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处的那棵桃树

阿瑞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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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条沙子路。

    是条湘赣两省的边际公路。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地人称之为马路。叫其马路,或许是因车辆过往时扬尘甚嚣和狭窄得如马车行走的通道。

    公路打小镇中学门口通过,顺着教学楼的右角拐了个急弯。就在那拐弯处有一棵桃树,树比碗口还粗,许是怕张开的粗枝影响车辆通行,靠路这边的枝条全削了,留着几个不规则的疤痕,而靠教室窗口的几根粗枝伸展得高低有致。在路两旁高大的苦楝树下,桃树显得十分扎眼,象人群中的小矮人,甚至还有点丑陋。

    上小学时,我常去中学玩耍,因那里有蓝球场、有单双杠、有沙坑,而小学没有。后来,又在这所中学念完初中高中。无论是去玩耍还是上学,都得打这拐弯处经过。也许,正因这棵桃树的独特,每次经过时,都对它特别的关注,瞧瞧它今天是否爆出了花蕾明天是否露出了一片新芽后天是否结出了毛线绒的小桃子。久而久之,对这棵桃树便生了一份感情,抚摸着树干就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和它的脉跳。因此,这棵树也就成了我和伙伴们很多时间玩耍嬉戏的去处。

    我们常喜欢爬上那树上,透过教室窗户探望里头的动静,时常对着里面学生做着不同的鬼脸,引发教室内满堂轰笑,气得老师从窗子里向我们扔粉笔头子。更多的时间,我们会在那粗枝上静静的坐上大半天,等看马路上过往的汽车。其实,那时除了一辆固定班车外,压根就没几部汽车打这经过。多数是手扶拖拉机,每次见手扶拖拉机开过来了,我们便会在树上嗷嗷大叫,而每次手扶拖拉机通过时,象是故意的“突突”的把一团团黑烟喷在我们脸上,这时,我们便会对着扬尘而去的拖拉机大声的骂起来:“操他娘的!”山里的孩子都很野,小时起就学会了骂娘。但是,换个情形就不然了。那时最让我们喜出望外的是能见到一辆“脚鱼盖”(这是我们给小轿车取的外号)打这经过。见车远远的开过来,我们就会从树上跳下,很仪式的站在路边,到眼前时,就会对着车热烈的鼓掌,就象当时电影里常看到的小朋友热烈欢迎西哈努克亲王那般。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八、九十年代乘坐吉普车或小轿车下乡时,还可见到放学回家的学生见我们车来时热烈鼓掌的情景,很让我感动和不安。他们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车上坐的何等人物,但在他们幼小的心里,知晓这车不是一般的车,坐在车上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是欢迎?是仰慕?是敬畏?皆不得而知。但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表情是真诚的,掌声也是真诚的。

    一次,惊奇的发现树干疤痕处有一团团浓汁冒出并凝结在上面晶光发亮。我们剥下来在手中揉玩,此物手感极其柔韧,且通体透明,想像中该是甜丝丝的味道,但终因未曾听过此物可食而未敢贸然品尝。再后来,读了唐代李贺诗人南园十三首中第三首中的两句时才知此为何物。此两句为:

    桃胶迎夏香琥珀

    自课越佣能种瓜。

    原来这是桃树的体液,该树汁常从疤痕处流出凝结后便成一团团半透明的胶体,人们称之为桃胶。桃胶既像松脂又像琥珀,据称可治糖尿病。

    更让我奇怪的是,此拐弯处从未出过车祸,那怕是压死一只鸡一条狗。那时,我家养鸡,每年都要在别处被压死一、二只,压死后,娘叫我去捡回来,脱了毛,掏了内脏,还煮给我们吃,一咬,肉里全是沙子。小时候树爬得亦多,跌得亦多,唯在此,我们把粗枝当高低杠,飘来荡去的,从未失过手跌得脸青鼻黄。后来才知在民间传说中桃树有辟邪之功。据称,这源自于万物有灵的观念。在这,或许是应了这个灵验。

    如果说我命中注定与这棵桃树有缘的话,我更要感激它给我人生带来的一场桃花运。

    那是在读高二的这年,在那桃花盛开的一天晚自习过后,我与一位同班的女生结伴而回,没有路灯,也没有了月亮,黑黑的一片。行至拐弯处,我兴奋的对她说:

    “喂!你猜我和几个男生下午做何了?”

    “做何?”

    “你猜!”

    “不猜!”

    “哈哈,跳河里游泳了。”

    我越说越起劲。尽管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想,一定是满脸惊讶和羡慕。

    “哼!你那有他们这么好的体质啊,这么冷的天,你也真是。”

    本想在她而前作一番炫耀,没想她竟冒出了这么一句犹如母亲教训儿子、姐姐责怪弟弟的话来。可她此话一出,我非但没有一丝被泼冷水的感觉,反觉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继而,一股暖流瞬间在全身弥漫开来,整个身子飘飘然然。我,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半点挣脱,我分明感觉到了两只手在不断的颤抖,两颗心也不断的颤抖

    更让人幸运的是,这两只手,历经三十余年的风风雨雨,一刻也不曾分离过,依然抓得紧紧的,而且越抓越紧。

    这,或许就是这颗桃树之所以数十年深深根植在我心中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