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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二刻,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丝竹唢呐声,外面传来唱和声:“新郎官迎亲来了——”
陆家众兄弟与凌孟祈等人忙笑嘻嘻的在门后摆开了架势。
毕竟都是共处过几年的,大家也没怎么为难赵彦杰,只问了他几道谜语,让他做了几首催妆诗后,便将大门打开了。
一身大红吉服,一脸沉稳的赵彦杰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大家都上前与他嘻嘻哈哈的问好,‘姐夫’、‘妹夫’的一通乱叫,好不热闹。
赵彦杰一边与众人寒暄着,一边却不动声色将目光投在了旁边凌孟祈的身上,自当初之事以后,他便再没见过凌孟祈,更没有再见过陆老夫人与陆明萱了,本来今日他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许能见姨祖母与萱妹妹一面呢?
但如今这个念头也已打消了,凌世兄不光生得比自己好,比自己有本事,年轻轻已是四品的大员,自己要做到四品还不知道得多少年之后去,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极看重萱妹妹,只要萱妹妹能过得好,他便可以放心了。
从此以后,萱妹妹有萱妹妹的人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自己也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路要走,当初种种,就当是自己做了一个梦罢,如今也该是回到现实生活中来的时候了。
萱妹妹,请你珍重!
也请你不要忘了你曾经的赵表哥……不,你还是忘了罢,那样一个背信弃义,踩高拜低的人,有什么资格奢望你一直记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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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婚前
喝过陆明欣的回门酒后,陆明萱便收拾一番,回了自己家中。
当然临行前众人少不得给她添妆践行,陆大夫人的是陆文廷令陆大奶奶代其准备的一套红宝石头面,陆大奶奶自己的则是一整套拳头大小、足有十二个的玉碗,段氏是一对赤金嵌宝石的镯子,一对羊脂玉的玉佩,陆二奶奶是一对五彩宝石的金步摇……许是因大家对她如今的真实身份早已是心照不宣,所以给她的添妆都比当初给陆明芙和前阵子给陆明欣的贵重。
陆老夫人因着之前已当众给过她一个温泉庄子,实则是罗贵妃给她的做“添妆”,这次明面上便没有再给多贵重的东西,不过几样奇巧些的首饰罢了,但私底下却给了她五千两银票,让她收好了回头做压箱银子。
亦连老国公爷都吩咐身边得力的婆子私下给她送了三千两银票来,再加上之前陆文逐与陆明珠分给她的那些庄子铺子,她的嫁妆保守估计已在五万两以上,别说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定国公府的旁支姑娘了,哪怕尊贵如陆明凤与陆明珠,当初出嫁时二人的嫁妆也不过就这个数,多一些也有限,真是好一份沉甸甸的富贵!
回到家中,少不得要收拾整顿几日,方算是安定下来。
陆中显早让人给她将家具打好了,一整套上好的黑漆家私,漆面光滑亮泽,瓷器锡皿全是成套成套的,床帐被褥有经久不衰的老样式也有近两年才流行起来的新花样……看得出来,陆中显此番不但花了不菲的银子,更花了无数的心血。
陆明萱感激感动之余,越发坚定了心里某个长久以来一直都存在的念头。
遂趁某一日凌孟祈来瞧她时,与他商量:“爹爹这些年来待我怎么样,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早就想着,等将来自己有能力了时,要好生给姐姐准备一份添妆,给两位弟弟将来也准备一些产业。当初姐姐出嫁时,我给准备了四套金头面两套银头面,加上两千两现银,总共也有三千多两,虽不算厚,以我那时候的家底儿,也算是不薄了,如今我若再要给姐姐补一些,她必定不肯要,不过话说回来,她如今日子过得好,也的确用不上太多银子,女人在娘家婆家都靠得上时,拿银子来做什么,只有人靠不上了,才不得不靠银子呢,我希望她这辈子都没有需要依靠银子的时候。”
“至于安哥儿和定哥儿,如今都还小,给他们产业是还早了些,但爹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了,我怕届时他见我也有了一大家子人要顾,给两位弟弟产业他也不肯让他们拿,所以我打算趁如今我还算这个家的人,每人给安哥儿和定哥儿一份产业,一来是不给爹爹回绝的机会,二来我那些产业你也知道,其实都不是我想要的,分给两个弟弟一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算是物尽其用,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凌孟祈虽一度缺银子缺到不得不和虎子主仆两个偷偷去街上卖艺的地步,却也从来不曾将银子看得多重,尤其是对自己在乎的人,因笑道:“且不说那些财产本就是属于你的,该当由你做主,就算那些产业是属于我们共有的,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有季常之癖,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会有半个‘不’字儿?”
又揶揄道:“就连你说月亮是方的,我也会立刻点头,说‘嗯,月亮的确是方的’!”
一语未了,陆明萱已笑得不行,红着脸嗔他道:“就知道贫嘴薄舌,人家跟你说正事儿呢!我打算把五哥给我那座榨油坊送给安哥儿,东门上那间铺子则送给定哥儿,两个地方加起来也能值近万两银子,一年也能有二三千银子的出息,我岂能不声不响的就送出去,总得事先与你说一声不是?”
凌孟祈正色道:“你既已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只要是好事,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况他也不缺那点银子,更不看重陆明萱的嫁妆,他的老婆,他自己会养活!
陆明萱得了凌孟祈的话,心下大定,趁第三日上陆中显沐休时,便把榨油坊和铺子的房契装了,亲自捧着去了上房。
她也不拐弯抹角,一进去便请陆中显将众服侍之人打发了,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这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也是我做女儿的一番心意,还请爹爹与太太不要与我见外,代两位弟弟先收着,待将来他们长大以后,再给他们,对他们各自的小家庭,多少也能补贴一些。”
果然陆中显一听她说完,想也不想便道:“你的东西是你的,你两个弟弟自有我做爹爹的养活,将来他们的产业也自有我给他们准备,何劳你一个做姐姐的来操心?这岂不是我这个做爹爹的太无能?你快收起来,不然我就生气了啊!”又说戚氏,“你也说句话,别只顾着发楞。”
戚氏彼时正处于满心震惊的状态,万万想不到陆明萱竟会这般大手笔,这两个地方加起来少说也能值七八千银子了罢,还没连每年的出息,她就算再得府里老夫人的看重,也不至于出手大方到这个地步罢?
相形之下,对陆明萱要将这两个地方送给自己两个儿子的喜幸反倒要少得多,一是戚氏知道以陆中显的脾气铁定不会收,二是她自己也没那个打算收,两个儿子将来她都打算让他们以科举谋出身,连孟圣人都说想要成大器者,必先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物质条件太好了,她怕两个儿子便没有上进的心了,那她就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是以闻得陆中显的话,戚氏忙回神道:“是啊二姑娘,你两个弟弟有你爹爹养活呢,再不济也苦不了他们,反倒是你,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姑爷虽好,容我说句不好听的,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自是越多银子傍身越好,你快收起来罢,不然老爷真生气了。”
陆明萱一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当下也不气馁,只正色向陆中显道:“爹爹养活两位弟弟是爹爹的责任,我给两位弟弟东西却是我自己的心意,爹爹若是不收下,便是始终都在拿我当外人,从没真的拿我与姐姐一般看待过,不然也不会与我这般丁是丁卯是卯的,生怕沾了我一点点了……”
说着,面露委屈之色,声音也低了下来:“连朋友之间尚且有通财之意,我虽比不得姐姐,难道在爹爹心里,连爹爹那些朋友都不如不成?以前我明明听爹爹与姐姐说过,女儿孝敬给您的东西,一丝一缕您都喜欢,都会高高兴兴的收下,如今爹爹却与我锱铢必较,果然在您心里,我与姐姐始终都是不一样的吗?”
一席话,说得陆中显着急起来,“我几时将你与你姐姐区别对待了,在我心里,你们姐儿俩从来都是一样的,我、我、我……罢了,既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便暂且代你两个弟弟收着,等过几年后,若你有需要时,便归还与你,若你实在不缺这点东西,我再给你两个弟弟,让他们知道你做姐姐的有多心疼他们,他们以后若是敢对你有半分不敬,看我皮不扒了他们的!”
命戚氏:“既是萱儿的一番心意,你就待安儿兄弟两个暂且收着罢,只现下别告诉他们,省得他们以后都想着不劳而获,不知道自己上进了。”
戚氏听了陆明萱与陆中显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心里越发的震惊,不过面上好歹自持住了,依言自陆明萱手中接过匣子,说道:“如此我就代安儿与定儿先谢过二姑娘了。”
陆明萱笑道:“太太也要与我丁是丁卯是卯的算清楚吗?”
戚氏也就不再多说了,待稍后陆明萱告辞离开后,虽满心的疑问,也忍住了没问陆中显,想着若陆中显愿意告诉她,她便不问他也会说,他若没那个心,自己便是问了也是白问,又何必弄得彼此面上都不好看呢?
不想陆中显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低声将陆明萱的真实身份与她说了,末了一脸郑重的道:“我们家能有今日,说到底都是靠的萱儿,难得的是她待我们一直比亲生的也不遑多让,当初芙儿出嫁她给添了几千两的妆,如今又各给了安儿和定儿一份产业,你记得以后时常说与两个儿子,要一辈子记得二姐姐的好,以后但凡二姐姐有什么困难或是需要,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们也决不许皱一下眉头,听明白了吗?”
戚氏一直都觉得纳罕,老夫人待自己的两个继女也未免太好了些,尤其是二姑娘,更是好得让旁人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就譬如她当初刚过门时,不也是因为想着丈夫看重两个女儿,她要拢住丈夫的心,就必须得先拢住了他两个女儿的心,才会对陆明萱和陆明萱那般好的吗?当然,在之后的相处中,她发现二人的确值得她待她们好,又另当别论。
仅仅因为陆明萱的娘曾服侍过陆老夫人这一点显然解释不通,仅仅因为陆明萱可人疼显然也解释不通。
如今戚氏总算明白了,敢情陆明萱就是陆老夫人的亲孙女儿,她不待自己的亲孙女儿好还能待谁好?如此陆明萱一出手便是价值万两的产业,大方得让人咂舌自然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她立刻正色道:“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并不因陆中显养育了陆明萱便觉得她回报自家是理所应当之事,反而自此待她更多了一份感恩之心,衣食住行安排得比先时更经心不说,在两个儿子面前也是时常提陆明萱的好,让他们要一辈子记得二姐姐的好,以后加倍的回报二姐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六月骄阳,七月流火,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于陆家上下来说,这几个月因要准备九月里二姑娘出阁的事,比往年难免忙碌了一些,以致他们都还没怎么觉得热呢,时令已来到了八月。
八月初二,陆明萱十五岁的生辰,行及笄之礼的日子,可谓是一个女孩儿除了出阁以外,最重要的一个日子,以陆中显一贯对陆明萱的重视,哪怕再忙,这样的大日子也少不得要好生操办一番,是以这一日,陆家上下较之前些日子,又更忙碌了几分。
一大早,陆明萱便被段嬷嬷叫了起来,令人准备了香汤服侍她沐浴更衣后,簇拥着她去了戚氏的上房。
戚氏穿了件簇新的宝蓝色绣西番莲暗纹褙子,正坐在主位与家里的几个管事婆子说话,瞧得陆明萱依礼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件素色衣裳进来,身无点饰脂粉不施依然照得整间屋子瞬间明亮了许多,不由笑道:“咱们家二姑娘可真真是漂亮!”
不光嘴上称赞,心里更是在想着,也就只有这样天仙般的人儿,才能配得上二姑爷那样风流俊俏的男子了,二人可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陆明萱双颊微红,屈膝给戚氏行了礼,才笑道:“爹爹与两位弟弟怎么不见?姐姐说了今儿必要回来的,也不知道多早晚能到,我还想早些瞧见我们旺哥儿呢。”
戚氏笑道:“老爷带着他兄弟两个去外院了,今儿个虽是姑娘的好日子,却与爷儿们没多大干系,他们父子三个留在里面也是添乱。”
母女两个闲话了几句,说曹操曹操到,陆明芙带着旺哥儿回来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足够陆明芙恢复身体与身材,也足够旺哥儿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壮小子了,把陆明萱稀罕得不行,抱了便不肯撒手。
不多一会儿,客人们陆陆续续开始来了,除了陆家的一些亲朋本家以外,陆中显好几个同僚的夫人也来了,当然更多还是凌孟祈同僚下属们的夫人,场面比预想的还要热闹几分。
今日给陆明萱行及笄礼的赞者是高副指挥使的长女,司者是定国公府的另一位旁支姑娘,正宾则是陆大奶奶,后者不光人来了,还带来了一支羊脂玉的五蝠簪子,说是陆老夫人赏陆明萱的及笄礼物,但陆明萱却早已自陆老夫人事先打发来见她的人口中知道,那簪子是宫里罗贵妃赏下来的。
陆明萱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本来因宁王的关系,她都已决定讨厌罗贵妃到底了的,偏罗贵妃又一再的向她表达自己的善意,让她做不到彻底的讨厌她……这种感觉,她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才能形容,于是只能带着几分逃避的心思暗想,且先这么混着罢,等几时混不下去了,又再做打算!
晚间送罢客人后,陆明萱方回到自己的屋子,凌孟祈来了。
他给她的及笄礼物也是一支羊脂玉的簪子,陆明萱想起罗贵妃赏她的那支簪子便是羊脂玉的,不由暗忖,凌孟祈虽一心怨着罗贵妃,在审美上倒是与罗贵妃一脉相承,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母子天性”?
不过这话陆明萱很聪明的没有说出来,只是问凌孟祈:“这些日子你又要忙给公事,又要忙我们成亲的事,累坏了罢?我瞧你眼圈都熬黑了,我前儿听家里妈妈们说,外面有专门给人办红白喜事的铺子,要不,你就找那些人帮忙罢,至多多花点银子而已,总比人累坏了强。”
凌孟祈笑道:“你别担心我累着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大事,娶的还是我做梦都想娶的姑娘,再累我也乐意,只是我不知道该找谁做主婚人才好,本来我们指挥使倒是最好的人选,偏他说这样的喜事他向来不搀和的,高副指挥使是媒人不可能,端王我若开了口他应当愿意,可我不打算让人知道我是他的人,国公爷与世子爷又算你的娘家人……”
他一脸的头痛,“还有知宾先生我也没想好该找谁,这人必须得心热嘴甜,长袖善舞会来事儿才成……幸好帖子我都已发得差不多了,家里也已布置妥当了,我成亲的衣裳也已得了,不然我更要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哎,你说,我会不会是从古至今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的第一人?这样也蛮不错,等到将来给我们的儿子女儿操办婚事时,不要任何人帮忙,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什么事都做了!”
陆明萱先听得他说‘我会不会是从古至今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的第一人’时,还禁不住满心的心酸,等到听到他后半句话后,心酸立刻被啼笑皆非所取代了,瞧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哪像有半点伤怀的?不由也笑了起来,红着脸娇嗔道:“是你自己说的啊,将来可别想反悔!”
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也禁不住越发的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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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大婚
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秋雨来,阴雨绵绵的,直到九月十四才放了晴。
戚氏不由双手合十念佛不绝:“一直担心这雨会下个不停,这下可好了,赶在送嫁妆之前停了雨,明儿总算不必担心嫁妆被淋坏了。”又笑道:“也是老夫人会选日子,竟像是算准了似的,也是二姑娘福气好,连老天都为你久雨而停。”
陆明芙在一旁笑道:“可不是,我前儿过来前,还听我婆婆说,她小时候曾听家里的老辈人说过,送嫁前刮风下雨,成亲时风和日丽,是再好不过的吉兆,刮风下雨象征着从前的苦难和不如意,风和日雨则象征着以后的顺利和圆满,寓意着从前的种种苦难和不如意都随着出嫁而烟消云散,以后的日子只有幸福和美满。最怕的就是送嫁前风和日丽,成亲时刮风下雨了,那就寓意着从前的幸福欢笑都像那好天气似的,一去不复返,以后的生活只会充满种种的困难和风波,可见妹妹的确是个有大福气的!”
因着陆明萱出阁,她已于两日前住回了娘家来,旺哥儿则留在了家中由颜八太太暂时照管,她虽舍不得儿子,但想着妹妹一辈子就出嫁一次,她若不回来帮忙,一是道理上说不过去,二来她也难以心安,妹妹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别的不能为妹妹做,难道在妹妹出嫁前多陪陪她都做不到了不成?
陆明萱闻言,虽对陆明芙的天气说很不以为然,毕竟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里,下雨的日子实在太多,谁事先又能算得准呢,难道就因此不成亲了吗?总有人是送嫁前风和日丽,成亲时刮风下雨的,难道那些人的生活都不如意不成?
不过好话人人爱听,她也不例外,遂红着脸抿嘴笑道:“如此就承太太和姐姐吉言了。”心里则在说,不管明后日天气如何,她与凌孟祈将来都一定会很幸福的!
母女几个说了一会儿闲话,陆陆续续有人来给陆明萱添妆了。
戚氏当初已经历过送陆明芙出嫁那一遭,陆明芙如今也是过来人了,不用事先说定,母女两个已配合默契的将客人们都招呼得面面俱到,最重要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如今凌孟祈已是正四品了,又是锦衣卫,今日来的宾客们谁不给几分脸面谁心里没有几分忌惮,都是笑脸迎人好话跟不要钱似的不知道多和气,连陆氏族中一些爱说酸话的人,如今也只敢在自己家中嘀咕几句,在陆家是万万不敢再说的了。
临近开席前,上次奉卫玉华之命来给陆明芙添妆的全妈妈再次领着几个穿戴体面的妇女来了陆家,这次却是为陆明萱添妆而来,随行的还有春暄。
卫玉华给陆明萱的添妆是一对三尺来高的火红珊瑚树,与上次给陆明芙添的价值差不多,关键价值还是次要的,难得是脸面,王妃娘娘打发人送来的添妆呢,又岂是旁的能比拟的,不必说也引来了宾客们的啧啧称羡声。
不过陆明萱的注意力却不在那对珊瑚树,而在春暄上,卫玉华不喜欢婆子近身服侍,以免叨叨得她烦心,所以春暄与夏晖素来都是寸步不离她左右的,今日春暄却被她打发来了自家,也不知是不是她有什么要紧事与自己说?
陆明萱因趁戚氏并陆明芙与全妈妈等人说话儿时,将春暄带到了旁边的厢房说话儿,“春暄姐姐与夏晖姐姐一向都跟卫姐姐孟不离焦,秤不离砣的,今儿怎么来了我家,莫不是卫姐姐有什么不能让旁人知道的话让你带给我的?”
春暄低笑道:“果然瞒不过萱姑娘,我们娘娘的确有话让我带给姑娘,前番您去探望我们娘娘时,她不是跟您说,我们殿下在小世子和小郡主出生之后不到十日,便与她说要停了石侧妃等人的避子汤药吗?这事儿前几日不知怎么的被我们家大舅爷知道了,二话没说将殿下约到外面去打了一顿,我们娘娘知道后,先是十分担心,怕大舅爷脱不了干系,也怕殿下因此与她生分了,后来一想,凭什么明明先受委屈的人是她,到头来还要她来委曲求全?索性把自己的憋屈与不痛快通通与殿下说了,还说要与殿下和离,不但自己离开王府,连小世子与小郡主也一并带走……”
以卫玉华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不奇怪,事实上她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只是说到这里,春暄却有意顿住不说了。
这就好比讲故事讲到一半,恰勾得你挠心挠肺的她却不说了,陆明萱不由大急,忙道:“后来呢?哪有春暄姐姐这样,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你再这样,我下次见了卫姐姐,一定告诉她专门与你寻一个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姐夫,让你着急一辈子去!”
春暄被说得红了脸,也是卖够了关子,这才继续笑道:“殿下自是大急,说什么也不肯与我们娘娘和离,还说什么都答应她,我们娘娘遂趁机说,她不喜欢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石侧妃进门在她之前便罢了,殿下那几个姬妾比石侧妃跟殿下的时日还长,也罢了,她再容不得她们也只能容下她们,但她却决不能容忍端王府以后再进新人,也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女还不满周岁呢,庶子庶女的就要一个接一个的出生了,让殿下自己看着办!”
“殿下听罢我们娘娘的话后,考虑了一夜,最终还是做出了承诺,除非宫里有旨意,否则府里不会再进新人,在小世子和小郡主满三周岁以前,府里也不会有其他女人生孩子……这下看姓石的女人还要怎么嚣张,真以为比我们娘娘进府早,就能要我们娘娘的强了?也不想想,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我们娘娘身为端王府的主母,若连她一个妾室都奈何不了了,这主母也趁早别做了!我们娘娘说感谢萱姑娘一直记挂着她,不时的打发人去给她请安,如今也好叫姑娘放心,待明儿姑娘得了闲时,千万要去府里坐坐。”
春暄说到最后,饶极力遮掩,眉眼间依然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意满志得与幸灾乐祸来,显然对端王府如今的现状极为满意,对卫玉华的大获全胜极为自得。
然看在陆明萱眼里,却莫名想到了前世有一次定国公府宴客时唱的一出戏《薛平贵与王宝钏》,戏演到最后,所有人都在为王宝钏终于与夫婿团聚了,还做了王后,从此以后苦尽甘来而称赞不绝。
“宝钏有福了,做了王后!”
“不枉苦守十八年!”
“也是玳瓒公主贤淑,宽宏大量!”
有一位夫人却冷笑:“原来王宝钏吃糠咽菜,麻裙包土,苦熬整整十八年,得到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结局而已!”
当时陆明萱还小,经历的事也少,并不明白那位夫人何以会这般说,今日听罢春暄的话,却忽然明白了,虽然这两件事其实并没有共通之处,虽然卫玉华过得远不如王宝钏那样艰辛,虽然石侧妃并端王的姬妾们也不是后来者,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也是无辜的,陆明萱依然明白了。
在这场妻妾之争中,石侧妃等人自然是输家,可卫玉华也未必就是赢家,真正的赢家只有端王一人而已,——为什么这世道要对女人这般残酷,对男人却那般宽容?
陆明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一直到春暄与全妈妈都离开了好久,她依然精神恍惚。
陆明芙见状,因趁众人都不注意时悄声问她:“你怎么了,自春暄姐姐等人离开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莫不是王妃娘娘那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还是端王殿下与石侧妃等人又惹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