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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夜半,于十字路口,焚烧一碗粟米,伏地,即可见鬼差,切记,莫抬头。
一
曹旸在一间守林人小屋中清醒了过来,小屋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之前由于受了伤,不能过于劳累,所以陆压带着她穿过村子的聚集区来到了周边的林子里。陆压说,这个村子的空间极其不稳定,他们出不去的很大原因就是白泽把多个空间都叠加起来了,也就是说你走着走着很可能就到了别的地方,但是其实这个地方已经和封归村在空间上相连,实际上也已经成为封归村的一部分了。
陆压这当口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去探路了,曹旸也不担心,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曹旸已经习惯了他闲不住的性格。在村子里行进的时候,他不是满眼好奇地买点什么,就是自来熟地和村民聊天,曹旸本来觉得自己就够能说的了,没想到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曹旸受伤需要经常调息,陆压就带她进了森林,林子里接近自然,有助于曹旸恢复。曹旸所在的地方没有白天,从来都是傍晚到黑天来回循环,陆压说唯有打破八门中的四门,情况才有可能好转。
曹旸叹了口气,想着一会儿陆压回来问问他知不知道曹殷现在如何了,刚起了这么个想法,就闻到屋子外面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这气味曹旸很熟悉,她脑子里念头一闪,便起身出了屋子。
屋子外面雾蒙蒙的,夜晚的树林颇像个鬼片拍摄基地,曹旸也看过不少鬼片,尤其喜欢那种鬼不出现在暗处吓唬人的桥段,每次看都乐此不疲。曹旸跟着那股气味走,那是焚烧粟米的香气,她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用这种方法来招鬼,一般来说,这种方法是用来拦住过路鬼差用的,是极为凶险的法子。
粟米焚烧,会引来孤魂野鬼,一旦这些鬼魂聚集得多了,鬼差自然会被吸引过去,虽说鬼差不比恶鬼,不会做鬼上身或者马上要人命的事情,但是这种方法会折损召唤人的寿命和健康,而且若使用不当,会招致大批的饿死鬼集中于此,要知道饿死鬼可是什么都吃的。自古以来,很多人明知凶险却还会用这种拦截鬼差的方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伸冤。
曹旸慢慢地走着,粟米的香气愈发浓郁了起来,终于,她在一片树木稀松的坟地旁,见到了召唤她的人。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人,头发凌乱不堪,像是遭受了虐待,她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曹旸能从她的反应中看出犹疑和恐惧,这个女人无疑是怕鬼的,但是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做这种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知道这种方法的。
停顿了半晌,曹旸还是走上前去,如果她不动墓地里的那些个“东西”就该扑上去了,曹旸不希望有凡人在她面前出事。女人不能抬头,但是感到一阵阴风挂过,她哆嗦了一下,看到一双脚站在她面前,这种恐惧难以言喻,女人有种感觉,如果她抬起头向上看,一定看不到面前这人的上半身。
女人边哆嗦边半伏着把一张纸放到一旁的火盆里点着,然后扔进了粟米碗里,纸张发黄,像是包什么东西的包装纸,曹旸知道,这是凡人跟鬼差沟通的方式,不能说话,不能抬头,只可把诉求写到纸上焚烧,这样鬼差便能知道你的冤情,如若开口,你就会被鬼差带走,再也回不来了。纸张伴着火焰焚烧殆尽,只有鬼差可见的文字浮现在火盆的上方,曹旸看着那些潦草的文字挑了挑眉毛,待到看完了全部内容,她便慢慢地移步出了女人的视线。女人看到视线内的双脚不见了,粟米碗里面的纸张也烧成了灰烬,便知道对方已经收了她的请求。拦鬼诉状的最后一点,就是迅速离开,不得回头,只见女人有点费劲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曹旸瞥见她的腰身丰满微凸,便已了然,果然是个孕妇。
周围的污秽惧怕曹旸,又留恋粟米的香气,藏在暗处不愿离开,曹旸笑笑,轻声道:“这次是没时间收你们进阴司,你们自己好自为之,等到这村子正常了就赶紧上黄泉路吧。”说罢,刚想按照原路返回小屋,便被人在身后拍了一下肩膀,曹旸赶忙回头去看,就对上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丫头,做什么呢?我找了你半天啦,呦,好香。”陆压看到坟地里摆放的米碗,兴奋道。
“道君才是,我一醒来不见你,就出来找了,谁知道让我碰到了这件事。”
“嗯……这里不干净。”陆压看了看阴暗处的污秽们,道,“你若是不打算现在收了它们,咱们就换个地方再说吧。”
“好。”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天,曹旸跟陆压说了刚才那孕妇的事,陆压点点头道:“那就没错了,跟我探来的消息差不多。”
“道君探到了什么?是在我调息的时候?”
“是呵,白丫头,这地方是个开门。”
开门,乃奇门遁甲八门之一,为吉门。此门宜远行、求职、嫁娶、访友、见贵人,特别是适宜求财,但是却不宜行阴私之事,易被他人窥见。
“仅次于生门,那应该是个好地方啊,可惜可惜。”曹旸想起刚才那个孕妇的事,故意笑道。
“淘气。”陆压笑骂了一句,“人家可处在水深火热中呐,而且……”
陆压顿了一下,曹旸很配合地问道:“而且什么?”
“开门是吉门,也许能在这里找到出去的路,如果能出去,你是……”陆压眯起双眼,语气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不找到哥哥我是不会出去的。”曹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嗯,我想也是,那么我们就想办法破了这个门吧。”
“可是,开门是个吉门,若是我们破了它,会不会招来祸事?”曹旸倒是不怕什么吉凶之事,但是毕竟这里住了人,凶门破了也就罢了,吉门的话是不是得考虑考虑再说?
“开门是好门,但在这里却助长了邪风,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似乎就违背了作为神仙的道义之类的,你懂。”
曹旸在心里把陆压吐槽了好几遍,神仙的道义?游离三界之外的陆压道君居然也开始讲究道义了?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哦不对,太阳现在是干脆就不出来了。陆压似乎知道曹旸在想什么,只见他微微一笑,道:“我们的目标是擅藏匿的杜门,那么遇见一门破一门是个好方法,打破格局也对你们有利。”说罢,陆压指了指天空,曹旸明白他的意思,打破了白泽的奇门遁甲,也许白昼和黑夜就会正常运转。
“明白了,那我们该怎么做?按照那孕妇所说,她所在的村子,村民都互相勾结,最省事的方法就是报警了吧,把他们直接交给警察。”
“非也,白丫头。”陆压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打了一下曹旸的头,“你这种做法实在治标不治本,也很无趣,你也知道,那些个村民对于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觉得这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环节,山高皇帝远,村民一听到风声肯定相互遮盖和隐瞒,除非有人费时费力深入这里调查,可惜效率太低了,又太危险,除非抓到切实的把柄,否则是很难处理的。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多了,那个女人也真好命,碰到了你,若是碰到什么厉鬼,那可就惨喽。”
曹旸明白陆压的意思,她想起刚才那女人烧给她的破旧的纸张,上面无法写太多的内容,尽管只有寥寥数语,曹旸还是看懂了那女人的意思,纸上写着:我是被拐来的,村子里还有几个,我们被迫怀孕,不停地生,孩子有的被留下,但大部分都被卖掉。我们出不去,抓到就挨打,走投无路,求求你帮帮我们。
女人的字迹潦草,但是字里行间一看就知道是受过教育的人,而根据陆压探查出来的情况看,她所说的那个村子是个极其偏远闭塞的所在,如果不是因为白泽的法术,让它和封归村相连,恐怕再过十几年也未必会被发现。所以,女人铁定不是那个村子里的,是外来的。
“道君想怎么做?”曹旸问道。
“这个嘛……一把火烧了如何?”
“一把火烧了?”曹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陆压,这是什么意思?把人都杀了吗?这算什么好办法?
“呵呵呵,逗你玩的丫头,我们就以‘人’的方式来解决吧。”说到这里,陆压突然转变了话题,“我刚才出去探路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我想你一定感兴趣。”
“什么消息?”
“关于你哥哥的,我之前放出一只灵兽,让它去寻找黑小子的下落,它找到了。”
曹旸听罢,神色陡然专注起来,立马问道:“哥哥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陆压一改玩笑的神色,正色道。
曹旸有些紧张起来,她紧紧盯着陆压,生怕漏听了一句话。
“放松一些丫头,虽说不太好,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我拔了你的一根头发,拴在了那只灵兽身上,它捕捉到和你相似的气息就追了过去,它听命于我,和我的意识相通,我本想着既然我无法同时穿梭于你和黑小子所在的地界,就可以用它来传信。它很争气,找到了黑小子和尸仙,只不过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尚在昏迷之中,大概是遭遇了一场恶战,我让灵兽护着他们去安全的地方疗伤,不会有问题的。”
陆压一边说一边安慰曹旸,曹旸听到曹殷和慕容暂时安全的时候,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她担心地问道:“那灵兽真的能护住他们么?抱歉,我不该怀疑,但是……”
“我懂,放心吧,灵兽叫做‘方相’,是一只护墓兽,虽不是什么强大的灵兽,但是一般的恶灵魔怪都甭想近黑小子和尸仙的身。它会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的。”
曹旸听罢,点点头,现在的她一点也帮不上曹殷的忙,不仅如此,连自己都自身难保,若不是陆压及时相救,她早就在佛牌里面被白泽抓去了。曹旸当鬼仙的这些年,除了跪过师父、认罪时跪过十殿阎君以外,就再没弯下过膝盖,此时她想都没想,单膝跪在陆压道君的面前,谢道:“多谢道君出手相救,我们兄妹实在无以为报。”
“丫头呵,你这就生分了不是,想当年你和黑小子入阴司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们呐,你们可能不记得了。所以呵,我们算是老相识了,就不用这么客气啦。”陆压笑嘻嘻地蹲了下来,面对曹旸说道,“等他们醒过来,我会让方相把我们这边的事也告诉他们,他们遭遇了恶战,应该是破了八门中的一个,我们这边也得加油啦,有我在,不怕的。”
“嗯……”曹旸点点头,目前只能这样了。
“那么我们就想想怎么破了这个‘开门’吧。身体还在恢复中,就不要跪来跪去的了。。”陆压拍拍曹旸的肩,一把把她捞了起来,“我让你相信方相也不是没道理的,它啊,可不是一般的护墓兽哦,虽然助它成了灵兽的人是我,但也只能算是它的第二个主人。你知道它的第一个主人是谁吗?”
“是谁……?”
“它的第一任主人呵,此刻就在它的旁边。”陆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卖关子道。
曹旸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接着便惊讶地瞅向陆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陆压收了慕容墓前的护墓兽!是有意还是巧合?陆压道君,做事不符常理,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但是曹旸还是有一瞬间遍体生寒,她突然有一种自己身处在陆压编制的游戏中的感觉。
“道君,你选择了尸仙慕容的护墓兽点化,是巧合吗?”曹旸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巧合’不是吗,白丫头?”陆压耸耸肩回答道,接着便不再说什么。
曹旸没有追问,即便她心里响起了这么一句话:这世上,所有的‘巧合’也是一种‘必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