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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血尽,月上中天。
浮生躺了两天两夜后终于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男子正坐在窗前煎药,灯光柔柔的落在他的侧脸,三千青丝和着青衣融入夜色,正拿了茶盏喝茶,却无端让她觉得安心。
她和衣坐起来,刚想说话却蓦然看见扔在桌角的丞相的首级。
心猛然一跳。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不伤与丞相的脸面把东西给偷了回来,而容歌却不顾他们的颜面,直接杀了丞相。
朝堂定要动荡不安。
她自欺欺人的想,是不是他想帮着她呢。
“容歌。”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干涩的喉咙有些发疼,她却是满足的笑起来,“我喜欢你。”
像是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的秘密被揭开,这个劫难,这个属于浮生的劫难终于来临。
男子手一顿,完美的侧脸似乎有片刻的失神,顿了顿他点头:“嗯,我知晓。”
如若不是喜欢,她拼命做到如斯是为何。
浮生喏喏:“那你……那你怎么想的?”
容歌眸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竟是少有的薄凉:“你和云溪一样,我爱你的脸,可从来不爱你这个人。”
浮生默。
容歌别过眼继续说:“所以即使喜欢又能如何?我劝你以后这话就不要再说,这次我就当没听见。”
他放下茶盏,转身离开。
青衣在天水一线烧着了她眼里的执着。
如果是个普通姑娘,被自己心爱男子拒绝大概会远走高飞或者另觅新欢,而浮生却刚好相反,她偏生不信,她不相信会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她是个撞了南墙会把南墙拆了继续走的人,她所认定,皆不更改。
曾听人说过,这是过于偏激的执念。
执念过于偏激,终究伤人伤己。
偏激又如何,她爱了就是爱了,哪怕终见血红,哪怕尸身渐冷。
罗裙霓裳,环珮叮当,挽了高高的髻,抹了艳丽的胭脂,额间画了一朵浅浅的桃花。霓裳艳丽,衬着她精致的容颜,行走在海底,却无端另天上人所有美好都静默。
容歌自长街的尽头出现。
浮生眨眨眼,霓裳随着细碎阳光四下散开,如同在她身边蒙了一层血般的艳丽,她眨眨眼,朝他走去。
每走一步她就在想,为什么她只是一眼就爱上了他?
先前她听说书先生说过,洛书说这世间最不公平的就是一见钟情,因为你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便需要花好久好久去感动他。
久到,忘记自我的卑微。
不过她又想,卑微又如何,卑微总比认命好。
她在距离他几步的距离时停下,施施然转了一圈,霓裳顺着她的动作散开,艳丽无双,如同血月散开,如同烈焰泣红。她笑,眉间带了妩媚:“容歌,你喜欢这样的我么?”
“你即使命奉于我,又能如何。”
浮生一怔:“什……什么?”
“命奉于我,于我也无一用,因你不是云溪。”
浮生愣住。
又是这样的答案啊。
 
;??容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声音久远的如同来自前世,似是叹息似是嘲讽:
“云溪是个谋士,帮我开疆扩土,使四海升平八方来贺。”
他转头继续道:“而你不行。”
而你不行。
多么遥远的字眼,在这么久的年岁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这句话
黑暗的没有阳光的岁月,她无数次想到过这句话,可是不记得是谁说过,于是即使受尽这世间屈辱这世间不公,她还是要睁着眼看着脏污一点一点吞噬她的世界。
对啊,她不是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云溪。
所以她予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红尘一过客,白云一浮沉。
那些可悲岁月中对他日渐深重的无奈感,在看到容歌的浅笑时便烟消云散了。
她满足的笑起来,冲着容歌的背影大喊:“大人,你迟早会喜欢上我的!”
容歌脚步一顿,随即他觉得几分可笑,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事过去不久,南越就迎来了一场浩劫——西凉率百万精兵来犯。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容歌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刚巧,西凉蛮夷居然得知南越的密道,南越王城一夜之间就被屠了城。
而他也是那段时间重病缠身,所以本是必赢的战役居然惨败。
最后商谈如何赔偿,那时候浮生便横空出世,她是百年难得的女谋士,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这败局逆转,西凉未要任何赔偿便退出了南越。
因此南越子民只损伤五万。
南越重伤。
外面战役打得热火朝天,南越王城的子民也不闲着,他们得不到神的庇护,就自欺欺人的说什么祸水。
——所谓的祸水便是浮生。
说,她本就身份不明,还日日接近容歌,不知何种目的,容歌身中的剧毒和南越的密道肯定都是她做的。
否则这南越怎么会这么乖的就退了兵?
浮生前脚下战场,后脚就被他们架上了火台。
多么可悲,他们躲不过天命,就把所有过错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借以抹平他们自己内心的不平衡。
女人何其无辜?
朝代变更,战火纷飞,即使没有女人,朝代依旧会经历血的洗礼,战火依旧会绵延不绝。
男人的战争,女人的命数。
火灼热的几乎要将她烤干,浮生闭上眼却觉得有几分可笑。她现在重伤根本躲避不及,这南越的人倒也是聪明。她想问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容歌?可头晕目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也许这就是命数。
不知何处吹来一缕清风,初夏的时节风却格外凌厉,她偏过脸,风刺伤了她的皮肤,一道血印顺着脸颊滑下。
可是,她没事,火灭了。
下方传来阵阵的惊呼。
因了痛感浮生迷迷糊糊的睁眼,就看到距离她不足一尺处站着的那一抹青衣。
青衣飒飒,如入画中浅墨。眉目如画,敛尽日月光华。
容歌冷冷的盯着她的眼,整个人如渡层冰,凉薄的刺透她最柔软的地方:“浮生,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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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心一跳:“……什么?”
容歌细长的丹凤眼有几分嘲讽,狠狠的捏住她精致的下巴,轻佻的好似看笑话:“你当真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有了来往?还有我身上的毒,我日夜和你同吃,为何你就没事?”
浮生心一沉:“你以为是我做的又何必救我。”
容歌眸中风雨隐晦不明。
良久,他猛然松开她,妥协似的转身,声音清冷如碎玉落盘,一层一层的向外散开,如同平地惊雷:
“是孤王的大意,同这姑娘无关……”
下面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浮生看着站在她前面为她辩解的容歌,低头自嘲的笑了一声。他之后说的什么她都全然听不见,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却在清清楚楚的始复循环的告诉她那个伤人的答案——
他不信她。
黑暗一点一点侵蚀,她拼命的奔跑着,想摆脱这场噩梦,可是距离那阳光总是太远,每次都在她即将赶上的时候又远离。终于她没了力气,只得眼睁睁看着阳光花香被驱散,由内到外的阴冷一点一点吞噬了她。
他虽然救了她,可是他不信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自混混沌沌中醒来。琉璃瓦折着阳光细碎的在她窗前打下一层斑驳陆离的光晕,大片大片的夕阳蔓延在镂空的木窗上,如着了火,是跟梦中一般梦幻的景色。
缓了缓神,她艰难的坐起来,低头看到了手臂上有一个被灼伤的碗口大的红肿。
伤口没有包扎,任由其溃烂扩大,被灼伤的血泡破裂所流出的黄水将被子都染脏,甚至招来了专吃死尸的蝇虫在上面盘飞不定。腥臭的味道久久不散,那片红肿猖狂的在她手臂上对她狰狞的笑。
浮生抬眼望向窗外,却再也看不见她窗前的桃花。似乎有种预感,她跄然跑出去,就看到那桃树被人连根拔起,粗鲁的扔在一边,一树衰败的桃花零星宛如折翼的蝶。
她退后了好几步才觉得头痛的感觉散了些。
正恍然间,宫人从外走进来。
“姑娘,今日是皇上的大婚之日,娘娘请换上衣服吧。”
那是一身缟素的白。
她微怔:“为何给我白色的衣服?”
“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皇后?谁?”
“西凉的一位贵主。”宫人躬身,迟疑着又道,“那位贵主和娘娘相貌有几分相似。”
浮生随着宫人前往,终于是赶到了祭祀台。
容歌娶了别人。
那女人唇红齿白艳丽无双,的确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当天晚上容歌喝的酩酊大醉,在宫中迷了路,最后跌跌撞撞跑到了浮生这里,倒在她门口已经被连根拔起没了生机的桃花树前。
浮生出门来扶他。
他却反手抓住了浮生的胳膊,不甘心的问:“你到底是谁?”
浮生觉得他这样子挺可悲。
便轻笑着反问:“我到底是谁,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
容歌看她的眼神让浮生相信他知道,并且现在是清醒的。
只是装醉的人如何叫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