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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说有一天
如果我们还有缘
走一圈还是会回到对方的身边
我总怕有一天
就算感情沒有变
我和你是在遇上別人以后遇见
在遇上别人以后遇见
文/林栀蓝
桑上倚在车牌右边，米色的棉布短裙微微舞动。风刮得很疾，桑上的指甲露出浅浅的紫，她踮起脚尖，身体稍稍前倾，朝车来的方向努力搜寻着。
“桑上，快上来！”公车上一个男生冲她扬手，桑上仰起脸看到他，表情明显松弛下来，搂紧怀里的书本往车上挤，终于挪着步子踱到他面前。
“石楠，你又迟到啦！”桑上很大方地坐到这个叫石楠的男生给她让出的座位上，腾出一只拿书的手摆到他眼前“你看看，我现在指甲的颜色可以去试演贞子了好不好？冷晕了都！”
石楠把背靠在椅子边缘，拎过他身后大大的挎包，从里面拽出一件外套递过去：“都叫你多穿些了，小女生爱漂亮却不爱惜自己！再这样我可就”
“你就怎么样？”桑上很夸张地睁大眼“嘿嘿，我故意不穿的，反正我都知道你会带的。”然后裹紧他软绵绵的外套，明艳温彻的笑和窗外呼啸的风很明显地形成对比。
[相遇的那一天漾着微笑的你]
可是，这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桑上坐在公话亭的木凳上，食指起起落落地按下10位数字，既而顿在半空：“石楠，我就要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呢？”
桑上抚着听筒呵着气，最后一位数，始终没能按得下去。
上火车的时候桑上的口袋里有细小的振动，她两只手提满了塑胶袋，怎么都抽不出空来拿手机。终于落座下来，急急忙忙翻口袋，动静停了，是串陌生的号码。
打错了吧？桑上想着，没按“回播”合上手机盖，眯起眼看窗外天光，有一句熟悉的词是这样的吧：你是否也忽然察觉到，多出时间看天色的变幻？桑上轻轻哼唱着这只句子，石楠，你可曾觉察呢？如此一个人的咖啡和天光。
下午到的c城，公交车依旧是很挤，桑上看着以前石楠总给她占好的那个座位，眼前闪烁着他的模样：削得短短并且整齐的发稍，浓密的眉眼，圆领暗蓝色上衣，还有浅浅牵扯出来的笑。
那是如初见一般的笑。
第一次遇见是在公交车厢里，桑上提着包包去学校报名，学费放在上衣口袋里，她的手于是一直护在口袋那块，生怕有闪失。而偏偏来人一挤，桑上的包包一下子便滑落在地，她努力挪动着身子，企图弯下腰去拾起，但十分费力。
石楠在她右边不出声地让出空隙，她于是总算拽回挎包。抬起头，她看了看他，而即刻的石楠，眼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上。他的嘴角，笑容仿若流苏。
这是分开的第一年立夏，桑上回来了，可是石楠不在。
[多想做一辈子笨小猪]
而桑上第二次回来，已是第三年的夏末。
这次桑上回来是办理户口转证手续的，她早在坐上客车之前就知道，这次再走，便很难重回了。桑上一直都在想，可不可以，再碰见石楠一次？
就一次。
行程只有两天，停下来住宿一个晚上，第二天便返回。桑上前一天到旅店放置好了行李便空着手出了门。天气有些燥热，她一个人在路上缓缓走着。
第一份回忆来自那株伫立在校门左侧的石榴树。
如果不细看，大概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树吧？没错，只是低低矮矮的树苗而已。那是石楠种的。桑上坐到旁边的台阶上看着它，认真回想那个男生彼时的模样。
下午放学，桑上手里托着半只石榴在石楠面前来回晃荡，她一颗一颗剥出来丢到口里，然后说：“石楠你想不想也吃啊？唔，可是我不想给你呢！”石楠于是故意把石榴抢过来边跑边吃，任她在身后追追赶赶，他说，不给啊不给啊就不给！
她就生气了，气嘟嘟地往外走。身后的石楠居然没有追上来。她越想越气，越走越快。大声在心里告诉自己：对付坏蛋最有效的措施便是置之不理！
次日，石楠给她一张大大的卡片，她不收，他丢到她的课桌上。她瞟了一眼，是白色卡纸，于是她说：“好丑！拿回去拿回去！没人要的！”他转身朝她吐舌头，然后跑掉。
卡纸上写着，从出校门起，往左前行30步。
她嘟囔着这么几个汉字还要折腾那么大一张卡纸，真是浪费。可是还没到放学，她就偷偷地数着步子往外移。
眼前果真是那株树苗，下面是另一张小掉一半的卡纸——
“石榴树长大了就会结出红红的果子啦。就像我们长大了也还可以为了彼此站在原地。
桑上笨小猪，生日快乐！”
她惊讶得张大嘴巴，很傻地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他，他说，喜欢不？
“你怎么记得我的农历生日啊？还有还有，你怎么会写这么漂亮的句子啊？还有还有”桑上的表情里，显然更多的是惊喜。
那个时候的石楠多可爱呀，他站得直直的，瞪着她：“笨小猪，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真是笨小猪呀笨小猪。”
石楠不知道吧，桑上当时一直在想，我要做一辈子笨小猪，石楠你一定要把我牵得牢牢的。
可是为什么，石楠他不知道呢？
[它们在同一平面内，斑斓地依偎]
桑上把手放在石榴树触地的根部，感觉到土壤微微温润，一如她此刻心口的温度，毕竟走在过往的路途中，看到记忆中美好的部分，总是有滋生起来的暖意的。
她决定回教室里看看。
教室门竟还是三年前的挂锁，桑上旋着手转了转，门就开了。她进去，一张张桌椅小心地找寻。
石楠，你说，它们还会不会在呢？
是从刚进这间教室起，她坐的那张课桌，他搬着椅子过来的时候被她抢去，然后举着涂改液在椅座底面写下自己的名字，霸道地看着他：哈哈，这张是我的啦！石同学，你自己去重新搬一张吧！
可是他仍旧没有察觉到吧，她后来，又悄悄把座位换了回来。她想着，他坐着的椅子上有自己的名字啊，石楠，你千万不要把桑上轻易忘记。
后来的后来桑上看见过一张漂亮的图片，那上面灰暗的色调，排列着明亮突兀的宋体字：毕业了，我们曾经争抢过的椅子，在角落里独处
桑上就很想念石楠了。这个人的名字，大概从此都不会隐退了吧？他那么深刻地存在着，即便已经是存在“过”了。
桑上搬起那张椅子的片刻，竟然望见一只心心念念的名字，并且，它和她自己的名，并列地靠在一起，甚至用彩笔悉心涂抹过。
它们在同一平面内，斑斓地依偎。
她多么难过，石楠原来是知道的，他都知道。
[你坚决不希望我等待]
桑上直到踏上回程的客车，也没有重新遇见石楠。
这个叫石楠的男生，他最起初的时候，就住在了她小小的心里。她跟着他去教室，报名，搬课桌椅，坐在他身后，和他做好朋友，一直到他也把她深刻地记得。终于他说，桑上，我开始很喜欢你了。
她笑了，从来都是只对他舒展的最明媚的笑，她说，真好。
他就那么那么照顾她了，并且那么努力地对她好。给她那样庞大的回忆。他帮她按闹钟定时，早上往她寝室拨电话叫她起床，给她打热开水，为她带外衣，为她撑伞，替她分担她每一丝丝的难过。
桑上没有想明白，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男生一直陪在身边，不嫌她唠叨，认真听她说话，帮她做这做那，并且她也那么喜欢他。
可是她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他就来找她，告诉她，先分开吧。
桑上一直都记得他对自己说的那些字句：桑上，我们这样在一起其实真的很好，可是我们需要好好学习呢，如果不认真地念书，我们两个就没有未来，我以后也没有办法好好地照看你。所以，分开吧，好吗？
很简单明了的话，桑上停停顿顿地问他，那你要不要我等你？
他答：不要。
那一年桑上听到街边的音像店里开始流行一首歌，是那么心碎的词：那一年默默无言/只能选择离开/无邪的笑容已经不再精彩/你害怕结局所以拼命伤害/说是我挡住你的美好未来/你坚决不希望我等待/我便默默的让你走开
桑上每次听到这里，都会往前一直跑，跑得飞快，后面是什么样的句子，她再也听不下去。
[可是他终于将她遇见]
再回来c城，桑上已经21岁。而16岁那年关于一个男生的记忆，终于悄悄磨去棱角。
重新站到相遇的车站，时间停驻在那年初冬，桑上终于又望见，那串萦绕于记忆深处的笑颜。
两两相顾。
“石楠？”
那边没有答话，仍旧看着她。她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一颗纤细的薰衣草指环。
她注意到他目光停留的位置，笑笑：“呵呵，是他送的，说等到大学毕业才送真的给我。”她笑得有些心疼，但是她没有说，她其实曾经那样希望他送给自己，所以才告诉送来指环的那个男生，自己只接受薰衣草绑成的戒指。
石楠点了点头，然后说，车来了，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祝你幸福。
桑上点点头，没有跟他上车。
扶住栏杆站在车厢里的石楠，背过身去，终于哭了。那是他这样多年以来，第一次为了桑上，掉下眼泪。
桑上，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她第一次回c城那年没接到的电话，是石楠拨过去的，他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同她联系。他想告诉她，他的手机掉了，他怕她想找人说话的时候没有人聆听。
她第一次回来，他在街上走，看见有和她背影相似的女生，他跟着她走了好远，可最终还是在十字路口同她走散，他却从来不曾想，那真的真的，就是桑上。
那些石榴树下温润的土壤，是他每日去浇灌啊，不然于那个炎炎夏季，细细矮矮的它，如何得以存活？又怎么能，等到她来看它。
她更加不会知道，她看到过的那张图片，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他什么都记得，他什么也没忘记。
他多么想一辈子把她放到手心里疼爱。
他不知道她还记得与否，他对她说过的，也许我们经过一些时间再相遇，我找到了你，或者你找到了我，那个时候，还可以重新回到彼此身边。
他是不是真的说过呢？还是只是在梦境中呢喃？
可是他终于将她遇见，却是在她，遇上别人以后。
她跑开的时候终于又听见17岁那年逃开的歌：我难过的是忘了你忘了爱，尽全力忘记我们真心相爱。却忘了告诉你，失去的不能重来。
她这才终于哭出眼泪，并且与他的那颗同时落地。
他终于把她彻底弄丢了。这个笨小猪女生，他再也不能养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