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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季的一天，我从总场回分场时，正路过阿拉色楞家。我进包坐定，刚接过阿夫人递上的一碗奶茶。阿拉色楞家的额吉领着小外孙女颜吉玛进了包，闲聊了一阵，额吉忽然问我：“阿拉木苏，你会杀羊吗？”我说“会”阿夫人笑着说：“外面那只羊杀了吧。”额吉说：“是呀，阿拉斯楞回来早不了，你杀了晚上咱们吃肉“
说干就干，我问阿夫人：“有磨石吗？我磨磨刀。”
“有，”阿夫人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小块磨石递给小颜吉玛“颜吉玛，把阿拉木苏交给阿拉木苏哥哥。”
小颜吉码一面接着磨石，一面重复阿夫人的话‘把阿拉木苏交给阿拉木苏哥哥’”她这一重复，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
这句绕口令似的话包含着两层意思：阿拉木苏是我的蒙族名字，它的含义是金刚石。但磨刀石蒙语也叫阿拉木苏。
要杀的是一只肥大的羯羊，我估计毛重得有八、九十斤。我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它掀翻在地。小颜吉玛起先还能帮上点忙。拉着那根拴在羊脖子上的绳子，万一我失手，羊不至于跑了，我把羊放倒后，她就有点儿添乱了，在我周围转来转去，我怕挑羊皮时刀子碰着她，叫她站在羊头方向不要乱跑。
“它不叫，它是绵羊。”颜吉玛拍着羊头说。
“它是绵羊，它不叫”我说。这是我的体验，绵羊除羊羔找妈妈或母羊找羊羔叫外，一般不叫。就是被被杀或受到惊吓时也只发出吭吭的声音，而山羊被杀或被惊吓时咩咩乱叫，叫声极为凄惨。
“额吉说的。绵羊不叫山羊叫“她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呢？你说我听听。”我随口问着。
“山羊在高山上吃草，从来不下山。绵羊在山下吃草，在小河边玩。”她讲起来，很认真的
我示意她躲开一点。她绕到我的另一边。
“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后来。绵羊叫山羊下山来，说山下有小河可以喝到甜甜的水，有香香的草”
“山羊就下山了。”我接上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她好奇的问。
“我猜的，后来呢？”我问。我正半握拳用手背分离皮与肉。这可是要用力气的步骤。
“后来，后来，来了狼，不是，还没有来，山羊和绵羊一起玩，它们可快乐啦。吃草，戏水，唱歌。它们正玩得高兴”
“来了狼。”我插上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阿拉木苏哥哥。”她奇地反问。
“你刚讲了”我笑着说。
“来了很多狼，”她先是伸出一只手掌举到我面前“这么多”她犹豫了一下，又伸另一只手：“这么多。”她没有笑。她这伸手的动作从此我一直记下了。还有那天真的‘严肃’表情。
“再后来呢？”我此时此刻很想把这个传说听她讲完了。
“狼头领说，以前我们吃绵羊肉，都吃烦啦，今天吃山羊肉！狼就专追山羊吃。”
她一口气讲下去：“山羊吓哭啦，咩咩叫，山羊飞快地往山上跑，山羊跑不过狼，狼吃了很多的山羊”
“后来呢？“我被这故事吸引了。我像个拖着下巴听故事的小孩子那么认真地追问下去。
“绵羊很难过。哭了，额吉说的，绵羊难过。对不起山羊。绵羊再也不叫了。山羊委屈，被绵羊出卖了，所以叫。”
“出卖”这个蒙文词是我从不满七岁的小颜吉玛口里学会的。
傍晚，阿夫人煮了一大锅肉和血肠。男主人阿拉色楞回来了，住在不远的颜吉玛的哥哥也过来了。
那个晚上，我和阿拉色楞一家吃着手扒肉，围绕着“绵羊不叫山羊叫“的话题说个没完没了的。
在草原上长期生活过的朋友们，我想你也观察到这绵羊不叫山羊的现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