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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巧儿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一未出阁的小姑娘,活生生地碰到一场立体春宫,一边羞涩、一边恶心、一边好奇地看完了。回到房里,她将此事禀报了华珠。华珠噗嗤笑了,“所以我说,宅子里的水就是深,看起来多么老实巴交、多么朴素正派的人,背出主子竟干出这等活该被打死的事儿!给我好生盯着她!”
罗妈妈与刘管事的私会非常频繁,且一直在府东最偏僻的小林子里。掌握了这一规律的华珠想要算计他们就易如反掌了。但华珠也没准备这么快动手,谁让罗妈妈不知死活非得往枪口上撞,跟年绛珠说什么府里有煞星,要做法事去煞,转头便进了银杏屋子,叫银杏将扎了钢针又写了生辰八字的小人偶埋在华珠的院子里。她哪里知道银杏已经是华珠的人了?
华珠告诉年绛珠,自己想搭个葡萄架子,府里的工程事项素来由刘管事负责,届时等封氏带着大法师回府,并从她院子里搜出小木偶时,她就抖出罗妈妈与刘管事的关系,反咬罗妈妈一口。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葡萄架子搭着搭着,晴儿出事了!余诗诗来清荷院说晴儿胃口不好,想叫吴妈妈过去做一顿福建菜。结果晚上就闹起了肚子。晴儿只是一个通房丫鬟,居然敢忽悠余诗诗找年绛珠要厨娘,要说没存点儿坏心思,华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至于晴儿到底要怎么算计四房、或者算计四房的谁,华珠并不能完全肯定,但有一点,吴妈妈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证人。
所以,华珠把吴妈妈藏了起来。再回到知辉院,给刘管事的茶水里下了点儿药,再拜托刘管事把装着吴妈妈的箱子搬出府。有银子赚,刘管事何乐不为?而因为有他的担保,门房的人查也不查便让箱子出去了。吴妈妈为何非得躲在外边儿,主要是崔妈妈等人对府里的地形太熟悉了,估计一找一个准。
刘管事喝了催情药,欲火无处发泄,只得匆忙找上罗妈妈。这也是为何,余诗诗差人去请罗妈妈加入搜查队伍,却找不着罗妈妈的原因。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吴妈妈堂堂正正地从二进门走进来,奔向后山,摘了几个小蘑菇,又跑去了小林子。
这一切的一切,华珠真得感谢晴儿。
感谢她鬼鬼祟祟地来清荷院,帮助巧儿误打误撞发现了罗妈妈与刘管事的风流韵事。
也感谢她故意装病,给华珠的反击制造了一个比法事风波更完美的契机。
华珠真想给她颁发一枚荣誉勋章。
妞儿,太给力了!
如厕完毕,华珠慢悠悠地往穿堂方向走去,怕回了里屋又被年绛珠廖子承东廖子承西地问个不停,华珠觉得到湖边散散心。
刚走到门口,看见吴氏神色匆匆地迎面走来,眼眶红红的,看得出刚才哭过。
她闷着头,与华珠擦肩而过也没发现华珠。
华珠疑惑地眨了眨眼,侧身叫住她:“吴妈妈,你怎么了?”
吴氏一惊,转过身行了一礼:“表小姐!奴婢……奴婢没事!风大,迷了眼睛。”
风?一点儿风也没有啊。
华珠绕到她跟前,她低头,侧过身子,躲避华珠的视线。
华珠叹了口气:“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吴氏的心里淌过一丝涓涓暖流,这些年,自己碰到多少人啊,好的坏的普通的,但谁又拿正眼瞧过她呢?喉咙越发胀痛,吴氏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笑着道:“奴婢没事,就是想起死去的儿子和丈夫了,有些心酸。”
华珠看着她隐忍泪水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也不大舒服,就拿出帕子递给她擦泪:“节哀。”
吴氏怕弄脏华珠的帕子,含泪躲开:“表小姐真是个好人。奴婢在建阳有个侄女儿,现在应该和您差不多大了。看见您,奴婢偶尔会想起她,觉得特亲切。”
“你既然有侄女儿,为什么不去投靠她家?”华珠问。
“奴婢的小姑子死得早,两家没什么来往了。”吴氏不敢告诉华珠,她的侄女儿只是个庶女,上头有很厉害的嫡母,有一回,就因为侄女儿跑来叫了她们一声舅母和大表嫂,从此那位妇人都不允许她们踏入门槛了。没娘的孩子本就艰难,她这穷亲戚上门叨扰,只会成为侄女儿的累赘。
华珠为她擦了泪,想着她现在有力气尚且能干活儿养活自己,等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床前既没丈夫陪伴,也无子女照料,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吴氏从华珠手中拿过帕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弄脏了,等奴婢洗洗。”
说着,朝水井旁边走去。
华珠摇头:“不用这么急,你先进屋歇会儿吧。”
“不洗恐怕没机会了。”吴氏哽咽着打了一盆水,又拿来皂角开始清洗帕子。
华珠微微一愣,迈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吴氏垂下眸子道:“奴婢……奴婢不想在府里干了,工钱我不要了,只求表小姐给奴婢个恩典,放奴婢出府吧。”
华珠蹙了蹙眉:“你出了颜府,又要去哪里做事?”
吴氏讪讪一笑:“奴婢……有手艺,到酒楼做厨子想必也是可以的。”
华珠挑了挑眉,说道:“酒楼比颜府辛苦多了,月钱也少。”年绛珠虽然抠门儿,但颜府的薪水待遇是封氏定的,在全琅琊来讲,都算数一数二的了。而且小厨房的事儿不多,做起来也轻松。
见吴氏没搭腔,华珠心知她是真的去意已决,又补问了一句:“今儿都二十三号了,好歹做到月底?”
吴氏的眼底呈现出了一瞬的纠结,须臾,又摇头:“如果可以的话,奴婢今儿就想走。表小姐你很好,奴婢很愿意伺候你,但……但奴婢这种村妇,总爱冲撞人,奴婢实在不想给你们惹麻烦。上回奴婢没把菜做干净,差点儿把四爷的孩子害没了。下次……下次还不知奴婢又要惹出什么货来。”
晴儿的事又怎么能怪你呢?换做任何一个厨娘,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颜府的确太复杂了些。华珠暗暗一叹,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吧,我介绍你到提督府去,还是在小厨房。”
吴氏黯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举眸看向了华珠:“这……这……这真的可以吗?”
华珠笑着点头:“提督大人很喜欢吃你做的菜,他白天不怎么在家,晚上……应该也有不少应酬,你只需准备早餐与宵夜就好。算起来,比在颜府还轻松呢。”
吴氏就要跪下给华珠磕头。
华珠一把扶住她:“去收拾吧,我跟四奶奶说一声。”
“提督府?”年绛珠给颜旭之换了一块儿尿布,叫乳娘把颜旭之抱走,又接过刚刚吃饱的颜敏之,一边逗弄一边问华珠,“你该不会……是想找个借口见廖子承吧?好多天没上门找你了,嗯?”
华珠的脸色微微一变,气呼呼地道:“你怎么还在讲他?都说了我跟他没关系!”
年绛珠妩媚地笑了笑:“哎哟,没关系怎么一有问题就想到他了?我名下多的是酒楼、铺子和田庄,哪一处养不起一个妈妈?看吧,还没嫁人呢,胳膊肘都朝外拐了。”
华珠涨红了脸,转过身坐在冒椅上:“那你就把吴妈妈爱调哪儿调哪儿吧。”
“哟,生气啦?”年绛珠忍俊不禁,嗔了她一眼,“行了,逗逗你,你也较真儿!快去快回!”
华珠如释重负,年绛珠太妖孽了!她现在好怕跟她在一块儿!
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年绛珠的叮嘱:“你给我记住啊,别让你碰你!一根手指头都不行!他要是想碰你,叫他先上门提亲!也不必跑福建那么麻烦,长姊如母,我做得了你的主!”
华珠的长睫狠狠一颤,眨着眼道:“哪有这样儿的?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语毕,逃一般地走掉了。
下午,华珠带着收拾好行李的吴氏去往提督府。路过绸缎庄时,华珠特地给吴氏买了两套成衣。吴氏伸出粗糙的手,想握住华珠的,却又忽觉自卑,抽了回来:“表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您……您比奴婢的儿媳还亲。”
说完,脸色一白,打了打自己的嘴儿,“奴婢说错话了!表小姐勿怪!表小姐是千金之躯,奴婢不该高攀的。”
华珠笑了笑,没说话。
她是封建礼教的产物,骨子里有非常强烈的尊卑观念,但她看吴氏,总觉得面善,似乎一早相识一般,是以,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看顾。
提督府的侍卫认得华珠,不待华珠开口便敞开大门让马车进去了。
接待她们的是陈娇,陈娇穿一条蓝色的孔雀流仙裙、一件素白镶珍珠短袄,发髻上簪了一对镂空兰花金钗,三十几的年岁,却像个姑娘家似的花枝招展。
与她相比,吴妈妈就太苍老了些。青色布衣,灰色裤子,酱色褙子,半白的头发挽了一个单髻,用一支镀银的铁簪子固定,这是新婚之夜丈夫送的新婚礼物,她戴了二十年。严格算起来,她也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只是生活太凄苦,心也苦,生生将她折磨成了五、六十的老妪模样。
陈娇瞟了吴氏一眼,尽量离这种卑贱又老土的乡巴佬远一些。吴氏识趣地避开,退到五尺之外。陈娇很亲热地拉起华珠的手,笑盈盈地道:“我正说冬天过去了,什么时候设个小宴,把你叫过来坐坐呢?”
“我这不是来了?”华珠笑着应和道。
“快请屋里坐。”
“坐的话改天吧,今儿我还要早些回。我来,是找提督大人有事,不知他在不在。”
“那你等等,他这会子在军营,估计晚上就能回来了。”
*
一望无际的营地东边,坐落着几幢威严古朴的楼阁,其中一幢楼阁前,站着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男子翘首而立,一双修长的手轻轻负于身后,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如羊脂美玉一般精致通透。
一群铁铮铮的汉子,望着这双仿佛轻轻一动,就能撩拨人心的手,齐齐吞了吞口水。
“嗯,今天是参观这里,是吗?”
男子低润的嗓音,初闻时阳光下的沙石轻轻碰撞,再一回味,又似清泉叮咚在耳旁。
总之,很迷人。
三个出了名的泼皮副将,郑忠、乾修和伍三恩,敛起心底的惊艳,彼此交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朝廷派来那么多提督都被他们整跑了,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卢高看着他们脸上浮现的算计,心里一阵打鼓,想着,终于明白朝廷为何派个副参领来协助提督大人了,是要给提督大人找个挡箭牌吧!
一念至此,卢高捏了把冷汗,咬咬牙,视死如归走上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都准备好了!
“大人,卑职先进去查看。”离廖子承三尺之距时,卢高突然躬下身,像只小绵羊,软软温温地说道。
廖子承扬手,云淡风轻道:“不必了,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参观就好。”
话落,迈步,从容闲适地走向了阁楼。
门槛内,高一尺的方向有一根细小的银线,不细看察觉不了。
郑忠、乾修和伍三恩,奸笑着等待廖子承出糗。
一步、两步、三步……铛铛铛铛!
令他们失望了,廖子承稳当地跨入了房内。
待到廖子承在里面转悠了一圈出来,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待到廖子承阔步离去时,郑忠不信邪地跑过去,就见银线还在呀,是他没碰到,还是机关坏了?可明明头顶的水桶还在呀!
他扯了扯,大门嘭的一声关闭!
啪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惊心动魄的惨叫声。
郑忠出来时,面部黑如煤炭,发髻蓬如鸟窝,他张嘴,吐出一口青烟:“奶奶的,高手哇!”
第一回合,提督完胜。
乾修与武三思继续呆着廖子承参观。
这一站是教练场的比武擂台。
四四方方的、一个人高的台子,伫立在冷风鼓鼓的场地中央,东面用架子支着一面鼓,鼓槌上的红色飘带迎风而舞,飞出亮丽的弧度。
乾修在正面,比了个请的手势。
廖子承轻轻一笑,绕到右侧,拾阶而上。
乾修冷笑,连轻功都不会,还得走台阶!哈,天助我也,摔死你丫!
临时搭建的擂台,木板轻薄如纸。白底黑面的鎏金官靴踩在上面,仿佛能看到整个地板的抖动。
然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廖子承毫不费力地走了一遍,最后还拿起鼓槌,用力敲出了一段节奏。
是他们从未听过的拍子,响亮、干练、热血、豪情!
一曲作罢,几人久久回不过神。
廖子承却已跳下地,又突然回头指着架子下方道:“谁掉的银子?足足二两。”
“我的!”
“我的!”
乾修与武三思齐齐施展轻功飞上擂台,又齐齐落在了架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