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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门小户儿更乐意娇惯女孩子,也是有的,况且五姐生得娇憨,也怨不得人多疼她呢。”
三郎听了,接着话头儿笑道:“若是这么说,你不是更可人儿疼么?”大姐儿听见丈夫闺阁调笑,脸上一红,梗着脖子瞧了瞧外头,见没人出来,只怕都还歇着中觉呢,方啐道:“人家这里说你妹子,好端端倒扯上我来做什么……”
三郎如今与她新婚燕尔,自是如胶似漆,见房里没人,就欺上身来,搂着大姐儿坐了,一面取了她手上针线搁在簸箩里,笑道:“好姐姐,你且歇歇儿,咱们一处说话儿吧。”
大姐儿心中原也蜜意,又怕大天白日的,给人瞧见了不好,只得推他道:“快别闹,我这里都是针线剪子,一时伤了手不是玩的,若是别人问起来,你又如何干休?”
三郎听了,便不再厮闹,又捧了大姐儿一双描花玉腕,褪了袖口儿,瞧她新褪的守宫砂,臊得碧霞奴夺手跑了,三郎含笑起身道:“你回来,我与你说句话。”碧霞奴早到了外间屋笑道:“我再不去的。”
夫妻两个正说笑,就听见上房屋咳嗽声,唬得一对儿鸳鸯惊散了,大姐儿赶忙丢下丈夫,去小厨房舀了水来,端到房门外头,柔声说道:“娘歇中觉醒了,媳妇儿进去服侍吧?”
里头王氏听了十分得意,想着如今自己养儿得济,竟诳了这么一个花枝儿也似的女孩子回家来,服侍的自己宫里的娘娘一般,因拿着款儿道:“偏劳你们。”
碧霞奴就打帘子进去,一面回头对着三郎努了努嘴儿,叫他莫要言语的意思。三郎见了,知道至晚间以前不能相会,只得回屋歇了。
一日无话,到晚间碧霞奴伺候过晚饭,服侍婆母睡下,偏生五姐又缠着她描花样子,学了半日才放回来,进了门早已经起了更,三郎枯等许久,方见了浑家金面,因见院中各处都睡下来,便要上来缠她。
大姐儿正推拒着,忽听见外头敲锣打梆子的声音,因笑道:“这几日你没去上更,听见这个,只怕技痒了?不如这会子出去票一回吧……”
三郎见浑家对自己态度日渐亲密起来,倒会取笑儿,因捉了她在怀里笑道:“才过门儿就会打趣儿夫家,可是反了?若不重整夫纲,岂不是辜负圣人教诲。”说着,将碧霞奴抱入帐中,新婚夫妇难免贪欢,书中难以尽述。
一时云收雨散,两个枕上说些体己话儿,碧霞奴因与三郎商量道:“正经的明儿回门,是要怎么走法儿呢,是去我那继母娘那里,还是我妹子那儿……”
三郎闻言,想了一回,若要去秀才第回门,只怕又要受那婆娘一顿闲气,再说如今碧霞奴已经嫁人,论理再与继母无涉,倒是可以不去的好,因说道:
“依我说,咱们竟是去仙姑家里的好,如今你好容易出来了,何苦又送上门儿去给那婆娘排揎呢?况且当日出来带着二姑娘,如今在仙姑家里还指不定怎么盼着咱们呢。”
碧霞奴听了丈夫的话也是有理,就点头道:“既然恁的,明儿我带了两样针线,送与仙姑,多谢她收养二姐儿罢。”夫妻两个商议定了,一宿无话。
到次日五鼓天明,碧霞奴赶着起来洗了头发,又用灯油柿漆细密地篦过,晾得干透了,方去厨下预备早饭,一家子吃了,王氏就打发三郎拿东西回门。
三郎看时,一对鸡鸭,一口袋山货也就罢了,心中觉着不妥,正要叫母亲再添些,忽见碧霞奴在旁使眼色,只得先回了新房里,碧霞奴打下帘子来方说道:“婆母也不是诚心要给咱们难堪的,昨儿我就见那东西预备下了搁在厨房里,果然也没有旁的了,你这会子问她,叫她老脸上怎么过得去?”
张三郎蹙眉摇头道:“她有好东西,哪儿能叫你瞧见了,你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偏生就信了,前儿我兄弟回去,你没见大包小裹儿的带了多少去呢。”
大姐儿叹道:“我如何连这个也不知道,既然人家收起来,难道咱们往上房屋里翻去不成?依我说省些事吧,如今我手上还陪来几两银子,咱们宁可外头买去,别叫你为难。”
三郎听了只得罢了,又笑道:“我也有几两体己,你的自留下,没有女孩儿家回门,反叫娘家花钱的道理。”
两个说妥了,复又换了鲜亮衣裳,碧霞奴也将母亲留下的头面略戴了几枝,在那乡下瞧来,也算得上是粉妆玉琢满头珠翠的了。
夫妻俩过来与王氏请了安,便出门去,出村道往官道上走,沿路之上也有不少三郎的街坊,见此番带了新媳妇儿出来,便知是要回门的,又见碧霞奴生得天仙一般,纷纷赞叹,也有年轻后生见了,远远的跟着,插科打诨,也有积年的老人儿瞧见了,因感叹道:“果然是个官老爷娶亲,也只好这样的相貌才配做太太奶奶的了……”
碧霞奴远远听见了,心中好笑,低声对三郎道:“敢情你做了官了,奴家竟不知道。”三郎笑道:“屯里人老实,这一带只有我一个在城里谋生,又穿过官衣儿回乡几次,他们就与我起了这个诨名儿,待要恼了,又都是老街旧邻的,也只好凭他们闹去……”
一时到了官道上,不想迎面就走来那何捕头,怀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儿,正是欢姐儿。
碧霞奴瞧见了欢姐儿,心中倒喜欢,只是见了陌生男子,虽然心知是何大郎,也不好说话,只得微微侧身回避了。
这厢三郎与大郎见礼已毕,那欢姐儿早下了地,过来给碧霞奴请安,三郎因笑道:“这就是我那位高朋何捕头了,我们幼时极好的,是个穿房过屋妻子不避的交情。”
大姐儿听了,方转过身来福了一福,那何大郎连忙还礼不迭,一面笑道:“可巧我来瞧瞧亲戚,不想却不在家,白买了这几样的礼物,看你们这样架势,只怕是要回门?倒也巧了,若是还没办礼,不如就拿了这几样过去,岂不是便宜?”
说着,一面与三郎使眼色,三郎见了,便知这何大郎有意求娶乔二姑娘,此番特来显情儿买好儿,因他迎娶大姐儿之时也多得此人相助,只得顺势说道:“既然恁的,若是兄弟执意不收,倒显得我们有些拿大了。”
一面说着,接过了何大郎的来,那何捕头又笑道:“今日既然投亲不着,倒是勾起一点野兴来,正想去附近会一个朋友,又不好带了欢姐儿,好像是问人家要表礼似的,我见她倒与三奶奶十分投缘,心里想着,不如请贤伉俪帮我带着一半日,等明儿三郎回县里来,我再着人去接,就不知道三奶奶嫌不嫌小孩子哭闹。”
那三郎不知个中端的,又怕大姐儿嫌麻烦,倒不敢十分兜揽,回头瞧了浑家一眼,大姐儿却明白这何捕头的心思,又见那欢姐儿咋呼着小胖手儿,一下子就扑在碧霞奴的裙子上,抱住了,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乐意跟着婶子,爹吃了酒又要拿我醒脾了,再不去的。”
逗得三郎夫妇都笑起来,碧霞奴素喜欢姐儿活泼可爱,况且前儿已经答应了她的,喜得抱起来在说道:“姐儿不嫌我们,就家去玩玩也使得,明儿上城,我叫三爷送回府上就是了,定然是误不了的。”
☆、第46章认干娘欢姐乞怜
三郎倒不承望碧霞奴这般喜欢何大姐儿,因笑道:“既然恁的,我们与大哥看顾姐儿,大哥只管去会朋友罢咧。”
何大郎答应着自去了,这厢三郎与碧霞奴抱了欢姐儿,带了各色礼物就往仙姑家来。还不曾到得门首处,远远的就瞧见仙姑正张望,见他们来了,欢喜得好似天上掉下来一般,笑道:
“二姑娘只说不能来,又怕你们竟回秀才第去,急的什么似的,我说不碍的,那边儿不过是继母,虽有个兄弟,又是隔母的,到底不如这边儿是亲生妹子,这不,才说了就来了。”
说着,赶着上来接了东西,一色鲜亮礼物,都是难得的,仙姑见了,喜得眉开眼笑,又见乔姐儿怀里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儿,因笑道:“好便好,只是养活得快些个。”
说的碧霞奴红了脸,只因自己已经是当家媳妇儿,便不似从前那样诸般回避,笑道:“干娘越发贫嘴贫舌起来了……”
那三仙姑笑道:“三奶奶只当我是老糊涂了?却不是这个理儿,今儿头天回门,说个笑话儿与你们发兆,借我老身胡言乱语,万一当真养下来,岂不是一场功德。”
碧霞奴方知这是讨口彩,虽然害羞,倒也不好说她了。说着,一家人进来,果然二姑娘跑了出来,见了他两口子,欢喜无限,姐妹虽然只分别几日,如今身份早已有别,一个还是在家的姑娘,一个却是当家的娘子了。
因赶着与姐夫厮见了,又给姐姐道喜,贫苦人家儿也说不得回避不回避的,况且前儿在仙姑处,二姑娘因感念她收养自己在家,又谢她多方绸缪,方才成就了姐姐的好姻缘,所以赶着认了干娘,与三郎论起来又是干兄妹,倒也不用十分回避的。
一面往屋里让时,早见大姐儿抱着一个女孩子,生得娇憨讨喜,二姑娘原本也是活泼泼的性子,见这闺女儿不知道怕人,倒是中自己的意,搂过来笑道:“这是谁家的千金小姐,跑到咱们乡下来了呢?”
那欢姐儿最是乖巧,听见问她,笑道:“姨娘好,我是跟着叔叔、婶子过来串门子的。”那二姑娘越发喜得什么似的,连声道:“妞妞好。”
三郎因说道:“可不是个千金小姐么,这就是……”话未说完,碧霞奴知道他要说出何大郎来,只怕二姐儿面上尴尬,赶忙岔开了话头儿笑道:“这是你姐夫一位同窗好友家的姐儿,因他转道去看一个朋友,所以托了我们看顾着,只等明儿家去带回去的。”
那张三郎也是个明白人,听见浑家这般说,方知自己莽撞了,也就呵呵儿一乐不肯再说。二姑娘素日心思单纯,倒听不出来,况且那欢姐儿生得玉雪可爱,自己一看就爱上了,只顾着抱了她在炕上耍子,这欢儿也会讨喜,赶着二姑娘叫姨娘,又缠着她说好些故事儿。两个一大一小,不出一会子,倒玩儿到一块儿去了。
大姐儿见了,因对仙姑笑道:“我这妹子也罢了,平日里算个好的,只是长不大,总不能老成些,将来怎么样呢……”
仙姑听了,也意欲帮衬,一来是自己的干闺女儿,二来又可得一笔媒谢钱,自然愿意兜揽,因笑道:“闺阁里的女孩子们大半娇养些,这原也不错,来日出了阁就好了,三奶奶倒不必担心。”
两个说了会子话,碧霞奴因说要上灶备饭,三仙姑笑道:“哪儿有让回门娇客烧灶的道理,这也忒失礼。”
碧霞奴笑道:“不碍的,我们二姑娘也是个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如今叫她上灶,只怕房子都点了呢,咱们不是外人,干娘也莫要客气了。”
说着,娘儿两个往厨房里去。那张三郎因为小姑子在房里,不好独处的,也跟了出来,往西屋里坐着。
堂屋里就剩下二姐儿带着欢姑娘耍子,因要到年下了,三仙姑这里倒有不少善男信女们赶着送些布施来的,二姐儿抓了一把炒货给欢姐儿,见她小孩儿家正换牙,嗑不动那个,就伸手剥了几个风干栗子,放在手心里捏碎了,一点一点喂她吃些,又拿出平日里姐姐做的精致绒花儿来哄着欢姐儿。
那欢儿正吃得高兴,又见了绒花儿,越发顾不得了,因要抢来,二姐儿偏不给,举得高高儿的,欢姐儿仗着此番混熟了,便猴儿上身来抢,也是小孩子家有股吃奶的劲儿,又搭着二姐儿原本生得细弱小巧,竟一下给欢姐儿扑在炕上。娘儿两个滚做一团儿,一面嬉笑打闹起来。
谁知那欢姐儿玩儿了一会子,忽然若有所思起来,便哭了,倒唬了二姐儿一跳,还道是自己哪里手重,伤了这小奶娃儿,连忙搂了过来抱在膝头道:“姐儿别恼,是哪里摔疼了,叫姨娘瞧瞧。”
欢姐儿只管摇头儿不说话,哭了半日,放抽抽泣泣的止住了,说道:“原不是姨娘的错儿,是方才咱们这般耍子,记得当日我娘也常这样带我,所以哭了。”
二姐儿听了,还道是她小人儿家离不开父母怀抱,不过一半日就想娘了,因笑道:“明儿你叔叔婶子就回县里,自然带了你家去,岂不是就见着你娘了,好孩子,快别哭。”
谁知那欢姐儿哭得更厉害,摇头道:“我娘没了好几年,姨娘叫我哪里寻去……”二姑娘听了,倒是一怔,再想不到这么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竟是个没娘的薄命女孩儿,此番见她哭了,倒触动了自家心事,也跟着眼圈儿一红,搂着欢姐儿道:
“可怜这么小就没了娘,姐儿不知道,姨娘与你也是一样的,自小儿没少受别人的挤兑欺负,当日有我姐姐时自有她护着我,如今只怕风刀霜剑,还不知道怎么个结果呢……”说着,自己倒先滚下泪来。
又觉得没意思,连忙伸手抹了笑道:“你一个小孩儿家,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谁知那欢姐儿聪明伶俐之处,便是大人也多有不及她的,见二姑娘怜爱,一头扑在怀里,扭股儿糖似的撒娇道:“姨娘既然疼我,欢儿这就认姨娘做娘,若是嫌弃不认,就是假疼我了。”
说的二姑娘脸上一红,故作嗔意道:“你这促狭鬼儿,少浑说,我还没……”说到此处倒是红了脸,不言语了,那欢姐儿虽是个小人精儿,到底是孩子家,也不大懂她为什么臊了,还是猴儿在身上,一口一个娘亲妈妈的乱叫起来,倒把二姑娘臊得要不得,又不好与小孩子恼了,只得胡乱答应着,把这话头儿差了过去。
一时饭菜齐备,一家子团团围坐吃了饭,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话,三郎夫妇瞧了瞧天色已晚,就搭讪着告辞,一面大姐儿舍不得妹子,拉着手说了好几句体己话儿,无非是嘱咐她好生学习针黹灶下的功夫,跟着仙姑安分守己度日而已。
夫妻两个就做辞出来,倒是那欢姐儿十分舍不得二姑娘,娘儿两个倒是投缘对劲,依依不舍,一时去了。
一宿无话,到次日天明,依旧是碧霞奴收拾了饭菜,打发婆婆和小姑子吃了,夫妻两个也收拾妥当,带了欢姐儿告辞家中,就回镇上去。
到了镇上,先送了欢姐儿回家,偏生大郎今儿公干不在家,欢姐儿因笑道:“就送我去衙门里的班房儿待着很妥当的,侄女儿自小儿就在那里乱跑,不然一个人在家没有滚汤滚菜吃,里头叔叔大爷们都看顾我,与我买些饭食玩物。”
三郎两口子听了,又是怜爱又是叹息,可怜这样聪明的女孩子倒没有亲娘照看,只得送她到了班房儿里,果然那里块状皂三班衙役都认得她,连忙接住了,又与三郎道喜,闹了一阵方才去了。
两个到了家中,三郎拿钥匙开了后街门儿,面上就是一红道:“三奶奶别嫌弃,小人这里实在是下不去脚的,原说成了亲要外头赁房去,一来如今年关,一般租户还不曾结账,二来这几日婚酒也花了几个银钱,少不得委屈三奶奶先在着后身儿房中住着,等过了年关小人自去寻房。”
那碧霞奴倒是大大方方的进来,一面笑道:“瞧你说话这样生份,如今咱们成亲虽然只有几日,奴家心里明白,但要终身靠你,自然是一体同心,一个人也似的……
这里虽然局促,倒还清幽干净,为什么倒要花钱另寻房舍,再说往日里听见这里看街老爷看重你,咱们冒然搬了,倒像是与他们生份了似的,依我说竟不用搬的好,容我住几日瞧瞧,若是住不得时再说也使得。”
那张三郎正愁房子一处的银钱没处抓挠,听见浑家这般懂事,心里如何不喜?只是有一处关节不好说出来,便是那小翠儿姑娘的心事……
正想着如何开口,但听得前头看街老爷家后墙处有人说道:“是三哥回来了不成?”仔细一听,正是那翠姑娘的声音。
☆、第47章官太太追根究底
那张三郎这几日与大姐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时倒不好对她说起这个缘故来,想来那翠姑娘见自家成了婚事,便不好在歪缠的,因答应着道:“是我,这几日不在,劳动姐姐替我们看着门户。”
那小翠儿见三郎家去了好几日不见上来,又不知什么缘故,心里着实惦记他,此番听见他语气和软,就老着脸过来,正欲厮见了,冷不防就瞧见三郎身边跟着一个才绞脸的小媳妇儿,好整齐标致的模样儿,心中早猜出了七八分,不由得眼圈儿一红,又怕给人瞧出来。
只得勉强说道:“哟,这是三奶奶吧,谁知三哥不声不响的就领了回来呢,前儿太太还问起三哥说亲了没有,我只说不知道,原来已经成就了姻缘的……”说道此处,到底是年轻姑娘家,鸳梦破碎,情不自禁,声音就有些不对了。
那乔姐儿原本是个聪明女孩儿,见了两人尴尬光景,便知这是一处神女有梦襄王无心的勾当,虽然她自家冰清玉洁,到底年少时候托家里洪福做了几年小姐,看过好些戏文,如今见这翠姑娘神情,便知端的。
也怕她再说出什么好听的来,连忙上前福了一福,又赶着叫“翠姐姐”,因笑道:“拙夫在这里多蒙姐姐看顾,如今奴家初来乍到,凡事还要仰仗姐姐提点,等一会儿少不得要过去见了太太的,还请翠姐姐代为引见。”
说着,早取了一副针线活计在手,递在那翠姑娘手里笑道:“拙夫在家时没少说起姐姐圣德怜下,今儿初见,我们贫贱夫妻,凡事不大讲究,只有自家针线活计,姐姐若是不嫌弃奴家粗笨,好歹收着送给别的姐妹也罢了。若要好的,来日奴家再用心做。”
那小翠儿原本惹动醋海,心中又气又急又妒又恨,怎奈给这碧霞奴一番良言弹压住了,便说不出什么没天理的话来,当着三郎的面,又不敢给她没脸,只得皮笑肉不笑的收着,一面寒暄几句,兀自去了。
三郎见她进去关了后门,方才长舒了一口气,见浑家也关了隔断的门,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点了点头,似有所悟一般。
唬得三郎连忙上来拉了她的手说道:“好姐姐,我的心你都是知道的。”说的碧霞奴扑哧儿一乐道:“你且安分些吧,人家听了去,又是一场祸事呢。”
说着,夫妻两个往外走了走,碧霞奴才柔声说道:“你当我是谁?难道是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不成,我若是不信你的心,为什么跟了你来这里呢,只是自小儿听些戏文,多少比那些愚夫蠢妇们明白些,自然知道你不肯兜揽她,只是可怜那翠姑娘一段女孩儿家的心事……
日后咱们在此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倒不必为了讨我的好儿,倒把旁人给得罪了,如今咱们在县里安身,全靠着看街老爷提携你,翠姑娘是太太房里的人,你若是为了叫我安心,便给她没脸,岂不是反而叫我为你担心么?依我说,大家都大大方方的就罢了,她是年轻姑娘,自然尊重些,断不会就来缠你的,再过一二年大了,那边儿太太自然是要与她做主婚配的,越发不与咱们相干了。”
三郎听见浑家知书达理,并不做寻常小儿女吃醋拈酸之态,心里欢喜,越发觉得娶了大姐儿竟是天上地下第一等合心意的事情,夫妻两个方归置归置屋子。
那碧霞奴见三郎家中局促,连个五斗橱等木器都没有,不由得蹙起眉头,心中合计着如何能帮衬夫家过起来。
张三郎见浑家秀眉微蹙,还道是她嫌弃自己家中寒酸,只得陪笑道:“原该趁着娶亲置办些木器家伙的,怎奈事情仓促,如今木匠们也都忙着过年,未必有现成儿的,越发等过了年去,与姐姐置办摆设,妆镜台之物。”
大姐儿见丈夫面带惭愧之色,便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因说道:“三哥,如今既然做了夫妻,论理我也与你说得几句贴心的话儿了,我方才蹙眉,并不是嫌弃这里破窖寒窑的,我那屋子你没去过,比这里可是冷多了,继母因心疼炭火,只有上房屋和麟哥儿的书房里才有炭盆儿,我们姐妹冷了时,也只好趁着做饭的当口儿在灶下取暖罢了,如今这样在家长到三十岁了,难道我还是那样嫌贫爱富的品格儿不成?
我是瞧着这房子,心里算计着动用哪一处的银子钱,帮衬着家里过起来,怎么你就这样生份,倒以为我是见怪了呢,若是总这样猜来猜去的,咱们两个……”
说道此处,把脸飞红了,不肯再说,张三心里明白大姐儿的意思,瞧着四下里没人,就搂了妇人笑道:“若是恁的,咱们两个就白好了,是不是?”说着,见浑家伸手推他,两个耳坠子打秋千一般的乱晃,晃得三郎心旌摇曳,便伸手摸了摸大姐儿白皙的耳珠。
两个正柔情蜜意的,就听见看街老爷家的街门处有人咳嗽了一声道:“三哥,我们太太知道三奶奶过来,叫我来问一声呢。”
唬得夫妻两个连忙分开了,张三郎正欲答言,但见碧霞奴对他摆了摆手儿,从小包袱里去了一副针线,一面扬声说道:“奴家这就过去拜见太太,有劳姐儿通传。”
说着,回身对三郎笑道:“你只管坐着吧,不碍的,她是当家主母,见有旁人来住了,只好白问一声,我趁着这个当儿去见过了,好多着呢。”
三郎闻言点头,知道这会子太太既然来问,老爷定然不在家,自己也不好往前头去,只得在房里等着。
大姐儿拿了表礼,跟着小翠儿出门,往上房屋过去,但见陈设也不算奢华,无非就是比寻常人家略强些,倒也有限,想来那看街老爷一月的俸禄也没几个钱,不然也不会只有小翠儿一个丫头了。
进了上房屋中,翠姑娘打起帘子来道:“跟太太回,前头三爷家的三奶奶来了。”只听得里头温温婉婉的声音道:“且请进来。”
那碧霞奴听见叫她,因进了房中,见外间没人,小翠儿就往里间屋让,大姐儿又进去,见一个妇人端坐在炕上,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倒是端庄白皙慈眉善目的,因上前来,端端正正道个万福道:“请太太安。”
那妇人忙笑道:“三奶奶别拜罢,小翠儿扶一扶,我们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太太奶奶,不过夫主做个芝麻绿豆大的穷官儿,哪里好拜空架子。”
碧霞奴方起来,太太只管叫她上炕,她不肯,就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一面搭讪着笑道:“论理应该立刻来见太太的,只是今儿初来乍到,少不得要帮衬着夫主拾掇拾掇,所以来晚了,太太别见怪,这是奴家一点儿心意,太太留着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