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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个照面,二三十僧兵已遭砍翻,余下的纷纷反抗,奈何老曹宝刀狂舞,孙安双剑猛挥,旁边再有几个好汉奋力相帮、各施威武,便似两组钻头般钻入阵中,手起又杀得二三十人。
见他六人勇不可挡,僧兵们哪里还敢坚持?一个个慌不择路,便似没头苍蝇般乱蹿,倒把自己刚做的陷阱尽皆触发,一时掉坑里的有之,中窝弓的亦有之,真正是内忧外困、哭爹喊娘。
曹操大叫道:“兄弟们,杀人须见血,做事须做彻,吾等既然来了,直将这厮都杀绝,方称心意。”
他六个汇合一处,堵住了道路狠杀,那些僧兵乱哄哄便往山上逃,有那逃得快的,噔噔蹬连爬带蹿,眼见自己遥遥在前,正待庆幸,忽然面前转出解珍、解宝、史文恭、阿里奇四个,挺起枪叉就刺,可怜他那伙僧兵,是过又过不去,退又退不回,实没奈何,再挥薙刀拼命,却又哪里是他十人对手?
待曹操、史文恭两股人相互能看见,五百僧兵已是只剩百余。
再看那条长阶,便似修罗临凡一般,杀得血肉模糊一片,真个是:人头遍地滚,污血满山流。树上大肠挂,石阶浸脂油。
残余僧兵彻底崩溃,纷纷跪倒在地,大哭求饶。老曹见状,这才挥手示意止住刀兵,将那些僧兵都解下裤带,相互绑了,等待发落。
这场好杀,后来扶桑史称“鞍马寺魔劫”,亦有诗可为证:
化龙刀,刀化龙,劈削崩砍气无穷,孙安双剑卷风起,昭烈观之也动容。
浪里跳,混江龙,赤浪滔天染碧穹,好汉怒时威武动,鲲鲲出海化为鹏。
孟康俊,魔王凶,五尺朴刀二丈虹,刀落咔咔如电闪,锤飞阵阵似雷轰。
僧兵众,头嗡嗡,骨肉分离飞半空,鞍马寺中腾大火,血光更比火光红。
不多时,时迁、焦挺两个押着鞍马寺一百余僧侣到来,僧侣们看见这般惨状,年轻些的骇惧大哭,老成些的也都面露悲苦之色,坐倒念经。
一个老僧大约是寺中住持,把众人看了一遍,目光锁定老曹,口说汉话:“为何要将杀戮带来禅林?为何要烧毁我寺?”
老曹淡然道:“这些僧兵不是你寺中的?你先与我为敌,又何论手段。”
老僧痛心疾首:“我派出僧兵,是逢法皇之名,剿灭乱世狐妖!”
老曹莞尔一笑:“我杀人烧寺,是应扶桑天神之情,肃清朝纲,还政天皇。”
老僧连连跺脚:“那狐妖魅惑人主,若被天皇所纳,必然害尽苍生。”
老曹连连点头:“大和尚你言之有理,贵国天皇既然容易被魅惑,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武某也只好自家笑纳了——回头你家天皇问你,还待大和尚为武某分说分说。”
老僧呆呆看着他,眼神中渐渐呈现出畏惧之色,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声嘶力竭叫道:“你不是人,你是魔王,你是第六天魔王!灭佛乱世,灭佛乱世啊……”
说罢,身形摇晃几下,缓缓软倒,时迁一皱眉,上前探了探鼻息,笑道:“哥哥,老和尚怕是不能替你分说了,大约是佛祖想念,召了他去。”
群僧闻之,大放悲声。老曹摇头道:“年纪大了,最忌胡乱激动,这厮舞舞扎扎,岂不是白修了佛法?令他徒弟们埋了他吧。”
一干徒弟哭哭啼啼,便去挖坑埋住持,老曹见火势愈大,不由担心栾廷玉,带了时迁、焦挺、解珍、解宝,欲去寺中接应,走到门口,却见一件鱼鳞甲撑的鼓鼓胀胀,摇摇摆摆向门口行来。
解宝大惊道:“啊也,栾家哥哥怎如馒头一般,一受热便泡起来也。”
时迁笑道:“哪有此事,必是老栾和扶桑公主共穿一甲,有趣有趣,小弟只听过同舟共济,他两个却是同甲共济。”
焦挺奇道:“咦?我的甲分明给了栾哥哥呀,何至如此狼狈?”
曹操笑道:“噤声!兄弟你须牢牢记住,你可从没给过他甲!”
以他智慧,自然入目便知老栾花招,心中不由安慰:这厮被那公主轻描淡写捉了,我只道他是个见了美色便发傻的行货,不料还有这番急智,可喜可贺也。
焦挺茫然抓头,死活想不出栾廷玉为何如此行事。
栾廷玉二人到了门口,见了曹操几个,悰子一惊,扭身就要跑,廷玉却是欢喜不已,迈步就要上前,顿时摔作一团,几番挣扎不起,便听甲内悰子发怒道:“哎呀,你这人怎么同小孩儿一般,一路尿了又尿,现在还尿,你不嫌腌臜,我还嫌恶心呢!”
老曹听了大笑,时迁、解珍、解宝反应片刻,都笑得打跌,只有焦挺呆呆道:“哥哥,这有甚么好笑?小时候我娘便说,玩火就会尿炕,你看这般大火,栾哥哥尿个炕有何稀奇?”
曹操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殿下莫要怪他,我们汉家习俗便是如此,玩火容易失禁,并非别的原因。罢了,你们衣服想必不存,我等脱下衣服在此,你二人换了慢慢的来吧。”
说罢解了自家衣服放在地上,带着几个兄弟远远退开,一路叹息道:“回头和兄弟们说一声,那坛子蟒胆酒,尽数给廷玉一个人喝,总不能叫他在扶桑婆娘面前,丢尽我华夏男儿的脸皮。”
几个连连点头,解珍嘿嘿笑道:“待去了城里,小弟买些苁蓉、锁阳草之类一并炮制,好歹帮栾哥哥振作雄风。”
不多时,栾廷玉一脸羞红前来汇合,穿着鱼鳞甲,打着赤脚。身后跟着同样红着脸儿的悰子,穿着栾廷玉的靴子,裹着老曹的衣服,她个头远比一般扶桑人为高,露出两截洁白的小腿,一众兄弟见了,都将眼转开不看。
曹操等人押了那些僧侣和残余僧兵下山,待到月上中天,许贯忠保着玉藻前前来会合。曹操等将经过说了一番,玉藻前见悰子狼狈形状,将她请到自己轿子里,拿些宽大衣裙与她换了。
悰子本为杀玉藻前而来,但今日受了大挫,全然没了心气,又为玉藻前容颜所慑,再见她款款温柔,亲手帮自己换衣、穿鞋,哪里还生的出敌意,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玉藻前取出帕子替她拭泪,温言软语劝解,悰子越发委屈,一边哭一边倾吐苦水。
时迁耳朵最尖,记性又好,隐隐听得几句扶桑语,忍不住拉过坂部一郎,问他甚么意思,坂部一郎神情古怪,奇道:“这意思是,尿该是骚的,那人的却很腥气,时迁大人,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腥气的尿,我倒闻所未闻。”
曹操等本欲在这山下休息一夜,刚刚坐下,欲用些食水,忽闻蹄声阵阵,竟是大批人马的动静,一干兄弟一跃而起,各自持了兵刃上马,并排拦住道路。
不多时,数十名骑兵冲到眼前,斯时明月在天,山火大炽,两边俱都看得清楚,只见一个中年武将,领着数十名披甲骑兵,齐齐勒住了马。
曹操正欲喝问,那个武将一跃下马,恭恭敬敬道:“敢问诸位阁下,可是自中华上国而来,救下了我女儿得子的勇士?”
曹操下马,抱抱拳:“不错,在下便是武植,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那个武将哈哈笑道:“天魔王麾下的十六鬼怪,早已名震平安京,在下久仰!”
众人听了十六鬼怪之说,不由大奇,正待细问,却见坂部一郎从后面冲了出来,满面狂喜之色,上前拜倒在地,双目流泪,泣声道:“主上!属下终于再次见到了主上!属下得武植等诸位大人相助,不辱使命,将得子小姐带来了京都。”
坂部如此表现,这个中年武将自然便是扶桑国的中纳言藤原长实。
藤原长实扶起坂部一郎,拍着他的肩膀赞赏道:“一郎,这些年辛苦你了!”
坂部一郎泪如泉涌,摇头道:“都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当主上夸奖。”连忙回头道:“藻女,啊不,得子小姐,你快来啊,你的父亲来接你了。”
老曹手一挥,众兄弟让开道路,只见玉藻前慢慢下了轿子,踏着小碎步慢慢走上前来,沉默片刻,下拜道:“小女子玉藻前,见过中纳言大人。”
坂部一郎闻言一惊,见藤原长实皱起了眉头,连忙道:“哎呀,得子小姐,你的称呼错了,你应该称呼父亲大人才对。”又连忙对藤原长诗陪笑道:“我们当初离开,为防止被人发现端倪,我就给小姐取名为藻女,小姐长大读书后,嫌不好听,自己改成了玉藻前。女孩子这么多年没见到父亲,一定会感到紧张和害羞。”
藤原长实点点头,舒展开眉头:“没关系,当初让得子认你做义父,你自然可以给他取名,你做事这么谨慎,我很理解。得子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没关系,回头进了宫中,慢慢就会习惯。”
玉藻前摇了摇头:“中纳言大人,我背着狐妖的名声,进宫会让许多人都愤怒的,还请大人三思。”
藤原长实愤然道:“吃了狐狸几口奶,就成了狐妖?这还不是我那些亲人的诡计。得子你不必在意,清者自清。再说……”
他上下看着女儿,不由高兴起来:“以得子这般美貌,天皇陛下只要亲眼看见,就算是真的狐妖,他也一定会娶你入宫,你只要博得他的宠爱,搬到藤原璋子,为父一定能称为新的关白,哈哈哈哈。”
玉藻前低下头,沉默不语。
藤原长实笑容一收,沉声道:“怎么,你难道不愿意?”
玉藻前依旧不语。
藤原长实脸色渐渐难看,正要开口,忽听曹操道:“长实先生,你看的很准呐,玉藻前小姐的确不愿意去做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天皇的妻子。”
藤原长实立刻看向曹操,见他神情淡然,却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想起他以一敌百的传说,亦不敢大意,陪笑道:“武君此言,实因不知我朝详情,只要在下坐上了关白,辅佐天皇,自然能够拿回权力。”
曹操摇摇头道:“非是武某小看阁下,你有这般本事,也不必把女儿藏在异乡十数年了。单单一个藤原家,你尚且不能说了算,何况白河法皇掌权久矣,手下还有平氏、源氏乃至各大寺院的势力。”
藤原长实听罢,目光不由有些凶狠。
曹操笑道:“所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我同阁下相见不过一炷香功夫,阁下脸色已经反复变了几次,我虽不识贵国朝中人物,但是想来比阁下高明者,或许不在少数。”
藤原长实气往上冲,微怒道:“武君是要羞辱鄙人么?”
曹操摆摆手,笑意越发灿烂:“不要误会,我万里迢迢来扶桑,难道为了羞辱你么?我且问你,你的目的,到底是掌关白之权,还是嫁女儿做皇后?”
藤原长实道:“自然是做关白,但若是我女儿不能……”
话没说完,便被曹操打断:“既然如此,武某保你做得关白就是。长实先生,请你信我一句,玉藻前小姐嫁给天皇,你也多半不能如愿做关白,但是如果我肯帮你,呵呵,别说关白,你要摄政,也不过易如反掌!”
藤原长实又惊又怒:“这番口气,也未免太大了。这里毕竟是扶桑,你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就能……”
“就因为这里是扶桑!”老曹斩钉截铁道。
“若在大宋,还要费不少周折,但是区区扶桑……”他平平将手掌伸出,缓缓反转:“我说了,易如反掌尔!”
有分教:藤原存野望,玉藻生别心。慷慨一席话,京都百鬼侵。
第382章百鬼夜闹平安京(中)
藤原长实因女儿出生时有异象,请人占得其有后妃之命,染指关白的野心渐渐生出。
后来女儿被人盗走,遗弃荒郊,竟得母狐庇佑哺乳,他便越发深信其命格不凡,野心愈炽。
只是彼时实力有限,难以招架层出不穷的袭击,没奈何,只得托付坂部一郎,带女儿远走他乡悄悄抚养,自己则在京都积蓄实力,只待女儿长成,设法送其入宫,夺尽皇宠,便好借其力量,一举问鼎关白高位。
这十五年来,他很少梦见女儿,但是无数次梦见自己即位关白、掌权摄政的情景。
近几日他收到消息,女儿归途中受人拦阻追杀,自家心知必是白河法皇出手,一时惶惶不可终日,却不料闻有中华异人挺身相助,便连平氏父子所率精兵亦遭覆灭,喜的狂饮长笑,自以为这必是天命所钟之兆。
到了今晚,鞍马寺忽然火光盈天,平安京望的清清楚楚,一时满城皆惊,藤原长实料定,这场大火必和曹操一行有关,终于下定决心,将所部八十余名骑兵尽数点起出城,一者是要接应女儿,二者则是想趁势将曹操等人收入麾下。
却不料曹操毫无投纳之意,竟是反客为主,大模大样说出这般一番话来,又是指摘自己不够高明,又是空口白牙说甚么当上关白易如反掌。
若是换个人敢这般言语,藤原长实必定嗤之以鼻、笑其狂妄,然而老曹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偏偏让人忍不住相信,这匪夷所思之事竟是真的。
藤原长实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莫非阁下竟是打上了得子的主意,才阻我将她嫁给天皇?”
曹操一愕,随即坦然点头,看向玉藻前:“令爱仙姿佚貌,温雅博学,武某亦是凡人,如何能不动心?她若不嫌中华远遥,在下的确欲求而归之。”
玉藻前望着老曹火灼般目光,不由飞红上面,越发显得娇艳无双,一双眼似嗔似喜,含情脉脉看向老曹,似是在说:傻子,这有什么好问?我自然愿意。
藤原长实见他两个有些郎情妾意模样,心下不快,忍不住喝道:“术士曾言,我女儿有后妃之命!”
曹操不由大笑:“扶桑后妃,也算后妃乎?”
藤原长实为之愕然,听此人言语,竟似有不臣之心!正欲嘲弄一番,却见老曹双眼中神光湛湛,面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自信、霸道,话到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暗自忖道:此人气势,好生霸道!便是白河法皇,似亦不能及也。
要知白河法皇在扶桑贵族心目中,素来以霸主著称,曾因恼恨天不下雨,囚雨于牢,可见为人之霸道,然而藤原长实今日见了老曹,才知何谓真霸主也。
他这些心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好在不曾诉之于口,不然老曹怕要大笑:和一盆水较劲的主儿,也能称之为霸主乎?
便似昔年武则天醉后传旨,大冬天欲令牡丹开放,次日牡丹自然不开,武后以不尊皇命之故,贬之于洛阳,却于洛阳盛放,气得武后下令尽烧其花,以至留下焦骨牡丹这等异种,时人皆谓武后霸道——老曹于书中读到,哈哈大笑,评曰:这娘们好生刁蛮。
在老曹看来,甚么囚水、贬花,可称刁蛮,同霸道哪有鸡毛关系?与那小孩儿撞疼了脑袋,踢桌子两脚泄愤之举,倒是一般无二也。
藤原长实为其风采所折,嘴上却不甘承认,撇撇嘴道:“扶桑虽小,终究也是一国,说到底,武君手下也不过有十余人,白河法皇如今大权独揽,哪里便那么容易对付?”
曹操大笑,伸手一划拉:“谁说我只十余人,这数十名骑士,看着亦颇精锐,如何不能一用?”
藤原长实眼珠差点跳出来,他万万没想到,曹操居然把主意打到他的人手上!
老曹察言观色,咧嘴一笑,笑容很是讨打:“你我又非外人,待我和玉藻前小姐成婚后,先生便是武某丈人也,这干骑士,只当陪嫁便是。”
藤原长实目瞪口呆,很想大吼: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然而话到嘴边,却终究难以吐出。
看官听说,原来扶桑礼仪,大多源自隋唐,单论其礼节之严谨,倒比中华更甚,尤其藤原长实这等门阀贵子,一生交往之人,哪怕私下恨不得手刃对方,表面上也讲究个风度翩翩,最怕被人说“失礼”二字。
若是老曹也是扶桑人,这般冒失的言语,藤原长实必然要当面叱责对方失礼,可老曹偏偏是汉人,这就让藤原十分尴尬了——
就好后来某一阶段,外国月亮圆的一笔,有崇洋者开口绅士品德,闭口契约精神,或曰国中无好男,好容易嫁给金毛鬼,被那金毛丈夫饱以老拳时,心态便于藤原长实此刻一般:明明觉得对方失礼,但是文化不自信啊,忍不住便要自我怀疑,莫非这铁拳也是绅士精神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乎?
书归正传,却说那藤原长实,虽不敢斥责老曹失礼,却也舍不得八十余名骑兵啊!他虽姓藤原,又非家主,做个中纳言,也不过是四等官的次官,这八十余名骑兵,连马匹带甲胄,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岂肯轻易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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