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爹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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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生就有死,这是圣人君子也无可奈何的事。但人有不同,死也各异。英武悲壮地死,死犹重于泰山;无谓而草草地死,死则轻于鸿毛,死且可悲,又岂可一概而论之耶?

    据左传所载:文公元年冬十月,楚国太子商臣,图谋篡夺其父位,以宫中的甲兵围杀其父成王。成王要求“食蹯”、即吃熊掌而死。因为,熊掌烧熟要很长时间,显然有拖延时间以等救兵之意。儿子不答应,成王无奈,遂自缢而死。这种死,显然是可悲的。

    为了权势与地位,父子不相让,乃至以死相争,可以说,完全丧失了人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在帝王之家,似乎并不足为怪,历史上也决不是绝无而仅有的。

    普通百姓家,没有如此大的利害之争,儿子杀父亲的现象还是比较少见的。但是,晚辈虐待老人,即使在社会进步与昌明的今天,却也并不罕见。

    我所到的一个农村,有一个年迈丧偶的老鳏夫徐老爹就是明显一例。他的生殖力旺盛的妻子在世时,除了早产的,夭折的,另加四男二女存活的,一共为他生养了九个儿女,人们都戏说他们真够能忙活的。是呀,过去农村精力旺盛的男人有什么消遣与娱乐?除了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知道在热炕头上搂着老婆子睡舒服觉,况且又想不到避孕,多子多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农村还在实行生产队的当年,农家子女多,教育也差。有的家长,不分男孩女孩,凡是能顶得上一个人头儿的,便早早地撵到生产队去干活挣工分,免得他们在家吃闲饭,而从不考虑让他们读书受教育。而且,因为子女一大帮,无所谓什么稀罕不稀罕,于是,家长对子女往往简单粗暴,父母与子女间也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尊老爱幼的习惯与情感。在这种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下一代人,一开始对父辈在情感上就是平淡而冷漠的。尽管问题的严重性,这时还隐伏着,但,当父辈们年老体衰、丧失了生活能力的时候,消极面便赫然突显出来了。

    我所要说的一个老鳏夫徐老爹,就正是这种情况。

    这个徐老爹,家口兴旺,儿孙众多。但说来可悲,几乎没有哪一个儿孙真的把他视作应该孝敬的老人。平时吃饭就是热一顿、冷一顿;饥一顿,饱一顿,而且根本谈不上老年人所必需的什么营养。年已七十有九,难于自理了,直落得形容枯槁,面黑肌瘦,且有严重的哮喘病,也得不到应有的治疗。徐老爹自知自己落魄了,常常人前人后的埋怨与流泪。

    作为一个家长,他没有培养孩子成才,这无疑是他的过错;但作为一个父亲,他为每一个儿女都成了家,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他是一个简单粗暴的长辈,与子女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他晚年的遭遇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没有哪个晚辈同情。甚至有的儿女还公开表示,愿他快死。

    徐老爹并不糊涂,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有时难忍了,也发作,并没完没了的纠缠。儿女们便鄙夷地说他是“作”即,如不谙世事的顽童般无理取闹。

    今年的腊月二十三,是农历的小年,也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徐老爹忽然被认为又“作”起来了。小儿子一气之下,竟砸碎了两块窗玻璃。炕头不能呆,老人无处安身了。于是,他冒着塞外的严寒,拖着哮喘的病体走出了家门。哮喘加伤冻,老人难以承受了。当有人发现并搀扶他回家时,刚躺倒在炕上,一言没发,就翻目气绝了。据说,当时形状甚惨:也许是怨愤难掩吧?眼没合,口全开。

    作为一个老爹、一个老爷爷、一个太爷爷,徐老爹走了。走的是那么匆匆,走的是那么突然,实在可悲。当消息传到唯一比较关心他生死的、他的小女儿那里时,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但却是千真万确。女儿落泪了,这也是徐老爹众多儿孙中唯一为他而落泪的人。

    老爹,在帝王家,楚成王被自己的儿子商臣杀害了,可悲地死了;在普通百姓家,徐老爹被自己的儿子虐待致死了,同样可悲。在网上经常还可以看到,在有些儿子们的眼里,老人根本就不是人,吃饭时有的老人被儿子安排在一个角落里,不让他们上餐桌。还有,在众多的空巢家庭中,老人死去多时了,他们自己的儿女根本还不知道。还有,也许还有更多的还有,总之,可悲之处太多,太多。。

    一只猫,一只狗,或一只任何的飞禽走兽,它们想不到有爹,也不会为爹死而痛苦。这不能怪它们,因为,它们是禽兽。可是,人,应有人性,应会想到他们有爹,应会为失去了他们自己的爹而痛苦。但,现在很多人并不是如此。这是为什么?没有别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人,没有了人性,他们或她们,不是人,而是禽兽!

    更让人无奈的是,现在,这样的禽兽儿女太多了,即使你不想听到看到,也无济于事,因为,这种无义的儿女几乎到处都是。

    人性缺失了,这便是当前无情的现实,可悲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