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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和昨天同样的景色,走在和昨天一样的路上,但我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我肯定不能再那样笑了,昨天的我已经不存在了。 ——一公升的眼泪
我只欣赏一种唯美的,浪漫的。
可以被打动,当然,尽可能地不要感动。人的感情其实都是很微小的事情,形如分子,若太容易动情,往往不可收拾,卷入风波之中。我记得我当时盯着萤幕,刹那间会毫无反应。甚至有点麻木不仁地想: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世界。事实上,真的有。
电影版的“眼泪”没有连续剧的来得绵延,磅礴,丝丝入扣。感动的分量自然就小了很多。很多人喜欢看连续剧的,可以源源不断地涕泗横流。我觉得,来去那一套,为何苦了自己。
走出电影院,寒风瑟瑟,清月无边,却飘着点小雨。这鬼天气,邀人看电影的确不是一件什么功德圆满的喜事。况且,我还得不断给哭成了泪人的女生晓林递纸巾。
她拉着我的衣角,用小粉拳来锤我。撅着嘴,脸上有埋怨的表情“你怎么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说,泪,在心里流干了。
人潮涌动,都赶紧回家,有的找公交站,有的打的士;在繁华的市区,瞎子也能轻易走回家,别说找车子。情侣擦肩而过,小雨纷纷,别有一番情调。裹紧大衣,缓慢走在街头,无处可去,寻思着找地方歇脚。晓林哈着热气,似是提醒我得赶紧躲避寒气。
泪在心里流干了。其实,我这句话是屁话。故作文艺,调情夸张之能事,亦无非如此。当然,我有感动,不过有别的东西转移了我思考的注意力。因此,影视作品的吸引眼球的手法,于我,毫无用处了。深谙此理。这对村上正典是个失败。
其实,你知道让我感动的是什么吗,晓林。我问她。那女生抬起头来等我的答案。眼眶依旧红润,却让我生出一分爱怜。
“‘昨天的我,已经不存在了。’这句话。池内亚也说的是生命。我要讨论的是感情。我这不还活着好好的吗。干嘛要哭呀。傻乎乎。”
她是个广东的女人。说粤语。普通话说得一般。比广州人要好点。我会说粤语,跟她说京片子。难为她要在拐弯抹角中探求我的意思。
“昨天明明就过了。怎么不存在。”其实晓林知道我的意思。兴许是为了让两人避免无话可说的境地,插话地问。她是个学艺术的女生,对美好的,善良的事物必然敏感。
我们用手对着一辆打着警告灯疾驰而来的车做手势,加快脚步过去。那辆车由快变慢,过去了,还愤愤不平地按了三次喇叭。
“你闯过红灯吗?”我问晓林。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无厘头,她一时无语。实际上,我们都不是按规矩做事的人,除了杀人放火,什么在循规蹈矩之外的事情都做过。
“我朋友,高中同学。被车撞了二十来米远。植物人了。”我娓娓道来,脸上毫无表情,心里绞痛。
“啊——?!”那女生以为我在玩笑。
“我去看过他一次。仅仅一次。原以为他会醒来,隔了一个月,从好朋友那里知道他死了。二十岁。”
成戈其实不是一个麻木不仁的人,每篇文章都把自己伪装得那么伟大,心里脆弱得细若游丝,摇摇欲坠。
“记住,永远别像刚才我们那样肆无忌惮地过马路了。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牵着那女生的手,走进一间咖啡店。她似乎惊魂未定,面色有点苍白。
侍应给我们点了单。我要一杯咖啡,晓林认真地点了杯奶茶。我心想:何不点一杯咖啡奶茶两个人分。
空气中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各种饮料食物的气味参杂在一起,十分曼妙。晓林从包里拣出纸巾,仔细地擦着头发。
“知道他为什么被撞死吗?”
我似乎已经堕入到了死者的迷宫,找不到出口在哪儿了。作为一名写作者,叙述一件过去的事情,等于掏心挖肺,异常艰难。在晓林看来,我无非只是钟情于讲一个相当于她心里的“鬼故事”
“为什么?”晓林呷一口奶茶,问道。眼神仍是惊恐。
“因为一个玩笑。他跟女朋友争吵了,在kfc的门口。他撕开嗓子喊,如果你不听我解释,我就跑出去给车撞死。”
“啊——”晓林惊呆了。
“意外死亡。我仿佛昨天才跟他在一起上政治课程。今天,他就死了。原来,死,是这么简单。”
我一直都没有写过这个故事,觉得毫无意义,把一个死去的人拿出来说,又能彰显得出些什么呢?虽不为挚友,亦情有所动。只是憋在心里,常常阴霾满布,相当艰辛。我上次跟一个朋友说过,每个人都有人格分裂。只是自己不承认,甚至很抗拒,有了自己也不知道。
“西碧尔看过吗,晓林?她得了大癔症。人格分裂。她总是记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幻变出十几个她来,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叫‘她’去做。”
广播中传来列侬的老歌,有点沧桑。我不太喜欢摇滚。我性格有点内向,换种说法而言,内向的人都有点极端。所以,我喜欢舞厅的那种狂热与激烈。不过,晓林在这里,她的内敛气质应该不适合我的狂热。
晓林前几天才跟她男友分了。她说得很清楚,她在矛盾,也无法拒绝,或者说拒绝得不够浓厚、决绝,所以到现在依旧在苦恼,纠缠不清。我约她出来,心里也很内疚。但是,人的欲望之火被点燃之后,想收回来,无异于登天。我踏出第一步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回头,哪怕最后马革裹尸。不失英雄气概。
“还是有点舍不得。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叫人怎么即刻放手?”
侍应站在我们旁边,时而低头看下杯子里的水;时而观察我的眼神;又或者留意周遭。是个很尽职的员工。我跟他私下有交情。我示意他离开一会。因为晓林的眉头紧锁,像是要回忆点什么。虽非不为人知,但是我知道,知道的人越少当然是越好。
“我们之间毫无情分可言了。但是,我也不知为何仍旧藕断丝连。”
晓林让我很失望,我支开侍应,她当然也毫不知情;没有听到我想听的故事内容,反而是同一个结论,不免有点枉然了。
“晓林,你是舍不得!你愚蠢呀!其实‘舍’是一种智慧、达观、艺术、决断的结合。是慧剑斩情,是壮士断臂,是为而不有,是功而不居,是浓抹处淡妆,是无情处有情。”
说完,隔壁一桌的一对情侣在对着我窃窃私语。我骂了一句脏话,问候他家人。原来,我音量太大。被他们听到了。说到点子上,我是对晓林动情了。
她闷头喝奶茶,已经是空杯了。她仍旧抓在手里,仿佛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在手里抓着,会六神无主,不知所以。其实,她在考虑了。是个聪明的人。
记得一部电影的一首插曲:我和她吵了一架/所以写封信给她/是我错了,原谅我吧/可是信原样返回/‘姓名不详地址差’/时光流得着实太快。
走出咖啡厅,我脱了外套给晓林。她感恩地看了我一眼。似有感动。未见泪光。我自惭形秽,比不上池内亚也那个虚构的人物。真实,往往跟虚像无法抗衡。
就是因为时间流逝太快,所以我们都来不及“昨天”了。
谈了一晚上逝去的人,第二天,我感冒发烧了。晓林打电话来嘘寒问暖。我几乎毫无意识。仿佛,昨天不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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