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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扁着嘴巴,与齐景枫一个摸样里刻出来的眼睛里,蕴着清澈的水汽,委屈的看着沈青岚。
沈青岚一阵失笑,检查着姐儿的耳朵,抓得红红的,哥儿的脸上也有一道伤痕。姐儿那一下,是用了力气劲。
沈青岚点点哥儿的鼻子,轻轻柔柔的说道:“你是小男孩,可不许欺负女孩子,姐儿是你的姐姐,莫要惹她哭。”说罢,亲了哥儿一下。
沈青岚看到哥儿扯了扯嘴角,对着她笑。微微一怔,难道是方才自己忘记亲他,才捉弄姐儿?上一回也是,她抱着姐儿,这家伙就陷害姐儿。
这才四个月,便如此有灵气,大了兴许便是一肚子坏水了!
这一回放下孩子,便没有再哭。来到花厅,便看到安平坐在一旁,观赏着手中的锦囊,听到脚步声,侧头看着沈青岚说道:“丽妃在你手中?”声音沙哑,虽然没有烧哑,却是烧毁嗓子。
沈青岚但笑不语,就着太师椅坐下,端着丫鬟捧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说道:“看来公主当真是不在意丽妃,既然是不在意,她在何处,也与公主无关了。”
安平饶有兴味的看着沈青岚,轻柔的一笑道:“若我要知晓呢?”
“那便要看公主的本事了。”沈青岚放下手中的茶杯,斜睨着安平,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毒幺。”
安平脸色倏然一变。
“听说毒幺遍体是毒,他的血滴上一滴便是寸草不生,而你为了得到凤鸣的信任,伤了胸口,却是毫无大碍。证明你不是他,但也与他关系匪浅。”沈青岚根据自己这些时日来的推断,说了出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没有十足的把握安平是毒幺。
“是与不是有很大的关系?”安平避重就轻,目光却是阴冷了下来。
沈青岚轻笑:“我猜一猜,他应当是死了。或许,你是他的徒弟,扮演着毒幺,对你许多行事,很方便。你的举动是对的,若不是你泄露了,恐怕当真没有人想到娇柔的残缺公主,会是人人闻之变色的毒幺。”
“你是如何发现的?”安平脸色微微一变,因为沈青岚说的不错,毒幺是她的师傅,因着智臻而死。只是她扮演的极为成功,不知沈青岚怎么发现的!
沈青岚看了一样她的手,眸光微转道:“公主嫁到国师府,便在手上带着手铃,上面缠绕着绳索,门口敲动,铃铛便会晃动,你便会有反应,这是你的障眼法,为了证明你是聋哑人的道具,却也泄露了你。正因为这样,你习惯了带着铃铛,适才会在林子里,你救薄黎希的时候,传来一阵铃铛声。”
安平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是因为如此。伸手覆上手腕,依旧有着铃铛。
“后来发觉你的身形,极为相似。那个刺杀你胸口的刺客,全都是你安排的吧?当时费尽了苦心。”沈青岚神色淡淡,知道毒幺是安平后,心里丝毫没有轻松,仿佛真正的危险,才从此开始临近。
安平目光有些诡异的看了沈青岚一眼,抚摸着手腕上的铃铛,冷声道:“为何不告诉凤鸣?”
沈青岚暗暗心惊,还真的是安平的人。
那些人的身手,绝对不亚于金甲卫。她手中掌握着这样一支神出鬼没的杀手,究竟要做什么?
“你该知道,你不管做多少,都不曾得到过他的信任。我说与不说都一样,或许他早已知晓了答案。”沈青岚不以为然,她都能发现,何况是与安平日益住在一起的凤鸣?
安平沉默不语,似乎对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想到凤鸣那妖媚的男子,长得比女子美,却又不失阳刚之气。想到他可能早已猜测她的伪装,那么她做出的那些事,倒显得太过愚蠢,亏得那般陷害曲明倩,他没有对曲明倩做任何事,甚至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曲明倩。
或许那日凤鸣救她,不过是为了与她圆了这一场戏。
扔下手中洗得发白的锦囊,眼底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丽妃是生是死,随你处置。为她争取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对得住她的生养之恩。”说罢,安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青岚笑着看了眼那锦囊,听到珠帘的晃动声,侧头望去,便见到丽妃面色苍白的望着安平离开的方向。
沈青岚并没有打扰丽妃,丽妃虽然关在石洞里,对毒幺的事迹,却是知晓的。或许,能从她的口中,套出安平究竟要做什么。
丽妃没有想到女儿不管她的生死,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
“我要进宫。”良久,丽妃才开口道,眸子里一片坚定。
沈青岚眼底闪过思虑,点了点头,道:“不急,我如今达成你的愿望,你自是要回报我。对无用的棋子,我向来不会多花费心思。”扔下这一句话,沈青岚意味深长的看了丽妃一眼,转身走了。
丽妃眼底闪过挣扎,虽然安平舍弃了她,可安平到底是从她身上落下的一块肉。望着皇宫的方向,丽妃一言不发的被暗卫带着去了暗室里。
方才一躺下,浑身便如钝刀子在割肉一般的痛,蜷缩着身子,在床上打滚,越滚便越痛的厉害。
滚落到床上,浑身沁出湿冷的汗水,丽妃咬紧牙关,拍打着门扉,尖锐的喊叫道:“我要见燕王世子妃。”心底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她对沈青岚生出了背叛的心思,便浑身如刀割,仿佛在承受着凌迟。心里陡然一阵心惊,瞳孔骤然一缩,拍打得更大力:“燕王世子妃……我要见世子妃……啊——”忍受不住的跌落在地,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喊叫。
看守丽妃的暗卫,急忙去找沈青岚。沈青岚听到暗卫的话,眼底闪过冰冷的锋芒,看来丽妃对她起了杀心。摆了摆手:“莫要理会!”
暗卫领命下去。
就在这时,陆姗面色焦急的走了进来,撞了暗卫一下,闷头冲了进来,急切的说道:“世子妃,薄夫人死……死了。”
沈青岚骤然一惊,霍然起身道:“怎么死的?”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若是寻常之死,陆姗根本不可能如此慌张。
陆姗脸色不太好,犹豫的说道:“被毒杀,薄夫人手中握着您的玉牌……”
☆、第162章死人说话!
薄府白绸翻飞,一阵哀恸的哭声,呜呜咽咽,气氛格外的哀伤凝重。
长宁侯薄宗石背脊佝偻的站在床榻旁,浑浊的目光,凝视着面色青紫的薄夫人。她白皙的脖颈上,有一条淤紫的勒痕。捏紧了身侧的拳头,与掌心那一方玉牌。
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手心的玉牌碎裂成粉末。
“丧葬从简。”薄宗石幽森阴冷从牙缝中磨辗而出,目光充血的看向许氏。
许氏低垂着头,用锦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心里害怕极了,她也不知这玉牌怎得就落在了薄夫人的手中。她明明已经很好的收了起来,并无人知晓。在出事的时候,她从脚踏板里搜寻,却是不见了玉牌。
眼角余光,看向身侧哭得不能自己的夫君。看到他听到父亲的话后,跪着走到床榻前,哭倒在薄夫人的身上,虽是满面的泪痕,眼底却是隐隐闪烁着阴厉。
陡然心中一惊,许氏双手发冷的再次看去,夫君眼底只有浓浓的哀伤。
心下琢磨不定,这玉牌究竟是不是他拿着放在薄夫人手中陷害沈青岚?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样的好处?毕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收回视线,触不及防的瞥见长宁侯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阴狠,许氏抿紧了唇,替沈青岚辩解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身在大宅,若要安宁不招惹横祸,必定要明哲保身!
“父亲,可要通知亲朋近邻吊唁?”许氏擦干眼角的泪痕,嗓音沙哑的询问着长宁侯。不知他的‘从简’,指什么。
长宁侯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发出夫人病逝的消息。”
许氏心领神会,这便是要接待吊唁之人了!如今在哭悼,她作为长媳,便要负责张罗一切后事,扫了眼大房与二房的人,许氏一阵头痛。转身出了屋子,命人去张罗,随即吩咐身旁的丫鬟小蝶:“你出去采买麻布、香烛,顺道去一趟燕王府,通知燕王世子妃,今儿个这事我对不住她。”
小蝶点了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
许氏拧紧了眉头,眼底闪过思虑。一转身,便看到一袭墨绿色锦袍玉带的长宁侯,心霎时间吓得要跳出了嗓子眼!
惊得朝后退了一大步,惊慌的睁圆了眼睛,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绣帕,看着长宁侯,大气都不敢出。
“你与她很相熟?”长宁侯已是天命之年,两鬓白发丛生,脸上已经刻下了岁月的痕迹。目光逼人的看向许氏,冷笑道:“你给燕王府下帖子,算起来,两家也是姻亲。”面色份外的古怪。
许氏怔怔的看着长宁侯转身离开,松开手心,上面的汗水洇湿了锦帕。正了正面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知该不该唤沈青岚吊唁。
“父亲与你说什么了?”薄黎生不知何时来到许氏的身旁,突然出声道。
许氏侧头看着神出鬼没的薄黎生,怒冲中来,冷沉着面孔道:“昨夜里你去哪里了?”
薄黎生讪讪的笑道:“在北院。”
北院里薄黎生遂养了一群舞姬,一年里,难得有几日光景与许氏在正屋,大多时候都在北院醉生梦死。
正是如此,入不得薄宗石的眼。薄宗石年纪愈发的大了,便将所有的要务交给薄黎希处理。或许是银子上对薄黎生有所控制,亦或是受到谁的唆使,薄黎生对避之不及的世子之位,有了新的看法。
许氏眸子一暗,没有再多看薄黎生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
沈青岚听着小蝶传递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摩挲着手中天青色的骨瓷茶杯,入手的细腻温润,似乎让她不舍放开。看着里面金黄色的茶汤,陷入了沉思。
薄夫人并没有多大的罪过,能在薄府这样的地方,依旧保持着心底一份柔软,也着实难得。她虽然做过许多的错事,却是逼不得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并没有对谁赶尽杀绝!
就这样死了……是谁痛下杀手?
皇后?
沈青岚摇了摇头,皇后再丧尽天良,也断然做不出弑母之事。何况,她被看押在崇阳殿。
许氏么?沈青岚心下有了迟疑,她的嫌疑是最高的,毕竟玉牌是在她手中丢失的,难免是她构陷自己。若是如此,她又为何托丫鬟给自己递口信道歉?
忽而,沈青岚脑中闪过微光。难道是薄夫人交出了解药,救活了即墨擎天,打乱了安平的算盘,适才会要了薄夫人的命?
想到此,这个念头便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一会儿,陆姗脸色凝重的走来:“世子妃,长宁侯进宫了一趟,将皇后带出宫奔丧。”
沈青岚面色一变,心里倒是有些可怜了薄夫人。一心为了薄府,到死了,都被人利用着。
皇后这一回出宫,回去后,便是一个变数。或许,她能因此而搬出崇阳殿!
就是不知长宁侯,给了皇上多大的好处,适才松口,放皇后出宫。
沈青岚心中思量着明日的吊唁,该不该去。
“世子妃,这是属下在门口时,一个小乞儿交给属下的信。”陆姗将一封书信递给沈青岚。
沈青岚拆开书信,阅览着里头的内容。嘴角微勾,看来并不需要她想好一个去薄府的理由。
拿着信,去了书房,交给齐景枫,齐景枫并没有在书房里。沈青岚转到书房屏风后,一道内门打开,便来到了后方的一个小庭院。庭院中间建造着一座小凉亭,亭子四面竹帘高高卷起,垂落的烟霞色的薄纱在微风中吹拂。
傍晚的光影朦胧迷离,空中似乎漂浮着浅薄的雾气,走进亭中的小道两旁,栽种着两株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繁叶茂,嫣红花朵稠丽如天际那一抹绚丽的霞光。丝丝缕缕的香气溢满了庭院,清幽馥郁如清冽美酒,令人沉醉。
齐景枫坐在石凳上,身前摆着一壶酒水,一只鎏金酒杯,身影微微倾斜,一手支撑着左颊,一手晃动着酒杯,浅酌慢饮。
温暖而昏黄的日头透过飘舞的薄纱,映照在他身上,却是依旧觉着他的背影清冷。向来整洁一丝不苟的乌发,微微散乱,束发的簪子歪斜在一旁,阵阵清凉的晚风拂来,吹散着滑落下来的青丝,朦胧了他面容神色,隐约间,只觉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份外深邃,黑黝黝的如无底的深洞。
以往只觉得他温润如玉,靠在他的怀中,极为安稳踏实。如今,安静细致的打量他,眉宇间,似乎染着倦容,水光莹润的薄唇,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白。手中的酒杯滑落,双眸微阖,手臂一折,便如一座矗立的高峰倾倒。眉头紧锁,仿佛无法抚平。
沈青岚心中百味杂陈,微微轻叹一声。他本就气度高华,清隽矜贵,此刻在睡梦中,依旧是面容冷峻,刚毅不折。
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手指轻点他的眉宇,灼热的温度,似乎炙烫了她的指尖。受惊一般的收回手指,面色微微一变,展平手心,紧紧的贴在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陆姗,去唤太医!”沈青岚焦急的吩咐着紧随在身后的陆姗。
陆姗慌忙应声而去。
沈青岚想要拖扶着他回屋子,却是力气不够。焦急的轻唤道:“景枫,景枫?快醒醒!”细致的一看,他玉白的面颊,此刻染着两抹酡红。开始以为他是因着喝酒,微醉而熏红,如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齐景枫眨了眨眼,浓密而漆黑的眼睫,若蝶翼一般翩跹轻颤,一双漆黑的眸子,似乎洇染着水光,流光微转,清浅的笑道:“你来了。”
随即,便揉着额头两侧,迷蒙的注视着沈青岚,一手托腮,一手又斟酒。
“啪!”
沈青岚伸手便挥落了他的酒盏,冷着脸道:“你知不知生病了?怎得又是吹风又是喝酒?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齐景枫望着地上泼湿的酒水,与一地的碎片,眸光半敛,抿紧了唇。
“岚儿……”
沈青岚等着齐景枫下面的话,齐景枫却是没有了下文。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青岚见他如此,心中酸涩,陡然一软。蹲在他的脚边,手搭在他的膝上,仰头望着他。
“我想睡一会,就睡一会。”齐景枫轻轻的呢喃,随即,便倚在桌旁,阖眼睡觉。双手紧紧的握着沈青岚的手,她微微一动,便握得更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