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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杨武娘独独选了一块有太阳的草地。
鹦格给筠娘子递了一块帕子:“筠娘且除了盖头擦擦脸。”
筠娘子与杨武娘对视,杨武娘的朦胧美分明勾魂摄魄般强烈。筠娘子谢绝了鹦格的好意。
两个人面对面隔着盖头相望。
筠娘子从袖中掏出手帕包着的红玛瑙的镯子,呈到杨武娘的面前:“筠娘才知道红玛瑙是佛教七宝之一,筠娘受不起,还请武娘收回。”
筠娘子也是近日去当铺当镯子的时候才知道的,当铺的人说这是最纯正的红玛瑙,十之八/九是皇家贡品,他们可不敢收。
杨武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筠娘子擅作主张把镯子搁在杨武娘右侧。
筠娘子又让秀棠拿了龙纹洗,递给杨武娘:“这是我亲手烧的笔洗,底下露胎,实在欠缺浑然一体之美。”筠娘子把底胎呈给杨武娘看,羞赧道,“我未得父亲真传,这等次品,武娘莫嫌弃就好。待我父亲中秋回来,我一定要好生求教,定要烧个好瓷送给武娘。“
杨武娘接了过去。
杨武娘涂着香膏的十指慢慢迂回在光滑的青釉上。
鹦格解释道:“我家武娘这是爱不释手呢!”
杨武娘从广袖里掏出一个细金钗,就要往筠娘头上插。
鹦格:“这是我家武娘给筠娘的回礼,筠娘只管收着便好。”
秀棠两眼放光,扯了扯筠娘子的衣袖。非秀棠爱财,这支金钗要是当了,起码也能保瓷窑百来号人吃几天的了。
还有五天就要断粮了!
筠娘子觉得这支金钗有千钧之重,她难以开口青白玉镯和两匹缎子的去向,她不是清高之人,可是……哎!
阳光折射进筠娘子的盖头,隔着三层盖头的杨武娘一定看不到她的那层泪光。
筠娘子咬了咬唇:“这个龙纹洗是败笔,待我五日后烧一个好的,筠娘才能当之无愧的受礼。武娘且收回去罢!”
可是解决露胎这个问题,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鹦格在一旁发急,杨武娘径自拿出一本翻阅起来。
鹦格在等杨武娘暗示,结果只有翻经书的沙沙声。
鹦格忽然茅塞顿开:“筠娘这可是把我家武娘想岔了!青瓷露胎,胎色白清,如荷在水上,谁能说得清楚是荷色映了水色,还是水色衬了荷?筠娘这瓷已然极好……不过,我家武娘可是个爱佛成痴的……筠娘若是能在瓷器上题上佛经要义,那可比开片花纹什么的,都要好上千倍万倍!”
杨武娘总算点了下头。
筠娘子莞尔一笑:“那筠娘五日后再来看武娘。”
杨武娘送筠娘子下坡。筠娘子何止是两腿发软?
鹦格再次提到:“筠娘且把盖头除了,我给筠娘擦擦汗。”
筠娘子再次婉拒,鹦格有些丧气的觑了一眼杨武娘。
不是在意她好不好看,只是想看一眼她。
第28章各有算计
江氏把全身的骨头都快躺散了,这装病又不能半途而废,越发看温顺的伺候她的筠娘子不顺眼。
筠娘子每日给她端药喂药,甚至还抚着她的胸口给她疏痰,如此一来她更是郁火难出。
最让江氏气闷的是,王氏大夫居然把她小题大做的伎俩给传了出去,整个瓷窑都在窃窃私语,筠娘子早起晚睡的伺候立马博得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氏觉得再这样躺下去她迟早没病都躺出大病了!
这日永宁郡君和筠娘子在房里陪江氏闲话,香姨娘端着药盅,扭着腰进来了。
筠娘子浅笑道:“香姨娘担心母亲久痰不下,特地亲手给母亲熬了药过来,还说要亲自过来伺候母亲才放心。”
香姨娘面上是不自然的微笑,她是姨娘,哪有主母病着都不伸头的道理?她可懒得博名声,纤纤玉指拿去熬药也太可惜了,不过她只有两个丫鬟伺候,这两个丫鬟她也不放心,万一在药盅里下个什么东西可就……所以这盅药,从抓药到煎药,她就没假手于人过。
香姨娘把药端过去:“这还是我老家的一个土方子,姐姐可别小看这个土方子,连顽痰都不在话下呢。就是味有些苦,姐姐且忍忍,我来服侍姐姐吃药。”
永宁郡君讶异:“原来妹夫还有个妾在家?我还当妹夫与妹妹琴瑟相合呢。”
江氏剐了一眼香姨娘。
江氏可不输阵:“姐姐这可说笑了,这世上的男子除非身子骨有毛病,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难道姐夫连个房里人都没有?”
永宁郡君回道:“这妻妾成群,也要有妻妾成群的资本不是?你姐夫是当官的,以前在京里的时候可没少被塞人!可我瞧着妹妹这家,一块银子掰成两段花,这也罢了,这段日子我们的吃喝用度都是靠杨武娘给筠娘的回礼当的!都到这份上了……依我看,姐姐不妨把这个妾卖掉得了!”
香姨娘心惊肉跳,江氏如果逮着这个机会要卖了她……哎,连抬了姨娘都提心吊胆!
香姨娘如今依然貌美,可不青春了!
永宁郡君脸上的得色掩都掩不住。
江氏觉得肺燥如同油煎般焦灼。商贾之家本就是下品,好歹还能在“富”字头上做文章!如今是连“富”都保不住了!
江氏观摩着永宁郡君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苗头来:“姐姐有所不知,香姨娘可跟了老爷好些年了,这养条狗也养熟了不是,有钱的时候狗也跟着金贵,没钱就让它吃剩饭剩菜,我是要管一大家子的人,难不成狗叫一声我也跟着吠不成?”
香姨娘端着托盘的手都在抖,胸口已经起伏不平。
永宁郡君嗤笑,真是个扛不住的,江氏这几日可接连摔了筠娘子的五碗汤盅了,人家筠娘子还不是气定神闲的日日晨昏定省?
永宁郡君一唱一和:“都没钱了还养狗?”
江氏冷哼:“你妹夫仁善,给她一条活路。”
香姨娘出来时对着镜子搽粉都搽了许久,宋老爷常年不在家,江氏在水粉钱上克扣的很,加上她已经不年轻了,满腹独守空房的忧愁,这张脸也愈发的没精神。加上不能生育,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香姨娘诺诺道:“这药快凉了,姐姐还是趁热喝。”
江氏伸手接了过来,闻了一下,狠狠的往香姨娘的裙角泼了过去!
江氏厉声道:“什么古怪的味道?你存着什么心思?”
香姨娘下半身都挂了彩,宋禄家的赶紧进来一边收拾,一边拉扯香姨娘:“你这个恶妇,谁给你的胆子,连太太都敢害!”
香姨娘把宋禄家的一推,宋禄家的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给香姨娘安罪名,香姨娘恨的直磨牙!
没了香姨娘跟江氏掣肘,筠娘子的日子肯定更难过。筠娘子解围道:“香姨娘可别见怪,宋禄家的这是担心母亲才失了神志,香姨娘可别跟她一般见识!母亲身上燥的很,脾气难免不大好,人在病里难免这样,香姨娘的一番好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宋禄家的指着筠娘子:“你……你……”
“母亲身子不爽,你还赖在这里撒泼,诚心是想给母亲添堵是吧?开口闭口就是害人,无凭无据的乱咬人,都像你这样我宋家还有没有规矩了?依我看,坏心眼的就是你,母亲肺燥顽痰,最是生不得气,你偏偏反其道而行!”筠娘子一副当家的派头,让人把她拖了下去。
江氏只觉天旋地转,她要是再不好起来,这个家怕是就没她说话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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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郡君的视线从筠娘子的身上转移到了香姨娘。
这日永宁郡君堵住香姨娘。
据说当今皇后的性子最是乖戾,永宁郡君能得皇后的赏识,足可见此人的本事。香姨娘也算是琢磨出一点了,永宁郡君未语先笑,这笑不远不近似有似无,就看不出一丁点她的本意。
永宁郡君悠闲道:“我这是给我妹妹赔不是来着了,香姨娘那件裙子估摸着也洗不掉了,我这里有点碎银,香姨娘且拿着换条新裙子穿。”
无事献殷勤,香姨娘推拒:“太太不过是脾气不大好,我可不怨太太。这银子,我也没收的道理。”
“哎呀,这中秋就要到了,我妹妹整日说等老爷回来连个像样的裙子都没有,如今能满足个口腹之欲就不错了……”
香姨娘眼珠一转,在犹豫。
永宁郡君从袖中掏出一盒香脂,可惜道:“这可是我以前在宫里得的方子,你怕是不晓得,皇后娘娘容颜不衰靠的就是这等秘物!”永宁郡君把盒子一开,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再瞧透明状的香脂水润润的,永宁郡君见香姨娘一副眼馋的模样,浅沾了一指尖,拉过香姨娘的手抹了起来。
很快香脂渗入手背,那一块的肤色立刻水润光彩起来。
永宁郡君合上盖子,转身要走:“香姨娘既然看不上,我就送给我妹妹了。”
香姨娘哪里舍得她走?
永宁郡君这才笑道:“这才对呀,涂了香脂,换身新衣,才像过节的样子嘛!”不由分说把二两碎银也一并塞到了香姨娘的手上。
交情就这么攀上了!
永宁郡君这才展开话题:“当年我妹妹嫁到宋家,我可真是揪了把心的。妹夫正处新丧,传言一个大老爷们哭的死去活来,更有人说妹夫连程氏怀孕期间都夜夜宿在一处呢!如今看来,世间男子还真是一般,我这个妹夫不过是个多情种罢了!”
香姨娘面上一黯:“老爷是个痴情的,你们外人不懂!”
永宁郡君义愤填膺道:“我可瞧的明明白白,筠娘怎么说也是程氏的骨血,连模样都像极了程氏,可是妹夫任凭我妹妹苛待筠娘,有这样做父亲的么?妹夫一走数月,连家也不问,如今都快破产了,我妹妹都只差愁白了头,却是连个送信的地儿都没有!”
“你们都不懂!都不懂老爷!连筠娘也不懂!”
“眼见为实,我看是你一厢情愿罢!”
香姨娘嗤笑:“宋家怎么可能破产?老爷把筠娘的以后都打算好了!”
永宁郡君眼睛一眯。
永宁郡君讽刺道:“妹夫的打算就是让筠娘做个烧瓷女?继承他的‘衣钵’?我看这是我的好妹妹使的计吧,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来烧瓷,就把主意打到筠娘身上了……真是个可怜见的!”
香姨娘也不是好唬弄的主:“行啦,我只能言尽于此。老爷是怎么个打算么,你去问你的好妹妹吧,我要是说了,老爷可就不待见我了。你的好妹妹这一场病来的可真及时,你且看着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永宁郡君在心里把算盘敲的啪啪响。
她让六娘和七娘处处拿江氏压筠娘一头,甚至还进了筠娘的屋里翻了一遍,结果却被筠娘打了脸。六娘和七娘说筠娘的丫鬟秀棠最是悍的很,她们要是敢进去,秀棠就一副关门放狗的模样。秀棠甚至放出狠话:“你们要是再敢来,我豁了这条命先把你们两个给处理了!一个丫鬟命换两个小娘子的命,真是赚了!”
如今江氏放权,筠娘子的手段可不软!
这个秀棠更是被调/教的霸气凌然!
六娘和七娘说当时她们把箱笼翻的七七八八,可没瞧出一样贵重的东西!
永宁郡君心里发急,难道她的猜测都是错的?可是香姨娘一言,分明跟她的猜测对上了!
香姨娘怀揣着她的那点小心思,反正宋老爷回来都是宿在她的屋里,她可要好生准备准备。
永宁郡君转换策略道:“我呢就说个明白话,香姨娘可千万别恼。这抓男人的心可不只是靠一副皮相,妹夫子嗣甚薄,妹夫又正值壮年,指不准回头就带个大肚子的姨娘回来了?”
香姨娘脸色难看,永宁郡君握住她的手,眸中含着真挚的泪光,字字仿若发自肺腑:“哎,这个苦处我也受过的,我差不多是九死一生才生了双胞女儿,我家那口子当时都恨不得洗女了!后来这肚子就不争气了,我当时也是听了别人的劝,挑了一个忠心的丫鬟做了通房,丫鬟生了儿子也是我的。”
香姨娘气苦:“你好歹是个继室,我只是个妾,这能一样么?生了儿子还不都是太太的?”
永宁郡君笑道:“香姨娘这就想岔了,这人要是你给引荐的,还不就念着你的好了?这孩子能不能生的下来,哪能没有你的助力?呵,我那个妹妹就是个善妒的,指不定到时候会做些什么……这生母要是没留下来,妹夫又忌惮上了妹妹,这个孩子还不就是你的了?同样是借腹生子——不过是借法不一样罢了!我也是今日跟你投缘才说这话,我妹妹那人就不是个好的,当年嫁妆还是我给她出的,如今倒嫌起我来了!这口气我还真是咽不下去!”
香姨娘被点化。
香姨娘焦急:“这整个家里,不是老婆子就是些姿色平平的丫鬟!我要下炊也得有米罢!”
永宁郡君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我倒是觉得筠娘的丫鬟秀棠就不错!模样身段都是个好的,就缺好衣裳好打扮。”
香姨娘琢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