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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举无奈,只好走了几步在老太爷看不到的地方向安来眨眨眼。
展华好笑的看着这对小夫妻,又说:“成,你们陪着爷爷,我去厨房看看菜好没。”
玉蓝生见袁青举走开了也说:“大嫂,我去帮你。”
展华和玉蓝生相携去了厨房,小胖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安来独自面对着袁老太爷很是坐立不安。突然听老太爷说:“丫头你也做了什么坏事了?”
“啊?”安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开始兴师问罪了,还问得那么莫名其妙的。
老太爷双手搭在拐杖上煞有介事的说:“小五小六每次闯祸回来在我面前都这么跟屁股上长钉子似的。”
安来知他是在打趣自己,这下倒是放松了紧绷的背,有些羞赧的笑了:“爷爷!”
“这才对了,我又不是炸弹,你怕什么?”又放缓语气问:“头上的伤可好全了?”
和蔼可亲的很,安来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乖巧的答了:“都好了。”
“还记不得以前的事儿?”
安来摇摇头。老太爷叹了口气,拍拍安来的手:“都是造化!”
“我不太懂爷爷的意思。”
老太爷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头子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就不参合你们小一辈的事了。”
“爷爷硬朗着呢!”
老太爷看了往这边走来的小胖一眼:“那得先指望那几个皮小子不气我。”
小胖过来装作不高兴:“爷爷你又冤枉我,我最近可没闯祸。”又献宝的拿出安来带来的玻璃盒子:“爷爷你看,你看我真没被坑,这都是三嫂做出来的。”
“哟,这不是斑鸠豆腐么?”老太爷一下就认出来了,颇为感概的说:“好些年没吃到过了。”
安来忙说:“那我这就去给爷爷拌一碗过来?”
老太爷点头,摸着胡子道:“有孙媳妇就是好啊,可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拖着不肯结婚,准备打一辈子光棍了?”说着又迁怒近在眼前的小胖,拍了他一巴掌。
小胖捂着脑门委屈的说:“爷爷,我都没到二十二。法定结婚年龄都不够呢。”
袁家大宅的厨房很出乎安来的预料,不为别的,她进去时,厨房里只有大嫂展华,玉蓝生和另一个在炒菜的中年女人。
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在炒菜女人就是在家里准们做菜的林婶,,虽然家里人多,但平时还有展华在厨里帮着,也不会人手不够。安来汗颜,果然是袁青举过得太奢靡了么。厨房里常备着一个大厨,三个二厨,另还有一个专做点心白案师傅。
快吃饭的时候,安来终于见到了家里的另外两个重要人物,大哥袁鸿威和小侄女袁嫒。先前袁嫒去学琴了,大哥这才给接回来。
袁鸿威是个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穿得相当整齐,戴着一副眼镜。见到安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袁嫒去洗脸,不热络也不冷淡。可安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至于袁嫒,有大人在场,虽是不情愿,到底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三婶。
展华招呼安来:“安来,快吃饭了,你去叫小三下来吧。”
“哦,好啊。”安来还在想着到底在哪里见过袁鸿威,有点不在状态的上楼。安来穿的是一双软底布鞋,走在木地板上也没有半点儿声响。刚上楼,还没转角,就听到了敲门声,安来偏过头一看,是玉蓝生。可能里面在问。
她说:“学长,是我。饭已经好了。”
安来退了一步,不动声色的下楼。展华问:“怎么你一个人下来了?”
安来接过展华手中的筷子开始摆放:“我已经叫了,他一会儿就下来。”
果然筷子还没放完,袁青举和玉蓝生就一前一后的下来了。袁青举径直走到安来这边,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安来肩上:“怎么,你下厨了?”
安来矮身避开他的手:“有大嫂和玉小姐在,我哪敢穷显摆啊。”
吃饭的时候桌上都很安静,只是吃到一半的时候安来突然哎呀一声,坐在一旁的袁青举忙放下筷子,取了纸巾递到她嘴边:“可是又咬着舌头了,快把饭吐出来。”
桌上的人都盯着他们,安来吞下口中的食物,对袁青举摇摇头,才硬着头皮十分不好意思的说:“大哥刚才一进门我就觉得特别眼熟,我一直纳闷在哪里见过呢,这不突然想起来,他不就是青堰市的□□么。”
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便是一阵大笑,以及袁嫒小朋友……鄙视的眼神。
袁家人都知道安来失忆的事情,也没觉得她失礼。袁鸿威还半开玩笑的自嘲说:“看来我还不够亲民呐,弟妹这么久才认出我。”
安来干笑一阵低头数米扒饭,第一次到袁家就丢这么大的人。袁老太爷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笋丝:“丫头,吃你的,别管他们那帮子。他们谁敢再笑我就罚谁洗碗去。”还催促着袁青举:“三儿啊,你还不照应着你媳妇,不然她就得吃白饭了。”
袁青举应着。安来抬头看对面展华正掩嘴笑,不知向袁鸿威耳语了几句什么,袁鸿威朝这边看了一眼也笑了,甚是欣慰的样子。
小胖适时的插话:“爷爷,大哥笑了。”
“好,待会儿罚老大洗碗去。”老太爷拍板。
“好啊。”袁鸿威答道。饭桌上又是一片其乐融融。
安来本以为这只是老太爷为她化解尴尬的一句笑谈罢了,结果……饭后袁鸿威真的围着围裙进厨房了。其余人各干各的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安来觉得她的神经强度再一次受到了锻炼。
☆、第23章旧事
桌上撤下盘子,上了茶和果盘。
茶是清明雨前新炒的,茶烟袅袅便是沁人心脾。安来闻着高兴,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
一群人吃着水果听老太爷讲古。
袁老太爷的故事发生在解放前,说得是他手下有一个兵,不过在故事发生时他还不是袁老太爷手下的兵。
那小子叫栓柱,傻乎乎的,自小家贫,给一土财主家做事,力大勤劳,为人诚恳。那财主有个女儿,比她大三岁,也是个贤惠知礼的。就是小时候得过天花,虽是险险的救回一命,一张脸却是毁了,要是晚上看着还真有点儿渗人。就为着这个亲事成了不小的问题,家里不但没人来提亲,就是他请了媒人厚着脸皮上别人家去说亲,媒人还得给人扫地出门。
眼看着这姑娘就成老姑娘了,他也年岁渐大。便想着招个上门女婿。相来相去就相中了自家的长工栓柱,看中他老实,又勤劳肯干。
兵荒马乱的年代,求的不过是安稳。
便叫了栓柱去问意见,他哪能有什么意见啊。就回家问他老爹。他们家一窝窝的崽子,正愁着如何找媳妇呢。老财主能看中他家栓柱并招赘,在他看来那是福份。
栓柱就住进了老财主家,这准女婿的待遇自然和长工的时候不同。头天早上,那小姐便让人给他打了盆热水洗脸,还送去了一块饼干大小的香胰子。等栓柱下地干活去了那小姐去收盆子发现那块香胰子不见了。所以第二天送水去的时候又让人送了块新的香胰子,可收盆的时候那香胰子又不见了。如此过了几天,栓柱跟老财主说他要回家一趟,老财主准了。
只是栓柱前脚到家后脚老财主就差人来说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老财主这举动是必然的,想栓柱看着老实,却连一块小小的香胰子都贪墨了往家里拿,想想他那一坡的肥田瘦土还有家里几仓满满的粮食,哪能交托在这么个人手上。
等那传信的人走了,他老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栓柱自己倒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老爹问他为啥,他苦着脸说:“我不怕干活,可做他家的女婿太苦了,别的不说,就是他家小姐每天早上都硬给我一块豆腐干要让我吃完,那豆腐干实在太难吃了,我吃完之后整天都吃不下饭了。这不是实在受不了了才回来避避么。”
一桌子的人捧腹大笑,笑后又有几分唏嘘。在那个苦难的年代里,就算是笑话也平添几分辛酸。
展华见安来只顾喝茶,便给她添了几个草莓到她的碟子里:“这还是昨天别人送的,据说是新品种,个肥汁多,看着都讨喜,你也尝尝。”
安来还没表态,袁青举便把她的碟子拿了过去说:“这样她是不吃的。”眉头微蹙,像是对这挑食的小姑娘十分苦恼。说着又往里添了几块火龙果和猕猴桃端着去了厨房,厚厚的淋了一层炼乳才放到安来面前,摸摸她的后脑勺:“吃吧。”
这自然又惹得一帮人打趣他们,说安来福气,说袁青举疼媳妇什么的。
安来本不想弄这么大动静,将就吃几口就过了,毕竟在别人家里不甚方便。可袁青举显然跟她想得不一样,他认为在自己家人面前,就算麻烦点,一点吃食上的喜好忍它干嘛呀。
男人和女人思维就是不一样,虽然安来以前也没给人当过媳妇,但本能的觉得这样好不好,弄得让人感觉她多娇贵似的。要是今天这事儿遇到个小气点儿的婆婆,准得记恨上她。
于是小姑娘不满意了,再次成为桌上焦点的安来,小手偷偷的从桌布里溜过去,精准的掐在袁青举腰上,使力狠狠扭了个一百八十度打转。
袁青举岿然不动,只等小姑娘撒了气儿,才捉住那只捣乱的小手,握住不放。安来抽了几下没抽回来,也不好动作太大,便由他握着。面上还若无其事的单手拿着叉子吃水果。
在众人打趣安来的时候,玉蓝生就那么一直含笑听着,也不说话,待众人说完才看着安来的碗感慨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大学时校门口甜品店里鲜果酸奶,那时候一到夏天每天中午必然去吃一杯。”
袁青举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东西是好,就是生意太好了不好买,我还记得同寝室的一哥们就是因为一个学期不睡午觉,而顶着大太阳排队去给一妹子买那家的甜品把才把人给追到手的。”
说起那时候的生活,袁青举也透出怀恋的神色:“后校门那条巷子里有一家烧烤做得挺好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去吃过,我自从毕业后就没吃过那么对味儿的烧烤了。”
玉蓝生笑了:“怎么可能没去吃,那可是大学四年必不可少的回忆。学长要不哪天回头我办个烧烤派对,把在青堰的校友都拉拢来聚一聚怎么样。”
“成啊,你张罗着,差什么少什么给说一声,到时候我一定去。”
两人毕竟是校友,就算不同届,也有不少共同回忆。两人边说边笑,回忆着那个青涩躁动的年纪。
说起校运会上险胜一分的球赛,说逃课翻墙,说起老师们的怪癖,说起那个被一堵很遗憾因改建被拆掉的许愿墙……
安来在一旁静静的吃着,连把手从袁青举手里抽回来他也没发觉。安来端着自己的碟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袁鸿威正在刷盘子呢,扭头看安来进来了,翘起手腕推了一下往下掉的眼镜:“还差炼乳?”说着就去橱柜里找。
“不用了大哥,我就是进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安来把空碟子放在水槽里准备接着洗。
袁鸿威连忙把她挤开:“哪能让你来啊,这可是爷爷罚的。要让他知道让你帮忙了,还得罚我。”
那不是老太爷的玩笑么,安来更不好意思了。袁鸿威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就起了话头说:“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洗碗?”
安来忙不迭点头,平日里在电视里西装革履的领导和现在面前穿着围裙满手泡沫刷盘子的家庭煮男这形象反差太大了。
“我会的可还多着呢!”不知道是不是安来脑补过头,居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得瑟。
又听袁鸿威补了一句:“小三也会!”
安来趔趄了一下。袁鸿威很是满意她的反应:“你不知道?”
这哪能知道啊,除开那天晚上他们偷了大厨一锅大骨汤煮面之外,就没见袁青举进过厨房。
袁鸿威放掉水槽里的水,换了清水开始洗第二次,并不还好意的建议道:“回头可以让他试试。”
“其实吧,嫁人啊就得嫁咱们老袁家的男人,在外能挣钱,回家会做家务,还疼老婆。”袁鸿威一点儿也不脸红的自夸着。安来很怀疑这样的大哥在外是怎么树立起□□的高大形象的。继而又腹诽,她家那个“在外能挣钱,回家会做家务,还疼老婆”的好男人现在正在外面和美女聊得正嗨呢。
袁鸿威见安来那负气的模样就问:“小三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儿。”
“小三也是个好的,就是有时候霸道了点儿。你多担待点儿。”
安来说:“他挺好的。”心中却在腹诽可不就是霸道极了么,偏说没到夏天就不准吃西瓜,导致现在西瓜都成水果店里的主打商品了,家里连西瓜影子都瞧不见。
“你也挺好的。”袁鸿威道:“爷爷可是喜欢你的很,平常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爷爷在家也寂寞的很。你要是有空就多来陪陪他吧。”见安来应下了才接着说:“爷爷说他一见到你就能想到祖奶奶,欢喜得很。”
“祖奶奶?”安来掰着指头算辈分。
袁鸿威不得不补充道:“就是爷爷的母亲。”
“这有什么联系么?”
袁鸿威已经收拾停当了,拉了张小板凳坐着开始讲一段旖旎往事。
“祖奶奶和祖爷爷那时候也和你跟小三一样都是老夫少妻。”算是答了安来之前的问题才又说:“那时候祖奶奶可是位身份尊贵的满洲格格,家里也是上三旗的大姓。祖爷爷呢不过是跟着还未出师的泥瓦匠学徒,有一次祖爷爷跟着师傅到王府里修缮园子,恰碰到了去赏花的祖奶奶,于是……一见钟情了。”
“啊?可是他们……”这身份差距太大啊,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袁鸿威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泡着大蒜的小盆,拿了个小碗开始剥蒜瓣,安来也凑过去帮忙,蒜皮已经被泡软了,十分易剥。
袁鸿威倒是有说书人的潜质,掉足了安来胃口才说:“乱世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时势造英雄,祖爷爷那时候也觉得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祖奶奶。也不愿再做泥瓦匠了,投身乱世,几年下来也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军阀。高高兴兴回去准备接祖奶奶过门,可祖奶奶那还能记得他个泥瓦匠小子呢。不过那时候,满洲政权已经败落,爱新觉罗家也被赶出了紫禁城。更甭提一般宗室了,民国政府成立,他们的日子连一般老百姓都不如。”
“祖爷爷回去的时候,王府已经是别家的了,几经辗转才打听到祖奶奶一家的去处。他找去的时候祖奶奶正在一破院子里准备成亲呢,对方也是没落宗室。打小定的亲。于是……”
袁鸿威适时的停下,安来接口问:“于是祖爷爷去抢亲了?”
“没错,他带了一帮兵蛋子直闯礼堂,扛了人就走。又把以前的王府买了下来,把祖奶奶安置在里面。”
袁鸿威停下不讲了,专心致志的剥蒜。安来忍不住问:“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