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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
伏曼容 何佟之 严植之 司马筠 卞华 崔灵恩
孔佥 卢广 沈峻 孔子驱 皇侃 沈洙 戚衮 郑灼 全缓
张讥 顾越 沈不害 王元规
伏曼容字公仪,平昌安丘人,晋着作郎滔之曾孙也。父胤 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与母兄客居南海。少笃学,善老、易,倜傥好 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观之,晏了不学也。故 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业。爲骠骑行参军。宋明帝好 周易,尝集朝臣于清暑殿讲,诏曼容执经。曼容素美风采,明 帝恒以方嵇叔夜,使吴人陆探微画叔夜像以赐之。爲尚书外兵 郎,尝与袁粲罢朝相会言玄理,时论以爲一台二绝。
升明末,爲辅国长史、南海太守,至石门作贪泉铭。
齐建元中,上书劝封禅,高帝以爲其礼难备,不从。仕爲 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讲。卫将军王俭深相爱好,令与河内司 马宪、吴郡陆澄共撰丧服义。及竟,又欲与定礼乐,会俭薨。 建武中,拜中散大夫。时明帝不重儒术,曼容宅在瓦官寺东, 施高坐于听事,有宾客,辄升高坐爲讲说,生徒常数十百人。
梁台建,召拜司徒司马,出爲临海太守。天监元年卒官, 年八十二。
曼容多伎术,善音律,射驭、风角、医算,莫不闲了。爲 周易、毛诗、丧服集解,老、庄、论语义。子暅。
暅字玄曜,幼传父业,能言玄理,与乐安任昉、彭城刘曼 俱知名。仕齐位东阳郡丞、鄞令。时曼容已致仕,故频以外职 处暅,令得养焉。
梁武帝践阼,兼五经博士,与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 舍总知五礼事。
出爲永阳内史,在郡清洁,政务安静,郡人何贞秀等一百 五十四人诣州言状,湘州刺史以闻。诏勘有十五事爲吏人所怀, 帝善之。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阳时。人赋税不登者,辄 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苎,家人乃至无以爲绳,其厉志如此。 属县始新、遂安、海宁并同时生爲立祠。
征爲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时始兴内史何远累着清绩, 武帝擢爲黄门侍郎,俄迁信武将军、监吴郡事。暅自以名辈素 在远前,爲吏俱称廉白,远累见擢,暅循阶而已,意望不满, 多托疾居家。寻求假到东阳迎妹丧,因留会稽筑宅,自表解职。 诏以爲豫章内史,乃出拜。书侍御史虞暅奏曰:“风闻豫章内 史伏暅,去岁啓假,以迎妹丧爲辞,因停会稽不去。入东之始, 货宅卖车,以此而推,则是本无还意。暅历典二邦,少免贪浊, 此自爲政之本,岂得称功?常谓人才品望居何远之右,而远以 清见擢,名位转隆。暅深怀诽怨,形于辞色。天高听卑,无私 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诏曰:‘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 伏暅爲政廉平,宜加将养,勿使恚望,致亏士风,可豫章内史。’ 岂有人臣奉如此之诏,而不亡魂破胆,归罪有司 。而冒宠不 辞,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体,行路沸腾,辨迹求心,无一可 恕。请以暅大不敬论。”有诏勿论,暅遂得就郡。
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赴卒。
初,暅父曼容与乐安任遥皆昵于齐太尉王俭,遥子昉及暅 并见知。顷之,昉才遇稍盛,齐末已爲司徒左长史,暅独滞于 参军事,及终名位略相侔。暅性俭素,车服粗恶,外虽退静, 内不免心竞,故见讥于时。然能推荐后来,常若不及,少年士 子或以此依之。子挺。
挺字士标,幼敏悟,七岁通孝经、论语。及长,博学有才 思,爲五言诗,善效谢康乐体。父友乐安任昉深相叹异,常曰: “此子日下无双。”齐末,州举秀才,对策爲当时第一。
梁武帝师至,挺迎谒于新林,帝见之甚悦,谓之顔子,引 爲征东行参军,时年十八。天监初,除中军参军事。居宅在潮 沟,于宅讲论语,听者倾朝。挺三世同时聚徒教授,罕有其比。 累爲晋陵、武康令。罢县还,仍于东郊筑室,不复仕。
挺少有盛名,又善处当世,朝中势素多与交游,故不能久 事隐静。后遂出仕,除南台书侍御史。因事纳贿被劾,惧罪, 乃变服出家名僧挺,久之藏匿,后遇赦,乃出天心寺。会邵陵 王爲江州,暅挻之镇。王好文义,深被恩礼。挺不堪蔬素,因 此还俗。侯景乱中卒。着迩说十卷,文集二十卷。
子知命,以其父宦途不进,怨朝廷,后遂尽心侯景。袭郢 州,围巴陵,军中书檄皆其文也。言及西台,莫不剧笔。及景 篡位,爲中书舍人,权倾内外。景败,被送江陵,于狱幽死。 挺弟捶亦有才名,爲邵陵王记室参军。
何佟之字士威,庐江灊人,晋豫州刺史恽六世孙也。祖邵 之,宋员外散骑常侍。父歆,齐奉朝请。
佟之少好三礼,师心独学,强力专精,手不辍卷。读礼论 三百馀篇,略皆上口。太尉王俭雅相推重。起家扬州从事,仍 爲总明馆学士。仕齐,初爲国子助教,爲诸生讲丧服,结草爲 絰,屈手巾爲冠,诸生有未晓者,委曲诱诲,都下称其醇儒。
建武中,爲镇北记室参军,侍皇太子讲。时步兵校尉刘瓛、 征士吴苞皆已卒,都下硕儒唯佟之而已,当时国家吉凶礼则皆 取决焉。后爲骠骑司马。永元末,都下兵乱,佟之常集诸生讲 论,孜孜不怠。性好洁,一日之中洗涤者十馀过,犹恨不足, 时人称爲水淫。有至性,父母亡后,常设一屋,晦朔拜伏流涕, 如此者二十馀年。当世服其孝行。
于时又有遂安令刘澄,爲性弥洁,在县扫拂郭邑,路无横 草,水翦虫秽,百姓不堪命,坐免官。然甚贞正,善医术,与 徐嗣伯埒名。子聪能世其家业。
佟之自东昏即位,以其凶虐,乃谢病,终身不涉其流。梁 武帝践阼,以爲尚书左丞。时百度草创,佟之依礼定议,多所 裨益。天监二年卒官。故事,左丞无赠官者,帝特诏赠黄门侍 郎,儒者荣之。所着文章礼议百许篇。子朝隐、朝晦。
严植之字孝源,建平秭归人也。少善庄、老,能玄言,精 解丧服、孝经、论语。及长,遍习郑氏礼、周易、毛诗、左氏 春秋。性淳孝谨厚,不以所长高人。少遭父忧,因菜食二十三 载。
仕齐爲广汉王国右常侍,仍侍王读。及王诛,国人莫敢视, 植之独奔哭,手营殡敛,徒跣送丧墓所,爲起冢,葬毕乃还。 当时义之。后爲康乐令。植之在县清白,人吏称之。
梁天监二年,诏求通儒修五礼,有司奏植之主凶礼。四年, 初置五经博士,各开馆教授,以植之兼五经博士。植之馆在潮 沟,生徒常百数。讲说有区段次第,析理分明。每当登讲,五 馆生毕至,听者千馀人。迁中抚记室参军,犹兼博士。卒于馆。 植之自疾后便不受禀奉,妻子困乏。及卒,丧无所寄,生徒爲 市宅,乃得成丧。
植之性慈仁,好行阴德,在闇室未尝怠也。少尝山行,见 一患者,问其姓名不能答。载与俱归,爲营医药,六日而死, 爲棺敛殡之,卒不知何许人也。又尝缘栅塘行,见患人卧塘侧, 问之,云“姓黄,家本荆州,爲人佣赁。疾笃,船主将发,弃 之于岸”植之恻然,载还疗之,经年而愈 。请终身充奴仆以 报厚恩。植之不受,遗以资粮遣之。所撰凶礼仪注四百七十九 卷。
司马筠字贞素,河内温人也。晋谯王承七代孙。祖亮,宋 司空从事中郎。父端字敬文,齐奉朝请,始安王遥光使掌文记。 遥光之败,曹武入城见之,端曰:“身蒙始安厚恩,君宜见杀。” 武叱令速去。答曰:“死生命也,君见事不捷,便以义师爲 贼。”武舍之去,寻兵至见杀。
筠少孤贫好学,师沛国刘瓛,强力专精,深爲瓛所器。及 长,博通经术,尤明三礼。梁天监初爲暨阳令,有清绩。入拜 尚书祠部郎。
七年,安成国太妃陈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荆州刺史 始兴王憺,并以慈母表解职,诏不许,还摄本任。而太妃在都, 丧祭无主。中书舍人周舍议曰:“贺彦先称:‘慈母之子不服 慈母之党,妇又不从夫而服慈姑,小功服无从故也。’庾蔚之 云:‘非徒子不从母而服其党,孙又不从父而服其慈母。’由 斯而言,慈祖母无服明矣。寻门内之哀,不容自同于常。案父 之祥禫,子并受吊,今二王诸子,宜以成服日单衣一日爲位受 吊。”制曰:“二王在远,世子宜摄祭事。”舍又曰:“礼云 ‘缟冠玄武,子姓之冠’。则世子衣服宜异于常,可着细布衣, 绢爲领带,三年不听乐。又礼及春秋,庶母不世祭,盖谓无王 命者耳。吴太妃既朝命所加,得用安成礼秩,则当祔庙,五世 亲尽乃毁。陈太妃命数之重,虽则不异,慈孙既不从服,庙食 理无传祀,子祭孙止,是会经文。”武帝由是敕礼官议皇子慈 母之服。筠议:“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训养母,依礼庶母慈己, 宜从小功之制。案曾子问云:‘子游曰:“丧慈母如母,礼欤?” 孔子曰:“非礼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 子也,何服之有。”‘郑玄注云:‘此指谓国君之子也。’若国 君之子不服,则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丧服经云:‘君子子爲 庶母慈己者。’传曰:‘君子子者,贵人子也。’郑玄引内则, 三母止施于卿大夫。以此而推,则慈母之服,上不在 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傥其服者止卿大夫,寻诸侯之子 尚无此服,况乃施之皇子?谓宜依礼刊除,以反前代之惑。” 武帝以爲不然,曰:“礼言慈母凡有三条:一则妾子之无母, 使妾之无子者养之,命爲母子,服以三年,丧服齐衰章所言 ‘慈母如母’是也。二则嫡妻之子无母,使妾养之,慈抚隆至, 虽均乎慈爱,但嫡妻之子,妾无爲母之义,而恩深事重,故服 以小功,丧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 明异于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则子非无母,正是择贱者视之,义 同师保,而不无慈爱,故亦有慈母之名。师保既无其服,则此 慈母亦无服矣。内则云:‘择于诸母与可者,使爲子师 。其次 爲慈母,其次爲保母。’此其明文。此言择诸母,是择人而爲 此三母,非谓择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 有子者,则是长妾。长妾之礼,实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 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多兄弟之人,于义或可;若始生之 子,便应三母俱阙邪?由是推之,内则所言诸母,是谓三母, 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问,自是师保之慈母,非三年小功之 慈母也。故夫子得有此对,岂非师保之慈母无服之证乎?郑玄 不辨三慈,混爲训释,引彼无服,以注慈己,后人致谬,实此 之由。经言‘君子子’者,此虽起于大夫,明大夫犹尔,自斯 以上,弥应不异。故传云‘君子子者,贵人之子也’。总言曰 贵,无所不包。经传互文,交相显发,则知慈加之义,通乎大 夫以上矣。宋代此科,不乖礼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于 是筠等请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没爲父妾所养,服之五月,贵 贱并同,以爲永制。
后爲尚书左丞,卒于始兴内史。子寿传父业,明三礼,位 尚书祠部郎,曲阿令。
卞华字昭岳,济阴宛句人,晋骠骑将军壼六世孙也。父伦 之,齐给事中。
华幼孤贫好学,年十四,召补国子生,通周易。及长,遍 习五经,与平原明山宾、会稽贺瑒同业友善。梁天监中,爲安 成王功曹参军,兼五经博士,聚徒教授。华博涉有机辩,说经 析理,爲当时之冠。江左以来,锺律绝学,至华乃通焉。位尚 书仪曹郎,吴令,卒。
崔灵恩,清河东武城人也。少笃学,遍习五经,尤精三礼、 三传。仕魏爲太常博士。天监十三年归梁,累迁步兵校尉,兼 国子博士。灵恩聚徒讲授,听者常数百人。性拙朴,无风采, 及解经析理,甚有精致,都下旧儒咸称重之。助教孔佥尤好其 学。灵恩先习左传服解,不爲江东所行,乃改说杜义。每文句 常申服以难杜,遂着左氏条义以明之。时助教虞僧诞又精杜学, 因作申杜难服以答灵恩,世并传焉。僧诞会稽余姚人,以左氏 教授,听者亦数百人。该通义例,当世莫及。
先是儒者论天,互执浑盖二义,论盖不合浑,论浑不合盖。 灵恩立义,以浑盖爲一焉。
出爲长沙内史,还除国子博士,讲衆尤盛。又出爲桂州刺 史,卒官。
灵恩集注毛诗二十二卷,集注周礼四十卷,制三礼义宗三 十卷,左氏经传义二十二卷,左氏条例十卷,公羊、谷梁文句 义十卷。
孔佥,会稽山阴人,少师事何胤,通五经,尤明三礼、孝 经、论语。讲说并数十遍,生徒亦数百人。三爲五经博士,后 爲海盐、山阴二县令。佥儒者不长政术,在县无绩。太清乱, 卒于家。
子淑玄,颇涉文学,官至太学博士。佥兄子元素又善三礼, 有盛名,早卒。
卢广,范阳涿人,自云晋司空从事中郎谌之后也。少明经, 有儒术。天监中归梁,位步兵校尉,兼国子博士。遍讲五经。 时北来人儒学者有崔灵恩、孙详、蒋显并聚徒讲说,而音辞鄙 拙;唯广言论清雅,不类北人。仆射徐勉兼通经术,深相赏好。 后爲寻阳太守、武陵王长史,卒官。
沈峻字士嵩,吴兴武康人也。家世农夫,至峻好学。与舅 太史叔明师事宗人沈麟士,在门下积年,昼夜自课。睡则以杖 自击,其笃志如此。遂博通五经,尤长三礼。爲兼国子助教。 时吏部郎陆倕与仆射徐勉书荐峻曰:“凡圣贤所讲之书,必以 周官立义,则周官一书,实爲群经源本。此学不传,多历年世。 北人孙详、蒋显亦经听习,而音革楚、夏,故学徒不至;唯助 教沈峻特精此书,比日时开讲肆,群儒刘岩、沈宏、沈熊之徒, 并执经下坐,北面受业,莫不叹服,人无间言。弟谓宜即用此 人,令其专此一学,周而复始,使圣人正典废而更兴。”勉从 之。奏峻兼五经博士,于馆讲授,听者常数百人。及中书舍人 贺琛奉敕撰梁官,乃啓峻及孔子驱补西省学士,助撰录。书成, 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出爲武康令,卒官。
传峻业者,又有吴郡张及、会稽孔子云,官皆至五经博士、 尚书祠部郎。
太史叔明,吴兴乌程人,吴太史慈后也。少善庄、老,兼 通孝经、论语、礼记,尤精三玄。每讲说,听者常五百馀人。 爲国子助教。邵陵王纶好其学,及出爲江州,擕叔明之镇。王 迁郢州,又随府,所至辄讲授,故江外人士皆传其学。峻子文 阿。
文阿字国卫,性刚强,有膂力。少习父业,研精章句。祖 舅太史叔明、舅王慧兴并通经术,而文阿颇传之。又博采先儒 异同,自爲义疏。通三礼、三传,位五经博士。梁简文引爲东 宫学士。及撰长春义记,多使文阿撮异闻以广之。
及侯景寇逆,简文别遣文阿募士卒援都。台城陷,与张嵊 保吴兴,嵊败,文阿窜于山野。景素闻其名,求之甚急,文阿 穷迫,登树自缢,遇有所亲救之,自投而下,折其左臂。及景 平,陈武帝以文阿州里,表爲原乡令、监江阴郡。绍泰元年, 入爲国子博士。寻领步兵校尉,兼掌仪礼。自太清之乱,台阁 故事,无有存者,文阿父峻,梁武时常掌朝仪,颇有遗稿,于 是斟酌裁撰,礼度皆自之出。
及陈武帝受禅,文阿辄弃官还武康,帝大怒,发使往诛之。 时文阿宗人沈恪爲郡,请使者宽其死,即面缚锁颈,致于上前。 上视而笑之,曰:“腐儒复何爲者。”遂赦之。
武帝崩,文阿与尚书左丞徐陵、中书舍人刘师知等,议大 行皇帝灵座侠御衣服之制,语在师知传。及文帝即位,克日谒 庙,尚书左丞庾持奉诏遣博士议其礼。文阿议曰:
人物推移,质文殊轨,圣贤因机而立教,王公随时以适宜。 夫千人无君,不败则乱,万乘无主,不危则亡。当隆周之日, 公旦叔父,吕、召爪牙,成王在丧,祸几覆国。是以既葬便有 公冠之仪,始殡受麻冕之策,斯盖示天下以有主,虑社稷之艰 难。逮乎末叶从横,汉承其弊,虽文、景刑厝,而七国连兵, 或踰月即尊,或崩日称诏,此皆有爲而爲之,非无心于礼制也。 今国讳之日,虽抑哀于玺绂之重,犹未序于君臣之仪。古礼, 朝庙退坐正寝,听群臣之政。今皇帝拜庙还,宜御太极前殿, 以正南面之尊,此即周康在朝,一二臣卫者也。
其壤奠之节,周礼以玉作贽,公侯以珪,子男执璧,此以 玉作瑞也。奠贽竟,又复致享,天子以璧,王后用琮。秦烧经 典,威仪散灭,叔孙通定礼,尤失前宪,奠贽不珪,致享无帛, 公王同璧,鸿胪奏贺。若此数事,未闻于古,后相沿袭,至梁 行之。夫称觞奉寿,家国大庆,四厢雅乐,歌奏欢欣。今君臣 吞哀,兆庶抑割,岂同于惟新之礼乎?且周康宾称奉珪,无万 寿之献,此则前准明矣。愚以今坐正殿,止行荐璧之仪,无贺 酒之礼。谨撰谒庙还升正寝、群臣陪荐仪注如别。诏可施行。 寻迁通直散骑常侍,兼国子博士,领羽林监。仍令于东宫讲孝 经、论语。天嘉中卒,赠廷尉卿。所撰仪礼八十馀条,春秋、 礼记、孝经、论语义记七十馀卷,经典大义十八卷,并行于时。 儒者多传其学。
孔子驱,会稽山阴人也。少孤贫好学,耕耘樵采,常怀书 自随,役闲则诵读,勤苦自励,遂通经术。尤明古文尚书,爲 兼国子助教,讲尚书四十遍,听者常数百人。爲西省学士,助 贺琛撰录,书成,兼司文侍郎,不就。累迁兼中书通事舍人, 加步兵校尉。梁武帝撰五经讲疏及孔子正言,专使子驱检阅群 书以爲义证。事竟,敕子驱与右卫朱异、左丞贺琛于士林馆递 日执经。后加通直正员郎,卒官。
子驱凡着尚书义二十卷,集注尚书三十卷,续朱异集注周 易一百卷,续何承天集礼论一百五十卷。
皇侃,吴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孙也。少好学,师事贺 瑒,精力专门,尽通其业,尤明三礼、孝经、论语。爲兼国子 助教,于学讲说,听者常数百人。撰礼记讲疏五十卷。书成奏 上,诏付秘阁。顷之,召入寿光殿说礼记义,梁武帝善之,加 员外散骑侍郎。
侃性至孝,常日限诵孝经二十遍,以拟观世音经。丁母忧 还乡里,平西邵陵王钦其学,厚礼迎之。及至,因感心疾卒。 所撰论语义、礼记义,见重于世,学者传焉。
沈洙字弘道,吴兴武康人也。祖休季,梁余杭令。父山卿, 梁国子博士、中散大夫。
洙少方雅好学,不妄交游。通三礼、春秋左氏传。精识强 记,五经章句,诸子史书,问无不答。仕梁爲尚书祠部郎,时 年盖二十馀。大同中,学者多涉猎文史,不爲章句,而洙独积 思经术,吴郡朱异、会稽贺琛甚嘉之。及异、琛于士林馆讲制 旨义,常使洙爲都讲。侯景之乱,洙窜于临安,时陈文帝在焉, 亲就习业。及陈武帝入辅,除国子博士,与沈文阿同掌仪礼。 武帝受禅,加员外散骑常侍,位扬州别驾从事史,大匠卿。 有司奏:“建康令沈孝轨门生陈三儿牒称,主人翁灵柩在周, 主人奉使关右,因欲迎丧,久而未反。此月晦即是再周,主人 弟息见在此者,爲至月末除灵,内外即吉?爲待主人还情礼申 竟?”以事谘左丞江德藻。德藻议谓:“王卫军云:‘久丧不 葬,唯主人不变,其馀亲各终月数而除。’此盖引礼文论在家 内有事故未得葬者耳。孝轨既在异域,虽已迎丧,还期无指, 诸弟若遂不除,永绝昏嫁,此于人情,或未爲允。中原沦陷以 后,理有事例,宜谘沈常侍详议。”洙议曰:“礼有变正,又 有从宜。礼小记云:‘久而不葬者,唯主丧者不除,其馀以麻 终月数者,除丧则已。’注云:‘其馀谓傍亲。’如郑所解, 衆子皆应不除,王卫军所引,此盖礼之正也。但魏氏东关之役, 既失亡尸柩,葬礼无期,时议以爲礼无终身之丧,故制使除服。 晋氏丧乱,或死于虏庭,无由迎殡,江左故复申明其制。李胤 之祖,王华之父,并存亡不测,其子制服,依时释衰,此并变 礼之宜也。孝轨虽因奉使便欲迎丧,而还期未克,宜依东关故 事,在此者并应释除衰麻,毁灵祔祭;若丧柩得还,别行改葬 之礼。自天下寇乱,西朝倾覆,若此之徒,谅非一二,宁可丧 期无数,而弗除衰服?朝廷自应爲之限制,以义断恩。”德藻 依洙议。奏可。
文帝即位,累迁光禄卿,侍东宫读。废帝嗣位,历尚书左 丞,衡阳王长史,行府国事。梁代旧律,测囚之法,日一上, 起自晡鼓,尽于二更。及比部郎范泉删定律令,以旧法测立时 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数,日再上。廷尉以爲新制过轻,请集 八座丞郎并祭酒孔奂、行事沈洙五舍人会尚书省详议。时宣帝 录尚书,集衆议之。都官尚书周弘正议曰:“凡小大之狱,必 应以情,政言依准五听,验其虚实,岂可令恣考掠,以判刑罪。 且测人时节,本非古制,近代以来,方有此法。起自晡鼓,迄 于二更,岂是常人所能堪忍?所以重械之下,危堕之上,无人 不服,诬枉者多。朝晚二时,同等刻数,进退而求,于事爲衷。 若谓小促前期数,致实罪不服,如复时节延长,则无愆妄款。 且人之所堪,既有强弱,人之立意,固亦多途。至如贯高榜笞 刺爇,身无完者,戴就熏针并极,困笃不移,岂关时刻长短, 掠测优劣?夫‘与杀不辜,宁失不经’,‘罪疑惟轻,功疑惟 重’。斯则古之圣王,垂此明法 。愚谓依范泉着制爲允。”洙 议曰:“夜中测立,缓急易欺,兼用昼漏,于事爲允。但漏刻 赊促,今古不同。汉书律历,何承天、祖冲之、祖暅之父子漏 经,并自关鼓至下鼓、自晡鼓至关鼓,皆十三刻,冬夏四时不 异。若其日有长短,分在中时前后。今用梁末改漏,下鼓之后, 分其短长;夏至之日各十七刻,冬至之日各十二刻。廷尉今牒 以时刻短促,致罪人不款。愚意愿去夜测之昧,从昼漏之明, 斟酌今古之间,参会二漏之义,舍秋冬之少刻,从夏日之长晷, 不问寒暑,并依今之夏至,朝夕上测各十七刻。比之古漏,则 一上多昔四刻,即用今漏,则冬至多五刻。虽冬至之时,数刻 侵夜,正是少日,于事非疑。庶罪人不以漏短而爲捍,狱囚无 以在夜而致诬。求之鄙意,窃谓爲宜依范泉前制。”宣帝曰: “沈长史议得中,宜更博议。”左丞宗元饶议曰:“沈议非顿 异范,正是欲使四时均其刻数。请写还删定曹详改前制。”宣 帝依事施行。
洙乙太建元年卒。
戚衮字公文,吴郡盐官人也。少聪慧,游学都下,受三礼 于国子助教刘文绍。一二年中,大义略举。年十九,梁武帝敕 策孔子正言并周礼、礼记义,衮对高第。除扬州祭酒从事史。 就国子博士宋怀方质仪礼义。怀方北人,自魏携仪礼、礼记疏, 秘惜不传。及将亡,谓家人曰:“吾死后,戚生若赴,便以仪 礼、礼记义本付之,若其不来,即随尸而殡。”爲儒者推许如 此。
寻兼太学博士。简文在东宫,召衮讲论。又尝置宴集玄儒 之士,先命道学互相质难,次令中庶子徐摛驰骋大义,间以剧 谈。摛辞辩从横,难以答抗,诸儒慑气。时衮说朝聘义,摛与 往复,衮精采自若,领答如流,简文深加叹赏。
敬帝立,爲江州长史。仍随沈泰镇南豫州。泰之奔齐,逼 衮俱行。后自齐逃还。又随程文季于吕梁,军败入周,久之得 归。卒于始兴王府录事参军。
衮于梁代撰三礼义记,逢乱亡失。礼记义四十卷行于世。
郑灼字茂昭,东阳信安人也。幼聪敏,励志儒学。少受业 于皇侃。梁简文在东宫,雅爱经术,引灼爲西省义学士。承圣 中,爲兼中书通事舍人。仕陈,武帝、文帝时,累迁中散大夫, 后兼国子博士,未拜卒。
灼性精勤,尤明三礼。少时,尝梦与皇侃遇于途,侃谓曰: “郑郎开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后义理益进 。灼家贫,抄 义疏以日继夜,笔豪尽,每削用之。常蔬食,讲授多苦心热, 若瓜时,辄偃卧以瓜镇心,起便读诵,其笃志如此。
时有晋陵张崖、吴郡陆诩、吴兴沈德威、会稽贺德基,俱 以礼学自命。
张崖传三礼于同郡刘文绍。天嘉元年,爲尚书仪曹郎,广 沈文阿仪注,撰五礼。后爲国子博士。
陆诩少习崔灵恩三礼义宗,梁时百济国表求讲礼博士,诏 令诩行。天嘉中,位尚书祠部郎。
沈德威字怀远,少有操行。梁太清末,遁于天目山,筑室 以居。虽处乱离,而笃学无倦。天嘉元年,征出都,后爲国子 助教。每自学还私室讲授,道俗受业数百人,率常如此。迁太 常丞,兼五礼学士,后爲尚书祠部郎。陈亡入隋,官至秦王府 主簿,卒年五十五。
贺德基字承业,世传礼学。祖文发、父淹,仕梁俱爲祠部 郎,并有名当世。德基少游学都下,积年不归,衣资罄乏,又 耻服故弊,盛冬止衣夹襦裤。尝于白马寺前逢一妇人,容服甚 盛,呼德基入寺门,脱白纶巾以赠之。仍谓曰:“君方爲重器, 不久贫寒,故以此相遗耳。”问姓名,不答而去。德基于礼记 称爲精明,位尚书祠部郎。虽不至大官,而三世儒学,俱爲祠 部郎,时论美其不坠。
全缓字弘立,吴郡钱唐人也。幼受易于博士褚仲都,笃志 研翫,得其精微。陈太建中,位镇南始兴王府谘议参军。缓通 周易、老、庄,时人言玄者咸推之。
张讥字直言,清河武城人也。祖僧宝,梁太子洗马。父仲 悦,梁尚书祠部郎。
讥幼聪俊,有思理。年十四,通孝经、论语,笃好玄言。 受学于汝南周弘正,每有新意,爲先辈推服。梁大同中,召补 国子正言生。梁武帝尝于文德殿释干、坤文言,讥与陈郡袁宪 等预焉。敕令论议,诸儒莫敢先出,讥乃整容而进,谘审回圈, 辞令温雅。帝甚异之,赐裙襦绢等,云“表卿稽古之力”
讥幼丧母,有错彩经帕,即母之遗制,及有所识,家人具 以告之。每岁时辄对帕哽噎不能胜。及丁父忧,居丧过礼。爲 士林馆学士。简文在东宫,出士林馆,发孝经题,讥论义往复, 甚见嗟赏。及侯景寇逆,于围城之中,独侍哀太子于武德后殿, 讲老、庄。台城陷,讥崎岖避难,卒不事景。
陈天嘉中,爲国子助教。时周弘正在国学,发周易题,弘 正第四弟弘直亦在讲席。讥与弘正论议,弘正屈,弘直危坐厉 声,助其申理。讥乃正色谓弘直曰:“今日义集,辩正名理, 虽知兄弟急难,四公不得有助。”弘直谓曰:“仆助君师,何 爲不可?”举坐以爲笑乐。弘正尝谓人曰:“吾每登坐,见张 讥在席,使人懔然。”
宣帝时,爲武陵王限内记室,兼东宫学士。后主在东宫, 集宫僚置宴,时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亲执之曰:“当今虽复 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独张讥耳。”即手授讥。仍令于温 文殿讲庄、老。宣帝幸宫临听,赐御所服衣一袭。
后主嗣位,爲国子博士、东宫学士。后主尝幸锺山开善寺, 召从臣坐于寺西南松林下,敕讥竖义。时索麈尾未至,后主敕 取松枝,手以属讥,曰:“可代麈尾。”顾群臣曰:“此即张 讥后事。”陈亡入隋,终于长安,年七十六。
讥性恬静,不求荣利,常慕闲逸。所居宅营山池,植花果, 讲周易、老、庄而教授焉。吴郡陆元朗、朱孟博、一乘寺沙门 法才、法云寺沙门慧拔、至真观道士姚绥,皆传其业。 讥所撰周易义三十卷,尚书义十五卷,毛诗义二十卷,孝 经义八卷,论语义二十卷,老子义十一卷,庄子内篇义十二卷、 外篇义二十卷、杂篇义十卷,玄部通义十二卷,游玄桂林二十 四卷。后主尝敕就其家写入秘阁。
子孝则,官至始安王记室参军。
顾越字允南,吴郡盐官人也。所居新阪黄冈,世有乡校, 由是顾氏多儒学焉。祖道望,齐散骑侍郎。父仲成,梁护军司 马、豫章王府谘议参军。家传儒学,并专门教授。
越幼明慧,有口辩,励精学业,不舍昼夜。弱冠游学都下, 通儒硕学,必造门质疑,讨论无倦。至于微言玄旨,九章七曜, 音律图纬,咸尽其精微。时太子詹事周舍以儒学见重,名知人, 一见越,便相叹异,命与兄子弘正、弘直游,厚爲之谈,由是 声誉日重。时又有会稽贺文发,学兼经史,与越名相埒,故都 下谓之发、越焉。
初爲南平元襄王伟国右常侍,与文发俱入府,并见礼重。 寻转行参军。大通中,诏飙勇将军陈庆之送魏北海王颢还北主 魏,庆之请越参其军事。时庆之所向克捷,直至洛阳。既而颢 遂肆骄纵,又上下离心,越料其必败,以疾得归。裁至彭城, 庆之果见摧衄,越竟得先反,时称其见机。及至,除安西湘东 王府参军。及武帝撰制旨新义,选诸儒在所流通,遣越还吴, 敷扬讲说。
越遍该经艺,深明毛诗,傍通异义。特善庄、老,尤长论 难,兼工缀文,闲尺牍。长七尺三寸,美须眉。武帝尝于重云 殿自讲老子,仆射徐勉举越论义,越抗首而请,音响若锺,容 止可观,帝深赞美之。由是擢爲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寻除五 经博士,仍令侍宣城王讲。
大同八年,转安西武陵王府内中录事参军,寻迁府谘议。 及侯景之乱,越与同志沈文阿等逃难东归,贼党数授以爵位, 越誓不受命。承圣二年,诏授宣惠晋安王府谘议参军,领国子 博士。越以世路未平,无心仕进,因归乡,栖隐于武丘山,与 吴兴沈炯、同郡张种、会稽孔奂等,每爲文会。
绍泰元年,复征爲国子博士。陈天嘉中,诏侍东宫读。除 东中郎鄱阳王府谘议参军,甚见优礼。寻领羽林监,迁给事黄 门侍郎,国子博士、侍读如故。时朝廷草创,疑议多所取决, 咸见施用。每侍讲东宫,皇太子常虚己礼接。越以宫僚未尽时 彦,且太子仁弱,宣帝有夺宗之兆,内怀愤激,乃上疏曰 : “臣梁世薄宦,禄不代耕。季年板荡,窜身穷谷。幸属圣期,得 奉昌运。朝廷以臣微涉艺学,远垂徵引,擢臣以贵仕,资臣以 厚秩,二宫恩遇,有异凡流。木石知感,犬马识养,臣独何人, 罔怀报德。伏惟皇太子天下之本,养善春宫,臣陪侍经籍,于 今五载。如愚所见,多有旷官,辅弼丞疑,未极时选。至如文 宗学府,廉洁正人,当趋奉龙楼,晨游夕论,恒闻前圣格言, 往贤政道。如此,则非僻之语,无从而入。臣年事侵迫,非有 邀求,政是怀此不言,则爲有负明圣。敢奏狂瞽,愿留中不泄。” 疏奏,帝深感焉,而竟不能改革。
及废帝即位,拜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黄门侍郎如故。 领天保博士,掌仪礼,犹爲帝师,入讲授,甚见尊宠。时宣帝 辅政,华皎举兵不从,越因请假东还。或谮之宣帝,言越将扇 动蕃镇,遂免官。太建元年,卒于家,年七十七。
所着丧服、毛诗、老子、孝经、论语等义疏四十馀卷,诗 颂碑志笺表凡二百馀篇。
时有东阳龚孟舒者,亦通毛诗,善谈名理。仕梁位寻阳郡 丞。元帝在江州,遇之甚重,躬师事焉。天嘉中,位太中大夫。
沈不害字孝和,吴兴武康人也。幼孤,而修立好学。陈天 嘉初,除衡阳王府中记室参军,兼嘉德殿学士。自梁季丧乱, 至是国学未立,不害上书请崇建儒宫,帝优诏答之。又表改定 乐章,诏使制三朝乐歌词八首,合二十曲,行之乐府。后爲国 子博士,领羽林监。敕修五礼,掌策文諡议等事。太建中,位 光禄卿,通直散骑常侍,兼尚书左丞,卒。
不害通经术,善属文,虽博综经典,而家无卷轴。每制文, 操笔立成,曾无寻检。汝南周弘正常称之曰:“沈生可谓意圣 人乎。”着五礼仪一百卷,文集十四卷。
子志道字崇基,少知名,位安东新蔡王记室参军。陈亡入 隋,卒。
王元规字正范,太原晋阳人也。祖道实,齐晋安郡守。父 玮,梁武陵王府中记室参军。
元规八岁而孤。兄弟三人,随母依舅氏往临海郡,时年十 二。郡土豪刘瑱者,资财巨万,欲妻以女。母以其兄弟幼弱, 欲结强援,元规泣请曰:“因不失亲,古人所重,岂得苟安异 壤,辄昏非类。”母感其言而止。
元规性孝,事母甚谨,晨昏未尝离左右。梁时山阴县有暴 水,流漂居宅,元规唯有一小船,仓卒引其母妹并姑侄入船, 元规自执烜棹而去,留其男女三人,阁于树杪。及水退,俱获 全,时人称其至行。
少从吴兴沈文阿受业,十八,通春秋左氏、孝经、论语、 丧服。仕梁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陈天嘉中,爲镇东鄱阳王 府记室参军,领国子助教。后主在东宫,引爲学士,就受礼记、 左传、丧服等义。迁国子祭酒。新安王伯固尝因入宫,适会元 规将讲,乃啓请执经,时论荣之。俄除尚书祠部郎。自梁代诸 儒相传爲左氏学者,皆以贾逵、服虔之义难驳杜预,凡一百八 十条。元规引证通析,无复疑滞。每国家议吉凶大礼,常参预 焉。后爲南平王府限内参军。王爲江州,元规随府之镇,四方 学徒,不远千里来请道者,常数十百人。陈亡入隋,卒于秦王 府东合祭酒。
元规着春秋发题辞及义记十一卷,续经典大义十四卷,孝 经义记两卷,左传音三卷,礼记音两卷。
子大业,聪敏知名。
时有吴郡陆庆,少好学,遍通五经,尤明春秋左氏传,节 操甚高。仕梁爲娄令。陈天嘉初,征爲通直散骑侍郎,不就。 永阳王爲吴郡太守,闻其名,欲与相见,庆辞以疾。时宗人陆 荣爲郡五官掾,庆尝诣焉,王乃微服往荣宅,穿壁以观之。王 谓荣曰:“观陆庆风神凝峻,殆不可测,严君平、郑子真何以 尚兹。”鄱阳、晋安王俱以记室征,不就。乃筑室屏居,以禅 诵爲事,由是传经受业者盖鲜焉。
论曰:语云:“上好之,下必有甚焉者。”是以邹缨齐紫, 且以移俗,况禄在其中,可无尚欤。当天监之际,时主方崇儒 业,如崔、严、何、伏之徒,前后互见升宠,于时四方学者, 靡然向风,斯亦曩时之盛也。自梁迄陈,年且数十,虽时经屯 詖,郊生戎马,而风流不替,岂俗化之移人乎。古人称上德若 风,下应犹草,美矣,岂斯之谓也。
<b>部分译文</b>
如今的儒学,本是承继古时的六经之学。以此来弘扬王化匡正风俗,这是王者治国的首要之举。自从秦氏焚书坑儒,儒道因之亡缺。到汉武帝时,开设学校,立五经博士,设置弟子生员,分设科目进行策问,并以官禄相鼓励,因此传习儒学者便越来越多了。此后的太学生徒,经常有上万人,各郡国的学校也处处满员,那些自学于山野的人,也都来加入其行列。所以自两汉荐举贤人,都是根据其经术如何。到魏正始年间以后,改为崇尚玄虚,无论公卿士庶,少有人能通经术。当时荀靑、挚虞等人,虽然也曾议及创尊儒之制,但没有人能够改换当时的风气。从此中原溃败,礼义沉沦。等到东晋偏安江左,自身难保,也就顾不上这些。这种状况一直到宋、齐,国家的学校虽然有时也开办,然而勉励督导不够,难以维持到十年以上,只不过作一时文饰而已。当时各地乡间无人开馆讲学,公卿也少有通经术的。朝廷大儒,只是自学而不肯培养徒众,后生晚辈孤陋寡闻,抱着经书而没地方听人讲授,大道郁闭不通实在太久了。到梁武帝开创基业,很为儒道败落忧伤。天监四年(505),下诏开设五经学馆,建立国家的学校,总括五经进行讲授,设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当时以平原明山宾、吴郡陆琏、吴兴沈峻、建平严植之、会稽贺蠩充任博士,各人主持一馆。每馆有数百生员,供给其生活用度,其中经考核通晓经术的,马上就任为官吏,于是学习儒家经典的人云集而来。又选拔学生派遣到会稽云门山,向庐江何胤受学业。分派博士、祭酒到各州郡开设学校。七年(508),又下诏令皇太子、宗室、王侯都到学校受业,武帝御驾亲临,祭祀先师先圣孔子,对师生们殷勤寄语,赠束帛以慰劳,一时人才满座,济济一堂,一派奉行大道的气象。及陈武帝创立新朝,正经历天下动乱,士大夫遭难,贼寇尚未平定,敦促勉励经学之事,也就顾不上了。天嘉年间以后,逐渐设置学官,虽然广招生徒,但成就很少。所搜罗来作点缀的,也都还是梁朝遗儒。如今一并汇集起来,以作为儒林传。
伏暅,字玄曜,从小就受到父亲的传授,能说玄理,与乐安人任日方、彭城人刘曼都很有名。在齐时曾任东阳郡丞、鄞县令。当时伏暅的父亲伏曼容已经辞官隐居,朝廷经常让伏暅在外任职,让他有能力赡养父母。
梁武帝登基后,伏暅兼五经博士,和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扌舍总管五礼之事。
伏暅又出任永阳内史,在郡时,为政十分清廉,百姓安宁,郡中人何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一起到州中叙说了这个情况,湘州刺史便把伏暅为政的情形上奏了朝廷。皇帝下诏后发现有十五件事被吏人所怀念,皇帝很赞赏他。伏暅升迁为新安太守,在新安,他与在永阳时同样清廉。百姓中有交不上赋税的,伏暅就用太守的公田米来帮助他们。新安郡中盛产苎麻,但伏家人却没有麻可以制作绳子,他就是这样严格地要求自己。新安郡所属的始新、遂安、海宁三县,同时为他立祠。
后征召伏暅为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当时任始兴内史的何远一直以清廉闻名,梁武帝提拔他为黄门侍郎,不久又升为信武将军,监吴郡事。伏暅认为自己的名声和资格都在何远之前,他的清白被府吏们称赞,但何远多次被破格提拔,伏暅只是逐级提升而已。他心中不满,常托病在家中。不久,他请假到东阳去为妹妹办丧事,便趁机留在了会稽,在那里盖了房子,并上表要求辞职,皇帝下诏任他为豫章内史,他才出来拜谢。书侍御史虞日爵上奏说:“听说豫章内史伏暅,去年请假,以为妹妹办丧事为理由,趁机停留在会稽不回。他去东阳时,卖了房屋宅院及车马,从这些现象可以看出,他那时就不打算回来了。伏暅曾掌管两个地方,很少贪污,这本是为政的本分,怎么能以此称功?他常说自己的才能品望在何远之上,而何远以清廉被拔擢,名望地位越来越高,伏暅深怀怨恨,在他的言语和神态中都表露出来。皇上居高临下,明察秋毫,知道他的私心,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诏说:‘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暅为政清廉公平,应加以鼓励,不要使他产生怨望,以致有损士风,可任命为豫章内史。’哪有臣子得到这样的诏书而不吓得魂飞魄散而向有司去请罪的?而伏暅却冒得恩宠而不辞,这种苟得之物实在令人羞耻。所以现今士人四分五裂,路人议论纷纷,寻求和分析其心迹,没有一点可以宽恕的。请将伏暅以大不敬论罪。”皇帝有诏不加追究,伏暅因此得到豫章内史的职务。
伏暅又被征召为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赴任而去世。
当初,伏暅的父亲伏曼容和乐安的任遥都和齐太尉王俭很亲近,任遥的儿子任日方和伏暅也都被王俭所深知。不久,任日方的才情和所遇都比较好,到齐末已担任了司徒左长史,伏暅却仍独停滞于参军事这一职务,直到死时名位才大致相符。伏暅一向俭朴,使用的车马和服饰都很简陋。他表面上希望退隐和追求安宁,内心却不免有和人竞争的想法,因此受到当时人的讥讽。但他能够推荐后进者,常常自以为不足,年轻的读书人因此而喜欢依靠他。伏暅的儿子叫伏挺。
严植之,字孝源,建平秭归人。年轻时精通庄子、老子,能够讲玄言,精于解读丧服、孝经、论语。年长之后,他遍学了郑注礼、周易、毛诗、左氏春秋。他性情淳朴忠厚,不因自己有特长而自以为高人一等。他幼年时父亲去世,因此有二十三年时间吃菜食。
在齐朝出仕时任广汉王国的右常侍,仍侍奉广汉王读书。当广汉王被杀时,国中没有人敢来看视,严植之独自奔来哭泣,亲手为他收殓殡葬,赤脚徒步把广汉王送到墓地,给他建了坟墓,葬毕才回。当时人都认为他有情义。后来任康乐县令。严植之任县令期间十分清廉,民众和官吏们都称赞他。
梁天监二年(503),朝廷下诏征求精通儒学的学者以修五礼,有关方面上奏让严植之主管凶礼。四年,首次设置五经博士,各自开馆教授学生,让严植之兼任五经博士。严植之的学馆设在潮沟,学生常常数以百计。他在讲课时划分段落顺序,解释得条理分明。每当他登坛讲课时,五个学馆的学生都全部来到,听众多达一千多人。后又迁任中抚记室参军,还兼任博士。死于学馆中。严植之自从有病以后就不接受俸禄,妻子十分贫困。严植之去世时,治丧无所依靠,学生们给他买了墓地,才得以安葬。
严植之性情仁慈,喜欢积阴德,就是在暗处也不曾懈怠。年轻时曾经上山行走,遇见一位病人,问他叫什么名字都不能回答。严植之载着他一起回家来,替他请医求药,六天以后病人死去,严植之又给他准备棺木收殓殡葬,到底也不知是什么人。他又曾经沿着栅塘步行,遇见有个病人躺在塘边,他便问病人情况,病人说:“姓黄,家本在荆州,给人当雇工。病重,船主准备出发,将我丢在岸上。”严植之听后十分伤感,便载他回家治疗,过了一年病愈。病人请求终身给他充当奴仆以报答厚恩。严植之不肯答应,送给他钱和粮食让他回家。
严植之撰有凶礼仪注四百七十九卷。
皇侃,吴郡人,是青州刺史皇象的九世孙。他从小好学,以贺蠩为老师,集中精力专攻学问,几乎精通各门学业,尤其明于三礼、孝经、论语。当他兼国子助教在学中讲课时,听的人经常多达几百人。撰有礼记讲疏五十卷。书写成后上奏朝廷,诏令交付秘阁收藏。不久,又召他进寿光殿讲说礼记义,梁武帝对他很好,加封他为员外散骑侍郎。
皇侃本性十分孝顺,每天规定自己要诵读二十遍孝经,以比之于观世音经。母亲去世后他回到故乡,平西邵陵王钦佩他的学识,用厚礼来迎候他。当皇侃到达后,由于发了心脏病而去世。所撰写的论语义、礼记义,被世人所敬重,在学者中广为流传。
评论:常言说:“上边喜好什么,下边必然有更厉害的行为。”因此邹君佩长缨、齐桓穿紫服尚且能改变一国时尚,何况有禄位在其中,那就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感召力的了。当天监年间,当时的君主正崇尚儒术,像崔灵恩、严植之、何佟之、伏曼容等人,前后都被提拔恩宠,当时四方的学者望风响应,可算是昔时的盛况了。自梁至陈,近几十年间,虽然时事艰难坎坷,而风流儒雅流传不废,难道不是风化对人的教育改造吗。古人说上边的德行好比风,下边的应和就像是草,说得好啊,不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