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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要去看看那人究竟是跟谁阴谋勾结了。”
李然这话绕有深意,而子产也是心中了然。
无论是谁在幕后主使的这一切,到这里,也就都该浮出水面了。
而今日,李然也将要前去庙堂之上游说一众卿大夫,事实上也就等于是要去终结这一切。
……
德明宫的大门前。
当李然跟随子产进入德明宫,此刻已经站在宫殿内的一众卿大夫,均是朝李然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们当然知道李然,上次李然与祭乐成婚,他们各个都是受了祭先邀请,前去祭府参加了李然的婚礼的。
可按常理,莫要说李然只是祭氏的赘婿,即便是祭氏的宗主祭先本人,若无卿位在身,这德明宫也不是能随随便便进得来的。
“哎?子产,你带此人前来宫中做甚?”
有人就纳闷了,按理说子产可算得是一位极重礼节之人,此间何地?李然又是何人?他何以能到此处来?身为执政卿的子产又岂能不知?
“把他这一介白身带来此地,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基本上一众卿大夫的心里都有这个疑惑。
然而子产也不与他们多费口舌,竟是直接略过了他们,径直走向身为首席的罕虎。
“当国,今日侨之所以带了李然前来,乃是有几桩要事想与诸位大夫们一同商议。”
子产的躬身一揖,态度恭敬。
罕虎虽也不解,但听得子产如此言道,当即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大门处的李然。
“不才李然,见过诸位大人。”
李然缓步上前,与一众大夫见礼。
“哟,早听闻祭氏赘婿李子明乃学富五车,且以一人之谋重创季氏,闹得曲阜是满城风雨。哼哼,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是啊是啊,不过他对祭氏,倒也算得是忠心耿耿。千里奔卫救下祭氏二子,他二人若非得他襄助,只怕他俩此刻还关在卫国的大牢里呐。”
“那倒也未必,近日这祭氏据说是出了不少事。这背后可都与他是脱不了干系!说祭氏是受他所累,恐怕也不为过。”
李然只照面说得一句,便引得在场众人是交头接耳了好一阵。不过,大体贬辞要远多于褒义。
罕虎身为当国首卿,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然,尽管他也早就听说过了李然的名头。
“子产,今日你带他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一番交头接耳逐渐静默之后,罕虎这才如是问于子产。
而一旁的驷黑听得罕虎所言,顿时也将目光集中在了李然身上。
子产闻声,环视一周后,并慨然道:
“而今我郑邑城中疠疾横行,本卿虽已下令严控,但长期如此封禁,于郑邑终归是损失惨重。”
“昨日,祭老宗主与李然来我府上,献上三策,本卿觉着倒也有些道理,便将李然是带来了此处,好让众大夫也一起商量商量。”
“李然,这便将你的三条建议,说与众大夫听听吧。”
大幕已经拉开,接下来自然是要看李然的表演了。
于是,李然在朝着罕虎作揖行礼后,便又将自己提出的三点建议,又如此这般的重复了一遍。
“哎……早知道就该编撰一卷简牍才好,这可是处败笔!”
一边说着,李然不由对自己这个计划所存在的“缺点”感到有些遗憾。
在祭家说了一遍,在子产家中又说了一遍,来到此间还要再说第三遍。早知如此,当初该编成一册与众人过目不就行了?失策,真是失策。
李然终于是一通说完,果不其然,驷黑当即是起身站了出来。
“不妥!此举大大的不妥啊!”
“自古商者最是自利,若是让他们参与此事,他们定会中饱私囊的!”
是的,驷黑乃是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李然的目光当即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子产看着言辞激动的驷黑,也是微微皱眉,不解道:
“子皙啊!你莫不是忘了?我郑国自建国始,便是靠着商人立下的国本绵延至今的。而且又幸得我郑国商人的多次出手相救,郑国的数次危难都得以幸免于难。”
“因此,若无郑之商贾,又何来的‘郑国’可言?而我郑邑又何以成为天下枢纽之所在?”
“况且我郑国于立国之初,便与商人盟誓: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匄夺。我们既作为郑国之正统,又岂能是忘了本?而如此轻慢于他们?”
“此次疠疾,形势严峻,若非祭氏一族鼎力相助,我郑邑又岂能是安稳如斯?”
“那也不行!”
“商人自有商人的盘算,可官府终究是要讲法度的,自古以来还从未听说哪个国家依靠商人能够成事的,此举万不可开先例,以免给后世儿孙留下恶习!”
“再者,此次疠疾,我官府严控救治百姓本就已经十分困难,倘若徒增虚损,国库空虚,万一再出个什么意外,谁人又可以担责?难道执政卿大人便能担当得起嘛?!”
说着说着,驷黑反对的态度不由得是愈发的激烈了起来。
而殿内的卿大夫们闻得驷黑如此说,也大多是点头称是。
在他们的眼中,商人逐利,本性即“诈”。
因此,无论他们有没有能力为官府做事,官府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
而李然所提出的意见中,不但要他们祭氏一族,而且是作为商人的代表,发动号召其他商贾的力量一起积极参与进来。
甚至还要让官府拨付给商人钱财,好让商人代购药材。
这岂不是等同于给足了他们机会,好让这帮商人从中贪财牟利?
官府的钱币说到底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不是地里种来的。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民脂民膏。
公室日常用度都尚需三思而行,因此,官府又岂能让这帮商人把这些得来不易的赋税给通通霍霍掉?
“子皙大夫此言差矣。”
李然看着略显滑稽的驷黑,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哦?是嘛?那你又有何高见?”
驷黑自然也完全没把这无有身份的李然是放在眼里,直接用鼻孔朝他看去。
这也难怪,驷黑此人素来就是这样的秉性。
“想当初赈济卫国之事,朝廷不也是用的祭氏的粮车将粮食运到了卫国?此事不过就刚过了月余,难道子皙大夫就这么快给忘了?”
你说朝廷不能依靠商人成事,可朝廷刚刚就这么干过,你这不是啪啪在打自己的脸?
又想捞好处,又不想付出,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郑邑素来就是以事商而荣的之中,而今面对如此局面,郑邑内外皆是一片茫然不知所措,此时更应是群策群力之际。郑邑若不寄希望于如我祭氏一般的商贾之流,又还能寄希望于谁?诸位大夫,可有谁人愿意组织家丁出城,为城中百姓补给物资?可有谁人愿意遣人去往别的城邑采买药材?”
李然一边说着,一边是以极为犀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一众卿大夫,而这一举动,又可谓是相当无礼。
然而,在场众人听完这番论后,却是谁都不敢往下搭话,一时间竟皆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第一百零八章舌战公孙黑
前几日,坚持封禁乃是上大夫驷黑当众提出来的,这一提议很快便为众卿大夫所接受。
而当时罕虎碍于朝堂之上一片倒的态势,无奈也只能答应。
所以当李然提出用以缓冲过渡的三策时,驷黑当即就跳了出来反驳。
可惜他反驳的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以至于让李然轻轻松松就给驳了回去。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一众卿大夫,以一种听上去略显卑微,但实际上却带着一丝戏虐的口吻反问。
不让我们祭氏的商人帮忙,难道你们有人能帮得上什么忙?
你们这群平日里尸位素餐之人,敢在这时候到处乱跑?若真如此,我李然倒第一个敬你是条汉子。
很显然,这些个卿大夫,有一个算一个,要有多惜命,就有多惜命。谅他们也绝对不会在这时候拿自己的性命来跟李然硬怼。
郑邑城中已经死了多少人他们自己也是心知肚明,都只当这就是一个不治之症,一旦中了招,还能不能有命活着,可真就是个未知数。
所以借商人之手运作郑邑,而朝野上下也能免于牺牲,这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吗?
驷黑看着满堂寂静,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怒火,他堂堂“公孙”一辈的上大夫。即便是自家驷氏的宗主见了他,也要尊称他一声叔,今日居然被一无身无份的后生给驳倒了。
这能忍?!
“哼!荒谬绝伦!”
“城中疠疾仍在肆虐,此时与外界联系,一旦疠疾外传出去,那便是天大的灾祸。这个责任,莫说你小小草民担当不起,便是你们祭氏一族,恐怕也是兜不住的!”
既然在商贾这方面他驳不倒李然,那就换个思路,从大局出发。
可谁知李然闻声只是一笑,甚至连反驳他的兴趣都没有了。
一旁的子产瞧得清楚,见得李然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神色,当即上前一步。
“子皙啊,刚才子明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是让那些已经染过病,且已被治愈的民众前去城内外驻扎。”
“众所周知,疠疾之为病,一旦治愈便不会再度染上,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将疠疾外传出去,此计划可谓是万无一失。”
李然之所以不想反驳他,正是因为这个老家伙似乎连自己的建议都未曾听清楚,一顿气急败坏便张口就来,为了阻止而阻止,为了反驳而反驳。这哪里是从大局出发的?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私心。
面对这样倚老卖老,且无自知之明之人,李然一时也实在搞不明白,罕虎身为当国,为何还要将这种人给留在朝堂之上。而且,还要给他留了个上大夫的名分。
当然,这个问题他不明白情有可原,毕竟驷黑的上位,主要是得益于他在“伯有之乱”时,是立了些功劳的。只不过他的这些个功劳,说穿了,也是他稀里糊涂得来的。
子产的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又是一片沉默。
而罕虎则是微微点头,面露思索之色,看上去对子产所言还是比较赞同的。
片刻后,驷黑又是冷笑一声,看向子产道:
“疠疾大兴之初,封禁之策乃是由子产你亲自定下,而今城内疠疾未绝,便要对外勾联,子产大夫此举难道不也是出尔反尔吗?”
“便是让那些被治愈的百姓前去驻扎城外,恐怕也未必能够做到万无一失吧?此刻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正想着如何偷偷摸摸的溜出城去,这其中也不乏那些染病之人。那一旦让他们出了城,届时疠疾传至四邻,这个责任,你子产只怕也是担待不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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