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

成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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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华强北匆匆辞别叶潞皋与几个从广州过来的同学,回蛇口。

    其实,从上车及至离开,我都无法确切分辨出他(她)的性别,只是后来她自顾自地哼唱,嗓音很尖,是男性无法到达的高度。阵刺着我的耳朵。

    也许,这是她这一辈子看的头一回影像——公交上的移动电视。新款西式的幽默短剧不停被播放着。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似笑非笑,不会变换表情的脸。麻木地盯着影像,旁若无人。

    世事沧桑,谁比谁悲凉呢?

    她头发蓬松,如同海堤上枯萎死去的水草;袖口上的污渍致使它由橙变黑,分不清色彩的恶心的颜色;手不停地在脸上来回摩挲,却让人无法认同她正在思考着某些问题;皱褶横立的黄牛皮鞋上铺着一层白沫,鞋子马上变成一直车祸后的跑车,难以形容;倏然,我看见一只脚拇指从刚把鞋子压在脚下的袜子里跑出来,破洞分明。是龟裂的指。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似乎将要坐到总站。其实,我也不清楚她要到哪个站下。况且,一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我曾几何时关心生死。这个俨然得了帕金森症的女人。于她,无论在哪一个站下车,都合适,因为她以捡破烂甚至行乞卫生;又无论在哪一个站下,都不合适:车靠站,家何方?

    我曾在生命是幻觉中写“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给不了安稳的地方不叫家”活着,本就艰难,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上一层深灰。

    我不时地斜眼看她,眼神轻触,自惭形秽。

    兴许,满满车上的人,都有目光躲闪的角度,偏偏只有我,无处可逃,在用悲天悯人的眼光看她,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一次与她眼光相遇,我的思维构图全都乱了,手心微微出汗。

    最后一排,只有我与她。一个分不清性别,看不清年龄的女人。脸上皱纹清晰,如同夏日曝晒后裂开的干田,不断地随着肆无忌惮的笑声泛起诡异的涟漪。

    香烟与酒精摧残着我的身体,我一直不回避自己的老。春天的后面不是秋,何必为年龄发愁?只是,一成不变让人厌倦;脸上,即使是笑容,也觉得沮丧。看着她,我觉得疲惫。

    204刹车,几个饮料罐从已经碎开的纸手提袋中滚到我的脚下,下意识用脚踢回她——罢了,还是弯腰捡起,还她。我与她一样,没有归途。

    2009-2-91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