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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将军!”
余氏的眸光狠狠一颤,都说染家兵马倾天下,沈家大儒百世华,沈家人乃文界翘楚,染家儿郎则是不折不扣的沙场枭雄。可到了这一代,最出彩的却并非染家爷们儿,而是一位十四岁就上战场,从未败过的千金。
卢夫人眉飞色舞地说道:“染将军瞧不起王三爷举荐的人,就与提督大人各领五百人马,约好一战定乾坤。可是还没开打呢,染将军就缴械投降了!”
染将军的人生终于有了败绩,而且是不战而败。
余氏对这位提督大人简直充满了好奇:“提督大人年岁几何?可有儿女?”若有,兴许能与颜府结个亲?
卢夫人古怪地笑了笑,她知道余诗诗打的什么主意!提督大人其实非常年轻,一开始她相公跟她提起这么个人儿,她立马想到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哪知相公告诉她,提督大人已有未婚妻了!不得已,她唯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我不知。”卢夫人呷了一口茶,递过身子,很讨好地问向她,“诗诗啊,你二弟年岁不小了,可有议亲?”没有的话,兴许两家能结个亲?襄阳侯府的嫡出公子,那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啊!
哪知余诗诗顿了顿,说道:“正在合庚帖,若八字不冲,就该下聘了。”
卢夫人眉头一皱,居然又叫人捷足先登了!谁?
说话间,一名穿着体面的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脸色颇有些怪异:“大奶奶,太子殿下来了!”
王家大宅
王庆与王昌整理好仪容,站在王老太君跟前儿,面色微讪。
王老太君体型微胖,肤色白皙,满头银丝盘了个单髻,以一支翡翠金簪固定,又在额前戴了珍珠抹额,很是雍容华贵。此时她虚着眼,身子后仰,将手里的信拿得远远的看,没办法,老了,越近越模糊。
王庆与王恒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到了些许紧张的意味。
王恒先前犯了错儿,又是收受贿赂、又是训练私家军,还害得王歆险些丧命,现在,王老太君和王庆看见他就想揍他!
王恒不敢吱声。
还是王庆开了口:“娘,信上怎么说?”
王老太君“啧”了一声,沉声道:“襄阳侯的二公子已经在议亲了。”
“啊?不要吧?”王恒的一张俊脸皱成了一团,“实在不行,就再为小七找别的夫家!反正,她绝不可以嫁给一个棺材子!”
很小的时候,他带妹妹去上香,庙里的大师就说了他妹妹是皇后命,将来必能凤临天下。所以他才很努力地培养私家军,就是希望有一日能派上用场,不说打仗吧,起码在皇子夺嫡之际,能出点儿汗马功劳!
可现在,别说皇子了,妹妹连皇宫都进不去!
太可恨了!
都是那个狗屁廖子承!能破几个案子了不起吗?居然哄得太子和三叔一愣一愣的!
不对,不止他们,连小七都被他给迷惑了!
不就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吗?
他也很英俊潇洒啊!
怎么大家伙儿就不器重他?
王庆也赞同儿子的意见,对王老太君说道:“娘,廖公子虽好,但实非小七良配。小七被我们一路宠大的,嫁入寒门,怕是……受不住那份儿委屈啊。”
王老太君哼了哼:“若非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子的事儿?太子会凭空将小七指给廖子承?太子是在给咱们王家敲警钟!”
王庆冤枉啊,他什么都没做,指婚的时候王恒的事儿也没东窗事发,鬼晓得太子怎么突然对他们有了芥蒂!他当然想不到是华珠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王老太君合上信件,拧了拧花白的眉毛道:“太子也不是非得杜绝了咱们王家的富贵,小七是他给咱们敲的警钟,但小六,他不是答应了会带回京城吗?”
让王家的女儿入住后宫,是太子给王家的封口费之一。具体内幕,他们三人心知肚明。
王庆不再多言。
王恒仍旧不舒服:“小七和廖子承的婚事,必须退掉!哪怕她一辈子醒不来,也不能跟一个棺材子做夫妻!我王昌的妹妹,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儿!”
王老太君瞪了长孙一眼,不同于颜老太太的不谙世事,她年轻时可是伺候过明德太后南征北讨的,这性子,比男人的还烈上三分:“那你说如何?”
王恒就笑嘻嘻道:“我听说咱们琅琊来了一位新提督,尚未婚配。三叔和太后的意见素来相左,这次,竟破天荒地达成一致,可见此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而且,连染将军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才配得上小七!”
王老太君看向王庆:“你的意见呢?”
王庆就道:“若真能与提督大人结亲,小七倒是不吃亏的。不过,我听说他是有未婚妻的。”
王老太君懒懒地、不甚在意地挪了挪身子:“那就算了。小七……”
“小七不能嫁给廖子承!我坚决反对!”王恒打断王老太君的话。
王老太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微闭着眼睛,沙哑着嗓子道:“小六那边准备好了么?”
王庆很恭敬地道:“回娘的话,都准备妥当,只等太子来接了。”
“小六与小七年纪相仿,性格也最像,可惜容貌上、才智上终究不如小七,此番入宫,能否获得太子盛宠尚是个未知数啊。”王老太君神色复杂地叹完,从桌上拿起烟杆子吸了两口,吐出缭绕的白雾。
“老太君,老爷,门外有一名廖公子求见。”
……
马车行驶在熙熙融融的大街上,快过年了,每家每户的门口都贴了对联、挂了灯笼,路边的年货交易进行得热火朝天,偶有孩童嬉闹着从旁跑过……
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七宝坐在铺了垫子的坐板上,一边驱车一边痛骂:“狗娘养的王家!公子你夜以继日跋山涉水地奔到江南求药,累死累活不说,还差点儿从悬崖上摔下去,王家的狗杂种,怎么敢退你的亲?”
说什么“我家小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公子这般如玉风华的人儿,切莫因此蹉跎了大好年华。公子是小七的恩人,今后公子的事就是我们王家的事,也请公子将王家当做自己的家。今年过年,我们等公子一同来吃团圆饭。同时,我们也已为公子在城中置了一处房产和五间上等的商铺,若公子有意致仕,我们也可为公子在军中谋一份差使。”
差使?九品巡防司?!
可恶的老太君!
哦,那个狗屁王庆也可恨!
说什么“子承你若不愿与那些人直面打交道,也可留在府中帮衬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助我平步青云,届时,别说军中闲职,朝内官位我也不是不能为你谋得。”
这是要他家无所不能的第一公子给一个忘恩负义的老匹夫做幕僚?
他家公子要做官,多的是人请,还用你一个从二品的老匹夫假惺惺?
这倒也罢了,狗屁老匹夫还说“子承你年岁不小了,小七的身体状况恐无法与你成亲,但我王家还是愿意和你结这门亲事,我的五女儿今年十六,容貌绝伦,才情卓越。我会向太子启奏,将小五婚配于你。”
五小姐?
啊哈!
不就是那个青楼女子生的女儿,又过继到一个姨娘名下的吗?
你家四小姐也十六,也云英未嫁,怎么不把她许给我们公子?
最可笑的是,王庆居然还不是动的嫁女的念头,而是让公子入赘王家!
在公子把救命良药给了王歆之后,要公子与一个庶女儿成婚入赘王家?
哈哈,这简直是他活了十几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公子,王家人一边瞧不起你,一边又想将你收为己用,这种人渣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救?”
车厢内,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然后,是如阳光下沙石碰撞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还是流风可爱。”
那语调,非但没有一丝被退亲的忧伤,反而略略轻快与欢喜。
都被退亲了,还欢喜什么?
七宝不满地扁了扁嘴儿:“我是看不惯王家人的恶心做派!明明你把药给了七小姐,七小姐马上就能醒了,他们还恬不知耻地说七小姐不知何时醒来,恐无法与你成婚,还要把庶出的五小姐给你,不对,是把你给五小姐!简直他娘的欺人太甚!公子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就……”
“聒噪!流风!”
七宝一惊,还没眨两下眼睛,就见一道黑影飘过,然后,他不能说话了……
颜府花厅
赫连笙一袭宝石般的深蓝色锦服,坐在主位上,目光深幽。
下首处,分别站着颜宽、颜博、余诗诗、年绛珠和华珠。
赫连笙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面,不夹杂任何情绪地笑了笑,仿佛温和却又冰冷地说道:“华珠的行礼收拾妥当了么?可以随本宫启程了?”
太子亲自带秀女回宫,还真是琅琊人民的殊荣!
华珠低垂着眉眼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女没有收拾妥当。”
颜宽和余诗诗是现场最惊讶的人,他们没料到华珠居然会是秀女,但瞧颜博与年绛珠一脸沉默,似乎早就知道此事。既如此,燕世子屁颠屁颠地跑来要小侧妃又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四房不想让华珠入宫,才故意与燕世子攀亲?
颜宽的脸都绿了,这么重要的事儿,儿子儿媳居然瞒着他!但他还是没想到封氏也知晓了此事,只在心中暗自庆幸,亏得封氏没成功,不然,瞧太子对华珠一脸志在必得的架势,若得知被算计毁去名节无法入宫,怕是要揭了封氏的皮!
赫连笙微微一笑道:“那华珠就赶紧去收拾吧。”
华珠抿了抿嘴,从容地抬头,与赫连笙探究的视线对上,不气不喘地问:“敢问太子殿下,我尚在建阳时,你就点了我的名做秀女。你点的是年华珠,不是年府小姐,你怎么会认识一个七品知县之女?”
赫连笙依旧笑着,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如果我说,是因为李府台告诉我,你破获了未婚夫被杀一案,而我对你忽而有了兴趣,你信吗?”
华珠很果断地摇头:“不信。那不是我的功劳,也不算很棘手的案件。如果殿下说满月案,或许比较有说服力一些。但满月案发生在我被点名为秀女之后,不是吗?”
聪明的女人啊……
赫连笙朝罗公公使了个眼色,罗公公福身出去,须臾,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华珠,你来琅琊之前见过我吗?”赫连笙反问。
华珠矢口否认:“没有。”这辈子,的确没有。
赫连笙打开锦盒,拿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泥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没见过,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容貌?又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易容过的我来?华珠,我们的缘分,或许上辈子就注定了呢。”
“真的什么都能捏吗?”
“当然啦!姑娘是想捏自己呢,还是捏别人?”
“别人。”
“那你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
“他,瘦瘦高高的,天庭饱满,剑眉,大眼睛,鼻子很高,右脸上有一颗滴泪痣……”
她一边描绘着记忆里的容貌,一边看那五彩泥团浮现出她喜欢的轮廓。
付完钱,她用帕子将泥人包好,放入宽袖中,偏这时,一辆高头骏马疾驰而来,像疯了一般踢翻了一旁的摊子。
她大惊失色,本能地拽住巧儿往后一退,但剧烈的晃动,使得宽袖中的泥人飞射而出。
“太子!”
……
那个差点儿让她丧命于马蹄之下的人……就是赫连笙吗?
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