“食象虎”滕戣、“花刀将”苏定、“摩云金翅”欧鹏、“铁笛仙”马麟、“火眼狻猊”邓飞六个,相辅行事。
如此过了半载,辽国的离间计已遭看破,金国一面狂攻不休,一面遣使邀宋国夹击。
及四月,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誓师亲征,一路攻无不克,至五月,杀至辽国上京临潢府,派遣使者招降。
天祚帝自恃城池坚固,屯积丰厚,要同金兵决一死战。
完颜阿骨打见他不降,亲自擂鼓,大将完颜娄室、阇母,率军狂攻,不足半日,外城已破。
天祚帝雷厉风行,逃往西京大同府,自此每日宴饮取乐,全然不问国事。
阿骨打夺了上京,四下攻略,唯有辽国都统耶律余睹,领一支孤军奋力周旋。
耶律余睹者,天祚帝之连襟也,其妻之姐,便是天祚帝文妃萧瑟瑟。
七月,有人诬告耶律余睹,图谋立那文妃之子耶律敖卢斡做太子,天祚帝大怒,遣人擒捉耶律余睹去大同府问罪,耶律余睹一怒之下,索性引兵归降阿骨打。
阿骨打大喜,便以完颜斜也为大都统,完颜蒲家奴、完颜粘罕为副都统,耶律余睹为先锋官,挥兵攻打辽国中京大定府。
中京往下,便是南京,南京者,幽州析津府也。
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得报大惊,急忙召集众将商议,欲令萧干、耶律大石领兵去保中京。
萧干思忖一回,禀道:“女真兵锋锐难当,我等若去,必是胜少败多局面,况且如今宋人欲背盟助金,其心已昭,我军若去,南京空虚,宋国自河北出兵,幽云之地,非属吾国也。”
耶律淳想了一回,又叫他两个分头作战,一个去守中京,一个留镇南军,却是耶律大石苦笑道:“合力死战,尚恐难胜,再要分兵,形同送死。”
耶律淳怒道:“若如此说,去亦死,不去亦死,莫非要我降金?”
耶律大石至此,方才露出獠牙,献计道:“大石自幼读史,颇有所感,这世间之事,无非弱肉强食四字。如今金强辽弱,自然为其所食,若要不死,须向弱者取食,方可保存,因此——与其抗金,不如攻宋。”
诸位看官听说:老曹降临此世界,业已四载,事物变化,虽多少与原史不同,尚未大改,然而聚沙成塔、滴水时穿,直至耶律大石献出此计,历史车轮,终于轰然易辙。
耶律淳听闻此计,先是一愣,随即苦笑:“宋国与女真,早有勾搭之意,河北禁军调动,便见防范之心,他不来打我,已是万幸,如何好去打他?闹得两头是敌,岂不死得更快?”
萧干却是把腿一拍,高声赞道:“大石林牙端的好计!弱肉强食四字说得再明白不过,上京虽失,何不取宋国河北以补?中京再失,不妨取宋国山东来吞,这却不是两头受敌,金国打便任他打,我等只顾打宋国。”
耶律淳听了,不由有些意动,却又狐疑道:“这般来说,我等这厢攻宋,那里不断被女真鲸吞,岂不做了女真先锋?却和投降无异。”
萧干连连摇头:“自然不是!女真归根结底,族人有限,就像人的肚子,一块一块肉吃下去,终有吃饱胀撑之时,我等割宋国肉以填自身,任女真吃我国肉,待他吃饱,我还是我,所损皆宋国也。”
耶律大石又道:“若是我等胃口够大,吃得多、吐得少,说不得反占便宜,再不济,也拖延了时间。毕竟弱肉强食虽为根本,强弱乱转,却亦有时,譬如大狼幼虎,眼下自然是狼强,可是假以时日,乳虎若能不死,岂不越长越大,终有一日,复能吞狼矣!”
话说到这个份上,耶律淳总算听明白了,狂笑起身:“哈哈哈哈,这岂不是用宋国的土地,换我辽国的时间?”
他自以为豁然开朗,点着耶律大石道:“大石林牙这个计,说穿不值一文,不过是虎来吞狼,狼却要吞羊也。”
耶律大石不以为意,笑呵呵道:“正是如此。”
他众人思出这条毒计,再不管女真人兵锋,搜罗治下壮士,以充兵力,至八月,凑出十万兵马,浩浩荡荡杀进了宋国。
此时童贯亦要出兵,令王焕、张开先引河北禁军,开往雄州驻扎,待他主力一到,便要正式发动灭辽之战。
宋辽两国各怀鬼胎,宋兵才走到半途,雄州已然克破,辽兵先锋直打到了沧州城下!
王焕、张开得知大惊,急忙抢入河间府布防,又令莱州兵马都监石秀、青州兵马都监穆弘,带领本部人马,来救沧州。
他两个兄弟,带了副将苏定、邓飞、欧鹏,及两千余兵马,星夜赶来沧州。
石秀等到时,望见城门大开,宋军尸骸,堆积如山,城中厮杀呐喊声响成一片。
都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辽军攻势果然不凡,短短时间,竟已杀入了城中,喜的是所幸此城他还未尽得,若能抢回,便好同河间府连成一线,尚可同他周旋。
石秀便道:“穆老大,我两个各领一军,分头杀入,叫他看不穿我虚实多少,他是客兵,心中惶急,必然要退,你道如何?”
穆弘素来服膺石秀急智,当即点头:“便依你!我便就此杀入,你绕去北面杀入。”
两个就此分兵,穆弘同邓飞、苏定,领本部一千余人,呐喊杀入城中。
一直冲到州衙,只见数千辽兵,围着衙门攻打,那衙门墙上防守的,却不是官兵,少数穿着衙役、捕快服色,其余大半,倒似是大户人家庄丁,又有一个三十出头、阔少模样男子,手拈一条枪,四下奔忙救火。
穆弘见他那伙危在旦夕,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兀那辽狗,认得好汉‘没遮拦’穆弘么?”手舞长刀,当下杀入。
那些辽兵见有救兵来,先是一惊,随即看清他人马不多,便不在意,只听一个辽将喝道:“什么狗屁‘没遮拦’,大辽皇侄耶律国珍在此,你那厮且纳下狗头!”
挺一杆丈二绿沉枪,杀来挡住穆弘,两个大战七八合,苏定舞起花刀,邓飞挥动铁链,齐发喊厮并上来,耶律国珍以一敌三,又斗数合,大叫道:“国宝,快来助我!”
便见一个辽将,同先前这耶律国珍装束无二,也提一杆绿沉枪,呐喊着杀将上来,两枪并举,相互间极见默契,穆弘这三个好汉,一时也难占上风,那些辽兵趁机冲杀,杀得穆弘麾下宋兵步步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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