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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沂神色淡然,任他揶揄,没有说话。
话一说开,气氛就不那么尴尬了,又聊了些许,厨房那边就叫开饭了。褚恬帮着去端菜,徐沂也打算去帮忙,只是尚未站起,他听见徐建恒叫住了他,说道:“吃完饭来楼上,我有话问你。”
徐沂迟疑了下,徐建恒已经起身离开了。
由于是生日宴,午饭准备的菜色就比平常丰盛了许多。徐建恒洗了手,查看了一番,忍不住责备道:“做这么多干什么,一中午又吃不完。”
傅毓宁翻了他个白眼:“好歹是过寿,孩子们也都来了,你觉得两三个菜说得过去?吃不完你就搁冰箱里头,晚上再热了吃。”
徐建恒一笑:“就我跟你嫂子两个人,这一桌子剩菜要吃到猴年马月?”他看傅毓宁一眼,“你们家那位今天怎么不来,就忙成那样?”
“这你可别多想啊,老顾是真忙,我都快一个月没见着他面了。”提起丈夫,傅毓宁不禁有些幽怨。
徐建恒哼一声,宋可如正好端菜上桌,听见了她的抱怨,便打趣她道:“我瞧你跟老顾感情是真好,都到这岁数了提起他来你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傅毓宁连呼:“哪有!”
虽然她嘴硬,但脸上的幸福神色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褚恬看着她,真是羡慕极了。如果二十年后,她和徐沂能如小姑和小姑父感情这般深厚就好了,想了想她瞅了眼徐沂,却发现他对着这一桌子菜,若有所思。
☆、第45章
因为高血压的缘故,徐建恒喝酒受到了限制。昨晚庆功会已破了戒,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叫阿姨开了酒,白的。宋可如瞧见了要阻止,被傅毓宁拦住了。
“今天大哥是老大,就让他喝点酒吧。“
徐建恒闻言道:“还是宁宁疼我。”
宋可如冷眼看他:“那到时候血压飙上去了,你可别跟我说难受。”
徐建恒听若未闻,他端起杯子晃了几晃,凑到徐沂面前,对他说:“怎么样,喝几杯?”
徐沂神色平淡:“喝就喝。”
徐建恒拿起酒瓶就把小儿子面前的酒杯注满了。徐沂也端起杯子,视线在他和徐建恒之间扫视一番,笑了下:“您的半杯,我的满杯,这不太公平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三位女人都惊着了。宋可如敛眉就要训他,傅毓宁也忍不住跳脚骂死孩子,褚恬不好说话,但还是偷偷伸手扯了下徐沂的衣角。
却不料徐建恒大手一挥:“男人喝酒,你们女人少插嘴。”他拍了下桌子,说,“好,那我就倒满。”
满满的两杯酒碰到了一起,两个男人都一饮而尽,徐建恒面色如常,可徐沂放下杯子却突然咳嗽了起来,脸色也迅速涨红。褚恬觑了眼在座的人,轻轻拍了拍徐沂的背,低声嘱咐他:“你慢点喝。”
徐沂握了下她的手,费力咽下满口的辛辣,哑着声音对徐建恒道:“再来。”
徐建恒眼角一挑,又给他添满酒:“不都说部队里的人能喝,我瞧你这么几年也没把这酒量练出来。”
徐沂眼睛因咳嗽而微红,但语气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练没练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徐建恒轻笑:“行,你有种。”
两人这一试,很快就将一瓶一斤的酒给喝光了。徐建恒招手叫来阿姨还要再开,被宋可如给呵斥住了。用眼神示意阿姨回厨房,宋可如夹起一筷子菜重重地放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说:“吃点菜,别喝醉了。”
她这话明显是压着火气说的,徐建恒听出来了,他跟她僵持片刻,敌不过那犀利的眼神,败下阵来。他拿起筷子,连声说:“吃菜,吃菜!”
宋可如满意了,抬头看向徐沂的时候,却发现他嘴角抿得很紧。对他,她也没什么好气:“小半年不回来,一露面就得把你爸喝撂倒才满意是吧?怎么,显摆你酒量来了?”
徐沂没说话,宋可如也压根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颇有气势地说:“都赶紧给我吃饭!”
一顿饭,吃的褚恬有些心惊胆颤。放下筷子,就溜到厨房去帮傅毓宁和宋可如收拾碗筷。宋可如不让她插手,让她上外面歇着去。可褚恬哪敢应啊,她现在看那父子两都感觉头疼。
犹记得她第一次来徐家的时候,那时他们已经做好领证结婚的准备了,见一下父母,不过是个仪式。徐建恒和宋可如从未听徐沂说过要结婚,突然领回家个媳妇,有多惊讶自不必说。而徐沂呢,除了介绍褚恬的基本情况外,其他父母问什么问题都不多说一个字。
徐建恒就问他:“那你回来是什么意思?”
只听徐沂轻描淡写道:“就是通知你们一声,我要结婚了。虽然很仓促,但我是认真的。”
一句话,气得徐建恒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对于褚恬来说,那一巴掌仿佛就像是打在了自己脸上一样,她感觉脑子被抽空了,等她定下心神来,已经跟着徐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徐家。
因为这个,再次见到徐建恒和宋可如夫妻两时,褚恬还有些惴惴不安,怕他们不喜欢自己。而两人却表现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待她也像自家人。慢慢地,褚恬也就明白了,徐建恒之所以打那一巴掌,多半是由于徐沂在结婚这件事上对待他们的态度,而非结婚本身。也因为此,她算是明白他跟父母之间的隔阂是有多深了,想当初在四川的时候,她因为结婚这件事还跟褚屹山坐在一张饭桌上吃过饭呢。而徐沂,却似乎丝毫没有希望父母参与进来的意思。
傅毓宁也明白她为何如此纠结,她洗了个苹果递给褚恬,笑道:“有意思吧?看这爷俩跟看戏似的。”
褚恬不敢发表意见,咬了口苹果,嘎嘣脆。
宋可如听了可就有些不高兴了:“你是当看戏了?敢情不是你家老顾跟小顾!”
“这可冤枉啊。而且,在我们家可一向是我唱白脸,老顾扮黑脸的,不像你们夫妻俩这么团结,一致对外,瞧把孩子都逼成什么了。”傅毓宁说着,又笑了。
宋可如拿眼一横这嘴皮子功夫十分了得的小姑子,拿她没办法。
客厅里,原本斗牛一般地父子俩已经不在了,转移战场到了书房。
徐建恒到底是到了年纪,加之昨晚就喝了不少,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久了,就开始犯困了。徐沂见他实在是疲惫,便说道:“您要是累了,就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徐建恒唰地掀开眼皮看他,凝视许久,才又慢慢开口道:“不着急,我有话问你。”
徐沂在他对面坐下,长年的内务条令熏陶使他下意识地保持着脊背挺直,只是酒酣耳热,难免感到一丝焦躁,他松了松衣扣,才感觉舒爽了些许。
徐建恒微眯着眼,将儿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虽然非他所愿,但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大熔炉里,虽然他的棱角尽数被磨去,却也快淬炼成钢了。那份气质,亦或是说精气神儿,绝不是随便就可以锻炼出来的。
“前段时间,你妈去了一趟老房子,发现你跟小褚都没在。后来给小褚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她随军搬到你们师属大院去了。这事儿,怎么没听你跟家里提起过?”他睁眼看着徐沂的表情,又问,“是不想我们常去打扰?”
徐沂随手把玩着茶杯,“您要是老拿自己的想法来揣测我,这话就没法谈。”他说着,抬起头看向徐建恒,“没什么,我就是忙忘了。”
徐建恒看他这坦荡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轻哼一声,说:“那就把地址给我留下来,你妈有时候喜欢给小褚送点补身体的东西。”
徐沂微微沉吟了片刻,在想大院的详细地址。
徐建恒却以为他不愿意,没好声气道:“怎么,担心你妈给褚恬吹耳边风,让她鼓励你转业?要是这样的话,你这颗心就放肚子里吧,你媳妇没那么容易被她说动。”
徐沂被他这话气笑了,他清咳两声:“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跟您谈话都超不过十分钟了吧?有什么问题你根本不用问我,你自己就把答案给猜出来了。”
徐建恒想反驳他两句,结果却发现还真是这样。父子两之间,他似乎是更容易被激怒的一方。语塞了十几秒,徐建恒端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一口气喝光,他问徐沂:“前阵子,你岳父家里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
徐沂微怔。
“怎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徐建恒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慢悠悠地说,“有空就上本地的新闻网站上看看,上面就有小褚打人的照片,她和那女的两个人都拍的清清楚楚。”当然,还有后来赶过来的徐沂,值得庆幸的是那天他穿的是便装。
“您调查过褚恬家里?”徐沂皱着眉问徐建恒。
“要想息事宁人,我怎么也得把事情的缘由搞清楚。”
徐沂薄唇紧抿:“那件事已经平息了,您不要再管了。”
平息?如果不是他找人把那帖子删了,又给网站那边的主管打了个招呼,指不定还要作为hot热贴在首页飘多少天!
“我当然不会再管,免得让你以为我是在插手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徐建恒冷笑了声,“怎么?在你心里是不是无论你什么事我们都想要插一脚?徐沂,别忘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别老拿自己的想法来揣测别人,我和你妈还没那么不堪!”
说完这句话,徐建恒就起身离开了。
徐沂静坐在沙发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手边的茶都凉透,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老头子。”
吃过午饭,又逗留了些许,两人告辞回家了。徐建恒已睡下,宋可如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嘱咐他们路上开车小心。
回去的路上,雨下得大了。褚恬开着车行驶在雨中,前进缓慢。徐沂自上车始就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瓢泼的雨势。等褚恬抽空看他一眼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一下子睡了大半个下午。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徐沂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只觉得头疼欲裂。清醒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自家的卧室里。听着雨敲窗户的哒哒声,他完全醒了过来,却有些犯懒地不想起。
“醒啦?”
褚恬的声音自身边传来,他侧目一看,发现她穿着一身居家服,斜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在玩,模样十分悠闲。他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
褚恬可不是这么好被敷衍的,她放下手机,用手指夹住徐沂的耳廓,往上提了提:“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快点起来!”
徐沂握住她的手,放在身侧:“我头疼,再躺会儿。”
“谁让你中午喝那么多酒!”褚恬也是憋了一肚子气的,因为褚屹山喝完酒回家就爱乱发脾气,所以她一向不喜欢男人喝酒,“头疼也是你活该!”她换另一只手戳他,孰料徐沂突然翻了个身,将她拦腰给抱住了。
“是,我活该。”他闷着声说,“所以不闹了,乖。”
褚恬就像是奓了毛的小动物被轻轻安抚了一样,瞬间脾气就发不出来了。她低头,用手抚过他精短地有些扎手的头发,从头顶到后脖颈,动作轻柔地徐沂感觉浑身过电一般。意外地,他没有伸手制止。
褚恬轻声问他:“徐沂,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他答。
褚恬撇撇嘴:“你别想骗我了,一遇到跟爸妈有关的事,你整个人都会不一样了。”
徐沂不说话,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默认。良久,他翻回身,看着头顶上方褚恬那双乌黑清明的大眼睛。
“说呀。”她心急地催促他。
“我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他说着,极轻地笑了下,“以往我回家,老头子不会这样。”
“不会哪样?”
“不会跟我拼酒,不会这么耐不住性子地冲我发火,不会话这么多,也不会这么用力地证明自己还没变老。”他的声音几近低喃,“我觉得意外,心想他怎么会是这样。可转念又一想,是啊,我都快要三十岁了,他还能有多年轻。”
“徐沂。”褚恬反握住他的手,“你们之间的矛盾就这么不可调和吗?曾经的事,你就不能原谅他们?”
她指的是他当兵这件事,在她看来,这么些年都过去了,爸妈即便是再不甘心,恐怕也难以再替他做决定,或者加以干涉。
“没有什么不可原谅。”徐沂轻声说,“只不过是不想就这么服软罢了,好像自己曾经坚持的都是错的。”
他想,徐建恒或许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太像,连这种近乎可笑的坚持的理由都一样。
也是因为此,这一次才让他感觉心里难受。父母已经开始向他示弱了,而且是无意识地,绝非出于他们本意的。是时间给他开的一个玩笑,向他透露父母的一个小小的破绽,告诉他,他们真的老了。
然而他却并非感到胜利的喜悦,反倒是一种两败俱伤的难过。
☆、第46章
那天之后,徐沂没有再多说什么。然而褚恬或多或少地能察觉到他对待父母态度的转变,最起码,没有再针锋相对。
这种改变应该是可喜的,是喜闻乐见的,但褚恬却高兴不起来。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从父母家回来之后,徐沂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对她生活上的管束也越来越多。以前只是嘱咐早点睡觉少玩平板和手机,现在不仅管她作息,还要求她注意饮食,多锻炼身体。只要他在家,每天必雷打不动地在六点钟把她从床上叫起来,扛也要把她扛到操场上去晨跑。
褚恬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就要疯了,她现在是连睡懒觉的自由都没了,她向徐沂提出严正抗议。可徐参谋却完全不为所动,他表示哪怕她跑完了回家继续睡觉都可以,但这个过程必须要有。
跟男人较劲,尤其是穿军装的男人,那完全就是蚍蜉撼大树。值得庆幸的是,今年新兵入伍的日子一下子提前到了九月份,徐沂被派下去盯新训,每天忙得顾不上家。
褚恬好容易得了自由,着实逍遥了一段时间。然而乐极生悲,在北方天干气躁的秋季,她一南方人吃多了辣也受不住,额头上不小心就冒出了几个痘痘,这对一向爱美的褚恬可算是个打击。更悲催的是,一次洗澡不注意耳朵进了水,第二天起来右耳朵疼得要命。
褚恬哪里忍得了这个,可打电话时又不敢跟徐沂提起,怕挨他训。只好打车到总院,找表姐涂晓。
涂晓听了原因后还是将她批评教育了一顿,之后带着她到耳鼻喉科找了位相熟的医师,检查一看,发现是急性中耳炎。医生听了大概的原因后给她开了消炎药和氯霉素粉,涂晓怕她不会用,仔仔细细地交代了几遍之后,又忍不住说她:“多大的人了,洗个澡还能往耳朵里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