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幻觉

成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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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感到家的四分五裂。原本就没有家,奔波完了以后,歇息的地方,不叫家,叫住所。我一直那么叫,十几年了,都没有改变。给不了安稳的地方不叫家,带来不了笃定的人,终非情侣。

    小妹在海南,母亲在s城,父亲在别的省。我蜗居在广州的山区学校。我不想联系他们,言语不能逞强的时候,说多了,便无味,不如不说。母亲中午打电话来,说不知道父亲在忙些什么。父亲是个死板的人,交流甚少。当然,我已经不想知道他在哪儿,在干些什么。我发现我的良心慢慢地被物欲占据,情感不能自由行走,精神也被枷锁套牢。

    早晨看着清冷的天空如此明亮,像雨水洗过的良心。良心早在慢慢地变小,及至无。我突然向往内脏的激烈碰撞而产生的痛苦感觉。瞬间从高处下落,然后“砰”地一声,死在地板上的壮烈。每个人都应该去体验一下。生命,原本是幻觉。人心不能安静,难以产生幻觉;那些你看到的只是现实一种,血淋淋,接着,你恼怒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父亲。真可悲,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诅咒和辱骂自己父亲的人呢。三纲五常也显得心有余,力不足。真的,我第一次恼怒他!愚笨!

    母亲打电话来,说要搬家了。我以前反对搬家,漂泊得太久,有了厌倦的感觉。此番要搬,我知道确已迫不得已。我的房间什么都剩不下,无非就是些我喜欢的书。那些九年义务教育的教材,我让母亲变卖了,凑得了几个碎钱,是可喜的事情。叫了几个侄女过来帮忙,不请外人,更谈不上搬运公司,原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带走,留下的,更不必留恋。穷人跟富人在搬家这一层面上,本质是一样的:走的都是人,剩下的,已可有可无。

    我开始不想回s城了。人都走光了。剩下一座空城。我眼里那座曾经华丽与高贵的城市渐渐地让我嗤之以鼻。我想,我转身的时候到了。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去发现我的新天地,因为我原本的天地不见了,那里的山水鸟兽的美好也消失了;爱我的人也若有若无了。原本,或许就是海市蜃楼。我开始觉得,我无法再继续为这样的幻觉埋单,在冰天雪地里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本已很艰难,却在这落井下石的季节发生。我似乎二十多年没跟他碰面,朝夕相对的日子太乏味。他似乎从来没有走进我的心里来,我也进不去他的围墙。我母亲亦然。太多的不真实让人窒息,却确凿发生在眼前。

    五脏六腑俱裂的快感一直拉着我,我渐渐迷恋那种快感,渐渐回不去真实。迷恋幻觉这场大戏,身在其中,痛,也是快感,且持续。

    生命是在繁华落之际,铅华退却之时,便是幻觉。有一个明星,经历了人生的低落,发展,高潮,物欲与沧桑,生命的劫难之后,虔诚修禅。不管他后面做了什么,那些日复一日的慈善奔波,我觉得已经够了。在不惑之年,在笃定的时刻,我们,都安静下来了。

    生命是幻觉!拥有与失去的,都似乎无足轻重,人是个简单的个体。有人说,人是有思想的芦苇。其实,生命的最后,根本就是一根芦苇。干干净净,光洁明亮。不必为任何人停留,在死面前,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周遭像剧本一样,来来回回永远演不完。我在幻觉中沉没。当回头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在那里,似识非识,一切都如旧。只是写文章的那个人,不见了。

    生命是幻觉。

    2008-12-402: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