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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色,已经过了申正了,景家的几个保镖常走这条道,说是再抓紧赶一个时辰,前面有个落脚的小镇。
官道拐了个弯,到了一个山脚下,左侧不远是树林,前面是个山口,怪石嶙峋,正值暮色渐起,看起来有点阴森。
晏恣把昨晚买的点心送到景老爷子的马车上,随后便坐在车头,嘴里叼着一根柳叶,瞟了一眼前面的山口,顺手伸出手指掐算了起来:“怪石嶙峋,张牙舞爪,虽有枝叶,但枯瘦无荣,凌乱不堪,还有残枝犹如断臂折腰……”
她揉了揉眼睛,一下子坐正了身子,扯下嘴上的柳叶,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这是老冯说的反背之象,大凶之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尖利的哨声响起,几乎就在同时,一阵箭雨朝着他们激射而来。
随着“扑扑”的几声闷响,好几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事出突然,景家的十几个保镖这才反应了过来,一边躲避,一边大声呼喝了起来:“有劫匪,下车下马,快找屏障。”
可是已经晚了,前面商队的马和骡子被这一惊吓,都疯了似的狂奔起来,曲宁和晏安在前面,被疯马带着往前直冲,不一会儿便没影了。
转瞬之际,一群黑衣人策马从树林中窜出,他们并没有去追赶前面的商队,而是在前面一截,留着四五个守住了出口拦截,剩余的人挥刀直冲了过来。
血光飞溅,哀嚎四起。
晏恣坐在景家的马车头上,看的一阵晕眩。她的四周有十来个保镖护卫着,黑衣人只有数人,却凶悍无比,一看就是久经训练,几个保镖被杀得节节败退,不到片刻,便有人受伤倒地。
“不是劫匪。”她的身后,景家老爷子沉声道,他见惯了世面,虽然脸色发白,却没有惊慌失措。
晏恣也看出来了,这些黑衣人蒙着脸,刀刀直奔要害,显然不是为财,而是谋命。
“小恣!你躲进去!快逃!”不远处传来辛子洛焦急的叫声,晏恣抬头一看,只见辛子洛的那匹马已经被一箭毙命,他以一敌三,手中一把顺手抄起的钢刀,刀式凌厉,和那三个黑衣人比起来毫不逊色。
辛叔拦截了两个黑衣人,辛家另外的几个伙计居然身手也不差,一个对付一个也绰绰有余。
一听到辛子洛的喊声,黑衣人中有人呼哨了一声,挥手示意,阻在山口前拦截砍杀逃跑的人的黑衣人立刻分出了两个来,冲着景家的马车飞扑了过去。
那十几个保镖原本就有点不支,这下更是捉襟见肘,一个黑衣人趁虚而入,窜上了马车,刀锋一闪,明晃晃的钢刀朝着晏恣直劈而下。
☆、第二十二章
电光火石间,晏恣看到了黑衣人闪着寒光的刀刃,和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
无暇细想,她敏捷地侧身一让,那黑衣人扑了个空,钢刀一下子砍在了车辕上,他立刻收刀横扫,晏恣腾空跃起,这一刀又是落空,扫过了马车车壁,发出一声轰响,马车半边塌了下来。
几个保镖急红了眼,嘶声大喊:“保护老爷子!”
保镖们状若疯虎,奋不顾身地朝着黑衣人进攻,一时之间,那几个黑衣人倒是被逼得手忙脚乱。
辛子洛在前面一直分神瞅着晏恣这边的境况,一见这情形忧心如焚:“小恣,快跑!”
晏恣怎么能跑!景老爷子还在马车上呆着呢,她一跑就等于让老爷子直接送命。
她将景老爷子往里一推,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一盆炒米粉,冲着那黑衣人扬了过去,那黑衣人猝不及防,白粉扬进眼里一阵迷糊。
晏恣抬脚狠狠一踹,将那黑衣人踹得踉跄了几步,又顺手抄起嵌在车壁上的刀,狠狠地用刀背在黑衣人头上一砸,黑衣人一头栽下了马车。
晏恣四下一看,心一横,抬手一掷,那刀顿时朝着前面的马屁股飞了过去。
这几下几乎是一气呵成,为首的那匹马屁股被戳了一刀,立刻负痛长鸣,疯狂地朝前飞奔。
“景爷爷你抓牢了!”晏恣大喝一声,一个鱼跃,扑到了那匹马的马背上,那马癫狂,晏恣在马背上东摇西晃,好几次都快被颠下来了,幸好她死死地抓住了鬃毛,紧贴在了马背上,终于揪住了那根缰绳。
疯马在路上横冲直撞,冲过了辛子洛和黑衣人,冲过了辛叔和那几个伙计,转瞬间便突破了山口上阻拦的黑衣人,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旁边的景物风驰电掣般的闪过,晏恣手握缰绳,小心地调整着马匹的方向,厮杀声渐渐远去,她却心急如焚,他们到底得罪了谁会这样痛下杀手?辛子洛在那里会不会又危险……
“扑通”一声,马匹疯跑了一路,终于不支,前脚一曲,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晏恣猝不及防,直接从马背上倒摔了出来,重重得摔在了地上,喉中一阵腥甜。
她半撑起身子,只见马车已经整个散架了,景老爷子死死地抓住了底下的一根木辕,正在喘息。
她心头一松,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那最后剩下的木板,扶起景老爷子。
这一跑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几家农户,炊烟袅袅。
晏恣扶着景老爷子,连拉带拽跑入农户,农户的主人见他们这样狼狈的模样都齐齐吓了一跳。
晏恣匆匆交代几句,又掏出银两让人去大安城报信来接景老爷子,她自己顺手拿了几样东西转身就要走。
“小恣你去哪里?”景老爷子一把拽住了她。
晏恣的眼眶发红:“景爷爷,你保重,我得回去看看子洛。”
“这……太危险了,小恣你听我的劝,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景老爷子拽着她不肯放。
晏恣用力地摇了摇头,使劲掰开景老爷子的手:“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晏恣到了损毁的马车旁,两匹马正恢恢地叫着,用嘴在蹭那匹气息奄奄的头马。
她挥刀砍断了缰绳,跃上其中的一匹,调转马头,重新朝着山谷疾驰而去。
还没到那个山口,晏恣便闻道了空气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道,远远的便能看见官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个人,还有倒地的马匹和散乱的货物,满地狼藉。
“子洛!”晏恣哽咽着叫道,恐慌席卷而来,她不敢想象,辛子洛是否已经糟了黑衣人的毒手。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已经落下,夜幕降临。
她定了定神,凝神细听,终于听到前方的树林中隐隐传来了一阵呼喝声。
她疾步飞奔,借着夜幕和树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打斗的地方。
辛子洛和辛叔两个浑身是血,背靠着背,两个辛家的伙计一左一右护卫着,一个腿上一刀,一个背上一刀,也已经全部挂彩。
黑衣人还剩五个,呈半包围状,有几个也血迹斑斑,伤得不轻。
即便如此,依然还是敌强我弱,辛子洛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
晏恣咬了咬牙,掏出从农户灶房里顺来的火折子,用嘴一吹,点燃了旁边的一堆野草。
火光骤然跳起,林子里的人愣了一下,辛子洛率先看到了晏恣,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挥刀便朝着黑衣人砍了过去。
晏恣拔了几根枯枝,在火堆上点燃了,朝着黑衣人的身后扔了过去,火苗带着噼啪的响声,挂在了树枝上,不到片刻便有树枝跟着着了起来。
“我搬了救兵来了,你们等着被碎尸万段吧!”晏恣大声呼喝着,三下两下便跳入了树林中,一边逃还一边冲着他们做鬼脸,一脸的有恃无恐。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对着身旁的那人耳语了两句,立刻,两个黑衣人虚晃一招,从战团里抽身出来,朝着晏恣追去。
晏恣并没有跑远,只是绕着他们兜圈,眼看着那两个黑衣人离她不远了。
四周烟雾四起,时明时暗,是最好的逃走的时机。辛叔和两个伙计护着辛子洛边战边退,示意辛子洛赶紧后撤。
辛子洛哪里肯走,他心急如焚,抽刀迎住黑衣人的利刃,对着手下嘶声叫道:“快,快去保护小恣!这里我顶得住!”
“不行!”辛叔断然拒绝,他的胳膊已经受伤,勉力才架住一个人的刀式,冲着两个伙计吼道,“你们护着少爷快走!我来断后!”
辛子洛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他拼尽全身力气,大开大合,一招劈翻了左侧的一个,又连接了两招,盼着能赶紧杀出重围去救晏恣。
只是还没等他收拾完这边的人,眼角的余光便瞥见晏恣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黑衣人的钢刀刺向她的胳膊,带出一片血光。
他目眦尽裂,几近疯狂,挥刀在身前一晃,不退反进,看也不看朝他身上招呼过来的钢刀,状如疯虎一般朝前冲去。
辛叔扑在辛子洛身上,用后背替他挡了一刀,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火势越来越大,开始席卷整个树林,再不逃走,只怕所有的人都将要葬身火海,情况危急。
辛子洛用力一掷,手中钢刀朝前疾飞,一刀插入了一个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应声而倒,另一个黑衣人的脚步滞了滞,却依然举刀追到晏恣身侧。
晏恣捂着手臂在地上打了个滚,左边是硬石,右边是敌人,前面是火海,再也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的利刃冲着她的心口刺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入,疾如闪电,扎入了黑衣人的心口。
黑衣人的双眸一滞,几乎就在同时断了气息,那刀从他手中落下,堪堪扎入了晏恣的肩膀。
晏恣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急促的马蹄声和破空声响起,须臾之间,树林里涌入了好些披盔戴甲的士兵,有人怒喝道:“谁!谁在这里杀人放火!天子脚下,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晏恣挣扎着抬起身来,却看不到辛子洛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勉强叫道:“将军……他们……是他们……”
一抹银色的身影印入她的眼帘,少年将军银盔亮甲,□□一匹白马,在熊熊火光中仿佛天神下凡。
晏恣的心头顿时一松,喃喃地道:“怎么……每次倒霉都……遇见你……”
剧痛袭来,她跌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浑身好像置入冰窟,又好似投身火海,冰火交融间,晏恣觉得整个人好像被劈成了两半。
有无数个狰狞的面孔在前方朝着她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指,无数个人头落地,血光飞溅,她想要嘶吼,却发现喉咙中好像火烧过一样,喑哑得发不出声来。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低语,还有人在轻触她的身体。
她惊恐莫名,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声喘息终于从喉中溢出。
“她醒了……霍将军……这关算是闯过去了……”有个人长吁了一口气。
“好,徐大夫,劳烦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简洁地道。
晏恣睁开眼来,定定地打量着那抹冷肃的身影,好半晌才咧开嘴一笑:“你是不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替我收拾残局的?”
她的声音低若蚊蝇,霍言祁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骂她胆大妄为还是该安慰她好好休养,两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着,让他平生头一次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旁边的徐大夫接过了话茬:“姑娘,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能醒过来就好,伤口很深,这阵子你都不能随意行动,以免影响筋络。”
晏恣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听懂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子洛……子洛呢?”
她眼巴巴地看着霍言祁,透着几分祈求和期盼,那眼神,就好像一只猫爪似的挠在霍言祁的心口。
霍言祁沉着脸,好一会儿才道:“没死,好好的呢。”
晏恣舒了一口气,旋即又恳求道:“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霍言祁想要义正辞严地摇头,却在她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大步离开了房间。
徐大夫有点纳闷,他是跟了霍言祁两年的从军大夫,从来没见过这样阴晴不定的将军,他生怕晏恣不识好歹,忙着替自己的将军说话:“姑娘,你这条命能捡回来可多亏了我们将军,是他疾驰了一路,把你送到了南衙禁军,你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又是他和我一起在这里守了你一天一夜。”
晏恣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只好抽搐了一下嘴角,所谓债多不愁,她欠霍言祁的有点多,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辛子洛疾步出现在晏恣的眼前,他的手吊着绷带,上身也缠着纱布,上面隐隐有血丝渗出。
他的脸色惨白,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明亮,带着无尽的痛楚。他在床前半跪了下来,握住了晏恣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小恣,是我连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