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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六寸满,肩胛十五寸,绣带二尺长。
好在他紧闭的双眼里看不见她的满眶泪水。
他的脑门都是坯料,她的手摸上他的脸,“内司,我给你化个妆。”
她的手在他的眉峰上勾了一道……他本该眉如远山。
又沿着眉中,直下鼻梁……他的鼻子很高挺。
四指拍上左脸颊,又盖上右脸颊……他的脸很瘦。
她的手捏住他的尖下巴,拇指婆娑上他的嘴唇。
她不悲不喜的轻笑开来,“内司,给你化了一个女人妆,还算凑合,可惜你看不到,不然该得夸夸我了。”
隔着坯料的调戏,早已让他魂不附体。
她的手又开始在他胸口划起来,他好不容易憋出两声咳嗽。这一咳,坯料巴着喉结,疼的要命。
她知他不满,解释道,“我向来公事公办,可不会浑水摸鱼占你便宜,内司尽管放心。刚才起的是稿样,还得用更深的黄蔑灰在上面描一遍。这才是定稿。”
他痒的闷哼不已,她下手的更加用力,“呶,定稿自然得加把劲。”
好不容易结束了酷刑,她用单折的棉纸,剪成胸口一样的大小形状,用手将纸轻轻地按到他的胸膛上,再以手指甲轻轻的在纸背后磨擦。
她有足够的耐心给他解惑,“你们不自己动手的人,不知道做瓷的辛苦。摩了这个图样下来,还能用上好几次。”
盏子里已经备好了线条料,她把毛笔淬了进去,“我自幼没怎么读书,写的字都丑兮兮的,跟内司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过这勾线我可是很有一套呢,画坯师傅说,笔杆执稳,用中锋笔法,速度均匀适中,片刻不能停,才能勾出粗细一致、厚薄相等的分水线。就跟你们写书法的文人一样,这可受不得半点干扰。内司,这笔头淬到身上,肯定会痒痒,你可得咬紧牙关,不得让我分心丝毫,不然就是前功尽弃了!”
周内司咳了一声表示明白。
她大笔一挥,在他的胸口洋洋洒洒的落笔。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也能想象她的专注和美好。她是天生做瓷的人。
勾线完,便是分水,她用笔淬了一下头浓,“内司的眉毛自然要英武浓黑,得用头浓。”
“内司的高鼻薄唇,得用二浓。”
“我听秀棠说,脸是能化小的,只需腮帮用的颜色比脸颊深,便可以了。内司的腮帮就用正淡罢,脸颊用影淡。”
筠娘子扑哧的笑出声来,“我怎么忘了,男人脸宽才好看了,内司的脸原本就瘦,被我这么一化,岂不成了狐狸精了?”
筠娘子分水结束,一桶釉桨倒在了周内司的身上,把他绑在了树上,拍手轻笑,“等你风干了,再烤烤,就是白地蓝花了。”
伴着银铃声而去的,是她心口无尽的怆凉,她伸出脏污的双手,手上依稀有他的体温。
她抬头看天空,喃喃道,“周内司,你当真以为我放过秀玫,是因为你的骨肉么?这条黄泉路,我怎么可能让她插在我们的中间?我做好了所有的部署,独独漏算了一点,你不是周内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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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老爷、大夫人、二老爷、二夫人、姑夫人、二少爷、二少夫人、祁大老爷、四少爷、大四少夫人、小四少夫人,带着一干烧瓷师傅,济济一堂,筠娘子向他们展示了釉下彩,差人把上好釉的瓷器端进了馒头山。
筠娘子笑道,“这白地蓝花的烧法也很有讲究呢。光这窖炉,都跟寻常的窖炉不一样,你们都跟我进来。”
筠娘子朝宋梁打了个脸色。
一行人都聚在了火膛口。
这些人心里得意着呢,整个瓷窑的人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谅她也使不出幺蛾子!
霎时。
窑门嘭的一声合上。
火膛里的火光红了他们的脸。
火折落地。
正中隐埋的火药口。
呲……呲……嘣!
轰!
轰!
轰!
“是你们自寻死路,白地蓝花是我娘,谁都休想抢走!”
“娘!女儿不孝!女儿没能让白地蓝花传世……女儿死不瞑目!”
“啊!”
“啊!”
她整个人站在火药口,炙焰把她的心肺生生的炸开,她的躯体随之四分五裂……骨肉分离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她的灵魂飞升上天,俯视着自己的最后杰作。
瓷窑里慌乱一团,馒头山轰然倒塌,里面传来死亡的声音。
她看见了谁……看见了被她绑起来已经僵硬的瓷人向瓷窑奔来!
他对天呼唤:“筠娘,你为什么不听话,我就要娶到你了……”
灵魂还会哀伤吗,她轻盈的展开翅膀,对他告别,“武娘、司辅、内司,我不能由着娘亲落在这些恶人的手中,我……我同样不能在经历这么多背叛过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做你的妻……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136大结局她是死了吗?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胸口被炸开,四肢断成节藕,脖颈断裂头颅飞出。
死了怎么会感觉?
她的手摸到的是滑腻的被面,屋里的精巧摆设被红帐遮的朦胧片。
是她京郊四合院的房间。
秀棠端着热水进来,脚步声听的很真切,她很自然的张口,哑着嗓唤了声秀棠。秀棠喜极大呼,“醒了!”
秀娇、宋福家的、宋梁家的……瓷窑里的嬷嬷丫鬟们罗贯而入。
秀娇推搡着:“才醒,你们吵着,怎么养身?”
筠转了转脖,双手动了动,她的身体好端端的,就是些心力交瘁后的疲乏。
切就像场梦境,她意识的问道,“爹呢?爹爹怎么来看?”
“真的还活着么?明明看到自己被炸的骨肉裂开……很疼又像是解脱……死了还能还阳么?”
宋福家的跪了筠的面前,抹着泪道,“已经睡了三天了,老爷……果然是父女连心……是老爷替……”
筠秀棠的搀扶坐了起身,秀娇拧来帕给她擦脸。
筠捂着钝痛的胸口,声嘶力竭道,“是让你们都瞒着爹爹么?爹爹走了,谁来给亲烧白地蓝花?爹爹!”
两行泪。
宋福家的从袖中抽出本簿册,“老爷临走前终于烧出了完整的白地蓝花,是白地蓝花的要诀。”
宋福家的揉着她汗湿的头发,“老爷管事假,到底是父女连心,是老爷吩咐们把你药倒带走……要哭,老爷走的很安详,说生欠了青和你,做了桩,青就会原谅了。今天刚好三日大殓,老爷的尸身,还等着入棺。”
收敛到的残肢被白布包着,筠抱怀中,放进棺材里,整撑住,口血呕了出来。
筠秀棠的搀扶,身孝服,随吹吹打打的们去葬。
葬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筠双眼如沉潭,秋天的夜说凉就凉,冷风吹动孝衣,整弱禁风,又似乎坚可摧的力量。
筠淡淡发问,“吉宅是谁给爹爹卜的?”
“回,是辅。”
“辅?”筠声音沉,冷的令发憷。
“是……”
“大皇没追究,父亲能安生葬,辅是是又拿了宋家白地蓝花给大皇讨了大好处?回……是真的管拜品喽!”
“……大皇,,该称太了,太已经顾上宋家白地蓝花了,因为……旻王反了!”
“旻王?”
“也知旻王的兵马从哪里来的,禹州、衢州,京城的四面八方如同雨后春笋的冒了出来……枢密院掌兵籍和虎符,却擅打仗,又与杨家互相忌惮,朝堂上都吵成团糟,旻王那头东锤西榔头,就跟朝廷兵马玩老鹰捉小鸡呢。京城封锁了城门,辅的用兵之法驳倒了枢密院和杨家,朝廷用之际,只能拘格。国库空了,也拨了多少饷银,辅胆也真大,就领着五千兵马出了京城,跟旻王翰旋。”
“呵……”
“,辅差来话说,等立了功,就回来娶你。”
九月月。
辅与杨骠骑带兵镇压旻王。
旻王的兵马都是盘踞附近各地的瓷矿和釉乡,乡民都被驱逐。加上京城锁城,行商止步,心惶惶。
太已经把太宫里的干物什砸了七七八八,愤恨道,“旻王畜生大逆道,本太都上奏了父皇多少次了,就是以旻王小打小闹为由,以国泰民安的说辞,说来说去就是想出兵镇压!本太也是惠妃的儿,父皇就是偏心!”
程琦心事重重,也给了什么谏言。
太颓废的坐了来,“你也看到了,本太算什么,父皇就是称病理朝政,枢密院本太使动,杨家与本太对盘,本太到底只是挂虚名!”
其实崇庆帝也没法,旻王的星星之火,已经燎原。辅与杨骠骑前去扑灭,也只是无用功。
也是崇庆帝心存忍,当初得了旻王私承包瓷山釉乡进行屯兵之时,就该掐灭火种。
苏公公回来禀报,崇庆帝稍稍心宽,“到底是惠妃的儿!还知道以民为天、祸及百姓……是逼朕呐,朕生爱民如,又岂会大动干戈涂炭生灵?就让辅和杨骠骑跟耗着罢。朕倒要瞧瞧,多大能耐,能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