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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并肩坐在海边的草坪上。她坐在左边。他坐右边。
她抬头凝视着远处。漆黑的夜。海岸那边城市的万家灯火映照着这片大海。海面是平静的，透过灯火映照，偶尔似乎能看到些许的波光，金色的。下悬月像一把镰刀。
割裂谁的心呢。
她的心里酸楚无比。
淡淡的月光让岸堤明晃晃的。草坪上的树木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像一个个黑色的幽灵，随时等待着你的拥抱，或拥抱你，抑或要吞噬你。
海堤上偶尔有一对情侣漫步走过。
她出神的凝望着海面。看不到悲喜。只是一脸的肃穆，和沉默。
仿佛这世界，只有这片海，与她同在。
风从海面上吹来。扑向她单薄的身子。有些凉意。
她仿似没有知觉般。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穿上吧。风太大，你会着凉。
顿了顿，她仿佛才发现身上多了件外套。
回头，看见他身上只穿一件短袖。
不用。我不冷。
她把他的外套退还给他。
你穿这么一点，怎么会不冷呢。你会着凉的。穿上吧。
你自己还不是只穿一件短袖。而我穿的是毛衣。我不会着凉。
她倔强的说，有些愠怒。她从来就是固执的。
他拿起外套穿上。起身坐到她的左边。
那么我来给你挡风吧。风是从左边吹来的。
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漆黑，没有表情。看不穿她的悲和喜。
他看了看她，拿出牛肉干和花生给她。
先吃点东西。不能光喝酒。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却仍然这样做。
她依然保持着那种姿势，没有收回手。
他低头，拿出小支的啤酒，从包包里找出东西开瓶盖。
她转过头，视线回到他的手上。藉着淡淡的月光看他用力的开启。
你用什么开？买了开瓶盖的刀具吗？
钥匙扣。
可以吗？
当然。看我的吧。
他打开了一支，递给她。接着打开另一支。
她握着冰冷的瓶子，冰冻的酒瓶外壁挂满了水珠。她等他打开第二支，然后与他碰了碰瓶子。他们没有言语。她仰起头，看见弯月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纱。
于是她闭上眼，像喝水一般，把这种平日里最讨厌的液体倒进嘴里。液体顺着她体内的管道流淌。少量的酒水顺着她的下巴流了出来。从脖子蔓延至胸口。
她突然感觉心口变暖了。
不再像世界末日的来临，心里没有了痛。没有了伤。
海风拍打着脸庞。这风也似乎变暖了。
于是她感觉很暖很暖。
她笑了。
他也喝了一口。然后停下来看她。想说些什么，然而只是张了张嘴，还是把所有的话语吞了进去。之前她就告诉他什么都不要问。
她喝得太猛，胸口的衣服都洒湿了。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忘带纸巾了，看你，衣服都湿了。
他说着，一支手按住她的酒瓶，另一手擦干她的下巴和脖子上的液体。
她没有理会。推开他的手，仰头继续喝。
吃点东西吧。牛肉干还是花生？
他再次问。她摇头。
吃点吧，你光喝怎么行。我看着心痛。
不要。你自己吃。
她生硬的回答。
喝完第一支，她把瓶子放在地上。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进臂弯。
她呜咽着，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又不肯跟我说，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你呀。
她抬头，看着她。却并没有出声。
他看见她泪流满面，他怔住，惊慌。
好好，不问不问。你不让我问我不再问。哭吧，大声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他喝一口酒，不再追问她如此反常的原因。
她埋头，小声啜泣。
海风和着这酒，让她的心绪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她在南方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辗转漂泊。而心中的那个人却在北方。她们一起透过网络听光良的北半球的孤单。他常常陪她一起玩网络游戏。
也许南与北的距离，时间和空间，早就注定了这一切的一切。
起初他们无话不谈。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会打长途电话，安慰她，开导她。他也会偶尔对她说说自己的烦恼和心事。她因着他的喜而喜，乐而乐。
那个人也曾经说，他的手机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短信都是她发来的。
那时候，他出差前，会打电话告知她；他回到那个城市，第一件事也是告知她。
她习惯了每天关注他所在的城市里的阴晴雨雪。她习惯了在遇到高兴的事情，第一个告诉他。她习惯了把他放在心的最底层，最深处，然后关闭心门，为他去拒绝身边所有追求的人，包括今晚这个陪她一起喝酒的男人。她渴望着早早完成学业，然后结束漂泊，去到他所在的城市。相知相守。
可是，时光的飞逝除了证明大家都还活着之外，也在改变着某些东西。
辟如感情。
他的生意有些不如意。股票也下跌。于是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她从他的叹息里，知道他太累。她不知该如何帮他。只是再也不对他说自己的烦恼。
他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对她说俏皮的话语。幽默的笑话。很少再打电话，或回短信。
她常常在深夜里惊醒。做奇怪的梦。然后无法入睡，瞪大着眼睛看着黑暗。感觉很多东西变了。什么东西走远了。她伸手，想抓，却徒劳。
下午她在网络上闲逛。他跟她交谈。她突然想起好久没有与他一起玩游戏。她进入一个房间，邀请他一起玩。
你玩吧。我没下载。公司不允许下载。
哦。她失望。心情低落。玩了一会，便退了出来。很多时候，一场游戏，因少了某个人的参与而失去了精彩。
她呆坐了一会儿，他的头像闪动。
在干什么呢。他问。
想事情。
想什么？我能知道吗？
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地回答我。她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说出那句在心底里盘旋了好久的话语。她一直不愿问，是不想自己也陷入那种俗套里，她一直以为真心相爱的人们是不需要用言语去补充什么的。
可是现在，她觉得有些东西不确定了。
什么问题呀？你问的，我一定会回答。他笑嘻嘻的说着，发了一朵玫瑰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说出口了。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在怎样的位置？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东西变了？
她憋足一口气，指尖轻轻的碰触着键盘。那些字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她的胃突然绞痛起来。
她等着他的回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捂着肚子，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是胃痛，还是心痛？
这半年来，很多事情都很不顺。工作上很失意，自己的事业也一落千丈。原本想通过努力，给你更多更好。可是不想你为我而操心，你快乐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
终于，他回话了。
他还是在乎她的，还是在乎的！她欣喜着。心突突的跳。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上次你说打算过来我这边，我们一起奋斗的，你没忘记吧？我一直等着你呢。最近也有在帮你留意工作哦！
又隔了很久，他才回话。
我可能不过去了。公司派我去另一个城市做一把手。我已经上任了。男人先有事业才会有家的。你好好在那边学习工作吧。那个城市适合你。
她的心又开始变凉了。眼泪不争气的滑落。嘴边咸咸的。
是吗？没有你的城市，会适合我吗？你一直都是我的全部，我也以为你也这样想的。你说过几个月过来，于是我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可是
他继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可是如果给不了你更好的，我宁愿在背后默默的祝福你。我也曾自私的想过，让你回来我身边，可是这个小城市真的不适合你发展。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放弃所有。但如果我去到你的城市，那么一切又都得重新开始，我得重新找工作，重新去适应大城市的快节奏，重新去建立人际关系，这让我有些恐惧如果再年轻十岁，我会豪不犹豫的去闯去拼。可现在我感觉有点儿力不从心，我怕会让你失望
她知道他已经放弃她了。从他选择公司的安排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放弃她了！原来，在他心里，事业比她重要千倍万倍！原来这就是曾经海誓山盟的爱情！
“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汗宁愿孤单”想起这句歌词，她冷笑。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
就着眼泪和模糊的视线，她继续敲打着键盘。
你是自私！自私鬼！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是觉得没有商量的必要是吗？最起码你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断了所有的念头啊！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却让我在这里傻傻的、痴痴的等待着、满心欢喜的以为你就快要来了。可是，结果呢？是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呢？你到底有没真正的爱过我？
哎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但不能因为这样而否认以前的一切！你先冷静一下吧。等你冷静了，我再跟你解释。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没有事业的男人，女人迟早会离开的。没有面包，感情也无从谈起。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为我的决定，伤害到你，很抱歉
她默默地看着屏幕，任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他已经决定了。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她不可能去他的城市，就像他说的一样，去了之后，她只能靠他生活，这是她万分不愿意的！而他，也不可能来这里了！
她的世界轰然崩塌了。她从没有如此的伤心绝望过。
合上本本，她爬在被窝里痛哭起来。
手机响了，他打来的。她为他而设的铃声在房间里快乐的响起。好像在潮笑着谁呢。
她哭了好久好久，铃声也响了好久。
模模糊糊的醒过来，才发现天黑了。
她突然想喝酒。很久很久没喝过了。因为答应他不可以喝酒的。现在，他也许已经不在乎她了。
还在乎什么呢。
电话又响起。这段时间对她猛追的一个男孩打来的。
过来陪我喝酒。她接起电话说。
嗯？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怎么突然要喝了呢？
别问那么多，过不过来？
好好，我马上过来。难得你愿意见我，我马上打车过来。你是不是哭过？声音好像不对？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了别问那么多，来就来，不来就拉倒。她有些怒了。
他很快打车过来了。按她的吩咐，买了啤酒。也顺便买了牛肉干和花生。
她拉了的士，打车去了海边。下车时，他要给钱，她生气的抢了钱塞回给他，付了钱后自顾自的走向海边。
他紧跟在她身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的脸色和眼睛，就知道很严重，她应该哭了很久。
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她一定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一定是！这让他突然心痛起来。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是不是跟他吵架啦？哪个男人这么混帐，惹到你了呀？别伤心了，不还有我陪你吗？
她突然顿住，转过身静静的望着他。肃穆的表情吓了他一跳。
好好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喝酒，行了吧！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怕你。他小声嘀咕着最后一句话，但她仍然是听到了。
她依旧不说一句话，面朝大海坐在了草坪上。
夜凉了，起风了。喝完酒我送你回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起来，什么都会好的。好吗？
他喝完三支酒，第一次在她面前抽了一支烟。他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抽烟的男人的。总共买了五瓶酒，他怕她喝太多，于是抢着拼命的灌自己，只为了让她少喝一点。
她看了看他，拿起身边的几个空瓶子看了看。
她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提起空酒瓶朝海边走去。
他担心的跟在她身后。
她使劲把酒瓶一个一个甩向海面。身子摇晃了几下。他扶住了她。
她望着海面，出神的看着酒瓶在昏暗的堤岸灯下忽隐忽现。
唱支歌给我听好吗？她柔声说。
哦，哦，好的。你想听什么歌？他有点意外。
大海。张雨生的大海。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喝了起来。她的泪珠儿和着他的歌声，又一颗颗的滚落。
唱完了，他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好吗？改天有时间我带你去唱k，什么都别想了，回家睡一觉就好了。看你，漂亮的大眼睛都快变成桃子了。他擦干了她的眼泪，牵着她的手去路边拦的士。
回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睡觉。明天下午给你电话，带你去爬山，好吗？
他柔声说着，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想拥她入怀。
谢谢你，谢谢你什么都不问，谢谢你陪我。不过，明天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她看着他，轻声说。
好吧，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出现在你面前。但你不可以再哭了啊！
她点点头，上了车。
夜，真的有点凉了。十二月的天。风从四面八方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