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胎菩萨心

程学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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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年前,我在老家所在的乡中学读书,住校,每星期回家一次。星期天下午返校时,娘早已为我拾掇好了一周的饭菜:40个煎饼,一罐头瓶辣椒豆腐,几条包在煎饼里的咸鱼。接下来这个星期的一日三餐,我就津津有味地嚼着卷了豆腐条的煎饼,偶尔咬一口咸鱼。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星期六那顿早饭。豆腐吃光了,咸鱼也所剩无几,但卷咸鱼的煎饼还在,里边油光光的,还多少沾着点咸鱼的碎末。我小心翼翼的,开始享受这个又香又脆的煎饼。有时竟然会想,将来能顿顿吃上这样的煎饼,该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我知道家里穷,父母姊妹并不比我在校吃得好,所以初中三年,我没在学校买过一个馒头或一份菜。

    记得有一次,家里煎过不够,我只带了平时的一半。娘说中间让二姐给我送来。星期三下午放学后,我一个人溜达出校园,站在学校东边的路旁等着。预备铃快要响起的时候,二姐来了。让我倍感惊讶的是,二姐竟然带了瓶肉来。以我们家的条件,不是过年或有特殊的亲戚来,是不会买肉吃的。我问二姐,二姐只好告诉我,家里喂的猪病死了,肥肉炼了油,瘦的腌了一缸。二姐说完,我的泪就流下来了。猪有二百多斤,辛辛苦苦喂养了近一年,一下子没了,娘该有多伤心呢!二姐问我的学习情况,我说好。抬起头,泪眼中发现二姐的脸上脱了块皮,血丝正从那儿一丝丝地渗出来。原来二姐骑自行车不小心,拐弯处躲人时跌在了地上。我知道二姐心急,怕我这个上学的弟弟挨饿,才急匆匆向学校赶,却不想摔成这样。望着二姐远去的背影,我不敢想象,家里现在黯然成了什么样子;剩下的几天,我脑海里一晃一晃的,都是那头猪直挺在地上的情景。

    前几天,几个老同学因事聚到了一起,谈起初中生活来,有个说她每星期回家都能吃上一顿水饺;还有个同学家庭条件好,父亲在乡里上班,说初中三年基本上没吃过地瓜煎饼。我嘴上符合着,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我的家乡依山傍水,地少人多,收成又差,村里每年大概有一半的人家粮食不够用。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地瓜汤就成了我们的主食。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中午回家,娘已熬好一大锅地瓜汤,呼呼啦啦喝上两碗,又饱又暖和。村里有户人家,顿顿啃煎饼,若得大家纷纷议论,说是不会过日子,败家,熬成汤能多撑多少日子啊!

    上次在群里,看见一个老同学发的帖子,抱怨工资低,待遇不高。确实,社会有不公的一面,跟那些好单位的工资待遇比起来,着实差了一截,牢骚满腹也是正常的。我是个农村孩子,用家乡人的话说,是苦水里泡大的。看着这样的帖子,有时会想,如果你是一名普通工人,做着超负荷的工作,却拿着微薄的工资,甚至没有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你该抱怨谁?如果你是一名农民工,漂泊在城市里,建起一座座高楼大厦,却住在低矮的工棚里,甚至工钱能不能如数拿到手都不敢保证,你该抱怨谁?如果你是一位地道的农民,为国家辛勤劳作了一辈子,却老无所依,你又该抱怨谁?

    牢骚换不来精彩的人生,与其天天骂娘,不如换一个视角,以一颗平常的心柔情地看世界,多关注一下那些真正的弱势群体,为社会传递一份正能量。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做不到超然物外,但谁说泥胎不能拥有一颗菩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