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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葭一早打开信箱,再次看见空白信封的信件安静地躺在里面。她取出信,本想直接拿去扔垃圾桶,转念一想,便把信封撕开了。里面还是装着七八张偷拍的照片,可是这照片却又与昨天收到的不尽相同:照片的背面都潦草地写着字,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是用左手写的。
她微微眯起眼,心里也有些动怒了,虽然容谢这位大少爷的风评素来是一塌糊涂,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觉得他倒也不是传闻中那样的。至少他谈吐文雅,言语有味,也算得上是博学多才,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二世祖。
可是如果做出偷拍这种事情来,那恐怕只能用变态来形容了。
柳葭随意把照片都翻看了一遍,忽然一愣,又把这些照片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张,是拍到她晚上回到家,照片背面还写着:“洁身自好的女孩子是不会这么晚才回家的,今天这样的浓妆也不适合你的,以后要记得这点。”
那个偷拍人所说的浓妆其实并不尽然。那天她一早就去郊区的医院看望母亲,后来才知道今晚系里有饭局,回来急匆匆地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因为奔波一天,她的脸色和唇色都太惨白,却又没有时间化妆,就只涂了红色的唇膏了事。而那次聚餐就是她认识容谢的那一回。
容谢当晚送她的导师回家,导师家跟她住的地方根本就是两个方向,除非他有□□术,不然根本不可能拍到这样的照片——也就是说,她是真的错怪对方了,那个偷拍照片的人根本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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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意洋洋,一对对校园情侣三三两两坐在湖边的草坪上低声细语,那耳鬓厮磨的亲昵情态,好似让时光都流转缓慢了。
柳葭支开画板,对着远处那片生长着芦苇的湿地用铅笔细致勾勒。她眼中和脑海里只剩下这冬日暖阳和枯黄的芦苇,忽然阳光被人遮挡,她有点敏感地抬起头,却见身边俏生生地正站着一个女生。
她容颜美好,艳丽之色犹似牡丹,着了红色大衣,整个人都好似怒放的花朵。
柳葭握着笔,寒暄道:“秦卿,你也来晒太阳?今天天气的确不错。”
秦卿是他们经济学院的院花,也是这个学校的校花,她跟柳葭是一个导师,只不过她已经是在读博士,比柳葭还高两三届。柳葭本来也算是容貌不错的女生,却被她的光芒压制着,而显得平淡了些。
她们现在相对而立,就像是一幅画似的美妙。
“你好像很喜欢画画?”秦卿绕到另一边,凑过去看她的画板,身上淡淡的幽香沁人。
柳葭笑了笑:“就是打发时间,难登大雅之堂的。”
秦卿盯着她看了一阵,忽然问:“最近……容谢似乎在追求你?”
她的语气虽是轻飘飘似乎并不在意,可柳葭猜测,也许她来找她,就是为了问这句话。她一边作画,一边回答道:“没有,有些事传来传去都走样了。”
秦卿探究地看着她:“真的不是这样么?”
“真的没有。”
她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可是对着我夸你很特别,我真是有点妒忌,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柳葭手上的铅笔一顿,笔头顿时崩坏了,还好秦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她只得放下笔:“我倒是宁愿别人夸我漂亮,特别这种形容词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不过你大概是被喊多了美女都麻木了。”
秦卿笑了起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开始是有点不懂……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话音刚落,她便走开了。
柳葭莫名其妙,画画的兴致却被打断,只能收起画来,把画板垫在身下,躺在草坪上闭目养神。阳光实在太好,她很快就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便顺其自然地闭上眼,也不知隔了多久,她突然一下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正对上一双眸子——好似古代工笔画中的凤目,眼角微微上扬,长眉入鬓,每一笔都是细致写意的优雅。
她却有点被吓到了,试想任何人醒来刚睁开眼,就发觉被人这样盯着看,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你睡得很熟,”那人微微一笑,“表情也很恬然。”
柳葭支起身,有点头痛、也有点防备地看着他。
“我其实是想跟你解释一件事,那个偷拍你照片的人并不是我。但是十分巧合的是,我的确也弄伤了手,但是跟你的那件事无关。”来人正是容谢,他语气和缓地解释完后,又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求证。”
“不用了,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柳葭皱着眉,“因为我今天又收到照片了。”
——
容谢看完照片,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现在只是偷拍的话,就算去派出所报案也查不出什么。”柳葭叹气,“毕竟那个人也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举动来。”
“其实,有两条路可以走。”
柳葭正在拍打身上沾到的枯草,闻言看了他一眼:“什么?”
“继续忍耐,或者激怒对方。”容谢看着照片后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沉吟道,“这个人拍了这么多照片,却没有胆量来认识你,可见他目前会做的也就是偷窥罢了。但是如果激怒到他——”
柳葭隐约也猜测到他的办法,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激怒到他,也许这个人就会露脸了。可是我又不认识他,怎么激怒对方?”她可不想每天都收到这样一堆照片,还被人评头论足的。
谁知容谢话锋一转,又扯开话题:“你每天换衣服都会把窗帘拉严实吗——可能我这么问实在太失礼。”
柳葭被他这样一提醒,顿时也有点不太确定了,很难说会不会有时忘记拉窗帘了,本来夏天一个人在家穿得清凉点也是很正常的事,现在却有可能被人偷窥,甚至拍下照片来。而这样的照片还会被收藏起来观赏,光是想象一下,她都觉得一阵恶心。
容谢见她这么纠结,便笑着说:“其实要激怒对方很简单,只要跟我假装情侣就行了,我的名声这么臭,他连你晚回家一些都会在意,又怎么会不在意你的交友状况呢?”
他的这个建议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容谢是个男人,有些事毕竟是她无法独自处理的。柳葭反问道:“假扮情侣?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容谢摇摇头:“这当然不是唯一的办法,不过我也是有私心的。”
柳葭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一张含情的面孔,他这样凝视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的情绪也是脉脉的,好像她要是怀疑对方的诚意就是十恶不赦。
容谢见她没有直接断然拒绝,料想她的态度还是松动的,便将手插-在裤袋中做出要走的姿态:“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我最近一周都还有空闲,你有了决定可以打给我。”有时候也需要给对方一点压力,她才会尽快做出决定,而她做决定的速度越快,就越容易顺着他的思路走。
果然,柳葭立刻叫住了他:“等一下……我觉得你的办法可行,只不过——”
容谢在心中叹气,直接帮对方说出了心中的顾虑:“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好印象,但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只是假扮情侣,我自然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
容谢说知道她对他没有好印象,其实也是在暗示他知道她之前玩的那点小把戏了。柳葭心里开始不自然起来,幸好他走在前面,看不到她僵硬的表情。
她跟着他走到教学楼附近的停车位,只见他今天却是换了辆黑色的、中规中矩的商务轿车。她有点意外:“你换车了?”
容谢伸手替她拉开车门,笑着回答:“我感觉你似乎不喜欢之前那辆,就换了这个。”
她当然不喜欢,坐那种高调的跑车,就像是故意招摇过市一般。柳葭沉默片刻,又道:“谢谢。”
他侧过脸瞥了她一眼,只见她有点拘谨地坐在副驾上,双手握着拎包。他本来不想多问,最后思索了一番还是问了:“你在害怕我?为什么?”她自然不会回答。容谢也没想她会回答,干脆自己回答了:“是因为我过去的一些传闻?”
柳葭道:“有些事情,在被传播很多次之后就走样了。”
容谢笑了笑,满不在意地开口:“据我所知,那些传闻大部分都没什么问题。我的确是因为校外斗殴而被通报开除的,我把人打伤了,当时还上了报纸,被铺天盖地地指责和谩骂。”
这下柳葭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简单。
容谢又道:“怎么?同情我?”
“你自己做的事,当然要自己承担责任。我只是同情你的家人。”
突然车子紧急刹车,柳葭的身子也往前倾,她抬头看着前方,路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
她听见容谢道:“你那天说只能接受一对一的感情,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你一定会喜欢上我,怎么样?”
☆、第五章
还在年幼时,柳葭曾得灵山大庙中的一位高僧点拨。那位高僧说她是生平顺遂之相,唯一不怎么顺利的只有感情。结果她从小到大真的都还算过得顺风顺水,因为生活简单,只有升学考试工作。唯一一个大变故便是父母的婚变,受伤最大的人是她的母亲,至今还在郊区的医院里。
柳葭很理智,而越理智的人,感情用事的时间就越少。一旦被理智掌控住情感,她自然也就很难对任何人产生爱情之类的情绪。
她也没问容谢要带她去哪里,既然她需要他帮助,就不能再拒绝他的安排。更何况,他也做出了承诺,凭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容谢直接把车开进一家俱乐部,先领着她去了里面的西餐厅。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吃饭四十分钟,然后饭后活动两小时,之后送你回家,如何?”他抬手招来侍应生:“一份安格斯雪花牛排,给这位小姐一份鱼排,配菜就由大厨搭配。”
柳葭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牛排?”
容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隔了半分钟才笑着回答:“我知道你的事,比你能想到的都要多。”
柳葭迎着他的目光,跟他对视了片刻:“我以前见过你吗?”
“没有。”
她摇摇头,那她就真的不明白为何容谢会对她这么执着了,她自认是个有点无趣的人,玩也玩不开,也不去夜店,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跟他几乎可以算是不同世界的人。
很快的,服务生就开始往餐桌上端餐盘。柳葭拿起刀叉,吃了几口鱼排,忽然抬头一看,忍不住愣怔住了:容谢的仪态虽好,可是吃饭的速度却异常的快,就像完成任务一样,下意识地咀嚼,然后吞咽下去,而不是在品尝美食。
之前她虽然也跟他同桌吃饭过,但是还真没有注意到。
她看着他飞快地吃完正餐,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而她直勾勾的眼神很快让他有所觉察,他抬起头询问道:“怎么了?”
“你吃饭的速度真快。”
“因为我在监狱里待过,在那个地方,吃饭洗澡就像打仗一样,结果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监狱?”
容谢顿了顿,目光转向餐厅前方那个弹钢琴的琴手身上,语气平淡:“我当时被校方开除,是因为我看见有个小混混在欺负一个女生,嗯,我不认识她,只是看不过去,后来起了冲突……对方脾脏破裂。我防卫过当,属于故意伤害。”
柳葭张了张嘴,又徒劳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的确是知道容谢当年被开除的原因是因为当街斗殴,却不知道他是因为要帮一个女生出头,更不知道他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而此后,本地传媒都是铺天盖地的对他的谩骂和声讨。
容谢突然笑起来,在暖光中眉目流转,自有一股风流:“你真的相信了?柳葭,我发觉你还是很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他停顿一下,又笑道:“我当然不可能这样愚蠢,也没兴趣当一个悲剧式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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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谢所说的“饭后运动”就是射击。
这个俱乐部里就有提供射击项目,这个时间段,射击场里也是有那么两三拨人在。那些人大多都认识容谢,在他换完射击服后还过来打过招呼。其中有一个男人全身都包裹在射击服里面,人很挺拔,长相也英俊,他看来跟容谢很熟,搭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容谢回头看了她一眼,也笑着回了一句话。
等那人走开了,柳葭皱着眉问:“那人刚才在说我?”
“他是谢氏的次子谢允羸,也是我的表哥,”容谢活动着手臂关节和韧带,“别管他,他这人向来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教练来了,这位陈教练射击水准很不错,退伍之前还是个特警。”他跟走过来的教练打了声招呼:“陈教练,劳烦你指点她一下。”
陈教练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硬汉,闻言点了点头:“容少,你今天还是打飞靶?”
容谢道:“是啊,本来还想让你陪我打几轮的,不过我今天带了同伴来,需要你多多照顾了。”
柳葭本想拒绝,她从来没有玩过射击,可是等到陈教练把沉甸甸的改装枪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便改变了主意。如果按照容谢的计划,他会在射击场停留两个小时,她站在一边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
陈教练一边让她戴上射击专用的眼镜和耳罩,一边教她如何上弹膛:“握枪的时候要把枪口朝下,虽然这是散弹,但后坐力也不小。”
柳葭按照陈教练的指点,去瞄静止靶。射击场内有两种射击模式,一种是静止靶,一直则是飞靶,相对而言,静止靶则更加适合新手。她按下扳机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后坐力让她差点把枪给脱手,子弹甚至连靶子的边都没挨到。陈教练帮她换了子弹,又把枪重新交回到她的手里:“你刚才的姿势没有错,只是要再压一下枪口。”
柳葭又练习了几次,几发子弹脱靶后总算有一次打在了靶上。她刚松了口气,忽听啪得一声脆响,靶场中心撒开一片白雾。她转过头去,只见容谢站在不远处,全神贯注看着靶场中央。她能感觉到他正处于凝神之中,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蓄势待发,只见白色的飞碟接二连三地从机器中飞射出来,在半空中掠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就被子弹击中,炸得粉碎。
陈教练也看着那边,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容少的动作很漂亮,很少浪费子弹。”对于他这样一个曾有过特警经历的硬汉,能说出这样夸奖的话来,已是十分难得。
一轮飞碟一共有十个,他击中了八个,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容谢却还是有些不满意,皱着眉看着手里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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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时,俱乐部经理领着一个女服务生过来,道歉道:“容先生,昨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住,弄伤了你的手,我今天特意把人带过来向你道个歉。”
那女服务生个子高挑,肤色晒得很健康,闻言立刻站直了鞠躬,笑嘻嘻地说:“容先生,虽然我昨天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不过经理还要我再来一遍,那我只好再一次说对不起啦。”
容谢摆摆手:“一点小事,不必在意。”
女服务生立刻又鞠了一个躬,笑着看他。经理则说了一些场面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柳葭听到经理说第一句话,就知道容谢带她来这里,是在间接澄清他的手被划伤的事情。她看着他的手背,是虎口附近有一道划痕,不过已经结痂:“你这是怎么弄的?碎玻璃划开的?”
容谢不甚在意地回答:“那个服务生打碎了杯子,收拾完碎片还把大块的拿在手里,撞到我的时候就划到了。我猜想她是故意的。”
柳葭忍不住皱眉:“那也未必。我倒觉得是你疑心病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