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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受伤后的几日里,李珣都是低调行事。因为根据可靠消息,天行健宗那五人还没有离开,若是不小心碰上,恐怕会很麻烦;而宫里,他去的也少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和天行健宗的那一场交战,以及他从秦妃身上采补的过程,尤其是后者,带来那一连串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必须花些时日仔细揣摩!
在潜心体会了七八日后,李珣终于初步得出结论。
先,是他此时的修为至少暴增了三成!除去采补得来的好处之外,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水晶瓶内的诡异液体,那就像是级大补药,让他光是嗅了嗅味道,就好处多多。当然,这药性也太烈了些!
接下来,便是《血神子》的修炼情形了。困扰他近十年之久的血魇,已确确实实消失了,而同时,他的心脏也正如阴散人所说,进行了极为妖异的魔化。
普通的外力打击已不可能损害其根本,便是阴散人那样犀利的攻击,他也能够撑过去!
心脏魔化,可说是修炼《血神子》的第一步进阶。但一代魔功,当然不会只有**上的变化,伴随出现的,还有所谓“乱而不动,处而不宁,无牵挂心,无情思在”的心诀。
这便是“无情心乃修士入魔的第一步!据说,“无情心”对修炼者的性格也有影响,当然,这影响需要长期的过程,李珣暂时还察觉不出。
但有件事,却已让他心中不安。
先是心脏的魔化影响于先,又被阴散人碎心一击打扰于后,心窍内的阴火似乎开始有不稳定的现象,随着修炼的进行,内蕴的恐怖能量总是跃跃欲出,说不定哪一天会把他化成灰烬!实在是危险得很。
即使鬼先生留言,这阴火在百年之后才会爆,可危墙之下,又有谁能信他?
直到此时,李珣才真正明白鬼先生所留下的威胁的真义。
然而,对这种事情,李珣已经麻木了。似乎那种全无压力,一身轻松的日子,永远和他无缘。妖凤饶了他,却又碰上阴散人;血魇没了,却又有阴火的困扰!
如果他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将这些压在他身上的桎梏一一打碎,而这却又是如此遥遥无期……
他叹一口气,提起笔来在纸上划了一笔。
此时,他正在国师府中的一处小亭内挥毫泼墨。
当然,李珣绝没有锺隐仙师那种书画造诣,也不会有他那样的闲情。此时李珣所画的,并不是山水竹石、人花鸟兽,而是在外人目光中,怎么看怎么像鬼画符的玩意。
周围的侍女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或许在她们看来,道士画符也是天经地义的。
唯一与传闻不符的是,李珣画符,用的不是朱砂黄纸,而是再普通不过的笔墨宣纸。
纸上横横竖竖,曲折拐弯的笔划,分开看还算工整,但若合在一处,却又像是小孩子瞎抹,没有半点规律可言。
可若是一个对禁制之道有深入研究的人来看,则又是另一种想法——笔划为枝叶,神意方是真。
若在平日,李珣看重的自然是禁制的生克变化,想着如何才能将有限的真息,做出更大的威力来。而此时,他下笔又有不同。
他几乎将精气神尽数集于笔尖,一笔划下,便等于拼尽全力挥出一剑,在法度井然的同时,又要护着毫尖下脆弱的纸张不被划破,对真息控制的讲究,已到了他的极限。
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李珣找到他要的那一点微妙感觉。
这就是李珣几日思索,所得到的最大收获!
看似笔力已尽,真息竭涸,但转势顿笔,便可再生新力。就在这似尽未尽,似生未生的临界点,有一个飘缈若虚的他全身的气机生了感应。
气机,便代表修士与天地间周流不悖的元气,互相作用的深度。
每多控制一条气机,便代表对天地的认识更深了一层。同时,也将面对更多以往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气机变化。
一般来说,修士感应、现、操控气机,都是依照各自的修炼法门,按部就班的增进修为,使气机的感应逐步清晰,利于捋顺和操控。
便如李珣,也只有在他最精通的禁制领域,才能察觉到精微的气机变化;而在内修的层面,要到“海上生明月”之境才会对气机有初步的认识。
但李珣所修尽是通玄界的高妙法门,其中又正邪兼备,互不统属。一方面,为他在感应、操控更多气机上创造了条件;另一方面,也极可能因为气机复杂和混乱导致走火入魔。
然而,他新近感受到的这个是完全不同的。
这个是气机,是一个李珣模糊感应到,又暂时无法弄清且操控的气机。
这气机绝不单纯!这是以六御阴阳变的法诀为依据,在生死交迸的瞬间,用高妙的悟性和无比的运气才捕捉到的。李珣现,这气机能和他体内大部分的气机有最直接的反应,这绝不寻常!
根据《幽冥录》,李珣得知,现一条新的气机,如果能够引极多气机的感应,便证明它越接近大道的本源。
因此,李珣更无比重视这新现的气机。
他在心中为这条气机取了名字——生死限!
可以想见,当他能将“生死限”完全掌握时,他便会有全方位的大进步、大变化,那才真是境界的提升!
他有这种预感,也有这个自信,更有这个毅力!
就在他第一百次下笔时,下人来报,福王世子求见,而在他还未置可否的时候,李琮便带着笑声走了过来,远远便高呼“道兄”,看样子似乎心情不错。
李珣用眼神示意侍女们退去,直到侍女退得远了,李琮才进入亭子,立刻又改了称呼:“王兄好兴致……”
当他看到李珣笔下的鬼画符时,后半句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脸上憋得通红,终究还是忍不住一笑:“王兄你画的是什么符啊!”
李珣半真半假地道了一声:“生死符!”
他将画差的纸揉成一团,只一搓,便化灰飞去,这粗浅的道法却也足以让李琮咋舌了,他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地看着那随风散去的黑灰,好一会才收回目光,向李珣道:“王兄,现在还有空吧?”
李珣含糊地应了一声,李琮只当他承认了。
“你在府里憋太久了,眼看年关将近,也不到家里去走走,老太妃可念叨得很呢!”他这只是客套话,接下来才是重点:“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出去逛逛如何?我顺便为你介绍几位朋友。”
李珣刚要开口推辞,却被李琮的话给堵住了。
“王兄你已经推辞过两次了,今天我可是亲自上门来请了,怎样?给弟弟我长几分面子吧?”
李珣有些为难,但难得弟弟能有这样的盛情,他确实不好拒绝。不过他也没有忘记,京城里可是有天行健宗的人在呢!
但这个迟疑也只是一瞬间,李珣不愿在弟弟面前,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因为这有损兄长的尊严。所以,仅仅是一个转念间,李珣就应承了。
李琮显得非常高兴:“那我们走吧!我的几位朋友对你这‘小国师’感兴趣得很呢!”
李珣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笑着陪他去了。
兄弟二人骑着马,从府中一路直奔东城门外,李琮说是要到那里和几个朋友会合,李珣也由着他。
可是不知怎地,李珣心中总有些晃悠悠的,看着李琮在前边笑吟吟地带路,那种不妥的感觉却越强烈。
不对!
他猛地勒马停下,思索着心中那异样感觉的来源。
李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他们兄弟两人已将近十年不见,绝对说不上手足情深,至于血脉温情之类的更不必说,这在帝王家根本就是笑话!
在人前,李琮为了表现福王府与国师府的密切关系,自然要和他走得近一些。可在二人独处时,却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看得出这个弟弟对他很有戒心!
而今天的表现又是怎么了?
听到李珣勒马的声音,李琮愕然回头,正好迎上李珣那双犀利冷静的眼眸,当中只有看透人心的清明。
李琮觉得自己再笑不下去,幸好,他也不必再笑下去了。
空气在突如其来的变化中震荡起来,李珣将目光转向震荡最剧烈的核心——前方的街心处,一个身着宝蓝儒衫,身形高拔挺直的文士正抬起头来,略显削瘦的脸上,轮廓如刀削般清晰,那一双威正严肃的目光,直直打在他的身上。
李珣的心脏从缓到急,再从急到缓,最终又恢复了平日的状态。
侧面、后边,甚至是天上,都有同样的反应传来。
李珣已经知道,有五个人将他团团包围了,而且每个人都有比他强上至少一倍的修为!
天行健宗!
这是一个意外,阴谋造成的意外。而让李珣更意外的是,他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瞬间就想通了七八成。
他缓缓将目光移回李琮身上,这个好弟弟啊!
李琮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尽力挤出了迷惑的样子,借着打量四面围上来的人,避开李珣的目光。
在他看到正前方那个蓝衫文士的时候,还极错愕地叫了起来:“何兄!你们这是……”
李珣不想再听下去,他脑子里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这些人,把我当成什么了?
想着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他暗中吸了一口长气,对李琮温声道:“这便是弟弟你引介的朋友吗?”
李琮没有想到李珣的语气竟然这样温和,这次是真的一愣。
他不明白,李珣明明已经看出了什么,却还是这样的态度,而且毫不迟疑地将两人此时还算隐密的血缘关系,给点了出来,惊慌失措下,神情更不自然,只能僵硬地点头。
不仅是他,就是眼前那位文士听了李珣的话,似也有些意外,目光在李珣兄弟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再看向李珣时,目光似乎也不怎么严厉了。
李珣心中涌出一阵狂喜,从这文士的神情变化,他明白了许多事情。他开始感觉到,眼前的情况似乎还不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心中这样想,脸上却不能跟着这么变。
他苦笑了一下,继而长叹一声,从马上跳下来,向那文士走去。及到近前,他躬身长施一礼,起身时,眼中竟带了泪光:“明心剑宗弟子李珣在此,敢问道兄如何称呼?”
“明心剑宗?”文士显然被这个名号给迷惑了,只是更让他迷惑的,恐怕还是李珣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但他毕竟不是小孩子,很快便将这份迷惑压了下来,同样还了一礼,口中淡淡地道:“天行健宗,何慕兰!”
对方一开口,李珣便知这是那日打伤他的“师兄”,今日一见,果然气派非凡!
而何慕兰这个名字,他也是听过的。天行健宗“四君子”中的兰君子,在通玄界的地位和文海是同一级数的。
所以,他很自然的露出个“原来是你”的神色:“原来是‘兰君子’何师兄……”
他本想恭维一番,可是才说了半截,便被何慕兰给打断了。
这个威严的男子,眼睛里始终有着令人不自在的威慑力,即使他的目光并非不善,却仍给李珣极大压力:“也许我可以叫你一声珣师弟!”
李珣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接着便看到何慕兰负手向前走了一步,只这一步,那熟悉的浩然之气,便自他身上喷薄而出,将整个长街都充得满了。
李珣的修为与何慕兰相比,至少差了两倍,且心中又有鬼,哪能挡得住这下为河岳,上做日星的浩然正气,但他知道,此时即使身体不能挡,但眼神一定不能移开,一移开,他就完了!
他忍住拔腿逃命的念头,凭着仅存的一点胆气,与何慕兰对峙。
幸好,这痛苦的折磨只存在一会。
就在李珣几乎要拔剑杀出一条血路时,何慕兰叹了一口气:“珣师弟,你根骨清奇,修为精纯,若静心修道,他日何愁没有一番作为?却为何要滞留此界,以法术媚上,而且……又仗恃修为,秽乱后宫!”
讲到后半句时,他语句转厉,字字都是诛心之言,到最后四字时,眼中更是威凌犀利,刺人肺腑。
李珣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现出了意态萧索的样子。
接着,他瞥了一眼李琮,又向何慕兰苦笑道:“何师兄,要聊我们的事情,不用他在场吧?”
他看似避而不答,但其中的意味却被脸上微妙的神情弄得复杂了,何慕兰不是笨人,正因为他不是笨人,所以才会被这神情影响到。
“也是!如此,我们去城外一叙如何?”何慕兰的语气不自觉温和了几分。他看了李琮一眼,再看李珣时,眼中分明有思索的神情。
李珣点了点头,回身要去拉马,却听旁边一个清亮的女声笑道:道你还不会御剑吗?”
李珣的身体顿了顿,继而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五人中唯一的女修。李珣早在那晚透过水镜之术见了她一面,但此时近处观看,仍要为之暗赞一声。
她是个充满灵秀之气的少女,姿容虽比不上青吟、秦妃那一级数,但五官精致秀丽,尤其是那一双弯盈盈的月牙眼,在笑的时候,还真像天边的月牙一样灵秀,更透出些天真讨喜的味道,十分可爱。
一眼看去,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正和李珣相当。
她一身裙装本是雍容的紫色,但她在胸口处系了个小巧的结带,此时随风轻摆,便透出几分活泼的样子来。
她那柄剑佩戴的方式也与常人不同,就斜挂在她胸肋略偏下处。剑长仅一尺,也略窄了一些,通体深紫色,锋芒不露,一眼看去,倒像个别致的饰物,令人看不透虚实,和剑的主人相映成趣。
李珣看着这女修,脑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影——齐芸!她很像齐芸,虽然眼前这女修的姿色比齐芸还要高过一筹,但她们却都有一种不为时光所影响的天真和清纯。
齐芸在他心中的印象并不深,原本李珣以为自己已经将她完全遗忘了,可是,在看着这女修的刹那,他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那飘飘洒洒,弥漫山道的劫灰。
不必再装,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死白。
那女修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弯弯的眼眸睁大了些,却正看到李珣略仰起脸来,唇角牵出一丝再苦涩不过的笑容:是御不起剑了。”
这话刚说完,他手上忽地一紧,却是被何慕兰抓着,紧接着便有一道真息透入,他也不反抗,任他去试。
两人的真息略微一碰,对方便松了手。
却见何慕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珣师弟,你真息活泼,怎么会御不起剑呢?”
李珣压下心中那腾腾生起的负面情绪,让自己的脑子转得更快,表情也更逼真,他苦笑道:“这事一言难尽……”
何慕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带你去吧!”
他向师弟妹们略一示意,一扯李珣,冲天飞起,其余四人也纷纷御剑,直入高空。
看着这剑光飞天的美丽景致,下面的李琮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