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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眉当然明白过来,连忙跟着他走出去,肃修言将肃修然放到车的后排,又让林眉抱着他稳定身体,而后就发动汽车赶去医院。
一路上肃修然还在不断咳嗽,林眉扯了纸巾去擦他唇边溅上的血沫,手指发着抖。
虽然脸色霜白,虚弱无比,肃修然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轻闭上眼睛,低声安慰她:“我没事。”
林眉低头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胸前手中,早沾染了大片血迹,连她手上也沾上了不少。
她自问不是冲动的人,但看着这样的他无力地躺在自己怀里,她心里却弥漫上了一股无法消弭的恨意。
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何有人会有那种残酷的举动,因为此刻如果她不控制自己,那么仇恨和怨愤也会侵蚀她的思想,让她变成一个嗜血残忍的人。
仿佛是觉察到了她身体的颤抖不仅仅来源于恐惧,还有着愤怒的成分,她怀里的肃修然抬眸看着她,轻声说:“小眉……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让黑暗掌控你自己。”
他说的依旧是他书中的话,林眉听完后身体狠狠抖了一下,然后就用力抱紧他,她眼角发酸,却还是死撑着不流下眼泪,咬着牙说:“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肃修然抬起那只没有染上血迹的手,轻放在她的胳膊上,笑了笑微闭上眼睛。
他们到医院时,肃修然已经不再咳血,意识还是清醒的,林眉和肃修言跟着医护人员,一起把他送到急救室里。
在离开他们的时候,他还是安抚般地冲他们微微笑了笑。
折腾了一圈下来,肃修言也脸色发白,看林眉像是呆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紧盯着急救室的门,好像要练出点透视功能,他就抬手按在她肩膀上,安慰地开口:“老大命很硬,这次也一定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林眉就转过头盯着他,她的眼睛因为憋泪显得有些红红的,这么直愣愣盯着人的样子,确实是有点恶狠狠的意思。
肃修言自此被她打了几耳光之后,对她总有些余悸未消,看到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没想到林眉却在死盯着他一阵后,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
然后她就很伤心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哭了起来,嘴里呜咽着说:“修然……修然别丢我……”
且不说她这种台词的陈旧性,就是这种姿势,让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真抱了日后肯定会被哥哥收拾吧。
林眉哭得太伤心,旁边已经有来往的医护人员注意到他们了,过来请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室等候。
肃修言只能带着林眉一步步挪过去,然后又坐在沙发上,提供自己的胸膛和肩膀给未来的嫂子发泄情绪。
林眉足足哭了好一阵子,然后就义无反顾地丢开他,跑过去扯着纸巾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
肃修言低头看看自己西服衣襟上那大片的湿痕,也只能认命地自己拽了纸巾过来清理。
林眉抽噎完了,抬头看到他,说了句:“原来修然一定要包庇你,我还不赞同的……现在看也有点道理。”
肃修言当然知道除了他自己家那个总被他嫌弃的大哥外,大概没人真正欢迎喜欢他,只是她就这么直白地将对他的不满说出来真的好吗?更何况刚才他还贡献过自己的*给她。
接着林眉就抽噎着继续说:“你长得跟你哥哥还是挺像的,你哥哥出事的时候,你好歹能当个安慰剂。”
肃修言抽了抽唇角说:“谢谢。”
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让他做个绅士,他毕竟还是看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末了又继续安慰她:“老大会挺过来的,他那些病发作起来吓人而已。”
显然他做冷酷总裁惯了,即使想说点温柔的话,也总是说不到点子上,林眉听完就把手里的纸巾劈头盖脸都砸在他身上。
肃修言端坐着任由那堆纸巾从自己身上滑落,又努力吸口气忍了,心里默念:给嫂子的面子,就是给哥哥的面子,以后找哥哥讨回来就是。
好在身为一个知书达理性格还算温和的人,林眉的无理取闹也就一阵子,过了会儿她就恢复了平静。
而肃修然也没多久就被推出了急救室,他是支气管扩张引起的血管破裂,出血量确实很大,却并不会危及生命。
因为他失血过多,医生给他输了血,然后送入病房观察。
出了抢救室,他倒还是清醒着,抬手对林眉微招了招,林眉马上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并把他微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肃修然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刚刚肯定是大哭过了,微挑了唇轻声说:“我说过没事的。”
知道他出事,程昱也赶了过来,此刻站在病床边铁青着脸,听到他这句话就训斥:“反复大出血也是需要切除肺部坏死组织的,你以为止住血了就可以轻松了?你这样子还扛得住大手术?”
肃修然挨了批,也不敢吭声,只能抿着苍白的薄唇,递给林眉一个温柔的眼神,示意她别被程昱的危言耸听吓到。
林眉这次坚定地站在了程昱的立场,不为所动,转头就去问程昱:“这几天时不时要把他绑医院里一步都不能动?”
程昱重重地“哼”了声:“不想再进手术室,就给我老实点,查什么案子,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还用你一个不领工资的闲操心!”
林眉想说警察也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就这么说,但想到自己现在的立场,就清了清嗓子:“嗯,修然听到了没有,要遵医嘱。”
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上,肃修然也只能轻咳了咳,暂时安心地躺着养神。
他失血不少,呼吸也不顺畅,胸口更是阵阵闷痛,自然没多少精力,没过多久还是昏沉睡去。
☆、第96章【】
他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夜里了,林眉一天下来饱受惊吓,也躺在他身边眯了一会儿,她醒来的时候肃修然已经清醒多时了,正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到床下去。
林眉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想去别的床上睡,可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满身是血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所以干脆就小心地挤在病床边靠着他安心一点。
她本来是想小寐一下,结果却睡得比他还熟,还比他晚醒。
肃修然看着她清醒过来,却像是很满足现在两个人的状态一样,低头在她睡得有些红肿的额上轻吻了吻,然后说:“你可以再睡一阵子。”
林眉怎么再睡得着,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腰,这段日子以来事件连着事件,她和肃修然虽然天天在一起,反倒因为被那些事烦心而很少能静下心来看着彼此好好温存。
这么想着,她都有些舍不得松开抱着他的手,肃修然也看出来了,又吻了下她的唇角:“或者我们就这样躺一阵子?”
林眉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点头感慨:“简直不想再管任何事了,就这么把你绑在身边,哪怕外面天塌地陷也跟我们没关系。”
肃修然也笑了下:“这些日子来抱歉了。”
林眉摇摇头,抬头在他苍白的薄唇边吻了吻:“修然,我现在真佩服你了……见了那么多黑暗的人和事,这么多年来居然坚持下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他笑了笑:“有时候确实想的。”他接着又温声说,“也许身在黑暗中,就不会觉得那些东西看了如何难熬……而温暖太多,反倒让人心生贪恋。”
他的言外之意她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和她在一起后的日子,对他来说是温暖的,于是反而成了他的牵挂和软肋。
林眉当然懂,她虽然没有他那么坎坷的经历,可独自一人在异乡生活漂泊,为了一个虚无的理想拼尽全力,也直到找到了他,生活才骤然变得甜美迷人,每一天和他一起在阳光中醒来的感觉,都珍贵无比。
林眉想着,就轻声说:“也许这次的案子结束后,我们可以申请休假……把所有的人和事都抛开,单纯地就我们两个人。”
肃修然听着就舒展了眉宇,点头说:“好。”
他们只停顿了片刻,然后就开始接吻,说不上是谁主动的,只知道唇齿纠缠间,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到了一起。
过了一阵他们都有些呼吸急促地停下来,肃修然还侧头轻咳了几声,语声带笑:“我还是努力爱惜身体比较好……要不然被吻晕了简直太丢人。”
林眉笑着抱住他,将头放在他的肩窝里,这一刻再多的问题,阴谋、案子,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
张衍是在第二天上午来看望肃修然的,他昨天就知道了肃修然的病情并不算太严重,这次过来只是带来最新的进展。
看着还半躺在病床上尚未恢复的肃修然,张衍也是有些尴尬的,但他还是说了:“昨天抓住的那个投弹未遂的嫌疑犯,交待了自己是如何被杜霖在网络中洗脑诱骗的……”
他说道这里,又顿了下,才接着说:“杜霖现在愿意配合警方调查,只不过他开出了两个条件……”
看他的神情,这两个条件肯定和肃修然有关,果然他接着就说:“他用供述犯罪经过的口供,换修然现在的身体情况,用手里面神越的资料,换一次再见修然的机会。”
林眉没想到杜霖竟然可以如此简单地就供述自己的罪行,只是为了得知肃修然被送到医院后是否安好。
但他还是深知肃修然的软肋所在,知道神越的资料更加奇货可居一些,以此要求和肃修然再次见面。
张衍说完,轻叹了声:“当然决定权都在你,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不会告诉他你的状况,也不会让你去见他。”
肃修然倒是没多大意外,只是神色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悲悯,如同他以往露出的那些一样,却夹杂着更多的低沉和哀伤。
他轻轻点了下头:“没关系,我可以见他。”
他这么说,就是示意警方可以接受杜霖的条件——毕竟比起有些犯人动辄就要求减刑和选择监狱等等,这样的条件确实不算过分。
张衍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是略带担忧地看着他:“修然你的身体,没关系吗?”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所有人也都清楚,他虽然这几天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会咳血大半也是被杜霖气到了,让他再见杜霖,对他的身体和情绪都是个负担。
肃修然淡淡说:“让他等,三天后。”
张衍听罢赞同地点头,摸下下巴笑了笑:“这个还可以,我告诉他你病情危重,三天后才能见他。”
林眉觉得,从杜霖可以用交待犯罪事实来换取肃修然的消息这一点上看,他大概真的很关心肃修然的身体。
但既然他把主动权交了出来,那么不管是张衍还是肃修然,当然都要好好拿捏一下他。
就算知道是这样,林眉也一点都不同情杜霖,如果说肃修言心中还有一息善念尚存,那么对于杜霖来说,在他夺去别人生命的时候,就已经在黑暗的路上渐行渐远、一去不返。
送走了张衍,林眉过去还坐在肃修然床边,她用手支在病床上侧了头看他,目光很有些别样的意味:“修然,你是不是太招人惦记了点?我得多加防范啊。”
肃修然有些好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没关系,哪怕被再多人惦记,我的心也都在你身上。”
他这个回答让林眉颇为满意,她在他掌心轻吻了下,就开心地抱住他。
三天间肃修然恢复了不少,但也还是脸色苍白,精神也不算很好,即使如此,他也还是依约去见了杜霖。
林眉和肃修言当然都跟了过去,肃修言还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每天禁足还需要随时接受问话,这几天肃修然在医院静养,他到已经跑了好几趟警局了。
杜霖被拘留的时限没有超过十五天,还在警局里关着,没有转移到拘留所去,即使他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几天的盘问下来,也还是显得有些憔悴。
害怕这一次再出什么状况,他走进去时,张衍也就陪同走了进去,短短的三天时间,这是他们第二次面对面在这间审讯室里交谈,情势却已经天翻地覆。
其实杜霖算是个聪明人,他之所以会交待罪行,虽说和肃修然有关,但却也是审时度势之为。
前两次他都以杀害共犯来洗脱自己和案件的联系,那个投弹的嫌疑犯被抓住后,他之前“完美”又无懈可击的罪行就出现了突破口,也就是直接的人证。
更何况那个投弹的嫌疑犯心理素质还不好,几乎在被抓之后没多久,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所以说杜霖的罪行被揭露也只是个早晚问题,他早一点交待还能因为积极配合警方查案,在来日的审判中争取一点轻判的可能。
看到肃修然坐下来,杜霖就眯上眼睛笑了声,语气里不无愉悦:“肃先生,你果然还是在意很多人和事的。”
肃修然早已对他失去了耐心,只轻抬了眼,淡淡回复:“不过是一些旧日残影罢了,我会让它们尽快消失的。”
杜霖听着就“呵呵”笑了起来:“肃先生,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从当年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你对身边的所有人都非常看重,甚至可以为了他们牺牲许多。只不过你不善表达,所以别的人有什么误解,你也不会争辩,反而继续默默付出……”
肃修然淡淡打断他:“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怎么评价我的,那已经与我无关,你说过我来见你,你就会交出神越的资料,现在我来了,请你尽快兑现诺言。”
杜霖丝毫不为他的冷淡所影响,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下去:“在彻底被亲人背叛伤害后,你还是不忍心责怪他们,于是你远走他乡,并且希望通过和警方联合的方式来帮助他人……你看你,始终是想要做个好人的不是吗?”
肃修然冷淡地看着他:“看来你还要饶舌一阵才肯罢休。”
杜霖摊了摊手,神情愉悦:“你弟弟认为伤害你的身体是报复你的方式,我却认为,摧毁你的信念和你的内心,才更加有趣。最好玩的,莫过于让你意识到你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徒劳无益,简直是在浪费人生。
“所以现在你看,无论你多么努力,自以为救了多少人……还是罪恶无处不在,只需星点之火,就能够烧出绚烂的火焰。你现在想不想数数看,因为你,有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人被牵连在内?”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饱含恶意的嘲弄:“比如三天前让你大发雷霆的那个小男生?我不过是怂恿他了几句,他就真的奉我为神明。还有那个愚蠢的女人,她做梦都想要杀了她那个情人吧,我不过是给她了一个处理尸体的方案……”
他边说,边回味无穷一样感叹说:“当然最可惜的还是最开始的那一个,疯得太快了。我把他改造得多么像你啊,再做几次整容手术,他就能更像你了,可惜那种天然的贵族气质很难培养。你想想看,一个顶着跟你一模一样脸的男人,你是阳光下圣洁的天使,他是黑暗中嗜血的恶魔……多么诗意,多么讽刺……”
肃修然推开椅子,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他自始至终没有怎么看杜霖,这时候也侧着身,微微欠了下腰,那是一个礼貌告别的姿势,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冰冷无比:“你如果只有这些废话,那么恕不奉陪。”
当他抬步快要走到门口时,杜霖突然开口说:“肃先生,这些都是你的错……你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