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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注视着那个肩扛青铜长戟的小贼,注视着那个崎岖小路上,狼狈跑下山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认错了人。
对方挽着袖子,扛着青铜戟,就像是扛着一支扁担。
这哪像是个战士?
若陈迹是那个人,对方即便比巨戟士弱小,也能轻松以天生的战斗本能取胜,但如今这位,只能狼狈的满山逃窜……
若那位在,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不会逃跑。
便是由巍峨大山挡住去路,他也会将山搬开.
而眼前这位,会绕路。
此时此刻,陈迹扛着青铜戟气喘吁吁。
他回头查探,却见那巨戟士奔走于山间,黑色铠甲摩擦出哗哗声响,红色斗篷向后招展,身形之魁梧宛如一家战车。
陈迹心说这种猛将,只比自己搞了一个层次吗?大哥你说的高一个层次,怕不是后天境界和先天境界的差别吧?
不对不对。
若是司曹在这里,自己哪有机会扛着青铜戟跑路?
不是先天境界就行。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陈迹扛着青铜戟越跑越慢,越来越喘。
轩辕的目光也越来越失望。
然而就在此时,陈迹忽然不再气喘吁吁,步伐也不再沉重。
却见他目光沉凝,骤然转身。
陈迹拧腰,转身,抬手,动作一气呵成。
手中青铜长戟以雷霆之势向身后刺去。
这一刺来的刚刚好,巨戟士冲撞之下,仿佛自己迎着戟尖撞上去一般,这巨大的碰撞之力,连铠甲都挡不住。
黑色铠甲硬是被陈迹这一戟给刺穿了,刺进了巨戟士腹部。
陈迹心中松了口气,可轩辕嘴角却微微翘起,似有戏谑:“徒劳!”
下一刻,巨戟士竟毫不在意腹部伤势i,他以双手握住青铜戟的尖刃,悍不畏死的将青铜戟拔出来。
却见他双手微微一抖,陈迹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双手发麻,不由得便松开了握住青铜戟的手。
巨戟士任由腹部血流如注,将青铜长戟高高举起,再如泰山压顶般竖劈而下。
从始至终,巨戟士神情中都没有痛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腹部被刺穿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嘶……”
陈迹从医馆的小院里醒来,贪婪的喘息着。
“又做噩梦了?”世子好奇道:“你这一会儿就做了好几个噩梦,时不时先前遇到歹人,被吓到了你。”
说话间,世子看见陈迹的眼神。
这学徒少年明明都没有看他,他却觉得自己心神一悸,仿佛有猛兽在侧呼吸,吐出浓重的血腥气。
梁猫儿端着饭菜走出厨房,熬的白粥搭配着酸辣白菜与小咸菜,清淡可口。
他看向陈迹:“先吃饭再睡啊。”
陈迹摇摇头,缓缓闭上眼睛:“我现在不饿,谢谢了!”
世子回过神来,他再仔细打量陈迹,却发现对方之势疲惫的躺在竹椅上,并无稀奇。
应是自己看错了。
此时,陈迹已再次回到战场之中。
却见那巨戟士完好无损的站在青山山巅,并没有立刻出手。
轩辕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看向陈迹:“是否得到教训?”
陈迹沉默。轩辕笑道:“这世界上绝不是只有你敢对自己凶狠,能上战阵冲杀之人,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猛士?面对巨戟士这样的猛士,光靠争勇斗狠没用,凶狠之徒我们见得多了。
你必须要学会摒弃一切花里胡哨的想法,掌握真正的厮杀技艺。”
陈迹思索。
真正的厮杀技艺?
轩辕平静道:“你让我教你剑种门径,可你连普普通通的厮杀与斗志都没有,给你剑种门径,就像是将一柄吹毛断发的利剑放在小孩子手里,不仅能伤人,也能伤己。”
陈迹点点头:“开始吧,再来。”
轩辕道:“这次,不可以跑下这山顶,若你跑了,我便不会再教你剑种门径。”
陈迹疑惑:“可在厮杀里,打不过就跑也是一种明智之举!”
“你比曾经聪明了许多,但聪明固然是好事,可人不能只有聪明。”轩辕冷笑道:“可这世界上总有你永远都绕不开的山,那个时候,你需要一些斗志和勇气。”
轩辕走到巨戟士身边,手指点在巨戟士肋下:“人体三十六死穴,飞别是太阳穴,气门穴,风池穴,檀中穴。。”
他将死穴一一点给陈迹看,“若刚刚你长戟所刺之位再向左偏移一寸,巨戟士就算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这就是有厮杀技艺和没有厮杀技艺的区别。另外,你刚刚回首那一戟,虽然好看,但没用,杀人不需要好看。”
陈迹深吸了口气:“明白了。”
他不知道轩辕经历过多少厮杀,他只知道,这便是自己能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巨戟士不再等待,挥出青铜长戟袭来。
陈迹也不再逃避,只在这山巅上辗转腾挪,寻找厮杀之法。
他紧紧盯着青铜长
戟劈下的方向,身子往右轻轻一侧,便见青铜戟贴面而过,从鼻尖外一寸之处劈下。
轩辕眼睛一亮。
然而,还没等他夸出口,却见巨戟士手腕一翻,那青铜戟的月牙刃一转,切进了陈迹的腹中。
这青铜戟在巨戟士手中宛如活物,明明是一柄笨重的兵器,却在巨戟士手里变得刁钻至极。
待陈迹再次来到青山之上,轩辕沉着脸:“刚刚明明躲得很好,为何躲完不预判对手可能会有其它手段?厮杀如下棋,也要下一步想十步,同样的实力,谁能料敌先机谁就能赢。”
陈迹认真点点头:“明白了,再来!”
他从早上厮杀到中午,再从中午厮杀到晚上,没有赢过,却越杀越认真,越杀越亢奋。
他没算过自己死了多少次,只是死的越多,他的打法便越粗,也越直接。
宛如钢坯送入炉火重塑,再用重锤一次次锻打成型,将杂质都锻打出去。
陈迹忽然意识到,这般锤炼出来的技艺,,没有套路,不用表演给谁看,更接近杀人技的本质。
轩辕看着陈迹一次次厮杀,如不知疲惫一般。
这少年没有那位的战斗本能,却有一模一样的斗志。
偏执,痴魔!
“现在才终于有点像你了!”
傍晚时,陈迹在太平医馆的小院里,睁开眼睛。
轩辕命令他休息半个时辰。他缓缓松了口气,像是从炼狱回到了热闹的人间。
这一次,他与巨戟士厮杀一炷香时间,难分难解,醒来时已是疲惫至极。
陈迹一抬头,却见世子,佘登科、梁狗儿、刘曲星正在饭桌上推着牌九。
白鲤郡主与梁猫儿正站在一旁观战。
刘曲星面前堆满了铜钱,还有一枚从世子哪里赢来的银花生。
白鲤郡主看向陈迹,惊讶道:“呀,你醒啦,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陈迹笑了笑:“郡主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玩?”
白鲤摇摇头:“我不赌博,我父亲也不让赌博。”
“啊?世子不是在赌吗?”
白鲤笑了笑:“没事,回头我就举报他!”
陈迹:“……,真是兄妹情深啊”
他感到一阵饥饿,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却听门外有几位江湖人士喊道:“世子,世子,准备去白衣巷了。”
世子眼睛一亮:“今天是秦淮河的柳行首来洛城的日子,听说这位柳行首,诗书琴棋四绝,人也长得如天仙一般。咱们一定要去看看。”
梁狗儿拍掌叫好,他好几天没喝酒了,肚里酒虫正闹得凶。
然而白鲤郡主却泼了一盆冷水:“陈迹还受着伤呢,大家都走了,谁来照看?哥,你还口口声声说要和他做朋友,这么对待朋友,还是不是人?”
世子挠挠头,有些为难。
柳素便是在金陵秦淮河上,也当的头牌,对方今日来洛城为白衣巷新开的绣楼剪彩,怎么能错过?
梁狗儿低声道:“世子,要不咱们去,留猫儿和君主晚上再医馆就好。”
世子有些为难:“钱在白鲤身上呢!”
梁狗儿:……
陈迹:……
果然,白鲤才是真正的金主。
所以世子才要去哪都带着她。
小院里安静下来,大家也没有推牌九的心思。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思虑对策。
唯有陈迹养精蓄锐,准备继续进入战场厮杀。
此时,一旁的梁狗儿出主意道:“世子,咱们把陈迹也带去照看不就好了?”
陈迹:“……,我身上有伤,去不了!”
世子看向梁狗儿:“对啊,他身上有伤,而且伤在胸口和腿上,背都背不成。”
梁狗儿为了蹭酒毫无底线,当即拍着胸脯:“我和猫儿抬着他的竹椅去,等喝完酒看,我俩再给他抬回来。”
陈迹:“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只要能喝酒,什么都干得出来。”
下一刻,梁狗儿招呼着梁猫儿,抬起竹椅往门外走去,宛如抬着一定竹轿子。
陈迹在摇摇晃晃达的竹椅上坐起身来:“松手,我不想去啊。”
梁狗儿毫不在意:“现在也由不得你了,跟我们走吧。想睡觉你就直接躺在竹椅上睡,放心好了,摔不着你。那可是白衣巷,那可是柳行首,你是老爷们吗?对这种事情都不感兴趣?”
陈迹无奈:“我身上还有伤啊。”
世子跟在竹椅旁边说道:“听说相见柳行首一面不容易,得有诗词递上,柳行首看得中才能放人进去,你这两天还有新写的诗吗?我买。”
陈迹安静下来,如今他还有九十四两银子藏在床下的砖头缝隙,最多能买三只人参,再点燃六盏炉火。
可若是想杀司曹,只怕是远远不够。
陈迹沉默片刻:“又偶得了几句,也许能派上用场。”
白鲤郡主眼睛一亮,“走,去白衣巷。”
众人来到门外,门口早早等着一众江湖人士。
一个个腰间挂着长剑与长刀。
他们见梁狗儿、梁猫儿抬着陈迹,顿时面露惊讶,相互窃窃私语:“何人如此威风,竟让梁狗儿与梁猫儿一起抬轿子?”
陈迹赶忙尴尬笑道:“跟我没关系啊,我是因为腿上有伤不想去,梁狗儿大哥却非说要带我去白衣巷涨涨见识,不是我让他抬轿子的。”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路上,十余人热热闹闹嬉嬉笑笑。
世子不像是世子,更像是江湖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浪荡客。
陈迹坐在竹椅上,时不时便有路人朝竹椅投来目光。
他脸皮不够厚,干脆闭眼再次沉入战场,回到厮杀中去。
他感觉自己快要触摸到某个门槛了。
巨戟士也并非不可战胜。
白衣巷绣楼门前摆满了花篮,一路摆出了数百米,甚至占用了别家的门庭。
宽广的绣楼二层露台处,一根根木栏杆挂上了红绸,看着格外喜庆。
绣楼东主姓名张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有人传说他曾是沪地徐家二房里的一个下人,这便让所有人必须高看他一眼。
徐家,内阁首辅徐拱的徐家。
世家不会沾染白衣巷、红衣巷,秦淮河的声音,名声不好。
但私下里都有各自的白手套。
所有人都知道张畅背后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所以绣楼刚一开业,不仅刘家刘明显前来捧场,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带着文人朋友结伴前来。
有人是来看柳行首的,有人驶来给徐家生意抬轿子的。
各有各的心思。
绣楼门前,两位身穿素白襦裙,披着白貂的姑娘,俏生生立在秋风凉意里,笑容满面的对门外来客说道:“各位老爷,公子,咱们着绣楼今晚广迎宾客,一楼雅座很多,宽敞明亮。可各位若想上二楼去见我家姑娘,得有一首拿得出手的诗才行。若我家姑娘中意,一手诗,可带三人同行。门前就有桌案,笔墨,各位请吧。”
一名年轻士子,当即在桌案前提笔,快速写下一首诗来递给二位姑娘。
其中一位姑娘拿着宣纸跑上楼去,不消片刻又跑了回来,娇俏笑道:“这位公子,我家柳行首说您这诗不行。”
这柳行首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说不行就是不行。
半分都不愿委婉。
那位年轻士子羞躁得面红耳赤,低头钻入人群。
经此一试,好些个肚子里没真东西的人,立马心生退意。
门外,梁狗儿等江湖人士直犯嘀咕,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进这绣楼。
有人说翻进去,有人说杀进去,每一个正经的。此时,世子打起了退堂鼓,低声说道:“白鲤,咱只有半首诗啊,能不能行?”
白鲤想了想:“她若识货,这半句能顶其他人百十首,肯定行!”
梁狗儿凑过来说道:“可一首诗只能带三个人,咱们这可十二个人呢!”
说罢,世子和白鲤郡主一起看向竹椅上正在睡觉的陈迹。
“陈迹,醒醒啊!”
不论世子如何呼唤,陈迹都没醒来。
世子快急死了,却丝毫没办法,若没诗,他们怎么进去?
此时,白鲤思索片刻,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枚金瓜子,塞进陈迹手心里。
陈迹睁开双眼:“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