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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不对她另眼相看,因为她竟然和我一样站在列车的结合部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做为老资格烟民,我看得出她吸烟的姿势是自然的,表情也是那种享受式的,每吸进去一口,双眼便眯缝起来,鼻孔出烟的时候,眼睛才逐渐睁开。
旅途的人们眼神是警惕的,即使客气地借个火,点完烟后说完谢谢便不再理你,似乎打火机的火苗和谢谢两个字已经等价交换完了。这个女孩开始时也是如此,吸过三支烟以后,她冲我笑了笑,我们便聊了起来。
这种场合的聊天一般都是从问去哪儿、做什么的开始的,我们俩也没有特殊。我知道她是黑龙江人,现在去辽宁某地打工,究竟在哪个城市,具体什么工作她没有说。
这个女孩二十左右岁的样子,穿了一身牛仔服装,头发不长,黑黑的,妆可能是化浓了,脸和脖子的颜色明显不同,长长的眼睫毛一看就是假的,一双眼睛机警地左顾右盼,总之,细端详起来感觉她身上好象少了些什么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列车车厢里是不让吸烟的,所以列车行进中这个地方成了烟民们过瘾的场所。感觉告诉我,其他烟民是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们俩的,当然,完全是由她引起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当着众人大大方方地吸烟,让人好奇是自然的,再有一个她父亲般年龄的男人和她小声说话,人们好奇也是自然的。
“家里那边没有工作可找吗?”我没有理会那些人在想什么,也许也是出于好奇,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去干什么,于是拐着弯问。
“挣得太少了呀!”她反问我道:“大叔是辽宁人,你不知道我们那里比你们这儿落后吗?”
“有的方面可能差一些。”我说:“大体上还是差不多吧。嘿嘿!”
我知道我的回答有些敷衍,笑得也不诚实,不会令她满意。果然,她又拽出了一支香烟,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我把打火机递给她,说我自己还有一个,这个送给她了。这次她连谢谢都没说,点完烟后把打火机揣进兜里,只顾吸烟,没有想和我说话的意识。
我回到了坐位,因为列车刚过长春,距离我下车时间还早,有了点困意,我想眯一会。
我朦胧中被人叫醒了,是刚才吸烟的女孩。
“大叔,问你点事行吗?”她伏下身子问我,我闻到了一股劣质香水味。我揉了揉眼睛,看她说话的表情是真诚的。她再次恳求我说:“我们那边说吧,麻烦你啦。”她说完后转身向列车的结合部走去。
“这个打火机是从哪来的,大叔?”
“打火机?”我忘了刚才给她打火机的事了,有点莫名其妙。
“您去佳木斯了对吧?”她接着问我:“去过松花江饭店是吗?”
是的是的,她说得都对,可她是怎么知道的?这和打火机有什么关系呢?我接过打火机也没看出什么,普通的一次性的那种,上面除了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外没有任何文字,不象有些饭店给客人的打火机上面写上字号或广告词,我有些迷惑。
女孩不再看我,两眼望着窗外,身子随着列车的晃动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山狍’啊!我明明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这个女孩怎么回事?这个打火机一定有故事。我歪过头看了看女孩,问她能不能把话说明白,既然把我叫醒了也应该告诉我点什么。可她坚持让我说打火机是怎么到我手的,是在哪拣的还是别人送我的。
我这次是到佳木斯出差办事的,住在松花江饭店,由于人生地不熟,除了出门办事,我从不离开饭店半步,也不和任何人接触。可是昨天早晨,我突然看见了一个熟人,以前在我家附近开饭店的王老板。该人说话一个屁俩慌,听说他在大连开桑拿浴,其实就是个地下妓院,他以前因为这方面事被我们处理过,本地呆不住了才去了外地。
“不是在海边吗,怎么到这里来了?”看见他我就不舒服,我冷冷的说道。
“我现在在天津呢。”他陪着笑脸对我说。他说他早就不在大连干了,现在在天津和人合伙开一家公司,到鹤岗买煤来了,马上就走,见我吸烟没火,随手扔给我一个打火机就出门走了。
“他说他在天津?”女孩听到这里冷笑了几声,恨恨说道:“全是他妈骗人的鬼话!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女孩说到这里显然是哭了,我从车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她脸上有两条发亮的东西。
列车此时驶进了隧道,沉闷的轰鸣声吓我一跳。我下意识地想去扶那女孩,女孩却粗暴地拨开了我的手,突然冲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大叔,看您象个好人,你怎么也动手动脚的?”
“这你看”“我真是无从说起,我对这女孩开始有了反感。女孩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转而讨好地递我一支烟,我拒绝了,说自己刚吸完。
“大叔,您和王老板很熟吗?”她两眼直直地看着我问,试图从我的脸上找到答案。
“刚才说过了,”我说:“反正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说到这里,我猛然感到我自从被她叫到这里,就一直象头牛一样被她牵着走,我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不过,她和王老板肯定有什么事情,而且一定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在我再三地追问下,她缓缓开口了。
她向我介绍了自己的一切。她说他们家很穷,自己曾经当过“小姐”后来妈妈知道了,一股火患了脑血栓。虽然发誓从此不干“那种活”了,可总感觉对不起妈,得了失眠症,所以就学会了吸烟。为了给妈治病在松花江饭店打工,挣得太少了,正想换个工作,遇上了王老板。王老板说在大连开个大酒店,每月工资是这儿的几倍,她早就听说过那个浪漫之都大连,王老板的话她对此深信不疑。那晚,她为了有个好工作而没有办法走进了王老板的房间,她渴望去那儿多挣钱,她恨不得马上给妈治好病。那晚正好王老板吸烟没火,她便把打火机送给了他,王老板说要把这个打火机当做信物,等她到大连在还给她。她用的打火机都要划一道痕迹,提醒自己以此为线,今后要靠勤劳本分挣钱,再不走瞎道了
女孩自己的烟吸没了,向我要烟,我真不想给她烟吸,包括那个打火机都想要回来扔了,因为我现在彻底知道这个女孩是干什么的了,我有点后悔,她是谁我是谁,和这种人说这么多话真是掉价。我想起了那些烟民看我们的眼光,那分明是蔑视吗!我有了种受骗的感觉。
“这趟车你准备坐到站吗?”我就是想嘲笑她,你这个小丫头干点什么不好呢,非得当“鸡”!
“不!到沈阳我就下车,然后回去。”
我冷冷地看着她,无语。
“苦点累点我不在呼,多挣钱就行,但是,那种活下八辈子也不干了!”
“哈哈!”我禁不住笑了起来,我想说你也是说鬼话哪,可我懒得说了,剩那半盒烟给她不要了,也不是嫌赃,就是不想要了。我转身返回了坐位,我知道她的两眼一定是盯着我的,也许那眼神是愤怒的,也许那眼神是委屈的,可我再不想看她了。
列车经过四平,我知道快进辽宁境了,什么也不想了,能眯还是眯一觉吧,我闭上了眼睛。
我又一次被那女孩吵醒了,这次她是在喊叫。我心里顿时生起了一股怒火,没等我发作,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女孩在和一个小伙子撕打,女孩嘴里在喊着抓小偷。没有人拉架,我看见小伙子手里有把刀,我立刻明白了,上前按住了小伙子并抢下了刀。这时乘警也跑了过来,然而,在我们跟随乘警接受调查时,女孩在我身边倒下了,她身上有血,她手里拿着个带血的钱包,这个钱包是我的。
一切都清楚了。我睡着了,小偷不知道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结果,她为了我让小偷刺伤了。
我象疯了一样在车厢里喊谁是医生,我又象疯了一样手里攥着钱冲救护车司机嚷着,让他快点往医院开。因为我握着的女孩的手是热的,断断续续能听着她对我说话;“我真的要回去,大叔请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