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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栖只看着崔岫道:“崔小姐还是赶紧去换身衣裳吧。”
“是啊,崔小姐身体要紧啊。”众女见此,也不由担忧道,“我们都好好的,有什么打紧?”
崔岫闻言颔首,却到底是将众女全部安顿赔礼了才去换的衣裳。
自后池离开后,阮枝便同江晏栖二人一起在季青池旁的石桌边等。她一手撑着脑袋,凝着江晏栖平静清沉的眉眼,心中实打实的佩服,她道:“往常若出个什么优秀女子在这女子窝里,她们那得踩成什么样。今日见了风华如斯的先生,她们却反倒敬起来了。”
茶白闻言也是点头,曾经内宅的勾心斗角她也见了不少。不,应该说经历了不少。
江晏栖眉眼平静,只淡淡一笑,嗓音若平芜旷垠,春山起落,“离得太近的优秀,人们可能会嫉妒,但伫在云端的高绝,人们便只能仰望与臣服。”
“你若一心想着勾心斗角,那这一辈子便也只能被她们拉着勾心斗角。”
阮枝虔心地听着江晏栖之言,闻言心中叹服,她自也是深谙其是,“世间女子大多一生困于浅薄的勾心斗角中,却鲜有一人能想到,只要足够强大,便能做制定规则的人,便能做让人不可望其项背,不敢与之争锋之人。”
“而要足够强大,第一步便是脱离约束自己的不平等规则,敢于逆流,——如先生所言。”
阮枝话落,江晏栖赞赏地看着阮枝,一个比她想得还通透的女子。她敢想也敢为,因此,她去了惊阙书院。
江晏栖真心一笑,眉眼涟漪,“不错。”
待崔岫和肖玉涟收拾完,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这短短的时间肖玉涟竟又是盛装了一番,额间还贴了朱红的花钿,血色的棠华珠钗坠着三千流苏,耳坠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身红衣华绸,貂毛鹤氅,艳丽似霞。
肖玉涟似要靠着这身装扮把自己方才落下的场子皆找回来。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衣裳,肖玉涟的气势倒的确更盛了。
但温谨平柔如崔岫,站在肖玉涟一旁却也不落下风,淡妆下依旧绝色。她换了一身华白的衣裳,流水般的云缎上弹墨着玄色瓷花,外罩淡色长袄,腰间一长穗宫绦,淡色璎珞坠角。
阮枝站在江晏栖身后瞧着肖玉涟身上那件衣裳,“是玉平缎。这郡主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一件比一件华丽,又何须再求什么。”
江晏栖闻言,淡淡一笑,“便是一国之君也还有所求,何况只是一个郡主。”
茶白听后眉眼不由一弯,心中暗想,圣明如君上可不就是依有所求吗,可惜美人之心难动。
去懿昭行的路上肖玉涟是老实了很多。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她干脆一人坐了一辆马车。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她们便一齐停在了一个珠瓦琉璃翠,檀香古色生的高大建筑面前。懿昭行没有什么别的特点,但也有个最大的特点——金钱的味道。
茶白觉得懿昭行门口那个看门的侍卫都比她珠光宝气,毕竟人衣裳是上好的料子。
肖玉涟上前道:“我大哥在哪一间包厢?带我们上去。”
那侍卫想来已眼熟了肖玉涟,也没多话,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将人往上领。
三楼的包厢的确是不同。也大概不能叫包厢了,已是一个个宽敞的房间,还能品茗赏景,好不惬意。
上来是侍女带的,她轻轻敲了敲雅竹间的门,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才缓缓推开,请肖玉涟她们进去。
开门那刻,众女都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嗯……好个美男如卷图——
一玄紫黑金冠束发的男子坐在上首,冷峻的眉眼望来时似沾染着战场的血气,刀削般的面庞如自然界独绝的杰作。
在他一旁有个一袭玄红华衣的男人靠在窗棂边,纤长的手指上懒懒散散地勾着玉壶装的淳酒,菲薄的唇边还留有酒渍,用一根金丝勾勒的黑色绸带束住的青丝有些许凌乱。
再往后看,是个坐在棋盘边的云衣男子,仅用一根黑簪束起墨发,分明是显得冷冽俊美的深邃五官却又因那抹病态白透着羸弱的书卷气与温润疏离。
他对面一个白衣素淡的少年修长的指间正噙着一颗黑棋,那少年看着暗藏杀机的棋局却是容色慵懒。房门打开那刻,只见他长眉微抬,一张脸面若桃花,白玉无暇,如仙人妙手,鬼斧神工。
眼前一幕视觉冲击感太大,让几个女子都有些愣住了。
“大哥……”此话是肖玉涟、崔岫、阮枝三人异口同声而出的。
三人喊完,皆面面相觑,眼神似有些懵懂。
这全是哥啊?
她们当然是没想到四人能齐聚一堂,毕竟崔岫的兄长崔聿岸以及阮枝的兄长阮淮序远在江南,而……
江晏栖眉眼沉静,只盯着棋盘旁那个白衣少年,这不是方才还在墨寻园的沈槐奚是谁?
沈槐奚在门推开的那一刻,一眼便看见了两女身后的江晏栖。两人目光触碰的那刹那,他清澈慵懒的面庞似华玉流涟,有百折九春之润。
果然路实甫是实在不靠谱,以为他又喜欢郡主了,还给他出谋划策。沈槐奚是一句也听不下去,想也没想便辞了墨寻院。他和阮淮序算是旧识,便来了这懿昭行。
没想到来了懿昭行还能见到阿晏,开心。
阮枝也没想到自己跑上京来了就算了,她哥竟也来了上京,如今遇到,还真是……好不惊喜。
坐在上首的男子见此,只淡淡道:“诸位先坐吧。”
这一坐下,气氛是分外沉凝的,几个女子没有一个人说话了。只上首的男子问道:“玉涟来此作何?”
肖玉涟看了一眼江晏栖,又看看自家兄长,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沈槐奚,霎时感觉底气足了不少,便指着江晏栖控诉道:“大哥,小妹与她江晏栖无冤无仇,她却将小妹推进了季青池里。害得您给小妹带的那身衣裳都弄脏了,——小妹也只是让她来懿昭行再为小妹拍卖一件便罢。”
肖楚戈闻言看了一眼江晏栖,女子平静坐在那,却有一番青山绿水之仪度,他虽没去墨盼山的寿宴,但对最近风靡上京的这位女子还是有几分认知。
他嗓音寒沉,只是问道:“……江先生,可有此事?”
江晏栖容色平淡,如青山平芜,她嗓音清沉,“肖世子觉得呢?”
此话一出,气氛沉凝下来。窗棂边红衣墨发的男人见此,忽的一笑道:“今日头一次在墨寻园办冬迎宴,竟还办得这样不爽快?——还是阿岫来说说吧。”
崔岫进来后一直没见着崔季绾,只是想着大概是他们拿崔季绾当了个幌子。如今听崔聿岸喊到自己,她抬眉看了一眼江晏栖,温声道:“众小姐是道看见玉涟郡主不小心踩到裙子了。至于是非如何,岫离得远些,亦不明。”
听崔岫有些拆台的话,肖玉涟自是不爽的,何况如今沈槐奚也在这。只是想到前不久人才救了自己,她只能按捺下情绪,“哪里是踩到裙角?分明是某些人蓄意为之。”
江晏栖眉眼沉凝,还没开口说话,沈槐奚温澈的嗓音便如泻玉之华,凤眸盯着肖玉涟,长眉微挑,“她用的是哪只手推的郡主?”
听到沈槐奚的嗓音,肖玉涟不由一喜,想来沈公子是关心自己的。她不假索思道:“左手,那时我正站在江晏栖左边。”
沈槐奚闻言,清澈慵懒的眉眼漾开一抹风华,“那郡主还真是,——”
“一派胡言!”男子一向温浅慵懒的嗓音似在瞬间冷下来的,锋芒紧紧裹挟着寒风,让人听得心下一凉,“江先生左手有疾,又岂会用左手推你?”
这是沈槐奚少有的冷冽之音,肖玉涟对上沈槐奚的眼竟不由有些慌乱了,“不……不是,是右手……”
沈槐奚见肖玉涟如此,明澈的嗓音又似恢复了从前,“她怎么没有一起落下去?”
“她躲……”
“躲”字一落,一向慵懒明亮的少年此刻却像变了个人,澈若仙倌的神容似在暗夜里沉凝着,带起一片阴凉,“你想推她?”
“不……不是,是她推我。”肖玉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连解释,“她推我的时候还躲开了……”
眼见肖玉涟已失了分寸,肖楚戈深寒的面色微沉,忽道:“够了。玉涟给江先生道歉。”
“大哥?”肖玉涟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锤把自己钉死的是自己的大哥。
“道歉。”肖楚戈只是重复了一声,事到如今,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白活这么些年了,“玉涟,有些事不是可以随意任性的。”
肖玉涟见自家大哥神色沉寒,也不帮自己了,她有些慌张。良久,她神色有些隐忍,只缓缓看向江晏栖,“我……江先生,对不起。可能是我不小心踩到裙边了,误会了你。”
沈槐奚听着这话,琥珀色的凤眸微垂,慵懒中藏着肃杀。冬日之潭,阿晏不会凫水,还怕寒,若今日真让肖玉涟推到季青池里了……
对面的阮淮序见沈槐奚这番神情,不由在棋盘上落下一颗子,“阿槐,到你了。”
那神情,阮淮序只在沈槐奚面上见过两次,除非是要他命之人,否则他轻易不会显露肃杀。可今日……阮淮序抬眉看向一旁青衣独绝的女子,看来这才是阿槐的逆鳞。
江晏栖听着肖玉涟隐约隐忍的嗓音,容色淡淡,也未曾为难肖玉涟,“那郡主下次可要看清了。在晏栖这,事不过二。”
女子的嗓音分明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可触的威压。
肖玉涟咬了咬牙,低声道:“江先生多虑了。”
崔岫在旁看着这一幕,能让肖玉涟吃这么大亏的,江晏栖是第一个。
阮淮序虚缓温凝的嗓音落在室内,“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难得在上京一聚,也别冷着脸了。”
“大哥说得是。”阮枝见自家兄长发话了,走到他身边,瞧着他的容色,“只大哥脸色又是这般差,可带够药了?”
阮淮序见阮枝这番虑切的模样不由温和一笑,“够了,枝枝不必忧虑。”
“那便好。”
两人话刚落,沈槐奚便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他眉眼微扬,“我赢了,淮序。”
阮淮序这才低眉看棋局,见此也不意外,只抬手掩唇,轻咳了一下,温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下不过你,——阿槐这次要什么?”
沈槐奚凤眸如远山,淡藏明月,“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待会我看上什么,淮序便拍给我什么,可好?”
啊……阮枝听得微微扬眉,她哥虽然有钱,但这般玩,若眼前少年什么都要,那岂不是得大出血一次了。
“怎么不好,阿槐既赢了,要什么便是什么。”阮淮序只是淡淡一笑,应得极爽快。
“不心疼心疼?”
“阿槐若是拿去博美人一笑的,那我得心疼心疼,毕竟淮序都还没娶妻呢。”阮淮序病态白的面庞携几分羸弱,只是面对沈槐奚时疏离散了些,多了几分爽朗。
沈槐奚淡淡一笑,却未置一词。
“淮序在江南也是家大业大的掌舵人了,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不娶妻,是该反思反思。”
见崔聿岸打趣自己,阮淮序只是温和一笑,“聿岸兄已三十几岁了都还未成家,淮序哪里用得着着急。”
崔聿岸闻言,又拉了个人进战场,“世子爷,我阿绾呢?我那宝贝妹妹可不能在你手中丢了。”
肖楚戈淡淡道:“路过兵器铺子,我见她身娇力弱,买了个匕首送她防身,她便回府了。”
“送匕首?”崔聿岸放下手中那玉壶,看向肖楚戈,不羁的面庞似多了两分别样的咬牙切齿,“世子爷也真是好样的,礼物都选得这般别出心裁。”
“嗯。”肖楚戈只是应下。
“罢了,阿绾性本内敛,你也这般闷声闷气,在一起也只是让世上无故多一对怨偶。”说着,崔聿岸抬手又灌了一口酒,红裳在窗边猎猎而起。
只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世子爷,拍卖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