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七

李延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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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幸

    戴法兴 徐爰 阮佃夫 纪僧真 刘系宗 茹法亮

    吕文显 茹法珍 周石珍 陆验 司马申 施文庆 沈客卿

    孔范

    夫鲍鱼芳兰,在于所习,中人之性,可以上下。然则谋于 管仲,齐桓有邵陵之师,迩于易牙,小白掩阳门之扇。夫以霸 者一身,且有洿隆之别,况下于此,胡可胜言者乎。故古之哲 王,莫不斯慎。自汉氏以来,年且千祀,而近习用事,无乏于 时,莫不官由近亲,情因狎重。至如中书所司,掌在机务。汉 元以令、仆用事,魏明以监、令专权,在晋中朝,常爲重寄, 故公曾之叹,恨于失职。于时舍人之任,位居九品,江左置通 事郎,管司诏诰,其后郎还爲侍郎,而舍人亦称通事。元帝用 琅邪刘超,以谨慎居职。宋文世,秋当、周赳并出寒门。孝武 以来,士庶杂选,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又用鲁郡巢尚之, 江夏王义恭以爲非选。帝遣尚之送尚书四十余牒,宣敕论辩, 义恭乃叹曰:“人主诚知人。”及明帝世,胡母颢、阮佃夫之 徒,专爲佞幸矣。齐初亦用久劳及以亲信,关谳表啓,发署诏 敕,颇涉辞翰者,亦爲诏文,侍郎之局复见侵矣。建武世,诏 命始不关中书,专出舍人。省内舍人四人,所直四省,其下有 主书令史,旧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数无员,莫非左右要密。 天下文簿板籍,入副其省,万机严秘,有如尚书外司。领武官 有制局监、外监,领器仗兵役,亦用寒人。爰及梁、陈,斯风 未改。其四代之被恩幸者,今立以爲篇,以继前史之作云尔。

    戴法兴,会稽山阴人也。家贫,父硕子以贩紵爲业。法兴 二兄延寿、延兴并修立,延寿善书,法兴好学。山阴有陈戴者, 家富有钱三千万,乡人或云:“戴硕子三儿敌陈戴三千万钱。”

    法兴少卖葛山阴市,后爲尚书仓部令史。大将军彭城王义 康于尚书中觅了了令史,得法兴等五人,以法兴爲记室令史。 义康败,仍爲孝武征虏抚军记室掾。及徙江州,仍补南中郎典 签。帝于巴口建义,法兴与典签戴明宝、蔡闲俱转参军督护。 上即位,并爲南台侍御史,同兼中书通事舍人。法兴等专管内 务,权重当时。孝建元年,爲南鲁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于 东宫。大明二年,以南下预密谋,封法兴吴昌县男,明宝湘乡 县男。闲时已卒,追加爵封。法兴转太子旅贲中郎将。

    孝武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法 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虽出侍东宫,而意任隆密。鲁郡巢尚 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兴王浚读书,亦涉猎文史,爲上 所知。孝建初,补东海国侍郎,仍兼中书通事舍人。凡选授迁 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 上性严暴,睚眦之间,动至罪戮。尚之每临事解释,多得全免, 殿省甚赖之。而法兴、明宝大通人事,多纳货贿,凡所荐达, 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明宝骄纵尤 甚,长子敬爲扬州从事,与上争买御物。六宫尝出,敬盛服骑 马,于车左右驰骤去来。上大怒,赐敬死,系明宝尚方。寻被 原释,委任如初。

    孝武崩,前废帝即位,法兴迁越骑校尉。时太宰江夏王义 恭录尚书事,任同总己,而法兴、尚之执权日久,威行内外, 义恭积相畏服,至是慑惮尤甚。废帝未亲万机,凡诏敕施爲, 悉决法兴之手,尚书中事无大小专断之,顔师伯、义恭守空名 而已。尚之甚聪敏,时百姓欲爲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应声 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时服其机速。

    废帝年已渐长,凶志转成,欲有所爲,法兴每相禁制。谓 帝曰:“官所爲如此,欲作营阳邪?”帝意稍不能平。所爱幸 阉人华愿儿有盛宠,赐与金帛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甚恨 之。帝尝使愿儿出入市里,察听风谣,而道路之言,谓法兴爲 真天子,帝爲贋天子。愿儿因此告帝曰:“外间云宫中有两天 子,官是一人,戴法兴是一人。官在深宫中,人物不相接,法 兴与太宰、顔、柳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无不畏 服之。法兴是孝武左右,复久在宫闱,今将他人作一家,深恐 此坐席非复官许。”帝遂免法兴官,徙付远郡,寻于家赐死。 法兴临死,封闭库藏,使家人谨录钥牡。死一宿,又杀其二子, 截法兴棺两和,籍没财物。法兴能爲文章,颇行于世。

    死后,帝敕巢尚之曰:“不谓法兴积衅累愆,遂至于此。 吾今自览万机,卿等宜竭诚尽力。”尚之时爲新安王子鸾抚军 中兵参军、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转爲抚军谘议参军,太守如 故。明帝初,复以尚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累迁黄 门侍郎,出爲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宝,南东海丹徒人,亦历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孝 武时,带南清河太守。前废帝即位,权任悉归法兴,而明宝轻 矣。明帝初,天下反叛,以明宝旧人,屡经戎事,复委任之。 后坐纳货贿系尚方,寻被宥。位宣城太守。升明初,年老,拜 太中大夫,病卒。

    武陵国典书令董元嗣与法兴、明宝等俱爲孝武南中郎典签, 元嘉三十年,奉使还都,会元凶弑立,遣元嗣南还,报上以徐 湛之等反 。上时在巴口,元嗣具言弑状 。上遣元嗣下都奉 表于劭,既而上举义兵,劭诏责元嗣,元嗣答云:“始下未有 反谋。”劭不信,备加考掠,不服遂死。孝武事克,赠员外散 骑侍郎,使文士苏宝生爲之诔焉。

    大明中,又有奚显度者,南东海郯人,官至员外散骑侍郎。 孝武尝使主领人功,而苛虐无道,动加捶扑,暑雨寒雪,不听 暂休,人不堪命,或自经死。时建康县考囚,或用方材压额及 踝胫,人间谣曰:“甯得建康压额,不能受奚度拍。”又相戏 曰:“勿反顾,付奚度。”其酷暴如此。前废帝尝戏云:“显 度刻虐爲百姓疾,比当除之。”左右因唱“尔”即日宣杀焉。 时人比之孙皓杀岑昏。

    徐爰字长玉,南琅邪开阳人也。本名瑗,后以与傅亮父同 名,亮啓改爲爰。初爲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从北征,微 密有意理,爲武帝所知。少帝在东宫,入侍左右。文帝初,又 见亲任,遂至殿中侍御史。元嘉十二年,转南台御史,始兴王 浚后军行参军。复侍太子于东宫,迁员外散骑侍郎。文帝每出 军,常悬授兵略。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谟等北侵,配爰五百人, 随军碻磝,衔中旨临时宣示。孝武至新亭,江夏王义恭南奔, 爰时在殿内,诈劭追义恭,因即得南走。时孝武将即大位,军 府造次,不晓朝章,爰素谙其事,及至,莫不喜悦,以兼太常 丞撰立仪注。后兼尚书右丞,迁左丞。

    先是,元嘉中使着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孝武初又使奉朝 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孝建六年,又以爰领着作 郎,使终其业。爰虽因前作,而专爲一家之书。上表“起元义 熙,爲王业之始,载序宣力,爲功臣之断”于是内外博议。 太宰江夏王义恭等三十五人同爰,宜以义熙元年爲断。散骑常 侍巴陵王休若、尚书金部郎檀道鸾二人谓宜以元兴三年爲始。 太学博士虞和谓宜以开国爲宋西元年。诏曰:“项籍、圣公, 编录二汉,前史已有成例 。桓玄传宜在宋典,馀如爰议。”

    孝武崩,营景宁陵,以本官兼将作大匠。爰便僻善事人, 能得人主微旨,颇涉书传,尤悉朝仪。元嘉初,便入侍左右, 预参顾问。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爲文帝所任遇。大明世, 委寄尤重,朝廷大礼仪,非爰议不行。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之 者,既不敢立异议,所言亦不见从。孝武崩,公除后,晋安王 子勋侍读博士谘爰宜习业与不?爰答曰:“居丧读丧礼,习业 何嫌。”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谘爰,爰曰:“小功废业,三 年丧何容读书。”其专断乖谬皆如此。

    前废帝凶暴无道,殿省旧人多见罪黜,唯爰巧于将迎,始 终无忤。诛群公后,以爰爲黄门侍郎,领射声校尉,着作如故, 封吴平县子。宠待隆密,群臣莫二。帝每出行,常与沈庆之、 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明帝即位,以黄门侍郎,改领长水校尉,兼尚书左丞。明 年,除太中大夫,着作并如故。爰执权日久,上在蕃素所不悦, 及景和世,屈辱卑约,爰礼敬甚简,益衔之。泰始三年,诏暴 其罪,徙交州。及行,又诏除广州统内郡。有司奏以爲宋隆太 守。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久之听还,仍除南康郡丞。明帝 崩,还都,以爰爲济南太守,复除中散大夫。元徽三年卒,年 八十二。

    爰子希秀,甚有学解,亦闲篆隶,正觉、禅灵二寺碑,即 希秀书也。爰之徙交州,明帝召希秀谓曰:“比当令卿父还。” 希秀再拜答曰:“臣父年老,恐不及后恩。”帝大嗟赏,即 召爰还。希秀位骁骑将军、淮南太守。子泓甚闲吏职,而在事 刻薄,于人少恩。仕齐历位台郎,秣陵、建康令,湘东太守。

    阮佃夫,会稽诸暨人也。明帝初出合,选爲主衣,后又请 爲世子师,甚见信待。景和末,明帝被拘于殿内,住在秘书省, 爲帝所疑,大祸将至。佃夫与王道隆、李道儿及帝左右琅邪淳 于文祖谋共废立。时直阁将军柳光世亦与帝左右兰陵缪方盛、 丹阳周登之有密谋,未知所奉。登之与明帝有旧,方盛等乃使 登之结佃夫,佃夫大悦。先是,帝立皇后,普暂撤诸王奄人, 明帝左右钱蓝生亦在例,事毕未被遣,密使蓝生候帝。虑事泄, 蓝生不欲自出,帝动止辄以告淳于文祖,令报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时,帝出华林园。建安王休仁、 山阳王休佑、山阴主并侍侧,明帝犹在秘书省不被召,益惧。 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细铠主南 彭城姜産之。産之又语所领细铠将临淮王敬则,幼又告中书舍 人戴明宝,并回应。明宝、幼欲取其日向晓,佃夫等劝取开门 鼓后。幼预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建安王休仁等。

    时帝欲南巡,腹心直阁将军宗越等,其夕并听出外装束, 唯有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是柳光世乡人。光世要之,即受命。 姜産之又要队副阳平聂庆及所领壮士会稽富灵符、吴郡俞道龙、 丹阳宋逵之、阳平田嗣,并聚于庆省。佃夫虑力少,更欲招合, 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时巫觋言后堂有鬼,其 夕帝于竹林堂前与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阴主并从。帝 素不悦寂之,见辄切齿。寂之既与佃夫等成谋,又虑祸至,抽 刀前入,姜産之随其后,淳于文祖、缪方盛、周登之、富灵符、 聂庆、田嗣、王敬则、俞道龙、宋逵之又继进。休仁闻行声甚 疾,谓休佑曰:“作矣。”相随奔景阳山。帝见寂之至,引弓 射之,不中,乃走。寂之追杀之。事定,宣令宿卫曰:“湘东 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太平。”

    明帝即位,论功,寿寂之封应城县侯,産之汝南县侯,佃 夫建城县侯,王道隆吴平县侯,淳于文祖阳城县侯,李道儿新 渝县侯,缪方盛刘阳县侯,周登之曲陵县侯,富灵符惠怀县子, 聂庆建阳县子,田嗣将乐县子,王敬则重安县子,俞道龙茶陵 县子,宋逵之零陵县子。佃夫迁南台侍御史。

    薛索儿度淮爲寇,山阳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与诸军破薛 索儿,降天祚。后转太子步兵校尉、南鲁郡太守,侍太子于东 宫。泰始四年,以本官兼游击将军,及辅国将军孟次阳与二卫 参员直。次阳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位冠军将军卒。

    时佃夫及王道隆、杨运长并执权,亚于人主,巢、戴大明 之世,方之蔑如也。尝正旦应合朔,尚书奏迁元会。佃夫曰: “元正庆会,国之大礼,何不迁合朔日邪?”其不稽古如此。 大通货贿,凡事非重赂不行。人有饷绢二百疋,嫌少不答书。 宅舍园池,诸王邸第莫及。女妓数十,艺貌冠绝当时。金玉锦 绣之饰,宫掖不逮也。每制一衣,造一物,都下莫不法效焉。 于宅内开渎东出十许里,塘岸整洁,泛轻舟,奏女乐。中书舍 人刘休尝诣之,遇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就席便命 施设,一时珍羞,莫不毕备。凡诸火剂,并皆始熟,如此者数 十种。佃夫常作数十人馔以待宾客,故造次便办,类皆如此, 虽晋世王、石不能过也。泰始初,军功既多,爵秩无序,佃夫 仆从附隶皆受不次之位:捉车人武贲中郎将,傍马者员外郎。 朝士贵贱,莫不自结,而矜傲无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吴兴沈勃、 吴郡张澹数人而已。

    明帝晏驾,后废帝即位,佃夫权任转重,兼中书通事舍人, 加给事中、辅国将军,余如故。欲用张澹爲武陵郡,卫将军袁 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称敕施行。又庐江河恢有妓张耀华美而 有宠,爲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之,频 求。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户,曰: “惜指失掌邪?”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凡如此,粲等并不敢 执。

    元徽三年,迁黄门侍郎,领右卫将军。明年,改领骁骑将 军,迁南豫州刺史、历阳太守,犹管内任。时废帝倡狂,好出 游走。始出宫,犹整羽仪队仗,俄而弃部伍,单骑与数人相随, 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内外莫不忧惧。佃夫密与直合将军申伯 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宝谋共废帝,立安成王。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出,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 弃之而去。佃夫欲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分人守石头、 东府,遣人执帝废之,自爲扬州刺史辅政。与幼等已成谋,会 帝不成向江乘,故事不行。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帝乃收佃夫、 幼、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佃夫、幼等罪止一身,其馀无所问。

    幼泰始初爲外监配衣,诸军征讨,有济办之能,遂官陟三 品,爲奉朝请、南高平太守,封安浦县侯。

    于天宝,其先胡人,豫竹林堂功,元徽中封鄂县子。发佃 夫谋,以爲清河太守、右军将军。升明中,齐高帝以其反复赐 死。

    寿寂之位太子屯骑校尉、南泰山太守,多纳货贿,请谒无 穷。有一不从,便切齿骂詈,常云“利刀在手,何忧不办” 鞭尉吏,斫逻将,后爲有司所奏,徙送越州。至豫章谋叛,乃 杀之。 姜産之位南济阳太守。后北侵魏,战败见杀。

    王道隆,吴兴乌程人。兄道迄涉学善书,形貌又美,吴兴 太守王韶之谓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无所少。”道隆亦知 书,泰始二年,兼中书通事舍人。道隆爲明帝所委,过于佃夫, 而和谨自保,不妄毁伤人。执权既久,家产丰积,豪丽虽不及 佃夫,而精整过之。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举兵,乃以讨佃夫、 道隆及杨运长爲名。休范奄至新亭见杀。

    杨运长,宣城怀安人。素善射,爲射师。性谨悫,爲明帝 委信。及即位,亲遇甚厚。后废帝即位,与佃夫俱兼通事舍人。 以平桂阳王休范功,封南城县子。运长质木廉正,修身甚清, 不事园宅,不受饷遗。而凡鄙无识,唯与寒人潘智、徐文盛厚 善。动止施爲,必与二人量议。文盛爲奉朝请,预平桂阳王休 范,封广晋县男。顺帝即位,运长爲宣城太守,寻还家。沈攸 之反,运长有异志,齐高帝遣骠骑司马崔文仲诛之。

    纪僧真,丹阳建康人也。少随逐征西将军,萧思话及子惠 开,皆被赏遇。惠开性苛,僧真以微过见罚,既而委任如旧。 及罢益州还都,不得志,而僧真事之愈谨 。惠开临终叹曰 : “纪僧真方当富贵,我不见也。”以僧真托刘彦节、周顒 。

    初,惠开在益州,土反,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 围寻解,檀越贵门后方大兴,无忧外贼也。”惠开密谓僧真曰: “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政是萧道成耳。”僧真忆其言, 乃请事齐高帝,随从在淮阴。以闲书题,令答远近书疏。自寒 官历至高帝冠军府参军主簿。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之。 高帝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萧生断流,卿勿广言。”其 见亲如此。后除南台御史、高帝领军功曹。

    上将废立,谋之袁粲、褚彦回。僧真啓上曰:“今朝廷猖 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默己,坐受 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高帝纳之。高帝欲度广陵起兵, 僧真又曰:“主上虽复狂衅,而累代皇基,犹固磐石。今百口 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 爲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窃谓此非万全策也。” 上曰:“卿顾家,岂能逐我行邪?”僧真顿首称无贰。

    升明元年,除员外郎,带东武城令,寻除给事中。高帝坐 东府高楼望石头城,僧真在侧。上曰:“诸将劝我诛袁、刘, 我意未愿便尔。”及沈攸之事起,从高帝入朝堂。石头反夜, 高帝遣衆军掩讨。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声甚盛,人怀不测。 僧真谓衆曰:“叫声不绝,是必官军所攻。火光起者,贼不容 自烧其城,此必官军胜也。”寻而啓石头平。

    上出顿新亭,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初,上在领军府,令 僧真学上手迹下名,至是报答书疏皆付僧真 。上观之笑曰 : “我亦不复能别也。”

    初,上在淮阴修理城,得古锡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识 者。僧真省事独曰:“何须辩此文字,此自久远之物。锡而有 九,九锡之征也。”高帝曰:“卿勿妄言。”及上将拜齐公, 已克日,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僧真请上更选吉辰,寻而祖 之事觉。上曰:“无卿言,亦当致小狼狈,此亦何异滹沱之冰。” 转齐国中书舍人。建元初,带东燕令,封新阳县男。转羽林监, 迁尚书主客郎,太尉中兵参军,兼中书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遗诏。永明元年,丁父丧。起爲建威 将军,寻除南泰山太守,又爲舍人。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风, 武帝尝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堂堂,贵人 所不及也。”诸权要中最被眄遇。后除前军将军。遭母丧,开 冢得五色两头蛇。武帝崩,僧真号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建武初,除游击将军,兼司农,待 之如旧。欲令僧真临郡,僧真啓进其弟僧猛爲镇蛮护军、晋熙 太守。永泰元年,除司农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爲庐陵内 史。卒于官。僧猛后卒于晋熙太守。兄弟皆有风姿举止,并善 隶书。僧猛又能飞白书,作飞白赋。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时道人杨法持与高帝有旧,元徽末,宣传密谋。升明中, 以爲僧正。建元初,罢道,爲甯朔将军,封州陵男。二年,遣 法持爲军主,领支军救援朐山。永明四年,坐役使将客,夺其 鲑禀,削封,卒。

    刘系宗,丹阳人也。少便书画,爲宋竟陵王诞子景粹侍书。 诞举兵,广陵城内皆死,敕沈庆之赦系宗,以爲东宫侍书。泰 始中,爲主书,以寒官累至勋品。元徽初,爲奉朝请,兼中书 通事舍人、员外郎,封始兴南亭侯,带秣陵令。

    齐高帝废苍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欢 喜奉敕。高帝曰:“今天地重开,是卿尽力之日。”使写诸处 分敕令及四方书疏。使主书十人、书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称旨。 高帝即位,除龙骧将军、建康令。永明初,爲右军将军、淮陵 太守,兼中书通事舍人。母丧自解,起复本职。

    四年,白贼唐宇之起,宿卫兵东讨,遣系宗随军慰劳。遍 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逼者,悉无所问,还复人伍。系宗还, 上曰:“此段有征无战,以时平荡,百姓安怗,甚快也。”赐 系宗钱帛。

    上欲修白下城,难于动役。系宗啓谪役在东人丁随宇之爲 逆者,上从之。后车驾出讲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刘系宗爲 国家得此一城。”永明中,魏使书常令系宗题答,秘书局皆隶 之。再爲少府。郁林即位,除甯朔将军、宣城太守。

    系宗久在朝省,闲于职事,武帝常云:“学士辈不堪经国, 唯大读书耳。经国,一刘系宗足矣。沈约、王融数百人,于事 何用。”其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吴兴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爲小史。历斋干 扶侍。孝武末年,鞭罚过度,校猎江右,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 皆面首富室,从至南州,得鞭者过半。法亮忧惧,因缘啓出家 得爲道人。明帝初,罢道,结事阮佃夫,累至齐高帝冠军府行 参军。及武帝镇盆城,须旧驱使人,法亮求留爲武帝江州典签, 除南台御史,带松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于承奉,稍见委信。建元初,度东宫主 书,除奉朝请,补东宫通事舍人。武帝即位,仍爲中书通事舍 人,除员外郎,带南济阴太守。与会稽吕文度、临海吕文显并 以奸佞谄事武帝。文度爲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将军守虚位而 已。天文寺常以上将星占文度吉凶。文度尤见委信,上尝云: “公卿中有忧国如文度者,复何忧天下不宁。”

    文度既见委用,大纳财贿,广开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 树,皆聚其中,后房罗绮,王侯不能及。又啓上籍被却者悉充 远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富阳人唐宇之因此聚党爲乱, 鼓行而东,乃于钱唐县僭号,以新城戍爲僞宫,以钱唐县爲僞 太子宫,置百官皆备。三吴却籍者奔之,衆至三万。窃称吴国, 僞年号兴平。其源始于虞玩之,而成于文度,事见虞玩之传。

    法亮、文度并势倾天下,太尉王俭常谓人曰:“我虽有大 位,权寄岂及茹公。”永明二年,封望蔡县男。七年,除临淮 太守,转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

    巴东王子响于荆州杀僚佐,上遣军西上,使法亮宣旨安抚 子响。法亮至江津,子响呼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见传诏, 法亮又不遣。故子响怒,遣兵破尹略军。事平,法亮至江陵, 诛赏处分,皆称敕断决。军还,上悔诛子响,法亮被责,少时 亲任如旧。广开宅宇,杉斋光丽,与延昌殿相埒。延昌殿,武 帝中斋也。宅后爲鱼池钓台,土山楼馆,长廊将一里。竹林花 药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郁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时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论荐,事无不允。内外 要职及郡丞尉,皆论价而后施行。货贿交至,旬月之间,累至 千金。帝给珍之宅,宅边又有空宅,从即并取,辄令材官营作, 不关诏旨。材官将军细作丞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 人命。”珍之母随弟钦之作暨阳令,钦之罢县还,珍之迎母至 湖熟,辄将青氅百人自随,鼓角横吹,都下富人追从者百数。 钦之自行佐作县,还除庐陵王骠骑正将军,又诈宣敕使钦之领 青氅。珍之有一铜镜,背有“三公”字,常语人云:“征祥如 此,何患三公不至。”乃就蒋王庙乞愿得三公,封郡王。啓帝 求封,朝议未许。又自陈曰:“珍之西州伏事,侍从入宫,契 阔心膂,竭尽诚力。王融奸谋潜构,自非珍之翼卫扶持,事在 不测。今惜千户侯,谁爲官使者。”又有牒自论于朝廷曰 : “当世祖晏驾之时,内外纷扰,珍之手抱至尊,口行处分,忠 诚契阔,人谁不知。今希千户侯,于分非过。”乃许三百户。 瞋恚形于言色,进爲五百户,又不肯受。明帝议诛之,乃许封 汝南县。

    有杜文谦者,吴郡钱唐人。帝爲南郡王,文谦侍五经文句, 历太学博士。出爲溧阳令,未之职。会明帝知权,萧谌用事, 文谦乃谓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不早 爲计,吾徒无类矣。”珍之曰:“计将安出?”答曰:“先帝 故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近闻王洪范与赵越常、 徐僧亮、万灵会共语,皆攘袂捶床。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 会、魏僧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书斩萧 令,两都伯力耳。其次则遣荆轲、豫让之徒,因谘事,左手顿 其胸,则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万世一时也。今举大事亦死, 不举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若迟疑不断,复少日, 录君称敕赐死,父母爲殉,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时徐龙 驹亦当得封,珍之耻与龙驹共诏,因求别立。事未及行而事败。 珍之在西州时有一手板,相者云“当贵”每以此言动帝,又 图黄门郎,帝尝问之曰:“西州时手板何在?”珍之曰:“此 是黄门手板,官何须问?”帝大笑。珍之时爲左将军、南彭城 太守,领中书通事舍人。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蒋王庙祈福,因 收送廷尉,与周奉叔、杜文谦同死。

    文谦有学行,善言吐。其父闻其死,曰:“吾所以忧者, 恐其不得死地耳。今以忠义死,复何恨哉。王经母所以欣经之 义也。”时人美其言。

    龙驹以奄人本给安陆侯,后度东宫爲斋帅。帝即位后,以 便佞见宠。凡诸鄙黩杂事,皆所诱劝。位羽林监、后合舍人、 黄门署令、淮陵太守。帝爲龙驹置嫔御妓乐。常住含章殿,着 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内左右侍直,与帝不 异。前代赵忠、张让之徒,莫之能比。封惠怀县男,事未行, 明帝请诛之,恳至,乃见许。

    曹道刚,废帝之日直合省,萧谌先入,若欲论事,兵随后 奄进,以刀刺之,洞胸死,因进宫内废帝。直后徐僧亮甚怒, 大言于衆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又见杀。道刚字景 昭,彭城人,性质直。帝虽与之狎而未尝敢詶。帝悦市里杂事, 以爲欢乐。道刚辄避之。益州人韩护善骑马,帝尝呼入华林园 令骑,大赏狎之。道刚出谓明帝:“主上犹是小儿,左右皆须 正人,使日见礼则。近闻韩护与天子齐马并驰,此导人君于危 地,道刚欲杀之。”既而遣人刺杀护。及道刚死,张融谓刘绘 曰:“道刚似不爲谄,亦复不免也。”答曰:“夫径寸之珠, 非不宝也,而蚌之所病,云何不疗之哉,此道刚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旧人鲜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 见疑,位任如故。先是延昌殿爲武帝阴室,藏诸服御,二少帝 并居西殿。及明帝居东斋,开阴室,出武帝白纱帽、防身刀, 法亮歔欷流涕。永泰元年,王敬则事平,法亮复受敕宣慰诸郡, 无所纳受。东昏即位,出法亮爲大司农。中书权利之职,法亮 不乐去,固辞不受。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吕文显,临海人也。升明初,爲齐高帝录尚书省事,累迁 殿中侍御史。后爲秣陵令,封刘阳县男。永明元年,爲中书通 事舍人。文显临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带南清河太守,与茹法 亮等叠出入爲舍人,并见亲幸。多四方饷遗,并造大宅,聚山 开池。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谓之四户。既总重权,势 倾天下。晋、宋旧制,宰人之官,以六年爲限,近世以六年过 久,又以三周爲期,谓之小满。而迁换去来,又不依三周之制, 送故迎新,吏人疲于道路。四方守宰饷遗,一年咸数百万。舍 人茹法亮于衆中语人曰:“何须觅外禄,此一户内年办百万。” 盖约言之也。其后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礼 。王俭闻 之,谓上曰:“天文乖忤,此祸由四户。”仍奏文显等专擅愆 和,极言其事。上虽纳之而不能改也。文显累迁左中郎将,南 东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 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 改爲七职。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爲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 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大明、泰始,长王临蕃,素族出镇, 莫不皆出内教命,刺史不得专其任也。宗悫爲豫州,吴喜公爲 典签。悫刑政所施,喜公每多违执。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 十,爲国竭命,政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喜公 稽颡流血乃止。自此以后,权寄弥隆,典签递互还都,一岁数 反,时主辄与闲言,访以方事。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 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不及。于是威行州郡,权重蕃君。刘 道济、柯孟孙等奸慝发露,虽即显戮,而权任之重不异。明帝 辅政,深知之,始制诸州急事宜密有所论,不得遣典签还都, 而典签之任轻矣。后以文显守少府,见任使,历建武、永元之 世,至尚书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会稽人,梅虫儿,吴兴人,齐东昏时并爲制局监, 俱见爱幸。自江祏、始安王遥光等诛后,及左右应敕捉刀之徒 并专国命,人间谓之刀敕,权夺人主。都下爲之语曰:“欲求 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豪事御刀。”

    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檦,尤见宠信,自殿内主帅爲直合骁骑 将军。凡诸杀戮,皆世檦所劝。杀徐孝嗣后,封临汝县子。陈 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虽用护军崔慧景爲都督,而兵权实在 世檦,当时权势倾法珍、虫儿。又谓法珍、虫儿曰:“何世天 子无要人,但阿侬货主恶耳。”法珍等与之争权,遂以白帝, 帝稍恶其凶强。世檦窃欲生心,左右徐僧重密知之,发其事, 收得千馀人仗及咒诅文,又画帝十馀形像,备爲刑斩刻射支解 之状;而自作己像着通天冠衮服,题云徐氏皇帝。永元二年事 发,乃族之。自是法珍、虫儿并爲外监,口称诏敕,中书舍人 王咺之与相唇齿,专掌文翰。其馀二十馀人,皆有势力。崔慧 景平后,法珍封馀干县男,虫儿封竟陵县男。

    崔慧景之平,曲赦都下及南兖州,本以宥贼党,而群凶用 事,刑辟不依诏书。无罪家富者,不论赦令,莫不受戮,籍其 家产;与慧景深相关爲尽力而家贫者,一无所问。始安、显达 时亦已如此,至慧景平复然。或说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 情大恶。”咺之曰:“政当复有赦耳。”复赦,群小诛戮亦复 如先。

    帝自群公诛后,无复忌惮,无日不游走。所幸潘妃本姓俞 名尼子,王敬则伎也。或云宋文帝有潘妃,在位三十年,于是 改姓曰潘,其父宝庆亦从改焉。帝呼宝庆及法珍爲阿丈,虫儿 及东冶营兵俞灵韵爲阿兄。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帝躬自汲水, 助厨人作膳,爲市中杂语以爲谐谑。又帝轻骑戎服往诸刀敕家 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爲伥子,最 有宠,参预朝政,虽王咺之、虫儿之徒亦下之。控制大臣,移 易敕诏,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公卿见之,莫不慑息。其 佐成昏乱者:法珍、虫儿及王咺之、俞宝庆、俞灵韵、祝灵勇、 范亮之、徐僧重、时崇济、芮安泰、刘文泰、吕文庆、胡辉光、 缪买养、章道之、杨敬子、李粲之、周管之、范昙济、石昙悦、 张恶奴、王胜公、王怀藻、梅师济、邹伯儿、史元益、王灵范、 席休文、解滂及太史令骆文叔、大巫朱光尚,凡三十一人。又 有奄官王宝孙、王法昭、许朗之、许伯孙、方佛念、马僧猛、 盛劭、王竺儿、随要、袁系世等十人。梁武平建邺,皆诛。又 朱兴光爲茹法珍所疾,得罪被系,丰勇之与王珍国相知,行杀 皆免。初,左右刀敕之徒悉号爲鬼,宫中讹云:“赵鬼食鸭歗, 诸鬼尽着调。”当时莫解。梁武平建邺,东昏死,群小一时诛 灭,故称爲诸鬼也。俗间以细锉肉糅以姜桂曰歗,意者以凶党 皆当细锉而烹之也。

    周石珍,建康之冢隶也,世以贩绢爲业。梁天监中,稍迁 至宣传左右。身长七尺,颇闲应对,后遂至制局监,带开阳令。 历位直合将军。太清三年,封南丰县侯,犹领制局。台城未陷, 已射书与侯景相结,门初开,石珍犹侍左右。时贼遣其徒入直 殿内,或驱驴马出入殿庭。武帝方坐文德殿,怪问之,石珍曰: “皆丞相甲士。”上曰:“何物丞相 ?”对曰:“侯丞相。” 上怒叱之曰:“是名侯景,何谓丞相!”石珍求媚于贼,乃养其 党田迁以爲己子,迁亦父事之。景篡位,制度羽仪皆石珍自出。 景平后,及中书舍人严亶等送于江陵。

    亶本爲斋监,居台省积久,多闲故实。在贼居要,亚于石 珍。及简文见立,亶学北人着靴上殿,无肃恭之礼。有怪之者, 亶曰:“吾岂畏刘禅乎。”从景围巴陵郡,叫曰:“荆州那不 送降!”及至江陵,将刑于市,泣谓石珍曰:“吾等死亦是罪 盈。”石珍与其子升相抱哭。亶谓监刑人曰:“倩语湘东王, 不有废也,君何以兴?”俱腰斩。自是更杀贼党,以板柙舌, 钉钉之,不复得语。

    陆验、徐驎,并吴郡吴人。验少而贫苦,落魄无行。邑人 郁吉卿者甚富,验倾身事之。吉卿贷以钱米,验藉以商贩,遂 致千金。因出都下,散赀以事权贵。朱异,其邑子也,故尝有 德,遂言于武帝拔之,与徐驎两人递爲少府丞、太市令。验本 无艺业,而容貌特丑。先是,外国献生犀,其形甚陋,故闾里 咸谓验爲生犀。验、驎并以苛刻爲务,百贾畏之,异尤与之昵, 世人谓之三蠹。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 国钧,荣宠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藉,若使圣主发悟,欲免 得乎?”异曰:“外间谤讟,知之久矣,心苟无媿,何恤人言。” 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 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天夺其鉴,其能久乎。”验竟以侵削 爲能,数年遂登列棘,鸣佩珥貂,并肩英彦。仕至太子右卫率, 卒,赠右卫将军。远近闻其死,莫不快之。

    驎素爲邵陵王纶所憾,太清二年,爲纶所杀。

    司马申字季和,河内温人也。祖慧远,梁都水使者。父玄 通,梁尚书左户郎。

    申早有风鉴,十四便善弈棋。尝随父候吏部尚书到溉,时 梁州刺史阴子春、领军朱异在焉,呼与棋。申每有妙思,异观 而奇之,因引申游处。太清之难,父母俱没,因此自誓,担土 菜食终身。

    梁元帝承制,累迁镇西外兵记室参军。及侯景寇郢州,申 随都督王僧辩据巴陵,每进策,皆见行用。僧辩叹曰:“此生 要鞬汗马,或非所长,若使抚衆守城,必有奇绩。”僧辩之讨 陆纳也,于时贼衆奄至,左右披靡,申躬蔽僧辩,蒙楯而前, 会裴之横救至,贼乃退。僧辩顾而笑曰:“仁者必有勇,岂虚 言哉。”

    陈太建中,除秣陵令,在职以清能见纪,有白雀集于县庭。 复爲东宫通事舍人。叔陵之肆逆也,事既不捷,出据东府,申 驰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帅兵先至,追斩之,后主深嘉焉。以功除 太子左卫率,封文招县伯,兼中书通事舍人。迁右卫将军。历 事三帝,内掌机密,颇作威福。性忍害,好飞书以谮毁,朝之 端士,遍罹其殃。参预谋谟,乃于外宣说,以爲己力,省中秘 事,往往泄漏。性又果敢,善应对,能候人主顔色。有忤己者, 必以微言谮之;附己者,因机进之。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靡。

    初,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朝廷议以毛喜代之。申虑喜预 政,乃短喜于后主曰:“喜臣之妻兄,高帝时称陛下有酒德, 请逐去宫臣,陛下甯忘之邪!”喜由是废锢 。又与施文庆、李 脱儿比周,谮杀傅縡,夺任忠部曲以配蔡征、孔范,是以文武 解体,至于覆灭。申尝昼寝于尚书下省,有乌啄其口,流血及 地,时论以爲谮贤之效也。

    后加散骑常侍,右卫、舍人如故。至德四年卒,后主嗟悼 久之。赠侍中、护军将军,进爵爲侯,諡曰忠。及葬,后主自 爲制志铭。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施文庆,不知何许人也。家本吏门,至文庆好学,颇涉书 史。陈后主之在东宫,文庆事焉。及即位,擢爲中书舍人。仍 属叔陵作乱,隋师临境,军国事务,多起仓卒,文庆聪敏强记, 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又自太建以 来,吏道疏简,百司弛纵,文庆尽其力用,无所纵舍,分官联 事,莫不振惧。又引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 吏能,后主信之。然并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王公 大人,咸共疾之。后主益以文庆爲能,尤更亲重,内外衆事, 无不任委。累迁太子左卫率,舍人如故。

    祯明三年,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大得人和,后 主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爲用,无 所任者,乃擢文庆爲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欲令西上, 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居外,后执事者持己短长, 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

    时隋军大举,分道而进,尚书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 及文武群臣共议,请于京口、采石各置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 缘江上下,以爲防备。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 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 但作文啓,即爲通奏。”宪等以爲然。二人齎啓入白后主曰: “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懃奏请,至于再三。文庆 等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 阙。”后主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 爲不可。”又对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 以货动江总,总内爲之游说,后主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 乃令付外详议,又抑宪等,由是未决,而隋师济江。

    后主性怯懦,不达军事,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之。 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等怏怏,素不服 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凡有所啓请,经略之计,并皆不 行。寻敕文庆领兵顿于乐游苑。陈亡,隋晋王广以文庆受委不 忠,曲爲谄佞,以蔽耳目,比党数人,并于石阙前斩之,以谢 百姓。

    沈客卿,吴兴武康人也。美风采,善谈论,博涉群书,与 施文庆少相亲昵。仕陈,累迁至尚书仪曹郎。聪明有口辩,颇 知故事。每朝廷体式,吉凶仪注,凡所疑议,客卿斟酌裁断, 理虽有不经,而衆莫能屈,事多施行。

    至德初,以爲中书舍人,兼步兵校尉,掌金帛局。以旧制 军人士人,二品清官,并无关市之税。后主盛修宫室,穷极耳 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每立异端,唯以刻 削百姓爲事,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估,而又增重其旧。 于是以阳惠朗爲太市令,暨慧景爲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 本小吏,考校簿领,豪厘不差,纠谪严急,百姓嗟怨。而客卿 居舍人,总以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后主大悦。 寻加客卿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舍人如故。惠朗、慧景奉朝请。 祯明三年,客卿遂与文庆俱掌机密。隋师至,文庆出顿乐 游苑,内外事客卿总焉。台城失守,隋晋王以客卿重赋厚敛, 以悦于上,与文庆、暨慧景、阳惠朗等,俱斩于石阙前。 徐哲,不知何许人,施文庆引爲制局监,掌刑法,亦与客 卿同诛。

    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人也。曾祖景伟,齐散骑常侍。祖 滔,梁海盐令。父岱,历职清显。

    范少好学,博涉书史。陈太建中,位宣惠江夏王长史。后 主即位,爲都官尚书,与江总等并爲狎客。范容止都雅,文章 赡丽,又善五言诗,尤见亲爱。后主性愚狠,恶闻过失,每有 恶事,范必曲爲文饰,称扬赞美。时孔贵人绝爱幸,范与孔氏 结爲兄妹,宠遇优渥,言听计从。朝廷公卿咸畏范,范因骄矜, 以爲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后主曰:“外间诸将,起自行 伍,匹夫敌耳。深见远虑,岂其所知。”后主以问施文庆,文 庆畏范,益以爲然。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

    隋师将济江,群官请爲备防,文庆沮坏之,后主未决。范 奏曰:“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虏军岂能飞度?边将欲作功劳, 妄言事急。臣自恨位卑,虏若能来,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 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因死去。”后主笑以爲然, 故不深备。

    寻而隋将贺若弼陷南徐州,执城主庄元始,韩擒陷南豫州, 败水军都督高文泰。范与中领军鲁广达顿于白塔寺。后主多出 金帛,募人立功,范素于武士不接,莫有至者,唯负贩轻薄多 从之,高丽、百济、昆仑诸夷并受督。时任蛮奴请不战,而己 度江攻其大军。又司马消难言于后主曰:“弼若登高举烽,与 韩擒相应,鼓声交震,人情必离。请急遣兵北据蒋山,南断淮 水,质其妻子,重其赏赐。陛下以精兵万人,守城莫出。不过 十日,食尽,二将之头可致阙下。”范冀欲立功,志在于战, 乃曰:“司马消难狼子野心,任蛮奴淮南伧士,语并不可信。” 事遂不行。

    隋军既逼,蛮奴又欲爲持久计,范又奏:“请作一决,当 爲官勒石燕然。”后主从之。明日,范以其徒居中,以抗隋师, 未阵而北,范脱身遁免。寻与后主俱入长安。

    初,晋王广所戮陈五佞人,范与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 史中丞沈瓘,过恶未彰,故免。及至长安,事并露,隋文帝以 其奸佞谄惑,并暴其过恶,名爲四罪人,流之远裔,以谢吴、 越之人。瑳、仪并琅邪人。瑳刻薄贪鄙,忌害才能。仪候意承 顔,倾巧侧媚,又献其二女,以求亲昵。瓘险惨苛酷,发言邪 谄,故同罪焉。

    论曰:自宋中世以来,宰御朝政,万机碎密,不关外司。 尚书八座五曹,各有恒任,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职。至于冠 冕搢绅,任疏人贵,伏奏之务既寝,趋走之劳亦息。关宣所寄, 属当事有所归。通驿内外,切自音旨。若夫竭忠尽节,仕子恒 图,随方致用,明君盛典,旧非本旧,因新以成旧者也,狎非 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涂一致,权归近狎, 异世同揆。故环缨敛笏,俯仰晨昏,瞻幄坐而竦躬,陪兰槛而 高眄,探求恩色,习睹威顔,迁兰变鲍,久而弥信。因城社之 固,执开壅之机。长主君世,振裘持领,赏罚事殷,能不踰漏, 宫省咳唾,义必先知。故窥盈缩于望景,获骊珠于龙睡,坐归 声势,卧震都鄙。贿赂日积,苞苴岁通,富拟公侯,威行州郡。 制局小司,专典兵力,云陛天居,亘设兰绮,羽林精卒,重屯 广卫。至于元戎啓辙,武候还麾,遮迾清道,神行按辔,督察 往来,驰骛辇毂,驱役分部,亲承几案,领护所摄,示总成规。 若徵兵动衆,大兴人役,优剧远近,断于外监之心,谴辱诋诃, 恣于典事之口。抑符缓诏,奸僞非一,书死爲生,请谒成市, 左臂挥金,右手刊字,纸爲铜落,笔由利染。故门同玉署,家 号金穴,嫱媛侍女,燕、秦、蔡、郑之声,琁池碧梁,鱼龙雀 马之翫,莫不充牣锦室,照彻青云,害政伤人,于斯爲切。况 乎主幼时昏,谗慝亦何可胜纪也。

    <b>部分译文</b>

    人是像鲍鱼那样腥臭,还是像兰花那样芳香,全在于他日常积累所致。就一般人而言,可以学好也可以变坏。那么齐桓公信任管仲,就可以兴邵陵的霸主之师,亲近易牙,就被囚死宫内。同是作为霸主的齐桓公,前后尚有如此高下之别,何况低于他的人,多得怎能说得过来呢。所以古时的圣明君主,莫不对此小心谨慎。自汉代以来,将近千年,而国君亲近人执掌大权的事,无时不有,这些人无不是由于职务接近国君而被亲信,因陪国君玩乐而感情加深。至于像中书令这样的官职,本掌管朝廷的机要文书。汉元帝用令、仆执政,魏明帝让监、令专权,在晋朝时,这些人常被委以重任。因此荀。。不满于大臣失去职权而叹息。当时中书舍人的官职,不过位居九品,晋朝在江左设置通事郎,掌管诏令诰命。后来通事郎又改为侍郎,而舍人也称为通事。晋元帝任用琅笽刘超为此职,他居官谨慎。宋文帝时,秋当、周纠都出身寒门。宋孝武帝以来,所用人选士族庶族混杂,如东海鲍照是以才学知名任此职。又用鲁郡巢尚之,江夏王刘义恭认为选用不当,孝武帝便派尚之给尚书呈上四十多份文牒,并宣布敕令让他们论辩,义恭于是叹息说:“君主真是了解人啊。”到了宋明帝年间,胡母颢、阮佃夫一类人,就成了纯粹被恩幸的佞人了。齐朝初年也任用那些多年效力的人,以及亲信之人。朝廷的各类公文诏诰,一些舞弄文墨的人,也都参与撰写,侍郎的职权,也被侵夺。建武年间(494~498),诏命已不归中书省长官起草,专门由舍人负责。中书省内设舍人四人,负责四省的事务,舍人下边有主书令史,以前用武官,宋代改用文吏,人数没有定额,都是左右亲近之人。天下的文书户口,都把副本归中书省,他们谋事机密,外人不知,俨然有如尚书省的外司。掌管武职的有制局监、外监,管理器械甲仗兵丁役夫的,也用出身寒微的人。直到梁、陈,这种风气也没改过来。如今把四朝被恩幸者,写进书中,以承续前代的史书。

    戴法兴是会稽山阴人。家贫,父亲戴硕子以贩卖纟宁麻为业。法兴的两个哥哥延寿、延兴都学有所成,延寿字写得好,法兴好读书。山阴有个陈戴,家境富裕,有钱三千万,当地有人说:“戴硕子三个儿子抵得上陈戴三千万钱。”

    法兴年少时在山阴集市卖葛布,后来作尚书仓部令史。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在尚书省挑选聪明能干的令史,选中了法兴等五人,任法兴为记室长史。义康被杀后,法兴仍担任孝武帝征虏抚军记室掾。调任江州后,补南中郎典签。孝武帝刘骏在巴口起兵讨伐刘劭,法兴和典签戴明宝、蔡闲都转任参军督护。孝武帝即位后,他们都作了南台侍御史,也一同兼任中书通事舍人。法兴等人专管朝廷内务,在当时权力很大。孝建元年(454),他任南鲁郡太守,免去舍人职务,在东宫侍奉太子。大明二年(458),因为曾南下江州参与孝武帝起事的密谋,孝武帝封法兴为吴昌县男,明宝为湘乡县男。蔡闲当时已死,追加他爵位封号。法兴又转任太子旅贲中郎将。

    孝武帝亲自主持朝政后,不信任大臣,但不能不依靠一些心腹耳目。法兴颇通古今,一向受皇帝宠爱,虽然在东宫太子处任职,然而仍受皇上信任重用。鲁郡的巢尚之,出身寒微,元嘉年间,侍奉始兴王刘氵睿读书,也因通晓文史,被孝武帝所赏识。孝建初年,补东海国侍郎,仍兼中书通事舍人。凡是对官吏的选拔调动诛罚赏赐等重大处置,孝武帝都和法兴、尚之商议。朝廷内外的各种杂事多交给明宝。孝武帝性情苛刻暴戾,为一点儿小事,就会杀人。尚之每到有事就给获罪的官员们开脱,使他们大多得以幸免,官员们多亏了他。而法兴、明宝深通人事关系,广收贿赂。凡经他们推荐,没有不被任用的,于是天下人云集而来,他们门外像集市一样热闹,家产都积有千金之巨。明宝尤其骄横放纵,他的长子戴敬作扬州刺史从事,竟和皇帝争购物品。皇帝后妃出宫,戴敬盛装骑马,在后妃车骑左右跑来跑去。皇上大怒,赐戴敬死,把明宝押到朝廷作坊作苦役。不久皇上原谅并释放了明宝,又像当初一样任用他。

    宋孝武帝驾崩,前废帝即位,法兴升迁越骑校尉。当时太宰江夏王刘义恭掌管尚书省事务,居于摄政的地位;但是法兴、尚之掌权日久,威势风行朝廷内外,义恭一向畏惧他们,这时更为害怕。废帝还未亲政,凡是朝廷颁布的诏令措施,都取决于法兴之手,尚书省内事无论大小都是他说了算,颜师伯、义恭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尚之非常聪明敏捷,当时百姓想为孝武帝立寺,但寺名定不下来。尚之应声回答说:“应该叫‘天保’。诗经上说:‘天保,下报上也。’”时人都佩服他的机敏。

    废帝年龄渐大,凶狠的本性显露出来,总想随心所欲行事,法兴屡次进行制约。对他说:“皇上这样干,想当营阳王吗?”废帝心里便越来越不满。废帝很宠幸一个宦官华愿儿,赏赐他金帛无数。法兴常从中裁减,愿儿很是恨他。废帝曾派愿儿走街串巷,打听民间都在说些什么,而街上有传言,说法兴是真天子,废帝是假天子。愿儿就把这话告诉了废帝说:“外边说宫里有两个天子,皇上是一个,戴法兴是一个。皇上住在深宫里,不接触外界;而法兴和太宰、颜师伯、柳元景结成一党,家中往来的门客常有数百人,朝廷内外上下之人没有不怕他的。法兴本是孝武帝亲信,又在宫中日久,如今皇上把外人当自家人,恐怕这位置就不再是皇上的了。”于是废帝就罢免了法兴的官职,把他流放到边远州郡,不久又派人到他家赐死。法兴临死时,把仓库封上,让家里人管好钥匙。法兴死后过了一夜,废帝又杀了他两个儿子。把法兴棺材两头截断,没收其家产。法兴能写文章,在世上颇为流行。

    茹法亮是吴兴武康人。宋代大明年间,开始入仕做小吏,又做过书僮。孝武帝末年,残暴严苛,鞭罚过度。孝武帝到江右围猎,挑选小吏一百八十人侍从左右,都是富家出身仪表出众的人,跟从孝武帝到南州,被鞭打的超过半数。法亮害怕,托人介绍出家当了和尚。宋明帝初年,还俗,结交逢迎阮佃夫,渐次升迁作到齐高帝冠军府行参军。到齐武帝萧赜镇守盆城,要用原来用过的旧人,法亮请求留下作武帝江州典签,任南台御史之职,出任松滋县令。

    法亮乖巧懂事,善于逢迎,逐渐受到重用。建元初年,改任东宫主书,任奉朝请,补东宫通事舍人。齐武帝即位,官作中书通事舍人,拜员外郎,兼任南济阴太守。和会稽吕文度、临海吕文显都以奸诈谄媚侍奉武帝。文度掌外监,把持兵权,领军将军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天文寺经常用上将星来占卜文度的吉凶。文度特别受信任重用,武帝曾说:“公卿中有像文度这样为国操劳的,还何愁天下不太平。”

    文度既被信任重用,便大肆收受贿赂,广建宅第,多修土山,里边搜集了很多奇禽怪树,后房姬妾所穿着的绫罗纨绮,王侯都赶不上。他又启奏武帝,把除去了户籍的人全都发配戍边。百姓怨恨,有的便逃亡避祸。富阳人唐繢之便趁机聚众作乱,大张声势向东进攻,在钱塘自称天子,把新城戍作为伪皇宫,把钱塘县作为伪太子宫,所有百官设置齐备。三吴地区失去户籍者都去投奔,部众达三万人。称国号为吴,建伪年号为兴平。这场祸乱之源始于虞玩之,而最终促成在于文度,事见于虞玩之传。

    法亮、文度权势压倒天下,太尉王俭常对别人说:“我虽然居于高位,权力怎能比得上茹公。”永明二年(484),法亮封为封蔡县男。七年(489),任临淮太守,又转任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

    巴东王萧子响在荆州杀害向朝廷密告他的僚佐,武帝派兵西上,让法亮宣布圣旨安抚子响。法亮到江津后,子响叫法亮去见他,法亮害怕不肯去;子响又请求看看诏书,法亮也不派人送去,因此子响发怒,派兵击败尹略带来的朝廷军队。后来平定了子响,法亮到江陵,一切赏罚处置,都借用皇帝的名义。军队还都后,武帝后悔不该杀子响,法亮被责备,不久又信任如故。法亮广建宅第,他的杉斋光彩华丽,与延昌殿不相上下。延昌殿是武帝的中斋。在宅后修建鱼池钓台,土山楼馆,建长廊将近一里。其中竹林花草的美丽,王侯的园林也比不上。郁林王萧昭业即位后,任命他作步兵校尉。

    齐明帝即位,高帝、武帝时的旧人很少有留用的。法亮因为掌管文事,所以不被怀疑,还像以往一样任职受信任。起先延昌殿作了武帝死后的私室。收藏他生前所穿用的物品,两位少帝都住在西殿。等明帝即位后居于东斋,打开延昌殿,清理出来武帝的白纱帽、防身刀,法亮见了不禁泪下。永泰元年(498),王敬则谋叛被平定,法亮又领受旨意去抚慰诸郡,没有接受任何贿赂。东昏侯即位,改任法亮为大司农,中书通事舍人是有权势的位置,法亮不愿意放弃,便一再推辞大司农之职。不久中书舍人继任者到了,法亮只得流泪而退出,后来死在任上。

    吕文显是临海人。宋顺帝升明初年,为齐高帝萧道成录尚书省事,屡次升迁为殿中侍御史,后来作秣陵县令,封刘阳县男。齐武帝永明元年(483),任中书通事舍人。文显办理公事以严苛认真而被赏识,永明三年(485),兼领南清河太守,和茹法亮等人轮流入朝担任舍人,都受到皇帝的宠幸。各地都给他们送礼,他们各人都堆山挖池修造了大片宅第,当时中书舍人四人分住尚书、中书、门下、秘书四省,世人称之为“四户”他们把持大权,势压天下。晋、宋时代的旧制,地方守宰,以六年为期限;后来认为六年时间太长,又规定以三年为期,称为“小满”但实际上变换迁调,并不遵守三年之制,因此官吏们送旧迎新,在道路上疲于奔命。四方守宰向中书舍人馈赠的礼物,每年都有数百万。舍人茹法亮曾在公众场合对别人说:“何须求作地方官,光这一户一年就收入百万。”这还是只说了个约数。后来天象反常,史官奏称应祭天以消灾。王俭听说后,对皇上说:“天象失常,祸源就在四户。”于是上奏文显等人专断朝政,破坏人际关系,极力奏明他们所作的坏事。皇帝虽然听取了他的意见却不能改变对他们的信任。文显屡次升迁到左中郎将,南东莞太守。

    按旧时惯例,州府内商讨公事,都要记录下来。前边直接记录所议之事,后边写上“谨签”日月下边又写上某官某签,因此府州设置典签一职来掌管此事。典签本是五品官,宋初改为七品。宋代末年,多派年幼皇子出任刺史,皇帝都派自己的左右亲信作典签,典签的权力逐渐大起来。宋孝武帝大明、明帝泰始年间,成年皇子或庶族出任州刺史的,也都莫不遇事要请示典签,刺史不能按自己的意见行事。宗悫作豫州刺史时,吴喜公作典签。宗悫施行什么行政措施,喜公总要违命行事。宗悫大怒道:“我年近六十,一辈子为国尽力卖命,才得到斗大的一个州,不能再和典签共同治理!”喜公请罪叩头直到流血宗悫才作罢。从此以后,皇上给予典签的权力越来越大。各地典签们轮流回京,一年都往返几趟,皇帝常与他们闲聊,询问地方上的事情。刺史办事是好是坏,全在典签一张嘴,因此诸王刺史们无不对典签卑躬屈节小心侍奉,常怕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于是典签的威风风行州郡,权力大于藩王刺史。典签刘道济、柯孟孙等人因恶迹暴露,虽被明令处死,但典签们的权力之重却仍旧不减。宋明帝辅政时,深知典签的弊端,才开始规定各州的紧要事务应秘密商讨,上奏朝廷,不得派典签还京,典签的权力才被削弱。

    后来又让吕文显掌少府,受到重用,经历明帝建武、东昏侯永元之世,官至尚书右丞,少府卿,死在任上。

    茹法珍是会稽人,梅虫儿是吴兴人,齐东昏侯时都在制局监任职,也都受到宠幸。自从江衤石、始安王萧遥光被处死后。皇上左右传达旨意和替皇上代笔的人都掌握了国家大权,民间称这些人为“刀敕”权力有时比君主还大。京城里有一句口号说:“欲求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贵侍御刀。”

    当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木剽,尤其被宠信,从殿内主帅升任直阁骁骑将军。凡是东昏侯杀人,都是受世木剽的怂恿。杀了徐孝嗣以后,世木剽被封为临汝县子。陈显达举兵反,世木剽又加封辅国将军。朝廷虽用崔慧景为都督,而兵权实际在世木剽手里。当时他的权势压过法珍、虫儿。他又对法珍、虫儿说:“哪一朝天子手下没有显要人物,只是你们的货主不好罢了。”法珍他们和他争权,于是把这话告诉了东昏侯,东昏侯便渐渐讨厌他的凶暴强悍。世木剽暗生篡逆之心,东昏侯左右徐僧重暗地了解到,告发了他,搜出来千余人的兵器和咒诅文,还有十几幅东昏侯的画像,全都是被斩杀箭射肢解的形状,而为自己画的像戴着通天冠身穿衮服,上面题字“徐氏皇帝”永元二年(500)事情败露后,被灭族。从此法珍、虫儿都任外监,皇帝诏敕由他们口出。中书舍人王口亘之和他们相互勾连,专门掌管朝廷文书。其余二十余人,都很有势力。崔慧景被平定后,法珍受封余干县男,虫儿受封竟陵县男。

    崔慧景平定,特赦京城及南兖州,本来要宽宥贼党,然而一帮凶残小人把持大权,并不依照诏书进行刑罚。无罪的人只要家中富有,便不管赦令,无不被杀,没收家产;然而与慧景关系很深,为他出大力而家贫的人,便一个也不问。处置始安王萧遥光、陈显达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到慧景又是如此。有人对王口亘之说:“赦免令没有信用,恐怕引起人心怨恨。”口亘之说:“只能等以后再有赦令再说吧。”后来碰上这种事再有赦令,一帮小人照样还像以前一样杀人。

    东昏侯自几位大臣被杀后,更无所顾忌,无一天不到处游玩。他所宠幸的潘妃本来姓俞名尼子,是王敬则的乐伎。有人说宋文帝有潘妃,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年,于是把她改姓潘,她父亲俞宝庆也随着改姓潘。东昏侯称宝庆和法珍为阿丈,虫儿、东冶营兵俞灵韵为阿兄。东昏侯和法珍等人一块到宝庆家里,东昏侯亲自去打水,帮厨子作饭,说着市井中粗言俗语来开玩笑。东昏侯还轻骑戎装到那些亲信小人家中玩耍吃喝,有了喜事丧事也总是去庆贺吊丧。宦官王宝孙十三四岁,称作“伥子”最受宠爱,参与朝政,即使王口亘之、梅虫儿之徒也都居他之下。他控制大臣,改变皇上诏令,以至于骑马上殿,斥责天子。公卿大臣见了他,无不大气儿也不敢出。助成朝廷昏乱的人有:法珍、虫儿和王口亘之、俞宝庆、俞灵韵、祝灵勇、范亮之、徐僧重、时崇济、芮安泰、刘文泰、吕文庆、胡辉光、缪买养、章道之、杨敬子、李粲之、周管之、范昙济、石昙悦、张恶奴、王胜公、王怀藻、梅师济、邹伯儿、史元益、王灵范、席休文、解氵旁以及太史令骆文叔、大巫朱光尚,共计三十一人。又有宦官王宝孙、王法昭、许朗之、许伯孙、方佛念、马僧猛、盛劭、王竺儿、随要、袁系世等十人。梁武帝平定建邺后,把他们全部杀死。又有朱兴光被茹法珍仇视,得罪他被他抓过,丰勇之和梁武帝的人王珍国关系好,因此行将被杀时都获赦免。起初,东昏侯左右刀敕之徒,都被称为鬼,宫中谣传说:‘赵鬼食鸭肃刂,诸鬼尽著调。”当时无人能解其意。梁武帝平定建邺,东昏侯死,一帮小人一齐被诛灭,故称他们为诸鬼。民间把剁碎的肉末拌上姜桂叫作肃刂,那句话的意思是那帮恶徒都该剁碎煮了他们。

    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人。曾祖父孔景伟,是齐朝的散骑常侍。祖父孔滔,是梁朝海盐县令。父亲孔岱,历任清雅显要之职。

    孔范从小好学,博览史籍。陈太建年间,任宣惠将军江夏王陈伯义长史。陈后主即位后,作都官尚书,和江总等人都是后主的狎日匿小人。孔范仪表出众,举止高雅,文章丰沛华丽,又善作五言诗,故尤其被后主宠爱。后主生性愚笨狠毒,不愿别人说自己的过失。每做什么坏事,孔范必定为他曲意文饰,称扬赞美。当时孔贵人顶受宠爱,孔范与她结为兄妹,因而宠幸恩遇更加优厚,后主对他言听计从。朝廷公卿都怕他,他因此便骄矜自大,认为他的文武才能整个朝廷无人能比得上。孔范怂恿后主说:“外面诸将领出身行伍,只不过匹夫之勇。深谋远虑之事,他们怎么能懂。”后主拿这话问施文庆,文庆怕孔范,便曲意附和,后主更认为孔范说的对。从此将帅只要小有过失,就夺去兵权,分派他们去作下级文吏。

    隋军将要渡江,群臣请后主设置防御,施文庆从中阻挠,后主因此迟疑未决。孔范上奏说;“长江天堑,自古隔断南北,敌寇岂能飞渡?都是边将想立功,谎报军情紧急。我自恨职位低下。敌寇如果能来,我一定能立功作太尉公了。”有人瞎传说北军的马死了,孔范却说:“它们早晚得是我们的马,为什么死了呢。”后主笑了,认为他说得好,因此并不认真防备。

    不久隋将贺若弼攻陷南徐州,俘获守将庄元始。韩擒虎攻陷南豫州,打败水军都督高文泰。孔范与中领军鲁广达屯兵白塔寺。后主拿出许多金银丝绸,招募人去立功,孔范平时不与武人交往,所以没有人肯来,只有不少商贩和轻薄子弟来跟随他,高丽、百济、昆仑等外国军队受他指挥。当时任蛮奴请求不要出战,而由自己率兵渡江攻击隋大军侧后。又有司马消难对后主说:“贺若弼如果登高点起烽火,与韩擒虎相互呼应,鼓声连成一片,人心必然溃散。请赶紧调兵北面占据蒋山,南面截断淮水,扣留出战将士的妻儿作人质,多给他们赏赐。陛下带精兵万人,坚守城中不要出战。不超过十天,隋军粮尽,贺若弼、韩擒虎的人头便可献进宫内。”孔范想立功,决意出战,就对后主说:“司马消难狼子野心,任蛮奴是淮南粗鄙之人,他们的话都不可信。”他们的建议便都未能实行。

    隋军逼近以后,蛮奴又想作持久战,孔范又上奏说:“请速决一战,我要像窦宪破匈奴那样为皇上建功立业。”后主听从了他。第二天,孔范带着招募来的那帮人居于队伍中间,去迎击隋军,还未布阵便都逃跑了,孔范脱身而逃免于被俘。不久国亡,和后主作为俘虏被带到长安。

    当初,晋王杨广杀了陈朝五个奸佞之人,而孔范与散骑常侍王王差、王仪、御史中丞沈馞罪恶没被揭露,因此幸免。等到长安后,他们所作坏事败露,隋文帝因他们奸佞谄媚,欺惑君主,全部公布他们的罪恶,称为“四罪人”流放到边远地区,来向吴、越之人谢罪。王王差、王仪都是琅笽人。王王差刻薄贪婪卑鄙,忌才害能。王仪专门揣摸君主心思,察颜观色,曲意谄媚,又把两个女儿献给后主,以求亲近。沈馞阴险毒辣,苛刻残酷,说话奸邪谄媚,因此将他们一起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