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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漠一直记恨着祁渺刚才抢了他的风头,这会更是不耐烦,盯着祁渺不屑地说道:“北洹的男人从来就不惧马刀和头颅。”
“我不要你们死,也不要其他人死。”祁渺呜咽着,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小小的脸颊滑落下来,她伸手抹了一把,整张小脸变得花里胡哨的,那模样有恼怒有伤心,却也十分的滑稽。
“哈哈……”祁漠已经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会有事啦。”祁池强忍住笑,试图安慰她。
“好啦,你们别说了。”祁沣走上前一步,用衣袖帮她擦干净脸。
“我讨厌你们去杀人!”祁渺大喊一声,转身向远处疾奔而去。
她那小小的身影快速地掠过草丛、山坡。忽然,她身形一滞,整个人飞扑出去,轻轻飘落在凹地里。
“她跌倒了!”三兄弟一惊,不约而同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禹王宫祁渺寝殿内,额头顶着一个红肿的大包、满脸淤青的祁渺,仰面躺在榻上,双眼向上望着屋顶发呆。
“你们怎么让她摔成这样?”奚王后一边为祁渺疗伤,一边用眼角扫过一边站立不安的三兄弟。
“母后,是我自己摔的,不关哥哥们的事。”祁渺忽然出声,三兄弟这才松了口气,这下母后不好责罚他们了。
“渺丫头!”奚王后叹了口气,却又止住了话头。
这半年来,祁渺才渐渐和她亲近起来,时不时还在她面前撒撒娇,显露出几分小儿女的真性情来,这会儿,自然也不舍得过多责备。
三兄弟见母后不再训他们,相互交换了眼色,一个挨着一个偷偷溜出了屋子。
祁渺看着他们溜出去,也不吱声,只问奚王后:“母后,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打打杀杀?”
“咱们北洹人祖祖辈辈,都在打打杀杀。”
“要是大家都不再想着杀人就好了。”
“几百年来,仇杀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哪能轻易就和解了。”见祁渺盘根问底,像个小大人似的,奚王后倒觉得有趣。
“一定能够和解!也许将来我可以让他们和解!”祁渺决然说道。她脑袋里回想着乌孙大国师说的那些话。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辛苦一年的果实却被恶人剥夺。他们善良、诚实,却常常要忍受那些伪信者谎言的欺骗,甚至残害。而你,可以利用善使的力量拯救他们,让他们脱离苦海,过上安乐幸福的生活……”
“你说你将来可以让他们和解?你用什么法子让他们和解?”祁渺的话让奚王后有些意外。和别的孩子不同,祁渺的小脑袋瓜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而且这些想法听起来好像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只要天下统一了,就不会再有仇杀。”这是这段时间来祁渺从书里学到和领悟到的。
“天下统一?你父王用了十年时间,也只是把领土从北洹南部扩大到了中部。与烈王这一战,又不得不退了回来。统一北洹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统一天下,那就更远了。”
“一定可以做到,我学好本事,将来可以帮父王统一天下。”
“好孩子,你这么有志气,你父王听了你这话,一定很开心。”奚王后疼爱地摸了摸祁渺的头,女儿的话虽然稚气十足,却也让她很开心。
接下来的半年,禹王和烈王的争斗越来越激烈,战事吃紧,军队的伤员不断增多,使王宫承担的事务更加繁杂。
奚王后率领大叶妃、兰妃一些人,成天忙着指挥人去城外照管伤员,优抚牺牲的将士家属。照料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的担子,就落到了十五岁的大姐祁湘身上。
禹王把祁漠和祁沣送到城外军营,让人带着练习骑射,为将来上战场做准备。
祁渺和其他兄弟姐妹玩不到一块,又没有其他的玩伴,没了奚王后拘束着,便穿了祁沣的旧衣服,扮成男孩子,瞒了祁湘偷溜出城。
她成天跟在祁漠、祁沣后面,有时候还与他们一起训练。军营里训练祁漠二人的军官,见她不捣乱,还乖巧讨喜,训练起来也有模有样,以为是宫里别的小王子,就没有撵她。
有时候祁渺贪玩,玩到了天黑,便与两个哥哥宿在军营里。祁漠、祁沣被禹王叫去考察课业或者随军的时候,她就会避开所有的人,象个野孩子一样在树林里、山野间到处奔跑、游逛。
寒冬的一天夜里,烈王的人偷袭了城外的军营。当祁沣从睡梦中被惊醒,连滚带爬出了营帐,跑出好远的路,他才猛然想起祁渺还睡在他的帐篷中,回转身,正好看见那吓人的一幕。
火光中,烈王的骑兵手持马刀肆意杀戮,刚刚钻出营帐的祁渺,被遍地的火光,还有那一具具鲜血淋淋的尸体惊吓呆了。她就那么惶恐地站立在那里,全然忘记了要去躲避那把迎面向她砍过来的明晃晃的马刀。
“祁渺!”身后忽然响起的一声疾呼,惊得她哆嗦了一下,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这一跌,那把马刀只来得及从她的肩膀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把那个烈王的骑兵射下马来,一个人飞快的扑了上去,手起刀落,把头颅砍了下来。
再次看到一颗鲜血淋淋的头颅滚到脚边,祁渺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肩膀的剧痛和不断流淌出的血,让她有些头晕。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狰狞的头颅不断地在她眼前晃动,她终于支持不住,晕倒了。
又一个黑影扑到了祁渺身前,一把抱起了她,迅速往黑暗的地方跑去。
祁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小小的染满鲜血的身躯倦缩在祁池的怀里,周围是祁漠、祁沣几人。
“大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祁渺就……”祁沣喃喃说道,他只想着自己逃生,全然忘记了祁渺,这令他心里很是愧疚不安。
“还有二哥的那一箭。”祁沣又看了看祁漠。
“不是我和祁漠,射箭、挥刀救了渺丫头的,另有其人。那两个人好快的身手,祁漠,你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了吗?”祁池唬着脸,很是懊恼,他只是比那两个人慢了一步而已。
祁漠沉思了半晌,才冷冷说道:“没有。那两个人就象是一直守着渺丫头,出手才那么快。”
“你是说有人一直暗中保护渺丫头?是母后指派的人?”祁池有些吃惊,他一直跟随禹王在外征战,宫里的事隐约有所闻,却不清楚详情。
“应该不是,这些日子陆百川那里人手紧,都被父王调去执行任务了,连母后指派的人也被临时借去了。所以,母后一直不让渺丫头出宫,是她自己偷溜出来的。”祁沣叹了口气说。
“那么说,是别的人了。奇怪,会是什么人呢?”祁池皱起了眉头,祁渺怎么这么倒霉,老有人盯着暗害她不说,连这飞来的横祸都会找上她。
祁渺没有说话,泪水顺着她苍白的小脸流了下来,她转过头,倔强地注视着山下那片被鲜血染红、满目苍痍的营地。
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她又长大了不少,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柄向她砍过来的明晃晃的马刀,从此深深地烙进了她的脑海中。乱世之中,人命贱如泥,能与死亡抗衡的,也许只有马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