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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逊没迎合也没抗拒,任由他吻,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平淡。贺川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轻叹,唇还贴着她,托住她的后脑勺,小指无意中勾到了一根红绳,渐渐的,他另一只手贴住了她的胸口。
天气转暖,她穿着秋衣,胸口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硬物,是一个圈,中间镂空,直径比大拇指大。
突然就像露珠滴落在伞面上那一刻,“叮咚叮咚”,敲打在两颗心头,云散日出,万物复苏。
蒋逊闭上眼,踮起了脚。她的胸口,他的手心,在这刻稳稳贴合。
杂货店的门还没关上,风呼呼地往里吹,蒋逊把门关好,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两块新毛巾,问:“你什么都没带吧?”
“嗯,没来得及。”
蒋逊又拿出只牙刷,说:“我带你上楼。”
贺川问她:“今晚还要守夜?”
“嗯。”
贺川说:“再拿张凳子。”
蒋逊顿了会儿,把毛巾牙刷都搁到了柜台上,去杂物间翻出一把椅子,给贺川搬了过来,又顺手把另一边的小毯子拎了拎,盘腿坐上去,指指新椅子说:“坐。”
贺川坐她边上,扫了圈空荡荡的店铺,问:“东西都没了?”
“嗯,让石林帮我搬走了,要不然放不下。”
“我看你外面贴了招租,招到了没?”
“哪这么快啊。”蒋逊说,“你还是上楼去吧,还能睡上几个小时,待会儿就天亮了。”
贺川没理。
一张椅子,一张毛毯,空荡荡的店铺,昏黄的灯光,寂静清冷。昨晚他打电话,这边安安静静,这女人跟他说:“不是我一个,还有人陪着。”
贺川看了眼地上那道影子,问:“昨天你也守了一夜?”
“嗯。”
“就这么干坐着?”
“不是,玩手机了。”
贺川瞟了眼盖着布的遗体,问:“不怕?”
“怕什么啊。”蒋逊笑着,“也不是第一次了。”
过了会儿,贺川问她:“磕头了吗?”
“磕了。”蒋逊看向那边,“人死灯灭,就这么老老实实送他走吧。”
贺川突然站了起来,蒋逊仰头说:“厕所在楼上。”
贺川没找厕所,他把搁在遗体脚前的跪垫拉出来一些,扶住膝盖,双膝跪地,一气磕下三个头,磕完起身,把火盆拿过来,问:“打火机呢?”
“……柜台上。”
贺川拿了支打火机,又跪了下来,从麻袋里拿出元宝,点着了扔进火盆里,盆里火势渐旺,他一声不响地往里面扔元宝。
烧了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蒋逊,隔着火光,那女人正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双眼水润。贺川收回视线,又扔进几只元宝,这才站了起来,走到了蒋逊跟前。
他揉了下她的头顶,蒋逊轻轻掸了掸他的膝盖。
两张椅子拼到了一起,蒋逊靠着他,把小毯子往两人身上裹了裹,一直坐到了五点半,她胳膊肘撞了撞贺川:“起来了。”
“人来了?”
蒋逊说:“快了。先上去洗洗。”
洗手间在楼上,两人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再草草吃了点东西,殡仪馆的车子就到了。
石林也一道来了,站门口说:“蒋逊,好了吗?拿上照片……贺先生?”
贺川跟石林握了下手:“石老板,辛苦你走一趟。”
石林愣了会儿,才笑道:“没事,我是蒋逊长辈,应该的。”
车子往明霞镇去,四五十分钟车程,过桥时放了几个炮仗,到达那里正值早饭点。
卓文等在殡仪馆门口,见到车子来了,他上前几步,贺川下车见到他,不由朝蒋逊看了一眼。蒋逊没料到:“你怎么来了?”
卓文说:“我今天不走,送老人家一程。”他看向贺川,朝他点了点头,贺川回了他一下。
石林在一旁跟蒋逊说:“昨天晚上卓文来了丽人饭店。”
蒋逊了解了,几人一起进了殡仪馆。
蒋家一个亲戚都没来,送行的人只有他们几个,东西基本都是石林帮忙准备的,蒋逊领头,绕着棺木走一圈,另外几个人跟在她后面。
走完了,遗体送去火化,等待的时间有点长,等到了墓地,已经将近中午。步行上山,阶梯狭窄,明霞镇墓地前几年新建,一排排的墓碑离得很近,过道几乎只容一人通过,同一排上的墓碑也紧紧相邻。
没处可站,那三个男人几乎踩着边上那些墓碑。
蒋逊放下祭品,烧元宝纸钱,烧完了,那几个人轮流祭拜,石林先,卓文后,轮到贺川,石林说:“我跟卓文先下去,刚才车没停好。”
蒋逊点点头。
贺川等那两个人走远了,才蹲地上烧纸钱,瞟了眼墓碑上那张照片。上面的老头跟他上回见到的一个样,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他问:“你妈在哪儿?”
蒋逊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蒋逊母亲葬在另一边,走了两分钟才到。照片上的女人五十多岁,长发瓜子脸,岁月给她刻下许多皱纹,但她依旧是个漂亮的女人,蒋逊遗传她。
贺川给她磕头,仍旧一气磕三个。蒋逊静静看着,等他站起来了,她弯下腰,又一次给他掸了掸膝盖上的灰。
掸完起身,贺川搂着她肩膀,问:“要不要跟你妈说说话?”
蒋逊点点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说:“妈,他是贺川。”
忙了一整个上午,所有人都饿了,石林带他们去山上吃午饭。员工都凑了过来,石林指着那个广东人,笑着跟贺川说:“还记不记得他?那回你在这里吃年夜饭,他还跟人合唱了首歌,才一个月,这两个人就要结婚了!”
贺川笑道:“恭喜!”
大家围一桌吃饭,卓文没一起来。饭桌上欢声笑语,仿佛那广东人明天就要结婚,各个都打趣他们。
不一会儿,广东人的电话响了,边上的人笑他:“你什么时候把定情歌曲当铃声啦!”
广东人说:“我乐意,不行啊!”
贺川听到一句歌词:“同是天涯沦落人,在这伤心者通道上同行……”
他记得这歌,当时就觉得耳熟,原来他第一次听到这歌,是在明霞山上。那天篝火明亮,树下的彼岸花如同现在一样形单影只。
他看了蒋逊一眼,蒋逊一笑。
下山的盘山公路,曲曲折折,蜿蜒陡峭,竹林连成片,空气潮闷,风吹在脸上是温暖的。一夜没睡,回到杂货店,蒋逊直接带贺川上了楼,两人简单冲了个澡,贺川围着块浴巾就出来了。
蒋逊的房间很小,进门是一只棕色衣柜,窗前一张书桌,墙边一张单人床,木头地板老化了,有些地方踩上去已经松动。
贺川问:“困不困?”
蒋逊把暖空调打开,摇头说:“还好,困过头了。”
贺川打量房间,坐到床沿,从桌角抽了一本书出来,翻了翻说:“四级英语?”
蒋逊说:“大学的书我都卖了,就留了这一本。”
“怎么就留这个?”
“英语有用啊。”
贺川又翻了翻其他书,都是些杂志,跟车有关,日期都是两年前。这两年她没买新的,旧的一直收藏着。贺川问:“你以前住哪儿?”
蒋逊说:“小时候住酒店。”
“酒店?”
“富霞大酒店,地下室。”
贺川放下书,朝她望去。
蒋逊笑着:“最初几年家里房子还在,等我念小学的时候,我们家就搬到了酒店地下室,石爷爷免费给我们住。”
“……”贺川问,“住到初中毕业?”
“啊,一直住到初中,要不是我妈跟他离婚,我还得一直住那儿。”
贺川问:“恨你爸?”
蒋逊想了想:“谈不上恨,只是没什么感情……他想要儿子,小时候对我谈不上坏,不过向来不亲。后来他把女人带回地下室,我跟他就更没什么感情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像炒菜少放了盐,过于淡。贺川看着她,说:“你妈走的时候你哭了么?”
蒋逊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哭了多久?”
蒋逊说:“不记得了,要哭灵,那三天每天都哭吧。”
贺川说:“现在想哭么?”
蒋逊摇头:“不想。”
“真不想?”他展开手臂,“过来。”
蒋逊起先不动,那人就一直等着她,没法,她只能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贺川搂着她腰,轻轻地帮她顺头发。
她头发还湿,尾梢在滴水,洗发水用的是柠檬味的家庭装,她就一个人呆这里,那瓶洗发水得用很久。
蒋逊最初坐得笔直,渐渐的,她似乎放松了下来,侧靠着贺川,像要睡着一样。一直坐到乌云密布,窗外一声惊雷。
蒋逊坐起来,往窗户外看了眼,说:“要下雨了。”
刚说完,大雨就倾盆而下,窗帘轻轻晃了下,蒋逊看了眼街上那些奔跑着躲雨的人,顺手把窗帘拉严实。
光线半遮,雨声伴奏,贺川站在她身后,扣住她的腰,轻轻顶了两下。他低声问:“这睡衣跟你之前那套同一款?”
“嗯,我妈买的。”粉色系,小碎花。
贺川扯了下她的内裤,说:“又是碎花,真是你品味?”
蒋逊轻笑:“我妈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