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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朦朦胧胧的想起点什么,却又不尽然,唔了一声,一颗心稍稍安然,睡去。
翌日一早,柳棠来寻我,支支吾吾说了些话,却叫人辨不出其大意。
我遂径直道,“我今个要去拔杂草,你要不要随我同去?”
柳棠拿眼角偷觑一眼正喝着清粥的折清,忙不迭的点头,“好。”
我在这一眼中悟出了许多,譬如忌惮,又譬如不信任,总之并不似是善意的眼神。
我昨夜淋了些雨,今个便是神清气爽的往外走,柳棠的声音则有点哑哑的,不晓是不是昨夜着了凉。经过一夜之后,其心情又莫名的回寒了些。
……
一路憋着话的到了采摘死灵草之处,我背着个竹篓,拿着个镰刀,高高挽起衣袖,很有架势的开始工作。
柳棠缩在一处古树的卧根上坐着,终于开口与我道,“你说的这幽冥草,是折清仙尊让你来摘的?”
由于是清晨,草木之间都挂着些许薄露,在密林中走一遭衣裳差不多便润湿了,触在肤上便更能感知到山间晨风的清冷。
柳棠十五岁模样本就瞧着小,当下恣意的披着发,又着着广袖宽松的外衣缩在那,更似个精致纤细的瓷娃娃,脸色也并不好看的微微苍白着。
我一面挥着镰刀,一面道,“我今天特地喊你出来,就是问问昨天的事的,你无须这么弯弯绕绕,支支吾吾,自个在那瞎想。”
柳棠道,“我也不想瞎想,可你说你自己前世的记忆少了大半吧,一个不察认错了人也是自然的。”
我在杂草中一通乱翻,想看看哪里有较之特别的,嘴上也便随意道,“你指折清?我怎么看错人了?”
想是这话中的敷衍尤盛了些,柳棠两步上前的夺了我的镰刀,肃然道,“我听闻,你便是因折清而落得如此境地的,你就不想知道缘由?”
我一怔,旋即笑了笑,“柳棠,你去见了落灵儿?”
四目相对之际,我在柳棠的眼中瞧出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即便是猜想也知,我现在的表情定然不会很和善,不然他也不至于仓促的解释,“昨……昨天我是要帮你去找璃音的,但是落灵儿她自己找上了我……”
我面无表情的夺回镰刀,低下头想要掩盖自己这么个不受控制的冷然模样。原是不想叫人看到如此的一面,但是落灵儿,她的确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呢?她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知道璃音在哪,也知道你的前尘过往,作……作为妹妹,她本该提醒你离折清远一些,但是你现在不待见她,她说什么都不会信了。所以……所以托我来给你带话。”
我将割下的杂草丢回竹篓中,淡声道,“璃音之事暂且不提,你说折清,是为何?”
柳棠不住的拿眼瞅着我,仿佛自己说出这话时,也觉分外忐忑。”听闻你前世同折清并无多少感情上的不合,只是……“一顿,我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屏息,竖耳倾听。
”只是,你同他有仇,大抵是不共戴天的那一类。不然他也不至于先与你百般温顺,得你青睐之后,以你亲手予他的匕首,夺了你的性命。“想是也觉得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残忍了些,柳棠声音干涩,放低了些,“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搁在你身边太过于危险,毕竟血海深仇不是一刀将你毙命后,便可烟消云散的。你道你不记得折清,那又为何如此相信他?”
我想了想,不晓为何却并不在意他后头道的话语,而是轻笑着,“原来并无多少感情上的不合,只是因为他予我的都是虚情假意么?这倒是……唔,听上去挺真切的。”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些,“想必那落灵儿也知晓但凡是从她那得出的消息,我都不会相信的吧,你身上带着的法宝,就是她予你给我证明用的?唔,给我瞧瞧吧。”
柳棠不情不愿的将胸前塞着的,鼓囊囊的东西拿出来,递在我面前。一面还小声嘀咕,”堂堂魔尊,不会是连这个都要拿走吧。“
我未作理会的接过,不过薄薄一本书,灵力却尤为浓郁。我扫眸,看清上面四个大字,心境终是毫无转圜的惨淡下来,《山河野史》
这本书,我过往倒是见过。那着书之人童生,亦见过,是个不折不饶,死缠烂打的扰人性子。手下势力遍及魔界,不做武装,却为消息流传。但凡是从书中流出的消息,皆为九成以上的真实。
童生曾死皮赖脸,不请自来的在我院中喝茶时与我道,着《山河野史》不过他的爱好,武力上他连我十之一二都不及,更遑论千溯,想要造反还是太嫩。
此书百金难求,更分多少卷落,在买账翻开之前人皆不会知晓自个拿的是哪一卷,说的是哪一个年代的事。故而说,想要借一本书打听一个人的来龙去脉也纯属痴心妄想,这也便是那童生的敛财之道了。
我随意翻开两页,瞧见书中所载,有关我的言论。不过寥寥数句,“迎娶天帝之孙辈折清,相隔七载后,琴瑟和鸣,摈弃后宫。百年,毙命水榭台,折清刃下。后世者曰为不共戴天之恨。”
只有模糊不清的数语,是因为童生曾差点被我扭断了脖子,才止了对我、千溯和木槿三者的详尽描写,丧心病狂的抖出甚至诸多几近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及其前因后果。
后缩减为这么数句,实则也包含了几多隐秘的信息,譬如那不共戴天之恨。根据千溯的性子,这不该是可以公布出去的消息。
我再翻了几页过后,便将山河野史塞回给柳棠,“此事无须在折清面前多言,我心中有数便可。”
柳棠见我没打他那宝贝书的主意,欢喜时满口应下,“自然。”鼓囊囊的再度将书塞回衣襟之内后,才道,“至于璃音之事,落灵儿道她手中有确凿的讯息,只是需得你亲自去见她才行。”
我笑笑,“既然她‘诚心求和’,我自不妨去走一遭的。”
过往我就在想,千溯何以留得落灵儿性命,让之在凡界苟活。后又听折清道他曾在我经历璃音这一世时,亲自走了趟凡界。前后联系,才觉千溯该不是为了一时心软的吧,毕竟从往至今,我就没见他对谁心软过。
……
背着一筐的杂草往回走,愈是临近院子,柳棠不住朝我使来的眼色便愈发的频繁,眼神中的含义一时一个准,却不敢开口说什么。因为我曾告诉他,折清法力不错,只要他想听,当下的境况,方圆百丈内的细微声响应该都是能听到的。
在门口时,柳棠终于抑制不住的拦住我,小声道,”你好歹给我个准,是要准备怎样?我也好配合着些。”
我挪下肩上的竹篓,拎在手里,若无其事,”配合什么?”
柳棠一张脸都要绿了,纠结的挤眉弄眼,“你打算……他,怎么办?”
我正要张嘴,却听得有人不急不缓的拉开门扉,柳棠面色一僵,抿唇不语了。
我没理会他玩变脸,抱着竹篓朝着折清迎上去,巴结道,”老大,我把近处的草采了些回来,你挑挑看,若是够了我便不需再去第二回了。”
折清伸手,犹若玉瓷一般的手指触到我的发丝,捻下一根挂在我发中的杂草,淡然道,”你当真是愈发的好欺负了。“
我早便闻到室内淡淡的药香,正是死灵草的香味,又思及今早起便烘烤在炉前的未名杂草,只做干笑。
☆、第47章算账
今个是个大太阳天,我将采来的新鲜草丢到马厩,算是给小黑一点福利了。
柳棠站在我身边时一张小白脸上总是挂着浓浓的忧愁,被我打发着去午休了。我独自一人磨磨蹭蹭的将草给小黑喂了过后,磨磨蹭蹭的踱步,去了厨房。
药炉上咕嘟咕嘟的煎着药,我在折清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将那药水倒出来些,浅尝了一口,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折清撑着头,饶有兴致、直直的瞅着我愁眉苦脸的模样,噙了丝笑道,“苦?”
我屏息喝了一大口,连舌头都伸不直的猛点头,原本听他这么问,便以为他能在这凶相僻壤之中弄出来点带甜味的东西给我。
没想他不过笑了笑,就毫无怜悯,换了个话题,“你既然已经决心去寻落灵儿,我并无话说,不过一点……你要去寻她,需得两日过后。”
我早知道柳棠同我的那点小九九不至于能瞒得过折清,而他既然能面不改色的提及这件事,我也明了自个是完完全全的陷入他的控制,大抵就连脑中想的是些什么都能被他一五一十的猜中。故发自肺腑的道一句,“老大实在英明,不过为何非得是两日后?”
折清悠悠道,“我至少还是想看你将这些死灵草喝完的模样。”
“……”
折清表达了他对我去寻落灵儿一事深深的不看好,我来来回回的想,也想不透落灵儿如今法力被封,还能对我有何阻碍。纵然想不通,也因为折清的这一句话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当然我也明白,落灵儿给我璃音下落定当是因为想我帮她解封,可我没打算让她活着告诉我这个消息,解不解封也就没了意义。
……
当夜睡觉,莫名的就摔倒地上磕了头,咚的老大一声,我抱着被子,抬头望着床上淡定看书的人,一阵抑郁。
我纵然是睡得沉了些,但身上还是的的确确有感觉的啊,老大你这么堂而皇之且莫名其妙的将我丢下床真的好么?
正要再爬上去睡,折清翻了页书,暖色的灯火洋洋洒洒,竟叫我瞎了眼的觉着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一派温和。“柳棠唤了你几声了,让你过去一下。”
我揉了揉眼睛,“可这都三更了。”
折清没再搭话。
我认栽的垂了头,披上外衣,趿着鞋子就往外走。可走到柳棠的房中,却发觉他早已睡下,床头的灯都灭着。
我心中哀嚎一声天杀,又被耍了。郁郁想要关门离开之际,身子却自发的一定。
回眸细细瞅着柳棠的面容,发觉其鼻息之间隐隐有浅淡灰色的气泽萦绕不散,眉间紧蹙,像是梦魇一般,低低唤了一句,”千洛“
这气泽我很是熟悉,正是落灵儿的煞气。
翌日清晨,我环着抱枕坐在阶梯前将醒未醒之际,折清坐在我身边问我,若是代价是柳棠的性命,我是不是也非得求得璃音的魂魄。
我想了想,低声答,“我不会让柳棠死,璃音的魂魄也要拿回来。”
折清静一阵,我以为他会笑我虎落平阳了,还是自不量力。可他却只是道,“就这样留在凡界不好么?”
我垂着尚且晕乎着的头,靠着抱枕,小声道,”其实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与我而言即便是住在冥界也无甚可挑的。可是折清,我想千溯了……我想回家,想木槿,想……“夜寻。
“……”
……
届时折清便就坐在我身侧,不再言语。清风过时,可得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叫我心中一阵莫名的紧促。垂着头,稍稍移眸望着折清的侧脸,略觉恍惚。
说不清有多久没有正正经经的直视过他的容颜,每回看他,便觉心绪不宁的不安着却又似上了瘾一般,舍不得挪开眼去,怎么看怎么合衬。
前世尚且说得通,今世我独爱纤细魅惑的男子,真若是改了性格一般。
记得前世上一次面对夜寻如此的时候,我巴巴跑去问养大了自家夫君、在情路上颇有一定经验的木槿,木槿老神在在道,”这世间那么一些人,譬如那夜寻,生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勾得芳心无数。姑姑你本身是没错的,慕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需得多加谨慎一些,万一给其一颦一笑勾了魂,就不合衬了。选夫君么,怎么能光看脸呢?得若小舅那般,万般皆好,才是真绝色。”
我觉着情路上的老前辈就是老前辈,最后那一句尤得我心。我对夜寻,大抵是不敢存那么一份心的,后来有了折清,便更加看清自己的内心。
故而这心悸,乃是我颜控的一大体现。我这所谓独爱一款的颜控,不过也只是看脸的程度,诚如折清这等模样极佳的,也就可忽略了类型去了。
我挪开眼,心思稍沉。只是我需得更加小心,小心不要重蹈覆辙,又给他勾了魂。有那么一种悲哀,就是在一处悬崖跳两次,想想,这怎一句蠢字了得。
……
老大既然开口,我便老实巴交的在屋内蹦跶了两天,没有出门。
柳棠时刻紧盯我的神情,恨不得将他那‘地下工作’进行在明面之上,当着折清的面与我多加疏通疏通。幸得折清早就知道,不然这得露多大的馅,他才肯放过我。
但是有折清在,其功效远比引魂铃更为直观,但凡是偶尔从我院中飘过的女鬼,便如同被捏了控诀一般,在我院中方圆的百丈驻扎下来。即不招惹的上前,也不肯离去,密度极高的堆积在那,让我推开个门都要失一趟半天积攒下来的食欲。
我自然理解她们的心境,折清便似那高岭之花,仰望便足够,再也提不起那个胆子靠近。
等到两日过后,我英勇就义一般的咕咚咕咚喝下死灵草熬的药汁,在原地打着颤儿,缓了良久才对折清道,“老大,我觉着咱们过去的时候都能带着一个鬼兵女子军团了,哈哈,也算是声势浩大了。”
折清凉凉道,“也是,随后阴兵就能在你进城之际,一刀把你挂回冥界。”
我苦得牙齿依旧打着颤儿,纵然是被折清凉薄的奚落了,心底却很高兴,“哎嘿嘿,把这茬忘了。”
实则我是想问他会不会同我一齐去,他若能去,我底气便足了不只一分两分,简直是能横着走的节奏。而他既然顺着我的话回应,便就是意味着答应同行了。
果真,我整理整理东西,稍作乔装的披戴上麾衣出门时,折清和柳棠都在门口等着。
我看了看右边衣冠楚楚柳棠,再看看蓝衣淡泊的折清,卡巴一下,只觉脑中有点当机。“那个……咱们这是要进城,你们一个魔一个仙,这么光明正大没关系?不……披个麾衣什么的?”
柳棠奇怪道,“左右你现在又不是一具骨头了,还费心遮掩个什么?不就是个人的模样?”
我纵然忽然醒悟自个是喝了死灵草的人,不会动不动化白骨了,但面对着柳棠还是底气颇足的挺了挺胸膛,“做贼心虚你懂么?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万一吓着人了怎么办。”
折清扫我一眼,“别闹。”
我垂头,霎时蔫了一截,“哦。”
默默然将连帽的麾衣解了,抱在手臂之间,一行人终于出发。
期间,我听见柳棠小小的啧了一声,埋怨道,“就知道欺负我。”
我在心底啧了一声,那折清欺负我,我还连说出来都不敢,谁更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