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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听了,连忙往上房去。
走到屋里,只见陈杏娘脸上神色不愉,望着陈氏说道:“嫂子还是留神保养身子罢,这不该嫂子操心的事儿,嫂子就少上心。仔细忧心过度,反而劳神!”说着,见傅月明过来,上来拉了她,抬腿就往外头走。陈氏也顾不得在床上躺了,就要起来。陈秋华阻拦不住,母女两个追出门来。
傅月明叫陈杏娘扯拽着,疾步往外去,险些追赶不上。众人出了门,轿子已在门前停了,陈杏娘便撺掇着傅月明上轿。傅月明虽不知母亲因何恼怒,还是先上了轿子。陈家母女二人已然出来,陈氏便望着陈杏娘说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姑娘既觉不好,那只当我没提罢了。万不可动气,伤了咱们的亲戚情分。”陈杏娘笑道:“嫂子既还惦记着咱们的亲戚情分,那就不该说那些话。我看嫂子也不是行事鲁莽的人,这些意思想必已在心上存了好几日了罢?嫂子且去想想,这话我能应下么?”
陈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当面挤兑的说不出话来。陈杏娘更不打话,上了轿子,便吩咐轿夫起轿。
待走出一射之地,傅月明方才问道:“母亲,舅母说了些什么,惹你动这样大的气?”陈杏娘气咻咻的说道:“我这嫂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的。今儿叫你们两个出去,竟是为了同我说,要把你说给她家仁哥儿。还说什么,既然家中有了儿子,香火有继,就不必硬将你留在家中招赘了。你看她说的这昏话!她也不瞧瞧她家是个什么样子,也想来攀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林常安也好,陈昭仁也好,其实早被先生劫胡了~
☆、第六十三章招供
傅月明听了母亲言语,也不好出言,只存在心里,一字儿没发。陈杏娘又说道,“我真不知道,她竟然打这个主意,嗔道刚才拉着我,只说叫我心胸放开些,容下兰香母子两个,好歹也是咱家后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傅月明见母亲恼怒不堪,便开口说道,“母亲也不必太过着恼,舅母虽有这个意思,奈何父亲母亲不答应,自然不能成的。母亲却才也不该同舅母吵闹,究竟也是一门亲戚,这样当面撕破了脸皮,日后倒怎么走动?”
陈杏娘说道:“倒不是我吵闹,自古先断后不乱,不把话说狠些,她只当还有指望,再要纠缠不清,反留后患。再一则,听她说起兰香,我这心里就来气,她是我嫂子,胳膊肘如今倒往外拐?什么叫那孩子也是我傅家的骨血?合着为她家儿子前程打算,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我也算看透了,如今这世道也只好各顾各的,旁人再亲终究也不是自己家人,怎会和你一心一计!”
说话间,轿子行经一所府邸门前,傅月明忽然闻得一阵哭骂之声,便揭起轿帘,顺着窗子往外望去。只见一中年妇人,坐在道边,正望着一户人家的大门呶呶不休,一面哭一面骂,嘴里不干不净,倒也听不清是些什么。傅月明只觉这妇人甚是面熟,望了一会儿,方才认出,原是傅赖光的正房娘子刁氏。她心中奇怪,正不知这妇人为何在此处撒泼放刁,那户人家忽开了大门,几个青衣奴仆出来,就要赶刁氏离去。其内一人便指着刁氏大骂道:“你这泼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家,也敢上门来放刁!好不好,惹恼了我家老爷,把你押进提刑司,试试新夹棍!”
刁氏更放生大哭道:“为着你们家一场事,把我家汉子搓弄了去,如今还要解送进京,生死未卜。你们王八脖子一缩,万事由天了,我如今只和你们要命!你们谁敢动我一下,我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不差什么!”嘴里哭嚷着,就和那几个仆人撕扯起来。
这路本不宽敞,被这起人一哄闹,更堵塞的水泄不通。陈家的轿子过不去,只得在地上停了。陈杏娘便叫将家人上来,说道:“去打听打听,什么事体?”那家人得命,便上前询问。陈杏娘在轿内坐着,忽然说道:“我倒想起来了,这儿是宋提刑家的宅院,傅赖光的娘子怎么同他们家嚷乱起来?”傅月明听说,又向外望去,只见那刁氏十分泼辣,同那几个小厮揪打在一处,竟不见吃亏。反倒是那些小厮,衣裳被扯破,脸上也见了血痕。
傅家的家人上前,向着那一众人呵斥道:“为些什么事,就在路上打的不像个样子!先让我家轿子过去,太太和姑娘在里头呢。”那刁氏见人来,微微一怔,便被那起人掀翻在地,揪打踢踩。半日,才从地上爬起,刁氏吃了这大亏,倒不敢再吵嚷了,将头发一拢,一道烟儿似地跑不见了。
那起人见她去了,也不理睬傅家的下人,径自骂骂咧咧的进去了。陈杏娘眼见事情平息,方才令轿子起来,自回家去。
回至家中,陈杏娘自归上房,傅月明便往后头回爱月楼去。行至宁馨堂前,却见傅薇仙在廊下一张椅上坐着,嘴里嗑着瓜子。见她回来,傅薇仙将裙子一抖,起来笑道:“姐姐回来了,舅太太病的怎样?”
傅月明便笑着敷衍了几句,傅薇仙又说道:“我还道往日里舅太太待太太并姐姐的亲热劲儿,定会留你们吃了晚饭呢,谁知竟不曾。舅太太家里就是再难,也不该吝惜这一顿饭才是。”说着,她自家掩口笑了,又道:“我自说笑,姐姐莫要见怪。”傅月明浅笑道:“妹妹自来这等爱玩笑,我哪里会怪?只可惜妹妹如今只好跟我玩笑,见不着表哥了呢。”
正说话,唐姑妈打屋里出来,见着傅月明,便笑道:“我道这儿怎么这样热闹,原来姑娘回来了。”傅月明不愿同她纠缠,只问了安,就说道:“我才回来,要往房里去换衣裳,姑妈见谅罢。”说毕,也不待唐姑妈说话,便径自去了。
这里,唐姑妈同傅薇仙说道:“我听了你的话,把爱玉的药减了两成,你许我的事儿呢?”傅薇仙皱眉道:“我私下攒的,就那么些,全给了姑妈了,哪里还能有多的呢?姑妈也不要太急于求成,这事是急不得的。”
唐姑妈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容易,如今我们一家子在这徽州城里,吃穿用度都靠着哥哥。如今哥哥不在家,就受嫂子的勒掯。睿哥儿又在外头跑动,手里没钱怎么行事?外头那些活计掌柜,都好小的食肠!你上次给我那么一点子,够什么的?”傅薇仙脸色一沉,才待出言。田姨娘便自里头出来,满脸堆笑道:“姑太太别恼,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嘴里说着,就将手里一封包裹递上来,又笑道:“这是我往日里攒的些体己,姑太太别嫌少,先拿去使用。”
唐姑妈接了过去,手里掂了掂,见颇有些分量,脸上才露出些笑意,向田姨娘说道:“也不是我小眼薄皮,姨娘同二姑娘的难处,我也瞧在眼里的。只是目下这世道,二位心里也明白,没钱怎么行事呢?睿哥儿在这家里站稳了脚,二位在这家里也日子也好过不是?”言毕,又说了些话,就说要去看唐爱玉,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待她去了,傅薇仙才向田姨娘道:“姨娘不该给她银子,这唐姑妈如今很有些不知饥饱。我前儿才给了她一包银子,这才几日,就来要了。姨娘将体己都与了她,到咱们急等钱用的时候,该怎么办?”
田姨娘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现下这家里难站了,老爷太太不待见咱娘两个,大姑娘又总同咱们过不去。你这眼瞅就大了,我得替你的终身打算打算。若是这姑太太的少爷肯娶你做正房,他又得了老爷的喜欢,保不齐日后这份家私就落在你手里了呢?即便不能,总也能分得些好处。你这么个身份,如是往外头说,就只能给人做妾了,或是嫁个小门小户。我这辈子吃够了做姨娘的苦,难道你还要再尝一遍不成?那小门小户,日子难过,你娇生惯养大的,哪里过得了那日子!”
傅薇仙说道:“姨娘想的倒是周到,只是唐姑妈未必肯呢。我这两日试探她口风,她总是遮遮掩掩的,不肯吐口。我揣摩着,这姑太太心里多半是打主意要叫她儿子讨傅月明做正房呢!姨娘且去想想,这家里究竟她傅月明才是嫡出,我傅薇仙是庶出。老爷太太的心思又都在大姑娘身上,这姑太太看不起我出身呢,又觉的她儿子讨了我是没指望的。”
田姨娘听了这话,又气又急,连忙问道:“若这般说,咱们岂不是白白替人做嫁衣?”傅薇仙冷笑道:“不妨事,这是她自己的如意算盘,我哪能让她打的这般容易?”田姨娘看了她一阵,说道:“总是你主意多些,我也不插嘴了。只是咱们手里已没剩几个钱了,还得想法子弄些的好,我现下手里又碰不着钱的。”傅薇仙点头自语道:“却是个寻个地方弄些钱来的。”
二人在廊上说了会儿话,眼见冬梅打前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傅薇仙就扬声问道:“冬梅姐姐,什么事走的这样慌张?”冬梅嘴里说道:“前头出事了,我来请大姑娘。”脚下步子丝毫不见迟缓,眨眼便进了爱月楼。
傅薇仙听说出事,慌忙拽了田姨娘,就往前头去不提。
冬梅进了爱月楼,赶着傅月明正在里头换衣裳,见她走来,就问道:“冬梅姐姐来的急,出了什么事?”冬梅就说道:“大姑娘快去瞧瞧,兰香抱着个孩子,正在咱家大堂上哭嚷不休,把太太吵的直害头疼。”傅月明听闻,便知是那事发了,连忙叫桃红替自己穿了衣服出门。
待走到前头大堂上,果然见兰香坐倒在地下,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个为满月的孩儿,望着陈杏娘哭道:“是小的该死,有眼无珠,分明是奴才的命,还总想着当主子。还望太太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去。小的往后再不敢上门缠扰的。”陈杏娘心烦意乱,只说道:“当初是你自己要来,如今也是你说要去,你到底要怎样?这几日的功夫,将我们闹得合家不宁,老爷在外县也焦心得很。”
她话至此处,傅月明已从软壁后头绕了过来,听见兰香告去,因恐母亲一时开口,竟放了她去,连忙说道:“你自己口口声声说那孩子是我傅家的骨血,如今老爷又没回来,这事情又不见个明白,怎好放你走的?待你走了,老爷回来,我们要怎么说?你挺着肚子上我们家来,又生了孩子,这邻里街坊都瞧在眼里。如今老爷还没回来,你就撂手走了,人不说你自己要走,倒说我家容不下人。再一则,倘或你那孩子当真是傅家的骨血,我们又怎能让你带去?”说着,便向陈杏娘笑道:“太太且说,我说的是与不是?”
陈杏娘自然不知她打什么主意,然而当着众人面前,是不好薄了自己姑娘的颜面的,便说道:“月儿说的在理,老爷没回来,我断不能放你走的。”兰香听闻此言,如丧考妣,面灰如土,好半日方才哭道:“太太,我实说了罢,这孩子不是老爷的!如今这家里总有人要害我,我再不走,就要被毒杀了!”
☆、第六十四章隐情
堂上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陈杏娘更问道,“什么人要毒害你,你那孩子不是我家老爷的,你却为何认作我家,你且仔细讲明白了,”兰香抽抽噎噎,打眼在堂上转了一遭,又低了头,不讲话。
陈杏娘性子急躁,走下堂来,当面问道,“你快些讲清楚了,不然我将你送到官府去!”兰香兀自不敢言语,只垂头哭泣。傅月明走上前来,先对陈杏娘道:“母亲先不要急躁,想必是有什么人要害兰香,她心里害怕。”又向着兰香温言抚慰道:“你安心,有太太在这里,没人敢害你。你且把话仔细讲明白了,太太自会给你个公道。你若只管这般吞吞吐吐的,我们是不好放你走的。”
兰香听了,心里思忖再三,方才泣道:“我便说了,还望太太不要见恼。这孩子,并不是老爷的。去年腊月里,府里摆宴,招待宾客。我奉太太吩咐,到宴上去抱壶斟酒。待酒席吃到一半,我下来往后头去净手,不合就在园里撞见一位老爷。那人吃得半醉,眼见四下无人,将我拉到山洞子里,要同我干那不急的事。我心里又急又怕,待要喊叫。那人却说道:‘我是你家老爷特特儿请来的客,你老爷在我跟前还不敢大声说一句话呢。你不过是一个丫头,能怎样呢?你就是把人都嚷来,也不中用。’一面说着,就脱我的衣服。我羞怯难耐,又怕嚷来人丢了老爷太太的脸,只得不做声,依了他。落后,过得一月,我有些呕酸难受,经也停了,心里害怕不敢认作是孕事。恰巧太太房里丢了簪环,将我打发了出来。我在后巷刘婆子家住了半月,就被宋提刑家买了去。因怕被当家太太瞧出来,日常同旁的仆婢一般伺候干活,到后来肚腹渐渐大了,就拿布带缠着。”
“这般挨到上个月,终是藏不住了,被宋家太太察觉,将我拿到房里去,跪在地上问了半日,就要打发我出门。然而我有了这肚子,哪户人家肯买呢?正在走投无路,傅二叔就找来,言说此事,教了我一套说辞,指鹿为马强认作是老爷的孩子。还说老爷如今没有孩儿,香火无继,必定会认下的。就把我带了出来,在他家里住了一月。前儿听闻老爷出了远门,傅二叔说是个空子,就带着我来了。”说着,便又抽噎起来。
陈杏娘听得怒气满腹,指着她就骂道:“你这贱婢,在家里时,我们待你如何?!你如今倒听了外头人的言语,走来讹诈我们!世人都道众生好度人难度,当真是不错!”傅月明见她焦躁,连忙上前搀了,扶她回位上坐着,说道:“母亲先歇歇,吃口热茶定定心,待我去问她。”说毕,就命冬梅重新炖茶上来。
傅薇仙在一旁坐着,眼见这般,心里只是狐疑不定,但觉今日之事同傅月明脱不了干系,却又说不出什么,当下只静观其变。
傅月明安顿下母亲,重又走回来,向那兰香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没说明白,你那孩子究竟是谁的?”兰香说到此节,却似颇有顾忌,支吾着不敢言语,只说道:“太太姑娘放了小的去就是了,只顾问这个做什么?”傅月明笑道:“你既然招认了,这事儿可就成讹诈了,待老爷回来,势必要见官的。到了官府公堂之上,说不说可由不得你了。我劝你还是早些讲明白了,免得受些皮肉之苦。再者,你就是藏着掖着,那人也未必放的过你。”兰香听得‘那人’二字,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得低声说道:“是宋提刑宋老爷。”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傅月明虽早有预料,但听她亲口说出,还是颇感意外。只听兰香又说道:“这孩子是宋老爷的,就是因听闻我被太太打发出门,宋老爷才买我过去的。又因宋家主母十分嫉妒,宋提刑也不敢明着收我,只趁着娘子不在时,才叫我到屋里去。我有了身孕,他也知道,只是不敢向娘子说。我也听闻以往有通房丫头,生了孩子被撵出去的,也不敢说。”
傅月明听毕,又问道:“你才说这家里有人下药毒害你,倒是谁?”
兰香听问,抬头望了一眼,又忙自垂下,闭口不言。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想必你有所顾忌。”
恰逢兰香怀里的孩子要奶吃,在堂上大哭大吵起来。傅月明便走到陈杏娘跟前,笑道:“母亲,这孩子这样吵闹,兰香也没心思说。先让她去把孩子安顿下,再问话可好?”说着,便推了陈杏娘一把。陈杏娘心里会意,便说道:“你说的也是,叫兰香到明间里去罢,先哄好了孩子再说。”言毕,便起身,喊了几个媳妇子上来,叫把兰香送到里头去。
话音才落,登时就上来几个媳妇,撺掇着兰香进去。兰香身不由己,也就跟着进去了。
傅月明扶着陈杏娘也往里去,傅薇仙连忙起身,也要跟上去。待走到明间门前,却被冬梅挡了,只听她笑道:“二姑娘,太太说身上乏,问过兰香话就要歇下了,不想见人。二姑娘还是回去罢。”
傅薇仙双目圆睁,看了她半日,方才扭身去了。冬梅倚着门框,笑着看她走远,方才进去。
回至宁馨堂,傅薇仙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只向着田姨娘说道:“不知这傅月明葫芦里又卖什么药,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田姨娘正粘鞋面,听她说,便放了手里活计,只说道:“你前儿说送东西给那个兰香吃,我就说不好。你偏不听,定要说什么待兰香进了门,拉拢过来,也算个助力。如今怎样,闹出这样的事来,咱们银子也白使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薇仙心里本就有事,又被田姨娘数落,颇有些不耐,顶嘴道:“我怎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儿?若是姨娘这几年肚子争气,给我生下个兄弟来,咱们怎会难到这种地步!这事儿是我想不周全,可姨娘就没有不是么?”这话冲了田姨娘的心肠,她顿时流下泪来,跳下炕床,顿足说道:“你有能耐别投到我肚里来啊,让我怀胎十月,生产时又遭了那么一场罪!我苦兮兮的将你拉扯大,到如今竟让你这等伤我?!命里没做正房主子的福,就别痴心妄想做那白日梦!”
傅薇仙见她韶刀的不堪,十分不耐,越性摔帘子出去了。
出了门,一时又想不出往哪儿去,就走到了前头唐爱玉的屋子里去。
一进门,只见丫头绿柳在桌边坐着描花样子,唐爱玉在里床睡着,不知睡没睡着。绿柳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笑着招呼道:“二姑娘来了,且先坐坐,我倒茶来。”傅薇仙连忙摇手道:“我来瞧瞧妹妹,你也不必忙。”又问道:“妹妹睡着了?”话音才落,唐爱玉便自床上说道:“我没睡,姐姐过来说话罢。”
傅薇仙便走过去,挨着床畔坐下,望着唐爱玉笑道:“妹妹气色比前儿好些了。”唐爱玉笑了笑,说道:“也就这样了,哪里好了。”傅薇仙为她是唐睿的亲妹,心里爱屋及乌,便陪笑殷勤道:“不是我背地里派月姐姐的不是,若非她央告老爷在东墙下头挖那许多树坑,妹妹也不至遭这等无妄之灾。妹妹只顾好生养着,不要想那许多。病了闷了,只管叫桃红来喊我。想什么吃,也叫桃红告与我。我所能虽有限,好歹是这家里的人,总能帮上些。再者说了,妹妹这只是一时的飞灾,我看妹妹的面相,是个贵人,必有后福的。”
唐爱玉淡淡一笑,说道:“姐姐原来还会相面,真是能干的紧,妹妹着实的佩服呢。”傅薇仙未听出这话外之音,只道她有意亲热,便同她握着手说话,谈笑风生,不时问她来徽州一路所见所闻,又夹带着问些唐睿的事情。唐爱玉只笑着应付,挑拣着答了些。
两人说了回话,绿柳炖了茶上来,递与傅薇仙。傅薇仙接了过去,吃着茶,便打量这绿柳,见她比先时长了好些,穿着一件翠绿扣身衫子,越发显出高挑的身子来。遂笑道:“绿柳如今是出息了,长得越发好了,人又这样机灵。妹妹恕我得罪一句,姑妈同妹妹能得绿柳服侍,还真是福气呢。姐姐也当真舍得,叫你去服侍姑妈,亏你还同姐姐一道长起来的呢。她也不念这份情谊。”唐爱玉听这话意带挑拨,倒不好开口,只看绿柳如何应对。
绿柳先没说话,半日方才笑道:“二姑娘错夸了,我哪里有这样好?人是蠢笨的,不过有一把子力气,能任主子们差遣罢了。也是姑娘想着姑太太那边缺人手,得个大些且有力气的过去服侍才好,姑娘屋子里桃红身子娇柔,小玉年纪太小,独我合适,方才打发了我过去。这做丫头的,只是听凭主子吩咐,哪还能挑肥拣瘦呢?我只知埋头做事罢了。”这一番话,说的甚是圆滑,毫无破绽,叫傅薇仙也挑不出错儿来。唐爱玉便向绿柳笑道:“好个丫头,你们姑娘得你服侍一场,也是福气了。”
原来,傅薇仙先前那番话,明着捧了绿柳,暗里却是挑唆绿柳心生怨怼,同傅月明不合。她若并不反驳,那便是自认了来服侍唐家是件苦差事,将新旧两位主子都得罪了。若是自谦不能,那又是说傅月明专拣不好的丫头给姑太太使唤,一样得罪于人。她那一席话却说的巧妙,既不应承傅薇仙的言语,又言明自己的好处,说明白了傅月明打发她过来的缘由,四面光八面净,谁也不开罪。傅薇仙白使了一场心思,甚是无趣。
正没意思的时候,兰芝打外头匆匆走来,满脸土灰,气急败坏道:“姑娘快回去瞧瞧罢,太太正使人翻咱们屋子呢!”
☆、第六十五章掌权
傅薇仙一闻此言,立时起身,满面不好意思,向着唐爱玉说道,“我屋里有事,且先去了,妹妹安心养病,不要想旁的。”唐爱玉也说道,“姐姐有事,自管忙去,不必管我。”说着,就叫绿柳相送。
傅薇仙同着兰芝忙忙走回后园,才走到宁馨堂门口,就见来升家的带着几个媳妇在屋里翻箱倒柜,廊上、堂屋里地上一片狼藉,衣裳物件被丢的满处都是,田姨娘正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傅薇仙快步上阶,向着来升媳妇喝道:“谁准你来翻我屋子的?这家里还有王法么?!”来升媳妇笑道:“原来姑娘还知道王法,我们还道姑娘早已无法无天了。连投毒这样的事儿都行的出来,姑娘还在乎王法律条?”一面说着,里头一媳妇子走了出来,向来升媳妇说道:“嫂子,在屋后土里掘出一包药面儿,不知是什么。”来升媳妇拿过那包裹,打开瞅了一眼,便向傅薇仙笑道:“姑娘先别同我犟嘴,有话到太太跟前说去!”
说毕,竟也不管什么姑娘主子,就叫几个粗壮婆娘上来,推搡着傅薇仙往上房去。傅薇仙身不由己,只得被她们搓弄了去。待走到上房门前,只听兰香在里头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夹着些孩子的哭闹声响。冬梅正在门上守着,见众人过来,便笑道:“嫂子们可寻着什么了?”来升媳妇上前说道:“搜着些物件儿,劳烦姐姐进去通禀一声。”冬梅便扭身进去,半日方才出来说道:“今儿事多,太太被闹的头疼的很,只问嫂子可寻着什么。若是有,便叫我拿进去,太太就不见人了。”来升媳妇听说,忙将那包子药面递上。冬梅接了,又进去房里去,将那一包子药粉转交与陈杏娘。
其时,陈杏娘正在炕上坐着,因害头疼,叫傅月明拿了薄荷膏揉太阳穴。傅月明见冬梅送了药包进来,虽明知是什么,还是蓄意问道:“来升媳妇可有说是什么?”冬梅摇头道:“嫂子没说。”陈杏娘便说道:“拿来我瞧瞧。”冬梅将包裹打开,呈了上去。陈杏娘探头看了两眼,便叫拿下去,说道:“是箭毒粉,平日人家拿来药老鼠的。”说毕,便向兰香问道:“你说那甜汤是二姑娘打发人送去的?”兰香抽噎道:“正是,之前二姑娘还送了碗燕窝过去,让莲香嫂子吃出来放了乌梅汁。我因她是二姑娘,并不敢声张。如今又有了这盅甜汤,我心里害怕的紧,才来央告太太放我离去。”
原来傅月明打着傅薇仙的名号送去的甜汤里下了毒,又送了银汤匙过去,叫兰香自家验出毒来。此计虽过于刻意,然而好在兰香是个心思浅薄的人,并未猜着其内缘由,且因前番燕窝一事,早如惊弓之鸟,又发了甜汤一案,更是慌了神,不及细想便来央告太太求去。
陈杏娘是个不甚过问小节的人,更不会想到这事儿竟是自己亲姑娘行下的手脚,只见人赃俱在,便将傅薇仙坐实了罪证,气的胸口串在一起的疼。当下,也顾不得说别的,只问兰香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二姑娘往日里可同你有什么往来?你行这事儿,她可知道?”
兰香虽是个懵懂之人,却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为着傅薇仙两度害她,她心中早已恨之入骨,眼见如今得了时机,忙不迭的点头道:“往日我在家时,二姑娘同我就很好。时常问我太太房里的事情,连太太同老爷说的小话,她都要问问呢。”她这话回的倒也巧,不提傅薇仙同这倚子讹诈之事有何瓜葛,只说二人往日私交甚笃。
陈杏娘听说,更不问别的,只向冬梅吩咐道:“叫来升媳妇子,把二姑娘同田姨娘用一条索子栓了,关到柴房里去,待老爷回来再行发落!”冬梅听了,不敢怠慢慌忙走去传话。陈杏娘只歪在炕上气喘不已,傅月明眼见她喘的厉害,慌忙上前替她揉按胸口,又劝道:“母亲不要过于生气,犯不着为那不成器的东西,弄坏了自己的身子。”陈杏娘却面上发白,大口粗喘,一字儿也说不出来。傅月明见这情形不对,慌忙喊人进来,先将陈杏娘扶进里间床上,又一叠声打发人请大夫。
正自乱着,又一眼瞥见兰香还在原处坐着,因怕她趁乱走了,就叫人将她暂且关在后园子的一间小屋里,打发两个仆妇看管。只叫人好生看待,不可怠慢。
一时大夫请来,却是前番与唐爱玉看腿的宋大夫。
因陈杏娘病倒,田姨娘被关,陈熙尧又为陈氏的病并没过来,家中如今并无主事之人。傅月明便自作主张,将大夫请进内堂,先令冬梅放了帐子,方请大夫入内验看。
待看诊已毕,宋大夫出来说道:“老夫人这是气恼伤身,引发了肝气病,可大可小的。如今正值夏秋之交,时气不稳,倒要仔细用药,弄得不好,就要埋下大症候的。”傅月明听了,连忙问道:“那可要紧么?”宋大夫将胡须一捻,说道:“如今看来,还不算妨碍。只是老夫人要精心养病,再不能受什么气恼。这病,便是打气头上来的。我开一剂方子,且先让老夫人吃上几副,若有气色,就不打紧了。”傅月明一颗心方才放入肚内,笑道:“还是宋大夫说的明白,那顾大夫过来诊病,手段虽好,却总是让人听得糊涂。”宋大夫一听,哼了一声,说道:“那顾华年有什么能耐,不过仗着祖宗的阴德,在京里做过几年太医罢了!说起来,终究也不算什么。如今退下来,只靠倒书袋子唬人罢了,其实没甚真本事。他手里医过的人,大约有一多半都得再经我的手,方才能痊愈呢。小姐且听老夫一声劝,万万不要为这虚名蒙蔽,误了病情。”
傅月明听了这番话,知他们是同行相欺,也只一笑并不兜揽。待宋大夫写了药方,就打发小厮飞马抓药,另叫冬梅凿了一钱银子,算作诊费谢了大夫。
少顷,药抓来,房里早已捅开了炉子,傅月明亲手熬药,又尝过烫热,方才送入内帷。冬梅扶了陈杏娘坐起,她便一勺勺将汤药喂与她吃。
陈杏娘吃了药,便再度躺下。那药倒是有些效力,不多时她便已睡去。傅月明见母亲睡得沉稳,心内略安稳了些,又想为今日这场局,虽扳倒了傅薇仙、田姨娘,逼迫兰香自认主使,却气倒了母亲,心中十分愧疚。只衣不解带的侍奉榻前。
偏这时候,诸般事情都找上门来。先是团练使郑家第三房小妾生了儿子,分送喜面上门;又是夏提刑家里女儿出阁,打发人送帖子过来;城东木材行掌柜老爹死了娘子,又来告假料理丧事。家中没了主事之人,众人正是群龙无首,纷纷乱乱。无奈之下,来升媳妇只得进来,讨傅月明示下。
傅月明见此乃良机,却又不好一口应下,倒让人看乔,只蓄意说道:“我年小无知,懂些什么?怎好打理家事的?还是请管家娘子自去处置罢,横竖都有老例放在那儿,不离了总谱就是了。”来升媳妇哪敢自作主张,只陪笑道:“姑娘哪里话,姑娘年纪虽不大,日间的主意比咱们高明几倍。如今太太病倒,家中无人理事,诸般勾当都七颠八倒,还得请姑娘做主才是。”
这般推让半日,急的来升媳妇就要跪下央求,傅月明方才吐口道:“既这般,我便暂且应下。诸般事由只管送到里头来,我也只按着老例办就是了。只是一件,我到底年小,若有出格的地方,还望嫂子告我一声。别让我干差了什么事,叫大伙看了笑话。待老爷回来,过问起来,连嫂子也有不是呢。”来升媳妇本意是宅子里如今没太太理事,她若做主管事,不只说话不响,就是出了什么差错日后算起账来,也是为难。不如请傅月明出面,执掌家务,若有了什么不是,也不与她为难。今听了傅月明的言语,却是同她拴在了一条藤上。她若有什么过错,也是自己尽让之责。这倒成了骑虎难下,只得唯唯应诺。
傅月明见收服了管家,便做起主来。然而因要侍奉母亲,又不欲远去,便素服淡妆,在上房外间堂上坐了。有事便叫来升媳妇报送进去,她看着吩咐处置。
宅子里顿时忙乱起来,先封了礼物并帖子分两路送往郑家与夏家,又准了李掌柜的假,并因他是傅家的老伙计,效力多年,特特封了五十两银子与他算作丧葬费用,并打发两个大仆人到他家门上,相帮料理丧事。一时,这上房堂上,纷至沓来,进进出出,正忙得不可开交,直忙着傍晚红日西斜,方才有了半刻空闲。
到晚间,傅月明先端了粥碗进里间,亲手喂陈杏娘吃了。陈杏娘神思已略清醒了些,记挂家中事务,便问道:“可怎么样了?”傅月明知她所问为何,忙笑回道:“母亲放心,万事有我,又有来升嫂子帮着,行不出岔子来。”陈杏娘才待再问,傅月明又劝道:“母亲这病是思虑太过,气恼伤身,还是精心调养为上,就不要想这些个了。母亲把心放肚子里,这些年看着母亲料理家务,前番又帮了一阵子,诸般事由该怎么处置,我心里是明白的。”
陈杏娘见她言语坚决,又素知这女儿心性机敏,便也点头轻声道:“你主意拿的稳就好,我只怕底下这些人不服你管束。”傅月明笑道:“这个,母亲倒不要担心,有内外两位管家在呢。”陈杏娘点了点头,便不言语了,吃毕了粥又躺下睡去。
傅月明忙碌了一日,身上也乏倦的很。见陈杏娘睡下,也走去解了簪环,叫冬梅打水上来洗漱,桃红早将被褥抱来,就在上房地下打了个铺睡下。夜间,不时起来看视,或递茶递水,并不敢沉睡过去。
☆、第六十六章林家来人
翌日清晨,傅月明起来洗漱梳妆。因夜间陈杏娘接连起来了两次,皆是她亲身招呼,早起身上便觉倦了些,气色也有些不好看。便要多用些脂粉,但因母亲病中,不好盛装丽服,便只用茉莉粉匀了面,并没擦胭脂,又早于前一日叫桃红把才做的藕荷色对襟半臂纱衫并玉色草纹六幅裙拿来。冬梅伺候着梳妆已毕,又笑问道,“姑娘这茉莉粉真好,又香又匀净,擦在脸上很能润泽肌肤,跟白瓷似的,不像我们素日里用的那铅粉,抹上看着就同擦了墙灰也似。姑娘哪里得来的好东西?说与我,我也好弄些来使使。”
傅月明见她艳羡,本来因她是太太房里的大丫头,就送她些脂粉也不算什么。然而这茉莉粉却是季秋阳托人拿来的,所剩又不多了,心里便有些舍不得,遂找了些话,笑道:“这脂粉也没什么好,不过是前几日秋丫头私下里送的。其实用着平常,只是我往日里那些毛病,你是知道的。就这盒子份用着倒不长那些疙瘩,便一直用罢了。”说着话,桃红走来服侍,见傅月明梳妆已毕,又走回去自家洗脸梳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便听帷帐里略有些响动。傅月明连忙起身,撩了帐子起来,见陈杏娘已然醒来,便笑问道:“母亲今儿觉得怎么样了?”陈杏娘无力道:“吃了那大夫的药,心里安宁的很,身上也不疼了,就是没力气。”傅月明笑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能这般快?宋大夫的药既有效验,那母亲便安心吃就是了,宁耐着养上几日就可痊愈的。”说着,冬梅已从灶上拿了早饭回来。傅月明见其内果然有一碗自己吩咐的红枣桂圆粥,连忙亲手端了,伺候陈杏娘吃了。
陈杏娘吃着粥,便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炖这个?大热的天,吃这个倒更显燥了。”傅月明笑道:“这是用红枣、桂圆、山药、薏米合着上等粳米熬的,最能益气安神,母亲这病是打气头上来的,吃这个正合宜。母亲就是没胃口,也略吃些,待会儿好吃药。”陈杏娘便依着她的话,将一碗粥吃尽。傅月明将粥碗递还冬梅,又张罗着熬药。陈杏娘见她忙碌不堪,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倒很有些心疼,便说道:“你丢下,叫冬梅过来伺候,去吃饭罢。这一夜里,闹得你也没好生睡。”傅月明笑道:“母亲说哪里话,父母染病,儿女扶持,原都是该的。冬梅忙着扫地收拾铺盖呢,不得闲。母亲吃药是不能耽搁的,我横竖也不甚饿,越性再等等也罢了。”陈杏娘还是说:“既是冬梅不得闲,就把桃红和小玉叫来。再不成,还有那些媳妇呢?贼奴才,看我病倒了,一个个都不到跟前来了!”
傅月明赶忙笑道:“看母亲说的,近来家里事情多,他们各有各的差事,一刻也闲不住的。母亲这病就是气大伤身了,这时候了还不说静养,还自去讨些闲气来受?”陈杏娘听罢也笑了,又叹道:“偏是这时候,家里出来这么些事,老爷又不在家,倒难为你了。”傅月明笑着劝解了一阵,说话间那药就好了,她捧来服侍陈杏娘吃了,又亲自收拾了,方才到外间吃早饭。
正吃饭间,就听外头一阵裙子响,唐姑妈快步打外头进来。才进门便望着傅月明大声说道:“大姑娘,你好不懂事!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打发人来知会我一声儿?真拿我当外人也怎的?”傅月明眼见来者不善,然而毕竟她是个长辈,也不好当面薄她的颜面,还是笑着起身说道:“姑妈好,且先到里间坐下,容我慢慢儿的说。”说毕,也不吃饭了,将她请进里间。其时,桃红也到上房来,她便吩咐了炖茶上来,
待宾主落座,傅月明向唐姑妈笑道:“不是我不告与姑妈,只是太太病的也突然,我一下子慌了手脚。姑妈没见着,太太昨儿发病时那样子,着实吓人的紧,我一个小孩儿家能怎样呢?自然是先去请大夫了,哪里想到知会姑母比延医吃药还要紧些。家中事情又多,老爷不在,太太又病着,我忙前忙后,就把这遭给忘了。姑妈今既来问罪,那我也不好分辨什么。只是,姑妈今儿倒为什么来的?”唐姑妈被她拿话呛了,又臊又怒,却又挑不出理来。顿了半晌,方才说道:“嫂子病了,我过来看看嫂子,问个安,此为一则。二来,既然嫂子病着,想必这边家事无人理会,你又太小,还没出阁,恐压服不了这些下人。我就特特儿的过来瞧瞧,帮你们料理料理。”
傅月明听了,心中冷笑,面上还是笑道:“姑妈好意,我倒是心领了。只是姑妈也不清闲,爱玉妹妹还病着,须得姑妈照料。家里那边尚且有一位没出阁的年轻姑娘,不能没人看管门户。虽有表哥在,终究还小。我怎敢拿自家里的事来烦劳姑妈呢?”唐姑妈听她这样讲来,便扳着她的臂膀,与她身挨着身,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尽跟我客气起来?那边自然有你表哥照管,不必担心。托哥嫂的福,你爱玉妹妹的身子也好大半了,不必我整日看着,有什么事尽有绿柳招呼着呢。”
傅月明笑道:“既这样说,爱玉妹妹就该回家去休养了。原也是因她腿伤,挪来挪去似乎不大便当,这才暂且在我们家住下了。如今既然好了大半,那还是回家住去更惬意些。”说毕,她也不待唐姑妈开口,便向立在一边的冬梅道:“去对人说,叫小厮们把车套上,吩咐绿柳替爱玉姑娘收拾了,就送姑娘回去。”冬梅当即便应声去了。唐姑妈这搬起石头,反砸脚面,心中窝火不已,登时起身望着傅月明说道:“大姑娘,我好心好意来帮你的忙,你不承情也罢了,倒何至于撵我们走?我可告你一声,傅家这么大个家业,一天少说也有二三十件事,往来账目不消说,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丫头,能料理的过来?若出了什么岔子,叫邻里街坊看笑话不打紧,害的嫂子担心,病又加重,倒值得多了。再一则,我过来帮你料理家事,殚精竭虑,劳心费神,好了也是你家太平,我倒图些什么?你这孩子,当真是不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