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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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单位在全市篮球比赛中,得了个冠军,刺激了人们打篮球的欲望。大家天天在相邻的教委打篮球,去晚点人多就轮不上了,大伙议论在单位的院子里放一个篮球架,下了班打打球也挺方便的。

    本来这事应该由工会主席来管,工会龚主席前几天骑车时摔断了腿,大伙一直推荐我和邹局反映一下,尤其是高副局长对着大伙老拿话将我,你分管内务,去给大伙办点好事吧,大伙能忘了你。我说你是老局长了,你去说吧。“我,我哪怕祖辈不打球我也不会和他说好话。”高局是个篮球爱好者和邹局的矛盾是公开的,人家高局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要当局长没他那个水平,我枉来世上走一遭。”

    本来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可我想的比较复杂。邹局是个性格古板的人,就是平时也不见他锻炼锻炼身体。他不爱好体育,他要爱好的话可以说不是问题。而我又不愿意让大家觉得我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我也想笼络人心,可和邹局说又没有把握,万一说不成,不是挺失面子?我多了个心眼,便和高副局长说,咱俩去和寇副局长说一下,让寇局去和邹局说,肯定没问题。高局明白了我的意思,痛快地说,走。

    我工作的单位叫“557局”听起来像军工、印钞之类的工厂,如果你真这样认为就错了。“557局”是单位的别称或者叫外号。这是我调到单位后和同事们闲聊中得知的。“557”这个代号如果不给你解释,你即使有颗聪明的脑袋和足够的智慧,你也猜不个子、丑、寅、卯来。因为人有别称或外号挺正常的,单位有外号却很少听说。

    我供职单位有七个领导,邹春明是局长兼党委书记,李大明副书记,工会龚力量主席,寇副局长,高副局长,纪检书记查富才,党委委员蒋祥和。我调进来大概有半年时间,排在最后,年龄也数我最小。虽然排在末位,说老实话,但没有人敢小瞧我。认为我是最有发展潜力的一个。班子成员都对我比较客气。

    说我有潜力,不是我工作能力有多强,说出来惭愧。我父亲是县里著名的民营企业家。有较高的知名度。我大学毕业后本想在父亲的企业里干的,但父亲把我安排在了县里的一个小国营企业。当时我想不通,我大哥能在你的企业里干,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不明明白白的是不让我继承父亲的产业;当然我不敢公开对父亲说。父亲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事,好言相劝,并承诺以后的产业肯定会有我的一半。又做我的思想工作,说我的脑瓜子比哥好使,适合做领导工作,并明白无误的告诉我,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国家干部。我那时候不懂事,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在父亲的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和宏伟目标的感召下,终于就范了。

    现在回过头来细想,应该说父亲不光是有经济头脑的,也有政治头脑。我在父亲的“打造下”几年时间从一个普通工人、科长,副厂长、厂长到今天的副局长,都是在父亲“精心培养”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三十岁刚出头就能到副科这个位置,在这个小县城里不能说史无前例,也是凤毛麟角。

    来新单位之前,父亲和我谈了一次话,说你现在才真正驶入了正道,以前在企业都是铺垫,不管你当副职或正职在企业是务实的,到了机关可就变了,变成了务虚,人际关系更加复杂。你在企业当一把手说了算,到那里可得摆正位置,得夹起尾巴做人。你在那里一切得听一把手的话,把人际关系搞好,你就一多半成功了。你在那里是过渡,这个过渡期很关键。父亲说的神乎其神,好像还是把我当成十几年前的哪个刚毕业的小青年。可能当孩子的在父亲的眼里永远觉得是小孩子吧。其实他应该明白我毕竟当了几年几百人的厂长。已经打磨过了,应该放心了。

    来到单位后,我非常明白我的使命。从不议论人,不管闲事,也不争权不抢利。对人从上到下非常谦虚,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过着单调、乏味、有条不紊或者说懒散的机关生活。开始很不适应,好在看书是我的一大嗜好,调节了一段时间,心态也就调整过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开局务会,邹局长调整分工,让我分管内务。周局长宣布的那一刻,我心静如水,实际上我内心的想法是不给我分工更好,我这段时间已经适应了这种闲适的生活,不愿多管事,管的事多惹的人多。在机关呆了一段时间,我还真服气我父亲的远见之明,机关人多事少,人你盯着我盯着你,屁大的事也难逃大家的眼睛。我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不利于我的过渡。但我又不能表现我的不满,还得愉快地接受。因为局长是不能惹的,如果我有一天想去那个局当个正职,他的一票是非常关键的。我也深深明白邹局长让我分管办公室的真实意图。

    我不愿分管办公室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办公室有一个特别的人物,就是办公室主任周小狗,外号叫周公公。叫周公公我开始以为他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如同电影里的太监,说话像女人似的。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并不是我所想象的,而是有着另一成含义。

    我来到机关虽然不管事,但我注意观察后发现,周主任的能力非同寻常,原来分管他的是纪检书记查富才,但周主任根本不把查书记放在眼里,不光不把查书记放在眼里,可以说除了邹局以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作为办公室主任分管局里的吃喝拉撒和小车的日常按排,可以说是手里握有实权的人物,堪称局里的“第一副局长”人们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可以说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表面上对其恭恭敬敬,和和气气,局里上下也就一团和气。细分析其原因就是既恨他又奈何不得。恨他你有没有办法,你没有能力换他,要用车你还得找周主任;不说别的,光说车,除局长的专车以外,剩下一个车机动,谁家里隔三差五没有点事,情况可想而知,周主任可以说炙手可热,副职们也英雄气短,只有听周主任摆布。今天安排下乡,明天安排开会,俨然一幅领导派头。因不管我的痛痒,更何况我有父亲的豪华车坐。也就不愿意掺乎进去。但我私下也想,形成这种局面也是副职们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好好态度造成的,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

    我分管上办公室的第二天,一脸猴像的查书记就到我的办公室闲坐。闲谈中牢骚就出来了,说自己分管办公室,邹局长却不放权,办公室主任直接找局长就办了,根本不考虑还有个分管局长,所以问题不在办公室主任那,问题在局长那,如果他找你签字,你先让我审查签字后你在签不就完了吗。大伙好像还觉得我水平差,连一个办公室主任都管不了;愤愤地骂邹局长水平太差;芝麻大的权利也抓在手里。我只是笑一笑或者点点头,有时简单的附和几句。查书记刚走不一会,高局过来了。高局长个头像山东大汉,一看就是运动型的体魄,性格比较直率,说话不拐弯抹角:老弟,你管上办公室可不能像查软蛋一样,让“周狗主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一个挺关键的小字去掉了。听起来象走狗。)一手遮天了,你要亲自把车管起来。我不置可否的微笑着;他见我光笑不说话,就说:“你不要少年老成;你还小,前面是金光大道,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不要像有的人倒是不会搞阴谋,但也没有阳谋。只会守成,不会创业。可悲呀!”

    寇副局长是邹局重用的副职。负责全局的整体运行,一次吃饭后酒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小张呀,你可得积极进取,不敢老气横秋,邹局可是非常的器重你啊!我等着听下文,但他不说了。我说:“寇局以后你可得多指点我。”

    “你小子不要给我灌米汤,我看得出来,你野心大得很,和我辈不能同日而已。”

    该祝贺的都祝贺过了,该沟通的都沟通过了;唯独周小狗主任从没主动到我的办公室谈心或汇报工作。可见其人是多么的嚣张?傲慢?表面我很不在乎,事实上内心也非常的不快,我锻炼着自己,克制着自己,我明白我的使命。

    时间给了我机会,我在二楼办公,办公室在一楼,周主任有个特点,叫哪个副职从来不用电话,都是站在院子里喊叫,谁谁开会了,谁谁邹局长叫你。他的声音尖细,发出的声音非常的难听。有一天,站在院子里喊我;张局长,张局长。我没有答应,连续喊了几遍不见我回应,便问通信员,张局长不在?通信员就在我楼下办公:“好像没有出去”跑上来告诉我,说周主任叫你。我扳着脸说,知道了。他后来也没上来。我估计也不是什么急事。

    到了下午,像和我较劲似的,又站在院子里喊叫,我的火上来下去,真想走出去收拾他两句,但还是忍住了。又问通信员,张局长不在,通信员似乎明白了什么:“可能不再吧”也没上来叫我。你说通信员都意识到了,他一个办公室主任能不明白。看来,我不能在沉默下去了,他在和我比胆。第二天一上班,我把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正是他。我声色厉俱地对着话筒说:“你有电话不使,是你喊叫的声音好听。”我有意停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说:“大家对你这种行为很反感。”他可能没有意识到我会发火,我也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发了一顿火,我心里舒畅多了,长时间憋在心里的东西总算是发泄了。自那以后他不在院子里喊叫了。以后也客气多了,来我这反而比以前多了。

    人真是贱骨头!

    寇局虽说是副局,但主持着局里的全盘工作,在邹局的面前应该是有影响的,寇局听了我几句戴高帽子的话,满足的笑了笑,那咱门去说一说。邹局正好在,这是好事吗,寇局也喜欢篮球运动。

    当寇局和邹局表述完了的时候,出现了非常尴尬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邹局坐在办公桌后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我最不喜欢看领导的脸色,大概沉默了有一两分钟,我便溜之大吉了。我估计寇局和高局的脸色也好看不在哪里。

    过了几天,寇局叫我,说邹局同意了。接着又说,那天邹局心情不好,有人往纪检委送了匿名信,说邹局当了三年局长,和尚撞钟,只会给自己捞好处,无任何政绩,无功就是过。我想寇局和我说后面这件事,是给自己挽回面子?或者说是显耀自己在邹局面前的地位?或者是突显自己和邹局的关系?

    我抓紧时间联系,供货商,质量,价格。怕夜长梦多。

    联系好了以后,和寇局汇报情况,寇局说过两天咱们亲自去看看再说。

    过两天再催,还是那句话。我开始怀疑寇局说邹局同意了的真实性。便问高局,高局说那天你出去后,我也出去了。

    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邹局勉强同意的,寇局想看局长的眼色行事?二是寇局想自己联系,弄点零花钱,我现在把价格一报,无利可图,想拖一拖自己买?这也有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我这时候如果从这件事中跳出来,还不迟。但高局的一句话更让我进入了状态。“听寇局私下说,本来邹局同意了,周狗主任到邹局那打小报告,机关大院放篮球架不合适,太乱,影响不好。结果邹头又犹疑了。”我听了,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滋味。你这个周小狗主任,你明知道在办公室议论的时候,大家一致让我和邹局说,你反在背后拆我的台。我平时不愿和你计较,不愿和你掺胡就算了,看来你认为我好欺负是不是?平时,都说你和邹局关系铁,不就是把和绅那一套学的到家,在给邹局点小恩小惠把他收买了。还有邹局,象茅房的草随风倒,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两个人的气我都生开了。

    我不能在沉默了。

    我想,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我趁邹局心情好的时候坐在了他办公室,和他单独谈了谈大家的愿望,说这是积极健康的运动,我觉得也不影响机关的形象。邹局笑笑说,我倒也同意放,后来有的说,放上太乱,看看再说吧。“

    碰了个软钉子,叫我哭笑不得。我当过一把手,不服输的劲也上来了,我就不相信给大家办不成这件小事,我在酝酿着自己的方案

    周四是学习例会,是邹局唯一不参加的会。学习完后,我微笑着发言:“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说点小事,本来计划在院子放一篮球架,方便大家锻炼,邹局也同意了,可有的人认为放上不好看,我的意思是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家认为放上不好,咱就不提这回事了。”话音一落,气氛空全热烈,除了邹小狗主任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一言不发以外,大部分人非常赞同。我的目的得到了,我想这回邹局没话说了吧。

    我计划,在一两天之内邹局没有反应,我就把篮球架拉到单位,来个既成事实。

    然而,第二天刚进办公室,电话铃响了,你来一下,是邹局的电话。我知道,凶多吉少,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豁出去了,如果邹局的批评超出了我承受的范围,我会给他难堪的。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古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这时候也不管他过渡不过渡了。

    “小张,昨天开学习会了?”邹局一脸微笑。

    没想到会是这态度,我把会上说的几句话和邹局说了。

    “小张,你来的时间短,不太了解情况,遇事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被人当枪使。”

    他说这话,我想辩解的兴趣也没有了。好像他的智商比我高得多。我也笑了笑,说:“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伙有这个要求”

    没等我说完:“这又不是‘公投’,还用得兴师动众。篮球架暂时不要买了,放一放再说吧!”邹局用商量的口气和我说。

    我只好说:“行吧。”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当领导千万不能当副的;我也更深深的懂得父亲为啥要培养我从政的原因。你想,这是一个小小的单位,如果是一个县,一个市的一把手,或者在大一点,那是什么感觉

    对了,我忘了交待为啥单位的外号叫557局,前面两个5代表单位里有五个科室(办公、人事、财务、生产科、工会),每个科室由五个人组成(1个正科2个副科长、1科员、1干事),后面的7代表有7个局领导。当然,现在算上我共八个了。

    200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