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是一缕清风

崔长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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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国古代哲学思想体系中,研习兵法、精于谋略谓之“智”清心静虑、洞彻世事谓之“慧”如梦方醒、明晰本真谓之“觉”明心见性、参透舍得谓之“悟”自然率性、超然世外谓之“禅”

    由此看来,禅,就是不假外求,直指人心;一切了然,顺其自然;摒弃牵绊,顿悟成佛。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说到底,世人皆可禅修。六祖慧能曰:“一念觉,众生即佛;一念迷,佛即众生。”更进一步地讲,返璞归真,见性成佛;了却诸缘,禅生我心。佛语曰:念由心生,境由心造,心若不动,世事纷争便不相干。

    其实,禅,并没有浩繁的经卷与高深的玄理,正相反,禅,不需要片言只语,只有心领神会、妙不可言,绝无青灯黄卷、枯坐诵经,甚至连禅理的参悟与传承都是无言的。佛祖曰:“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就在这心有灵犀的拈花一笑间,神智顿开茅塞,心胸豁然开朗——真理在我心,不必说出口;一旦说出来,真理变谬误。

    无极大师教诲众生曰:“白鹭立雪——愚人看鹭,聪者见雪,智者观白。”在这里,佛家十分精辟地阐释了人类观察大千世事的三个境界:看鹭者,是愚人;见雪者,是聪者,而观白者,则是智者。无疑,作为智者的佛家禅师,其目光与思想已经达到了观照世事、审视人生的至高境界,即禅境。我们应该说,白色才是大自然界唯一的原色,是内涵最为丰富的色彩,可以包罗万象,无所有,而无所不有;无所为,而无所不为。

    禅,不仅仅是一种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处世心态。自然界无处不有禅意禅理,生活中无时不有禅心禅趣。禅与自然同在,禅与人生相伴。

    参禅者首先要开悟,而“自我”往往是开悟过程中的巨大障蔽。小乘教认为:人世间的一切烦忧和痛苦皆源于我执。所谓“我执”就是人的“执著心”、“执拗性”、“偏执狂”一生一世执着于自己的观点和意愿,但以禅的角度来看,这些东西并非人的本性和本心,且常常是谬误的。世人通常用各种私心杂念、贪欲奢求来自我束缚,徒增无限烦恼和忧伤,而缺少自我解脱、自我升华和旁观自己的平常心。平常心是道,执著心即魔。佛教主张“破除我执”抛却内心芜杂的妄念,使禁锢在内心深处的智慧脱颖而出,以求达到“心无挂碍,则无忧无虑”的悠然禅境。

    “能了诸缘如幻梦,世间唯有妙莲花”对于参禅悟道的人而言,至关重要的是:学会放下。

    放下功名利禄,解开名缰利锁;放下怨天尤人,反求心境平和;放下锱铢必较,心宽天地自宽;放下忧思焦虑,听任随缘随遇;放下儿女情长,抛却牵缠挂肚;放下深谋远虑,但求今世超脱;放下你争我抢,笑看殊途同归;放下生老病死,静观花开花落无欲则无悲,无舍便无得。南泉普愿禅师曰:“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放眼漠漠尘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尤其是当今社会,世态炎凉,时风浇薄,人心不古。追名逐利者,罔顾道德、尔虞我诈、损人利己;为所欲为者,丧尽天良、坑蒙拐骗、践踏法律;贪欲膨胀者,欲壑难填、挖空心思、巧取豪夺;纵情声色者,寡廉鲜耻、吃喝嫖赌、作奸犯科;耽于情爱者,誓不放手、魂不守舍、寻死觅活;平民百姓者,心气浮躁、心理失衡、爱慕虚荣,以致于沦为房奴、车奴、卡奴、钱奴、孩奴以一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心,置身于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将利害得失、安危苦乐、悲喜祸福、生老病死百般牵累全系于心。所有这些业障,会使人摆脱不了孤独、忧虑、痛苦、畏惧、灾难的无边苦海,更有甚者,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家毁人亡、遭人唾弃的下场。芸芸众生,饮食男女,情不重,不生娑婆;心不净,自寻烦恼;放不下,无从超脱。

    由此,我想到了三幅电影画面:

    其一,金碧辉煌、殿宇壮巍的紫禁城。明永乐十九年,成祖朱棣自南京迁都北京,身居美轮美奂、流光溢彩、坚不可摧的泱泱皇城,朱家老四以为君临天下,基业永固,王子皇孙,安享宫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广厦万间永远姓朱。可是,他老倌做梦也不曾想到,历经短短十二世,国祚二百七十六年,便江山易手,社稷黍离,国破家亡,子孙散尽,末代皇帝朱由检自缢于景山,将一座好端端的紫禁城拱手让给了爱新觉罗氏。而那个关外家族,也以为奉天承运、霸业兴盛、九五至尊、非我莫属,继续把那座烟柳繁华、温柔富贵的紫禁城装扮得粉妆玉砌、固若金汤,企盼子孙万代承祧延嗣、不离銮舆。然而,世事无常、福祸相依,时过二百六十七年,历经十世,终而龙脉衰竭,王气息敛,国运式微。1912年,宣统皇帝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仓皇辞庙。而今,谁能说清楚那些宫殿楼阁、曲院回廊、水榭歌台属于谁家?纵使机关算尽,难逃天理定数。帝王之家尚且如此,寻常百姓如之奈何?便纵有楼房千万间,无需百年,你就不知道花落谁家了。

    其二,快刀枭首、铜钱滚落的大贪官。在一部描写清朝肃贪的连续剧中,有一组摄人心魄、发人深省的经典镜头:刑场上,受刑人双膝跪地,两手反绑,背插亡命牌。几阵催命炮响过之后,当监斩官将令牌重重掷下时,刀斧手拔掉亡命牌,怒目圆睁,大刀高扬,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就在这时,随着血淋淋的头颅在地上滚动,贪官手中一直紧攥的最后一枚铜钱也随之缓缓滚落。

    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论你是卖官鬻爵、搜刮民膏,还是招摇撞骗、明抢暗偷,看似金山银山,盆满钵盈,可最终你连一枚铜钱也休想带走。当最后一枚铜钱滚进尘土时,谁能说清楚那些真金白银落入谁手?

    我们,是不是在人生旅途上走得太急太快,以致于忽略了一路柳暗花明的风景?为了金钱,我们起早贪黑、难得闲适、绞尽脑汁、你争我夺、明争暗斗、身心憔悴,不仅淡漠了亲情、爱情、友情,而且也错过了人生旅途上的云淡风轻、花好月圆、山明水秀。缺少诗意和禅意的人生,难免苍白与枯燥。古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马牛。”“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即便是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惟宽禅师曰:“金屑虽珍宝,在眼亦为病。”晚唐诗人杜荀鹤诗曰:“安禅何须劳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

    其三,弃家私奔、当垆卖酒的卓文君。遥想当年“眉色远望如山,脸际常若芙蓉,皮肤柔滑如脂”的卓小姐,相信了司马相如的巧舌如簧、山盟海誓,更被一曲凤求凰撩拨得难以自持、心旌摇荡。于是乎,卓王孙的掌上明珠因琴而迷,因爱成痴,以身相许,密约出逃。

    尽管婚后生计维艰、家境窘迫,但文君宁愿荆钗布裙、当垆沽酒,也要夫妻耳鬓厮磨、朝夕相守。后来,司马相如步步高升,日渐显达,意欲纳妾,写给文君的家书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三个数字。文君思索再三,终于明白了相如的心思:数字中无“亿”表明相如已对她无“意”文君又急又气,于悲愤交加之中写了一封回信:“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的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流水。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展读之余,相如面有愧色,纳妾一事只得作罢。

    平心而论,能在对的时间,邂逅对的人,是爱情最为完美的归宿。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或者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不管如何,爱情终有缺憾。不少情况下,花前月下只是幻象,甜言蜜语并不真实,山盟海誓实难持久。意乱情迷时,心智最糊涂。爱的时候,自有爱的理由;不爱的时候,也有不爱的原因。该松手时就松手,该放下时便放下。我们不必苦苦纠缠、难却难了,更不必因爱成恨、玉石俱焚。禅门有语:缘起则聚,缘灭则散。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布袋和尚也有诗曰:“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倒退原来是向前。”

    禅修一枝花,佛炼一颗心。而在我看来,禅,更似一缕雨后的清风,徐徐而来,轻轻而去,来无影,去无踪。微风拂面时,只在心头留下一抹淡淡的禅意。一如我倚窗望月之时,总在思索——天边月是色,水中月是空,心中月是禅。色即空,空即色,色空之心是禅境。待到烟消云散、人去楼空时,世间的刹那芳华,终归虚无和空寂。且让芸芸众生流连于万丈红尘吧,而我却把禅心,安放在清风明月之下,山野林泉之畔,一陂莲花之间,冥无人迹之处,与那座大荒山青埂峰,遥遥对望,相看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