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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月切完,见刀缝还整齐,笑着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女断完了。”
“拿来给哀家瞧瞧。”太后语气里含着异样的急切,谢娴听了越发惊疑,微微抬起头,藐了藐高阶之上,见太后亲自端着那香盒,竟找来了珐琅眼镜,仔细看了许久,点了点头道:“好,下一个……”一抬头望着谢娴,道:“就让谢家丫头来。”
谢娴出列万福,走到那案几前,宫女已经把佛香端了回来,她并不急着拿削刀,而是凝神望着那佛香,这佛香真的很古怪,很古怪,远远闻着,也不过觉得过于浓烈了些,如今再去闻,却觉得那端然正气的佛香里,有着一丝诡异而妖香,很是不正……
谁?
怎么会进贡这种佛香?
或许是不知情,无意中弄错了?
谢娴心中暗暗思量,却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查出来,便是抄家灭罪,滔天之祸,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不能开口,看着林如月切割的那刀面,或许因为力气不足,那切面颇有零碎的香屑,微微沉吟,拿起削刀,迅速一切,放下施礼道:“太后娘娘,臣女断完了。”
太后照例把那佛香拿过去看,却见那佛香的两截之中,有一节刀口十分干净光滑,毫无碎屑,先欢喜了几分,道:“谢丫头断得好”说着,却又微微蹙眉,道:“谢丫头,你怎么不中分而断,却是三七而断?”
谢娴轻轻站了出来,回道:“禀太后娘娘,佛曰,十八界。六根、六尘、六识,这佛香实在太过长大,若是大事之时焚香,大约要划为十八段最佳,如果不是,则六段最好,所以我三七二断,以此十八也好,六段亦可。”
殿中众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太后怔忪半晌,忽然笑道:“谢家书香门第,谢家女博学多才,如今你长大了,也越发出息了,在闺阁里竟传出女中诸葛的名号来,如今看来真真名不虚传呢。”
谢娴面不改色,低低道:“太后夸奖了。”说着,退到众女之中。
太后得了谢娴的启示,十分欢喜,对那几个少女道:“既然谢家丫头这么说了,你们便这这么断好了,正好十八段,哀家准备在寿辰之日祭天地用。”话音未落,听贵妃道:“哎呀呀,太后,这次您老人家可要说明白了,上次臣妾拿着您的佛香去错了殿,被皇上好一阵数落,连银子都罚了许多。”
其他人见贵妃撒娇,都附和地笑了,德妃一直一言不发,此时才道;“你也是,太后的那香是极品贡物,又不是普通的佛香,你居然这么轻易给贡了,怪不得皇上罚你。”她在宫中年纪太大,虽然不是很得宠,却因为资历最老,连皇上都给了三分颜面,因此对贵妃也说的。
贵妃听了这话,抿嘴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本来倒是也不想那么急,只是说什么安利索王子,什么喇嘛要一起来,非要什么极品之香,我当时想着老祖宗哪里肯定有好东西,因此便指人去安姑姑哪里拿了,结果……”说着,苦着脸道:“老佛爷,这次您可得说清楚了,咱家是不认得那么多好东西的。”说着,忽然藐了藐不远处的谢娴。
谢娴一直低垂着头,波澜不动的面上,全是恭谨之色,连眼珠也不转一下。
贵妃的眼眸一点点冷了下来,听太后在上面笑道:“也罢,也罢,这佛香不用你操心,哀家自己指着人去弄,这些东西,怨不得你们不懂,便是学佛有年纪的人,对那些佛香断法也未必能分得清呢,只是……对了,谢丫头,你怎么知道哪些?”
谢娴听太后点了自己的名,忙出列躬身答道:“回娘娘,臣女并未学法,只是家父精通此道,便知道了些而已。”
“哦?谢源还学佛?”太后眸光一闪,笑道:“果然是佛祖保佑。”
“真真是哩,老佛爷,”淑妃忽然开口道:“臣妾听说锦衣卫抄家的时候,谢家居然一草一木都没动的,真真是佛祖保佑呢。”说完,抿嘴笑着望了望谢娴,又看了看贵妃。
☆、第53章寿礼
谢娴听了这话,忽然抬头飞快地藐了淑妃一眼,又低下了头。
因为要进宫,她对宫里头的情况十分熟谙,这淑妃比贵妃进宫早三四年,起先也算得宠冠六宫,后来贵妃入宫,便渐渐被多了风头去,只是淑妃表现的还算淡定,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平时为人极其低调,很多场针对贵妃的算计里也不见她的影儿,渐渐让太后与皇上对她放了心,几年前封妃大典荣升四妃之一,如今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难道是……
“谢娴,果真如此?”贵妃听了淑妃这话,眸光一闪,笑着对谢娴道:
谢娴出列禀道:“回贵妃娘娘,当时锦衣卫没有动的缘由,是我把靖毅将军的佩玉拿出来。”
“对了,哀家记得你们谢家与靖毅认了干亲的。”太后插口笑道:“在他们手底下放你一马,真真你的造化哩,谢娴。”
谢娴低低答了声“是的,太后。”话音未落,听淑妃道:“我听说锦衣卫抄家,基本上都是寸土不留的……”
“正是。”贵妃忽然被提醒了,抿嘴笑道:“锦衣卫抄家不是寸度不留的……”说着,意味深长地审视着谢娴。
谢娴的心砰砰地要跳出来,只得上前一步,答道:“回娘娘,锦衣卫是把家抄了的,只是因为那玉佩没有伤害家人罢了。”
淑妃“噗嗤”一笑道:“难不成是看着谢家丫头漂亮,竟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说完,捂住嘴,笑望着太后道:“老祖宗,臣妾胡沁了。”
太后因为那佛香的事情,心情欢喜,嗔笑道:“你果然是胡沁。”顿了顿又道:“谢丫头摸样虽然不错,却也算不得绝色,我仿佛听说你家还有个闺女,倒是个……对了,叫什么来着?”
“是二妹谢灵。”谢娴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静静答道。
太后点了点头,却也不再说什么,只吩咐余下的几个少女把那佛香断了,几个少女既然知道太后的意思,便按照十八段的样子来断,有断得好的,有断的不好的,但大样子是不差的,太后见她们那整齐的十八段佛香,心中喜悦,吩咐身边的宫女装好拿回,便道:“好了,好了,今日便是这差事,哀家让你们做个见证,这一局啊,谢家丫头是首功。”
谢娴听了这话,垂下了眼帘,她本来就是奔着皇子正妃而来,太后让断佛香,是对她们几个耐性与佛性的考验,这一局胜出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两位主位娘娘如此表现,却有些出乎意料,无论是谢家还是她自己,从来就不曾得罪了这两位,这……算是哪一出?
二皇子吗?
谢娴微蹙秀眉,正忖度间,太后说”乏了”,吩咐她们先退下,一个圆脸的宫女引着她们出了昭阳殿,见安姑姑带着十几个宫女正站在殿门前等候,那圆脸宫女行礼道:“安姑姑,老佛爷说交给您了。”
安姑姑点了点头,笑着对几个少女道:“诸位小姐,我姓安,在太后手下办差,这些日子,由我伺候诸位。”
几位少女知道她是阁老之孙,又是三品女官,不敢怠慢,一起施礼道:“见过安姑姑。”
安姑姑点了点头,道:“走吧。”转领着众人向储秀苑走去。
“娴儿。”王思怡此时放上前,拽了追谢娴的衣袖,低声道:“我还以为入宫能很快见到你,结果刚进来就听说你出了事。”
“就是啊,娴姐姐,到底怎么了,恍惚里说是大事,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了。”岳诗赶上前,轻声问道。
谢娴抬头见几个相识的闺阁也好奇地望着自己,轻描淡写地笑道:“一场误会罢了。”
“可是我听说,有个婆子……”岳诗还要说什么,被王思怡拉了拉衣袖,便住了口。
一时众人皆默默无语,随着安姑姑等人进了储秀苑,见一溜的排房,中间用梧桐树相隔开,中间有个莲花池,正是夏初季节,小荷初露尖尖角,飘逸着淡淡的花香,安姑姑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笑道:“丫头站的地方就是各位的房间,小主子们初来乍到,先行回房歇息吧。”顿了顿又道:“储秀苑地方不大,所以小主子们带来的那些婆子都打发到后头去了,若是要取什么物件,先行跟我说。”
众女答应一声,纷纷向自家房间走去,谢娴见栾福站在东首第一间,走到跟前,低声问道:“灵儿呢?”
栾福撇了撇嘴,道:“本来是想让她跟着那些婆子,二小姐死活不同,所以……”说着,向屋里藐了藐。
谢娴“嗯”了一声,道:“进去吧。”主仆两人进了房间,见这房间乃是一个三间样式的套间,中间是正堂,谢灵正坐在那案几前,一边无聊地拨拉着那茶几,一边托着脸不知想什么,见谢娴进来,站起来道:“姐,怎样了?太后娘娘没责怪你吧。”
谢娴见妹子面上露出关切之色,心中一暖,笑道:“太后大概是大事化了。”
“啊?小姐,这么怎行?”栾福跺了跺脚,道:‘我们好歹被他们关了两天来两夜,怎么能……”
谢娴脸色一沉,道:“宫里头的主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嘴?”
栾福极少见小姐变脸,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元福从里面走出来,道:“小姐,你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吧,快更衣歇息吧,离太后寿辰还有一两日,下面还不知有什么呢!”
谢娴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正要进里间,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谢娴对谢灵道:“灵儿,去里间,没有吩咐不得出来。”
谢灵眨了眨眼,正要说话,便被元福拉到了里间去,栾福去开门,见王思怡与岳诗正站在门外,谢娴平日与她们素有交情,忙笑着迎了进来,吩咐栾福去沏茶。
“娴姐姐……”岳诗性子急躁,待宾主落座,便问道:“听说你们家出了事,本来想去探望的,可我们家也是自身难保……”想起那阵子担惊受怕的日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那婆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恍惚听说死了人的?”
王思怡知道谢娴不想多说,瞪了岳诗一眼,却听谢娴坦诚道:“确实是死了人。”
此话一出,两人变色,对望一眼,“娴儿,若是死了人,那些凶人如何肯放你?”王思怡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显不是我做得,他们只好放了我的。”谢娴含糊道:“可能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上。”
岳诗点了点头,把手一拍,道:“我知道了,娴姐,必然是他们觉得贵妃护着你,不敢得罪贵妃,所以把你给放了。”
王思怡却拧起眉道:“我怎么看着今日贵妃与淑妃两位娘娘,对娴儿倒是没好气的样子,何况她那个侄女备选,她怎么舍得让娴儿抢了头功?”话音未落,忽听敲门声,栾福去打开门,见林如月与一个面生的圆脸少女站在门前,恍惚里似乎叫冯媛。
谢娴忙迎了出去,笑道:“没想到两位姐姐大驾光临。”
林如月抿了抿嘴,却见那圆脸少女冯媛未语先笑道:“过来看看娴姐姐,太后娘娘今儿都夸你了呢,所以我跟林姐姐说,不知娴姐姐准备了什么稀罕的寿礼,想过来瞧瞧。”顿了顿又道:“
谢娴听了这话,心中一凛,面上却笑道:“快进来坐,正好两位妹妹也都在。”
林如月抬头见岳诗与王思怡,嘴角一弯,也不打招呼,径直坐在了那桌子的对面,道:“两位姐姐倒是手脚快,谢姐姐还没选上,你们就附上了。”
王思怡与岳诗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岳诗皱眉道:“林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与娴姐从来交好,什么选不选的,只有那时时念在心怀的人,才会……”话音未落,听谢娴道:“诗妹妹,你给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我倒是不知……”说着,对她眨了眨眼。
岳诗知道谢娴为了她好,毕竟得罪贵妃娘娘,他们岳家也讨不了好去,只得转了话头道;“是阿爹从江南带来的金丝织绣线,我与几个姐妹一起织的万字符。”
“果然是好的。”冯媛拍了拍手,大喇喇走到近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道:“你们瞧我的。”
大家低头看去,不由发出惊呼,众人贵家出身,见惯了珍珠,只是这样又大又圆润的珍珠却是第一次见,晶莹透明里发出烁人的光彩,单单放在那里,整间屋子便被照亮了,“这是夜明珠吧。”岳诗啧啧道:“我从前只是听说,现在还是第一次见。”
冯媛笑道:“是,是我哥千辛万苦从海南弄到的,正好赶上太后娘娘的寿辰,真真是造化哩。”说着,抬起头来,望着谢娴道:“娴姐姐,你的呢?拿来给我们瞧瞧?”
谢娴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王思怡道:“林妹妹是贵妃的侄女,想必寿礼是上好的。”说着,深深地望着林如月。
林如月“哼”了一声,道:“不是我拿大,那东西现在拿不出来的,只有到时候才会开。”
“难道是什么奇花异草?”岳诗反应极快。
林如月脸色一变,却不说话。
“那王姐姐的呢?‘冯媛笑望着王思怡,王思怡抿嘴道:“我是笨笨的,不过会写几个字罢了。”却不再多说。
冯媛这才转过头,对谢娴笑道:“姐姐呢?”
谢娴不知这少女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热情,只是她素来给人留颜面,笑道:“我到是跟诗妹妹冲撞了,也是刺绣。”
冯媛眸光一闪,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怔了怔又笑道:“其实感觉姐姐进什么都好,你瞧今日太后娘娘,都把姐姐夸上天去了,让我们跟着姐姐来做,我想若是四皇子来了,一定也会……”
大家都是闺阁小姐,说话自然文雅委婉,即使想的是一件事,却也不会象冯媛这般直接说出来,因此见她这么说,都脸色微变,岳诗是冲着谢娴眨眼,王思怡却若有所思,林如月听了,眉毛一拧,道:“不过是断了一次香,这就看出来了?”说完,脸上怒气渐显
冯媛却似乎没看出来,只道:“林姐姐有所不知,太后娘娘在这之前,就夸过娴姐姐呢,说娴姐姐贤德端方,堪为正宫之主。”
“胡说!”林如月听到“正宫之主”四个字,再也忍不住,“啪”地一声拍桌子,站了起来,却见众人都拿惊异的眼眸看着她,便又生生坐了下来,嘴唇气得发抖道;“姑母在宫里头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你倒是听说了?”
冯媛脸上显出恐慌之色,道:‘是我的不是了,林姐姐,你晓得,我有个远房在太后宫里头做姑姑,听她闲暇里这么说的……“
林如月额头乱跳,明知道自己这样表现,实在太过失态,可是“正宫之主”是她心心念念之所在,贵妃姑姑也是要势在必得,可听冯媛这么说,未免心里头又恐慌又难过,皱着眉道:“一个姑姑能打什么准,我姑母都不知道。”
“是,是,也许是她顺嘴胡扯也未必。”冯媛连忙答应着,低下了头,她不过是个工部司的女儿,比在座都低了一等,见林如月生气了,便不敢再说。
王思怡与谢娴性子相仿,都是性子沉稳缜密之人,见这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少女,忽然跑到这里来说了这么一通,心中诧异,抬头望着谢娴,眨了眨眼,谢娴摇了摇头,她又点了点头,听岳诗笑道:“娴姐姐怎样我不知道……”话音未落,忽被王思怡在案几下拽了拽,便改了口,道:“娴姐姐,你跟我冲撞了可怎么好,我肯定比不过你的。”
谢娴“噗嗤”一笑,道:“太后娘娘看得是心意,又不是怎样好,若是要好,江南绣神慧娘好不好?”
岳诗听了这话,才安了心,道:“怪不得我家大人也夸你,一句安天下啊。”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笑了,林如月也有些后悔方才失态,收了傲色,说起了别的事情,众女说了一会儿子,纷纷告辞离去,王思怡与岳诗留在最后,岳诗低声道:“娴姐姐,那个林如月你要小心,方才那些话,定是得罪她了,她姑母就是贵妃,我捉摸着贵妃对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谢娴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听王思怡道:“我倒是觉得那个冯媛不对头。”说着,眸光烁烁地望着谢娴,道:“娴儿,好像很多东西都针对你似得,你这是得罪了谁?”
谢娴其实也正这么想,听好友提醒,心头一跳,皱着眉道:“我也在想……”顿了顿,干脆挑明道:“那死去的婆子好像是贵妃的人。”
“啊?”两人听了这话,干脆不走了,转身望着谢娴,岳诗脸色大变,道:“那……娴姐姐,你可糟糕了。”
谢娴摇头道;“应该不是我。”
“不,应该是你。”王思怡沉吟道:“娴儿,应该是你。”
谢娴猛地抬头,望着王思怡,两人对望许久,听谢娴道:“怎么会,谢家又不是……”
“很难说。”王思怡拧眉道:“虽然靖毅将军出了大力,可是谢家首当其冲,又以十几封信翻身,娴儿……枪打出头鸟。”
谢娴脸色微沉,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顿了顿道:“谢家没那么重要,四皇子也不至于……再不济,还有太后娘娘呢。”
王思怡沉吟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捏了捏谢娴的手,笑道:“你就是个操心的命。”
岳诗听了这话,“噗嗤”一笑道:“你总这么说她,她便会越来越操心,最后就成了老太婆了。”
谢娴笑了笑,正要说话,听岳诗又道:“还好这次你那个妹妹没来,否则你有热闹了。”她性子爽直,常去谢府玩耍,对谢灵素来是看不上的,后来谢灵与宋濂定亲,更是义愤填膺,碍于谢娴的面子没敢破口大骂,可是什么时候也不忘踩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