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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医先是看了看沈薇的面色,接着拿出脉枕垫在沈薇的手腕下面,诊断许久,面色沉沉的站起身来,对戚梦白揖了揖,斟酌道:“皇后娘娘的脉象,和得了疫病的人很相似。臣不敢妄下定论,但是......”
戚梦白脑中有光一闪而过,依稀记得昨日沈薇亲自尝试井水的事情。忙道:“皇后娘娘昨天说,这时疫是水的问题,所以亲自尝了收集的井水,今天一大早就病倒了。难道,真的是水的问题吗?”
王太医思索道,“这个,也说不定。也许,真的是水源导致。也许,是被病患传染也不一定。臣听说,皇后娘娘昨夜一宿都没怎么合眼,一直跟病患在一起。”
戚梦白一敲桌子,厉声道:“皇上有令,皇后万一有个好歹,大家也不用活着回昊城了。赶紧的给我治,治不好,尔等都陪葬吧。”
☆、第18章
其实,沈薇的病,还真不是喝水什么的导致的,是受了普通的风寒。大家整天和疫病患者待在一起,难免都心神惶惶的,以为沈薇是被传染了。
王太医被戚梦白又一吓,难免更是惶惶不安起来,迟迟不敢对沈薇下药。沈薇拖着病体两三日,总算是有惊无险。
戚梦白连日来时小心陪护,生怕沈薇出什么岔子。眼见着沈薇病好后,活蹦乱跳的又开始忙活,心才稍稍安宁下来。
沈薇醒后饱饱地喝顿粥,净完手叫上李太医去研究配药。戚梦白有心想帮忙,却觉得自己插不上手,只得揪住王太医,问道:“我能帮些什么?”
王太医搁下才切好的柴胡梗,半弓着身子回道:“臣听说陇东一带素来有熏醋杀毒的习惯,巡抚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就帮着长戈一起熏醋吧。”
戚梦白摸摸脑袋,将信将疑地回道:“熏醋?”
王太医也顾不上再跟戚梦白说什么,端着装满柴胡梗的箩筐往烧厨房跑,让药童煎药去了。
沈薇病倒的两天,知府朱四九不仅筹备水粮,还抓回几个逃灾的大夫过来服役帮忙,缓解了人手不够的问题。眼下,病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传染较轻的患者都陆陆续续好了。只是沈薇发话,说还要留下在细细观察段时间,才能让他们回家去。
沈薇小心地将药给患者服下,对李太医道:“这是最后一个了,没想到,能控制的这么快。你们立大功了。”
李太医收拾起来脉枕放到药箱里,谦和的回道:“若不是皇后娘娘说是水的问题,又让巡抚大人把喝的井水换成璧山泉水,微臣们怕是没办法了。”
沈薇叠起帕子擦擦手,“我去看看长戈。”说罢,挑帘出来。
长戈说,陇东有熏醋驱邪的说法,以前若是谁家有人生病,就倒上醋放在火上煮,虽然她不大赞成用醋熏蒸这种方法,却也听老爹说过,食盐和食醋都有杀毒的功效。也就由着长戈去了。
跟小药童一打听,小药童说长戈他们才刚刚去了熬药的灶房。
院子里药味铺天盖地,沈薇自以为闻惯了药味,却没想到诸多药都在同个院子里熬,竟然是这样难闻,根本没有香味可言。顿时有些同情太医院当值的医官了。
戚梦白拿布包着罐子边跟长戈说话边往后退,突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忙转头去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沈薇疼的要哭的脸。
沈薇艰难的指指自己的脚,疼的说不出话来。
戚梦白顺着沈薇指的方向望下去,这才突然意识到,赶忙拿开脚要去给沈薇揉。
沈薇脚上的重量一轻,弯腰去抱脚。
赶巧了头一撞,戚梦白手里抱着的醋罐子‘哐当’掉在地上,泼了沈薇满身的醋。
沈薇张大嘴瞪着戚梦白,彻底无语了。
戚梦白空手木然站着,半晌抬抬下巴,自言自语道:“幸好是醋,这要是一壶开水......”他是端端不敢再想下去的。
沈薇进宫前,沈之书曾语重心长的嘱咐她:你年纪轻轻便位居国母,万不可同在母家的时候,动不动就跟人怄气,让人看了笑话,说沈荣的女儿,沈之书的妹妹,当朝的皇后沈薇是个野姑村妇。辱没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沈薇自认为,她自进宫后,谨遵沈之书的谆谆教诲,小心翼翼的并没有做了什么辱没现今身份的事。也做到了胸怀大度,没随便跟人怄气。可是,有时候,容忍她也是有限度的。就算跟戚梦白是同战线好友,不能下手太重,可这泼了满身醋的仇,她是端端不能忍的!她一定要让戚梦白知道,什么是痛并快乐着的滋味。
她不动声色的解下腰上已经湿透的锦囊,脸上微微堆着点笑,提起锦囊重重的摔在戚梦白的脸上。
“干嘛呀?”戚梦白惊呼,忙用手捂着脸,挡住沈薇丢过来的锦囊。
锦囊‘啪嗒’落在地上,戚梦白蹲下身来拾起来掂了掂,道:“这么不爱惜瑾洵给你的东西?”他兀自将锦囊拆开,抖开布帛打算晾晾。
布帛抖开的刹那,戚梦白蹲在地上呆了。
这块布帛似乎不是寻常的布帛,沾了醋的地方出现些断断续续的细线,随着被醋渐渐浸透,布帛上的线条轮廓渐渐完整清晰起来。
布帛上呈现的轮廓,正是陇东之南,璧山上的某之山脉。
某之山脉是深入璧山腹地的菱形山脉,这山脉隐在璧山里,山峰呈现独特的菱形,据说,帝高祖在璧山起义,征战四方,此处是帝朝的龙脉。
戚梦白深深地吸口气,抬头望望沈薇,道:“你看看这个。”
沈薇也发现了布帛的变化,正打算蹲下来看,既然戚梦白已经递起来,她也就懒得弯腰,伸手接过来,看了又看,道:“这是座山脉?”
戚梦白站起身来,凝重的点点头,道:“你跟我来。我细细说给你听。”
看戚梦白的表情,沈薇自然也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再说话,默默跟着戚梦白来到房间里。
戚梦白在门口探看一阵,确定无人注意到他们,才将房门关紧,过来坐下。
沈薇敲着桌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她指指山脉图的背面三行小字,继续道:“这是什么?”
戚梦白撑腮想了阵,回道:“这是某之山,在璧山腹地,是孟家的龙脉所在。”顿了顿,又道:“虽说是龙脉,却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是孟氏一族的秘辛。”
沈薇皱皱眉,“那这个呢?辛未甲子,月落沉潭,某之二段?”
戚梦白恹恹道:“谁知道啊?你说说瑾洵吧,让人办个事怎么也不说个清楚?这没头没脑的,到底是让人干嘛啊?”
沈薇一拍桌子,“不说这些了。等这里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都出来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瑾洵在宫里怎么样了。”
她心沉沉的,说起来瑾洵,她不知怎么,总是觉得隐隐的不安。
病人渐渐地好转起来,沈薇也终于决定提前回宫了。
沈薇心系瑾洵,也没怎么收拾行装,把随行的太医们远远甩在身后,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昊城烟烟霞霞的合欢树下,响过阵阵马蹄声响。
离开昊城多日,北方已然带着凉凉的秋意。沈薇裹裹身上的披风,抬头看看几片在风中打旋的落叶,竟恍惚有些阔别许久的错觉。
街上人群一阵骚乱,好多行人默默地让开道路。沈薇只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这寒气她觉得略熟悉,抬眼望过去,从拐角出现的是苍狼驹。
而那骑着苍狼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沈之书。
平素里沈之书女气扒拉的,沈薇真是没想到,骑上苍狼驹,这厮还蛮霸气的。她使劲搓搓眼,确定没有认错人后,挥着手臂给沈之书打招呼,“哥,老哥,是我,我在这呢。”
沈之书听到喊声,勒住苍狼驹下来,笑道:“小薇?你回来了?”
沈薇拍拍马屁股,朝前走了几步,下马来跑到沈之书面前,哈哈笑道:“嗯,我回来了。你这是干嘛呢?骑着这么个大家伙。”
沈之书从苍狼驹脖子下面的长长鬃毛里摸索一阵,掏出来俩橘子递给沈薇,“这不是再过两天家里要祭祖了吗?我上街帮娘买些祭祀用的东西。顺便买了些瓜果。尝尝看,这是细柳街的张婆婆家的橘子。”
沈薇剥开橘子皮,咬了口,叹道:“还是张婆婆家的橘子汁多肉鲜。这么说,老哥你就是拉着苍狼驹来逛街的?”
沈之书愣愣的,“是啊,不逛街干啥?”
沈薇怜悯的看着威武霸气的苍狼驹,对沈之书竖起大拇指,道:“老哥,你真行!”
沈之书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拍拍苍狼驹背上挂着的袋子,道:“我还要去买些香。你怎么这就回来了?陇东的灾情都处理完了?”
沈薇抛着橘子,点头道:“对啊,都处理好了。我不陪你聊了,我得先回宫。”
“那也好,皇上挺想你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带着个侍卫来沈府。爹现在,被升官了。”沈之书笑意盈盈的蔼声道,“小薇,你可得紧着点。爹娘可都等着抱外孙呢。还有,皇上说,漠北的苍狼军如今缺个将领。打算指派哥去漠北了。”
沈薇神情肃了肃,收住抛橘子的手,凑过来道:“哥,你去漠北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漠北寒冷异常,终年冰天雪地。都没什么活物踪迹。”
沈之书顿了顿,缓缓伸出手来摸摸沈薇的头。
从小到大,他无数次这样摸过沈薇的头,每次都是带着疼爱的神情。这次,他却再也没有轻松的感觉,良久,才收起笑意,叮嘱道:“小薇,这几个月,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没有实权,想要扳倒太后亲政,就只能依靠朝臣。以前,朝中谁当权都跟咱们没关系,可是,自从你入宫后,爹的心就整日的提着,生怕你遭遇什么不测。哥去漠北,不光是为了能够建功立业,私心里,不过是想护你平安。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和皇上一起。哥想看你真正母仪天下的那天。”
沈薇鼻子忽然发酸。
自小,对沈之书的兄妹之情就大于和父母的感情。听沈之书这样说,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良久,苍狼驹打了个鼾,喷出些浊气。
沈薇敛了神色,拍拍沈之书的肩,“哥,别只为了我。想想小阿娇,人家思慕你十来年,你好歹给人家个交代。娶过门吧,赶紧的。”说罢,沈薇拢拢头发转过身去,背对着沈之书摆摆手,“我走啦。”
沈之书看着沈薇的背影,忽然觉得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粘人虫长大了。
沈薇发髻上留出来的一缕长发悠悠的晃荡着,直晃荡到他心底。他微微浮起唇角,呐呐道:“还真是长大了。”
☆、第19章
沈薇拖着疲惫刚回到正阳宫,瑾洵后脚就带着朱无庸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人说,小别胜新婚。沈薇却怎么也没想到,瑾洵竟然会这么着急赶过来。
宝蝶小心地给她梳好发髻,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太后说,皇后娘娘这次立了功,要赏赐咱们正阳宫。”
沈薇笑了笑,“赏赐什么的我倒是不敢攀,不过,太后心系百姓,能多让户部拨些钱财粮食到陇东就好了。”
说罢,站起来伸伸腰,挪步往外殿走去。
侍茶麻利的过来扶着沈薇,道:“皇上等了些时候了。皇后娘娘您慢些走。”
沈薇偏头同她笑笑,道:“我看上去像是不能活蹦乱跳的人吗?”想了想,压低声儿又问道:“侍茶,我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皇上都在干什么呢?”
侍茶微微俯俯身,回道:“皇上平日里下了朝就去秀娥宫的池塘钓钓鱼,读读诗经什么的。实在闲闷了就去找国仗下棋,最近棋艺精进许多呢。”
宝蝶也跟了上来,在一旁插话,道:“也比往年孝顺许多,每天早晨都去给太后请安。”
沈薇淡淡一笑,回道:“是吗?”
宝蝶点点头。
宝蝶确实精明,只可惜她越是在沈薇面前提起太后二字,就越是让沈薇心里膈应。沈薇也有想过,古来婆媳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万一嫁到宫里和戚太后不对付,处处被欺负该怎么样处理,可是这个问题完全是她想的太多了。
戚太后和皇帝儿子暗里斗法,眼里哪会有她这个翻不起浪花的小丫头?
说话间,沈薇已经来到大殿。
瑾洵坐立不安,在殿中来回踱步,一见沈薇来了,忙迎上来握着沈薇的手,道:“给朕好好看看,烧退了吗?头还疼不疼?哪里还不舒服?”
沈薇愣愣的站着,记忆中的瑾洵,青的衫,白的面,脱尘的仙姿,唯独没有亲和的语气,今个儿......沈薇掐了下大腿,感觉微疼,又搭个凉棚看看外边的天,嘴里咕哝着:“不是做梦,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
瑾洵看沈薇满脸疑惑,纳闷道:“怎么?小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薇忽然顿悟。
瑾洵这是在演戏嘛,之前不是说太后派人时刻监视么。想到这,沈薇收起呆愣的模样,提起温柔的笑脸,声音放得软糯。
“嫔妾还好,没有不舒服。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妾正打算去昭阳殿给您请安呢。”
瑾洵挑挑眉毛,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薇在他眼里素来有些傻,突然变得风情万种让他很是接受不了。他扶扶额,定定的看着沈薇,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风情万种的沈薇见如此,更是风情万种道:“皇上,你都不知道,陇东的疫情有多么严重。那该死的陇东知府朱四九,贪污受贿害的民不聊生的。”说着,将瑾洵的脖子一搂,勾着瑾洵往凤榻上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