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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能分出些心思,靠近些和商从谨对视。
“真好。”片刻之后商从谨开口,很是开心地笑了一笑,“你刚刚,比关心幕僚穿什么衣服,比关心神策上下是否吃饱穿暖,都要关心我。真好。”
欣喜若狂?不,这个词太过浅薄,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所以善于制造新奇东西的商从谨,于千军万马之间,又创造了一个新的词,命名为“阿央在关心他了”,意思是此时此刻,他是最最欣喜的人。
“你……没事吧?”叶央错开目光,轻轻咳了一声。明明穿着盔甲,没受什么重伤,怎么脑子就不好使了呢?
☆、第122章
而后叶央估算过,她那一枪的投掷距离约莫一百五十步远,而且准头十足,什么百步穿杨在她面前,都是笑话——可见人在危急时刻,潜力是无穷的,在那之后叶央就怎么也掷不出那惊艳一枪了。
不过现在,她还没心思考虑旁的问题。
耳畔的厮杀声越来越弱,有个人的接近,驱散了所有吵闹,只留下一片宁静给叶央。
商从谨很少有慌乱的时候,永远沉着一张脸波澜不惊,只在很焦急的时候才多说几句话,他步步接近,身下战马也安安稳稳的,和闹腾活泼的黄骠马半点不同,“……手臂。”
叶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为了把戏做得更逼真些,不得不受点轻伤,不过已经包扎了,不妨事。”
当初商量战术的时候,众将领要推举一人当诱饵。此人必须有足够的身份,能让库支人一瞧了就眼红得不管不顾,直接追过来。李肃元帅要监督大局,符家的祖代在南疆或许还有些名头,在西疆却是差了些。
只有叶央,身份还没有尊贵到必须她去主持大局,而叶家在西疆名声响亮,同库支世代都是对头,再加上两年前那一战的功劳,这一诱饵的任务才交给了她。
李肃元帅演技了得,叶央佯败的时候,满眼痛心几乎当场涕泪横流。
“不妨事,可是你会疼。”波澜不惊的人心底往往自有一套想法,执拗得很,商从谨左右看了看,手头也没什么好包扎伤口的东西,他是会做不少东西,可不会变戏法。
左摸右摸,只在怀中摸出了一方帕子,细白柔软,上面有竹叶样的暗纹,是今年新送到王府上的贡缎。
“脸上有血。”他将帕子递了过去。
叶央脸颊上沾着一抹鲜红,美中带煞,瞳仁明亮坚定,反手抹了一把回答:“定然不是我的。”
“我知道。”商从谨对她的身手很有信心,但叶央用手擦了半天都没擦净,只好由自己代劳。
两人越来越近,就好像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彼此,于千军万马的混战之中。叶央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完完整整的商从谨。
隔着薄薄的贡缎,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叶央脸颊上的温度,于是轻轻擦拭,又碰到了头盔边缘,冷硬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觉。
“之前见你跑得那么快,怎么在这儿擦起脸了?”英嘉公主终于赶上,瞧见这一幕,大呼小叫地抱怨,神色揶揄,笑容肆意,“真是不怕耽误时间!”
没有叶央指挥,余下的人也自觉地冲向了雁冢关附近的库支人,同符翎将军汇合。眼下符小将军都快自己杀回来了,他们还在这里磨蹭!
被英嘉一打趣,叶央立刻回神,抢过帕子胡乱抹着脸颊,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有,只是脏了……啊,元帅也来了!”
商从谨扯着缰绳挪开几步,掩饰的动作同样很刻意。
这场仗,李肃元帅几乎没什么上阵杀敌的机会,正骑马过来,打算收拾几个残兵证明自己宝刀不老,又听见叶央打招呼,回头望了一眼。
而英嘉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本性,仍在发挥:“若是像你们认识这么久的,孩子都满月了!”
半晌,叶央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默默思索,怎么胡地女子一成了亲也有了给人说媒的爱好?记得从前英嘉是个相当利索的人呀!
李肃元帅正好把这句话完整地听进了耳朵里,重重地咳了一声,“大敌当前,你们就莫要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了。”
“——元帅,您这句可不对了!库支败退在即,哪里算什么大敌当前?”管小三身上带着几处伤,最严重的还划破了身上的皮甲,从里面汩汩地冒着血,“您瞪我也没用,我们老大教了,为人要刚直不阿,说不对,那就是不对!”
叶央白了他一眼,呵斥道:“赶紧回去,把伤口包扎了。”
“老大,我还等着和你一起集合追敌呢。”管小三从前瘦骨伶仃,如今穿上黄乎乎的军服,居然站出了挺拔健壮的感觉。说话间,神策军还能活动的战士都围在主帅身边,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将领们,倒不是没人指挥便不会打仗。
众人齐齐避开了这个问题,连英嘉公主也把它当成了大胆的玩笑。这种明显逃避的态度让商从谨很失落,他深深呼吸,闭起眼睛复而睁开,追到叶央旁边,一本正经地问:“阿央,不论战事平息与否,你可愿下嫁于我?”
“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在离得近,还能听见,叶央一愣,接着说,“这,这不算下嫁罢……”
开什么玩笑,皇子的亲事,哪怕是国公的妹妹,从四品的忠威将军,都轮不到她说“下嫁”二字!
“那你愿不愿意?”商从谨一改往常的态度,拿出反复试验千里眼镜片时不依不饶的坚韧,执着发问。
不等叶央回答,他又略略提高了些声音,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商从谨,年岁十九,马上就及冠了,府中无一妾室通房。因面貌凶煞,人人避而远之,至今尚未娶亲。家住京城安兴坊怀王府……”
顿了顿,又补充:“和你家,就隔着一条长街。在下倾慕当朝忠威将军叶央已久,不知将军可否以心许之?”
嫁娶之事多是家中主母为儿子操办,不过皇后逝世已久,论情分,皇帝又不一定会管小儿子什么时候娶媳妇,他如今自求娶,虽然唐突,却完全是亲爹当久了甩手掌柜,被逼无奈。
商从谨开口时,叶央正俯身拔着自己在地上的那杆缨枪,闻言差点从马上栽下去,眼神游移,就是不去看他,“这个……还没合过八字吧?太草率,太草率了。”
英嘉,元帅,你们怎么就在旁边看着发笑呢,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你三哥外放前,我问了他你的生辰八字,自己找人合过,大吉。”商从谨主意很定,非要她给个说法。
于是叶央又找借口,“提亲一事,也得找个良辰吉日,对吧?你……”
这次商从谨没等她说完,又道:“我背下了今年的黄历,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宜求亲。”
这家伙只有说谎的时候才会慌张,如今胸有成竹,看来不像是随口编的,叶央却还在嘴硬:“到底准不准啊,这种事儿怎么能随随便便……”
“就是,可不能随便了!”半天不做声的李肃元帅突然开口,声若洪钟,铜铃铛那么大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就厚着脸皮,给怀王殿下做个见证!”
皇家嫁娶,除了圣上点头,文武百官庆贺以外,在提亲时还得找些跟皇室沾亲带故的女眷,去未来新娘子家里走个过场。不过几位郡主都在京城里,整个战场里数得上的就只有李肃元帅。
尽管他不是“女眷”,但这年头将军都有女子了,提亲一事怎么就不能让他代劳?
叶央先是僵住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然后学着商从谨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叫叶央,领兵打仗很有一套,旁的就差些,若有什么顾及不到的,你多担待。从今往后,要同生共死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商从谨使劲点头,眼睛弯弯的,面庞很是柔和。夫妇之间最向往的,不过是生同眠死同穴。他们还未办亲事,可从战友的角度来看,亦是如此。
只是还差一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要壮烈地死在战场上,而是活着赢得胜利,到老时携手回忆从前的荣光!
“怀王,你那聘礼,别忘了回头送到我们叶将军府上。”天下军人俱是同袍,俱是一家人,李肃元帅极为自觉地充当了叶央的“娘家”,笑着说了句又高声道,“众将听令——别瞧热闹了,赶紧去追库支蛮子,追击三十里,将其逐出我大祁疆土!”
“得令!”
飞扬的马蹄,意气风发的身影,伴随着炮弹炸开的轰轰声,冒然过了雁冢关的库支人同两年前一样,抱头鼠窜离开了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土地。
——而且,不仅如此!
十二日后,一封军报传回京城,圣心大喜,龙颜大悦,之前的谋反动荡总算被新的消息取代。
原因无他,雁冢关一战,十五万兵马大获全胜,大祁战士过雁冢关,踏入雁回长廊,接连收复两地,大军于孟城之下,和库支人遥遥对峙。
……
打下一座城池不满,守城也不难,但打下一城而后守住,就很难。
雁回长廊地形自西向东,城池几乎点缀在一条直线上,南北两侧都依托山脉,想要翻山而过极为困难,不过北方紧邻库支的定城和酒昌城附近山脉渐消,等攻到那里时,恐怕会面对敌军三面合围的情况。
不过现在还没到头疼这个问题的时候,当日一战,一鼓作气地拿下了雁回长廊的最后一城,牛尾城,以及前面的孟城。纵然库支再狡猾,也没想到这次会败得如此仓促,所以这两座并非空城,临走时草草燃起一把大火想要烧毁带不走的一切军备,却被大祁将士堪堪熄灭了。
“还好我们手脚利索。”说起这事叶央还心有余悸,在孟城里的小道上走着,扭头对商从谨道,“不然守着两座空城,现在就只能回去扎营。”
123言情满城都是沟壑,陷阱只破除了一多半,还有大量的敌军尸首要搬出城处理,若是大军驻扎在那里,恐怕走几步就得掉进沟里。
商从谨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胡服,轻松道:“已经清点过了,粮食烧毁了不到二成,还能支撑好些日子。”皇帝为了这一仗养精蓄锐已久,一旦开战就做好了将国库掏空的准备,虽说现在还不缺银子,可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不仅有粮食,连兵刃也不少。”叶央同样很高兴,“大军出征最忌讳的便是先头队伍走得太快,而补给跟不上。现在总算没了这个顾虑,过几日便可考虑出兵,攻下沙城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孟城里最奢侈的府邸,位于城中,高墙深院,从前应该是守城刺史的住所,而后落入库支手上,就由敌军的将领或官员居住。
库支全民尚武,所以这屋子的陈设俱是偏大气利落的,正堂墙上还挂着一把库支风格的弯刀,桌上放了个缺口的青瓷花瓶,里面插了一支羽箭。
眼下府中俱是神策军的人,军医云殊,幕僚素和炤,都是偏文雅的做派,坐在下首有模有样地喝茶,让人瞧了极为不齿。
“见过叶将军,怀王。”一见上司进门,云殊先站起身施施然行礼,他依旧是一身药师袍,哪怕条件艰苦,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习惯,有机会便洗得干干净净。
大部分时候,细节能看出很多细节。比如除了朝中将领,神策的大部分将士,同时见到叶央和商从谨,都是先和叶将军打招呼的。对此,怀王殿下没有任何异议,满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叶央点了点头,掌心向下压了压,让两人坐下,自己则直接将墙上的弯刀取下来,出鞘查看。商从谨在上首坐下后发现这屋子脏得厉害,桌椅俱蒙了一层灰尘,不过他也豁达,反正都坐下了,不会再站起来重新擦一遍椅子,只把身旁的座椅拍了拍沙土。
刀是好刀,所以叶央干脆地收了起来,打算留着自己用。
“派出的人约莫今天晚上就回来。”见她坐下,商从谨缓缓开口,“夜里我带着人在城外修筑城墙,你在城内歇息罢。城中有井,是甜水,还能洗漱一番。来的时候我见公主带了一车的衣服,若换洗的不够,还能借借她的。不过你们两个身高差不多,她的肩膀更宽些,若想穿得合身,还需改一改,不过公主的近卫中有擅长绣活儿的,我前日还看见她们补衣服来着……”
城内外都有战士驻守,将领也必须平均分配到每一处,不能一股脑都挤在城里享福,省的半夜库支打过来,将领们还在城里穿衣服呢。行军时夜不卸甲,到底不如穿着舒适柔软的中衣睡个好觉。正好他今夜有事,便替叶央在外头守一宿。
“知道了知道了。”叶央回答得很敷衍,总觉得神策里多的不是监军,而是个心细的管事娘子。假如不赶紧打断,谁知道商从谨还会说他看见了什么!万一传出去,让公主觉得他在窥探,那就万万不妙了。
不过,商从谨只是观察力远胜常人,心思也更细些,有些时候并非有意窥探。若是他提建议让一个人干些什么事儿,绝不会只说“你该去干……”云云,而是将那件事每一个步骤都安排到位。
比如让叶央洗个澡,连换洗衣服去哪里找都考虑到了,估计接下来就还得找个会箍桶的人,在她沐浴之前将浴桶检查一遍。
“双佩雷文拂手香。青纱衫子淡梳妆,哎呀呀。”素和炤酸溜溜地吟了句诗,“西疆有石莹白如玉,磨细后做成的脂粉在京城贵女夫人之间广受欢迎,将军,试试如何?”
商从谨这种关心,在叶央看来,就像她嘱咐李校尉多吃些肉,或者小三子不许挑食一样。不过叶将军的关怀是无私地分给每个将士,商从谨就小气多了,只用一张自带战力提升的煞神脸无声地激励众将。
“好,把石头收集起来,隔着三丈远就往你脑袋上砸。”叶央冲他翻了个白眼,“说起来,那些人也该从不毛山回来了,怎么还不到?”
叶央没有等太久,她说完还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传话说,派出去的近五千骑兵满载而归。他们此番是奉命去不毛山收集东西的,却不止是找配制火药要用的硫磺。
一车车满满当当,全部都是灰白交杂的粉尘,间或一抹赤黄重褐。那东西旁人看了眼生,叶央却是熟知的。
不毛山从前是活火山,因为喷发过,所以周遭自然少不了火山灰。尽管因为多年风化,掺了不少杂质,但细细筛选,总能筛出几车来。
而这些火山灰要做的,只有三个字,混凝土。
库支两年前为何输给大祁?当然是因为叶央手中有火药!那为何两年后他们偷到了配方,还是输了?当然是因为这时的叶央手中不仅有火药,还有射程显著提高的千斤投车,千里眼,迷彩伪装……
总之,除非库支现在凑足十倍兵力——也就是一百五十万人围而攻之,决胜的关键除了运用得当的战术,还少不了技术水平。
大祁建朝前,边境重地是123言情城,所以城墙才高大厚实,可以抵下进攻。而建朝后边境挪到了定城,又加固了城池。但现在他们驻守在孟城,既不是商贸重地,又不是边境险要,所以城墙薄得几乎没有,必须要人为加固。
这个时代筑造城墙,想要结实些,夯土配料是以糯米跟河泥为主,最好是黄河边上那又黏手又细致的河泥,可惜此地离黄河远得很,至于糯米?万分抱歉,新一批的补给恐怕还没运到西疆境内呢,而城中缴获的粮食以小麦为主,叶央连粗磨的稻米都吃不上!
——幸好有替代品!
火山灰,石膏,生石灰,加上砂砾石块等物,和水搅拌后干透了,结实程度不亚于那些糯米浆跟河泥砌出来的城墙!
只是石膏这东西,在大祁都是做药物用。叶央当初配火药时找不到硫磺代替,特意声明雄黄亦可,于是手底下的人还去药铺搜刮一番,倒教许多大夫摸不着头脑。
“东西来了,我去看看。”商从谨一听消息便坐不住,主要原因是怕叶央心血来潮也跟过去,善于学习的怀王殿下早就弄明白了那东西怎么调配,实在不需要她陪着忙活。
说走就走,他这边站起来迈了几步,回头看看,叶央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
“怎么,要我跟过去?”可那副试探的样子引得叶央生疑,她便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