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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向东走来,片刻已到镇上。只见镇子不大,人却不少,石耀庭引路在前,来到一家客栈。进得客房中,石耀庭将二人放下,笑道:“先说说你为何落发,俺着实有些吃惊。不会是真看破了吧?”
尚瑞生叹道:“真看破的人就不会出家了!我只是做个扮相,好杀鞑子。”当下将前事述说一番,石耀庭颇感惊奇,双眉齐耸道:“你一个人闯去千夫之营杀人!”尚瑞生脸一红道:“气极失了智量。总不成被鞑子吓死吧?”石耀庭动容道:“这哪是没智量?这是血性冲天了!你快告诉俺,是怎么杀的为头的?”
尚瑞生一一道来,说罢叹道:“我这回经了生死,才知艺不亏身,须用心来学。大哥,你要看我不笨,便教些真本事吧。”石耀庭笑道:“当初俺要教你,你厌烦不肯学,只懂了点欺身决死的小门道。好在这回都用上了,俺很是欣慰!”
尚瑞生略伸展一下四肢,只觉遍体无力,手足愈加酸软。石耀庭忽拍额道:“光顾着说话,正事倒给忘了!先把那‘绵掌’的劲儿化掉再说!”伸出一只大手,放在尚瑞生胸口,一罩之下便即收回,居然满脸惊讶。尚瑞生只觉他大掌收回时,竟似从体内掏出了一团极黏稠之物,身子顿感松爽,四肢也活泛开来。
石耀庭却道:“想不到筋骨换得这么好,这可是下了大工夫!何人不惜自伤,行此功德?”尚瑞生闻听此言,不由疑惑:“难道信德真是善意,扶持了我一程?”回想连日受杖,筋骨竟未大损,出寺狂奔之际,反而壮健逾常,登时醒悟是被那几个和尚欺骗,不觉意羞心悔。
石耀庭见他面有愧色,奇道:“给你洗脉的可是个浓眉环眼的和尚?”尚瑞生黯然点头。石耀庭两掌一拍道:“这和尚可了不起,你能得他助力,缘法实在难修!”尚瑞生道:“大哥认得他?”石耀庭笑道:“当年俺自觉艺成,会过这和尚。那是俺斗得最尽兴的一次!从此才知少林是个龙池,里面确有真龙!”尚瑞生笑道:“但不知胜负如何呢?”石耀庭当年原本赢了,却不炫耀,说道:“他出手纯凭感觉,俺则多些算计,这就好比下棋,算得多自然占便宜,可最后俺俩个却是平手。论来还是他天份高,比俺强!”尚瑞生听他说得坦率,会心而笑。
忽听那老僧在床上急喘起来,跟着全身抽搐,大露异状。二人忙来到床前。石耀庭见他目光虚散,出指搭在他腕上。方一接触,感觉冰凉僵硬,浑不似血肉之躯。细号之下,竟探不到脉息。
尚瑞生眼见此僧肌肤变化极大,直如古树皮一般,而容貌更是大改,眉塌目陷,如同骷髅,着实吃了一惊。那老僧这时已停了抽搐,气息也似断了,只嘴唇微微张合。尚瑞生知他有话要说,忙把耳朵贴在他嘴边。那老僧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断断续续地道:“我不回去,你把我就近埋了吧。我苦修了一世,才知道都是虚妄,后后悔极了!”突然瞪大双目,似看到极特异的景象,跟着一动不动了。
石耀庭惊恐不已,良久才道:“传言高僧大德,死时都有异象,但此僧未免太奇!哪有心停脉止,还能说话的?他到底说了什么?”尚瑞生遂把那老僧的遗言说出来。石耀庭叹道:“人说和尚们死前,大多眼内生幻,以为西方众佛接引。此僧临死觉悟,还算明白。”
石耀庭当下管店家借了铲子,提了那老僧尸体同尚瑞生出店。只见镇上并无过年的气氛,家家也不挂灯放爆竹,一大早甚觉冷清。石耀庭眼望空中又飘洒下来的雪花,叹了口气道:“这一过了年,就是元胡至正十一年了。要从南宋帝昺亡国那年算起,鞑子们已占我神州七十多年了!”
两人出了小镇,走得几步,石耀庭突然露出诧然之色,但觉手上枯瘦的身躯,竟似有几百斤的重量,自家虽是神力惊人,也觉大是赘手,倏觉他体内似有一物向外鼓胀,活泼泼的,仿佛才获了生机。他一惊之下,急向死尸脸上看去,只见息闭窍堵,早是阴间之客,哪还有一丝活气?
来到一个土坡前,石耀庭挖了个深坑,把尸体放下去,随后填土埋了,立个坟包。尚瑞生在坟前发了会儿呆,作了揖转身,与石耀庭又走回来。只见镇上依然冷清,唯有不懂事的孩子,脸上稍带喜气。
回到客栈,吩咐伙计去弄酒席。不一时,伙计已把酒菜端进来,虽无庖龙烹凤,一桌子也甚丰盛。二人喝酒叙情,好不亲热。酒至半酣,石耀庭突然瞪大双目,看向门口,神情惊愕之极。尚瑞生转身去看,啊地一声大叫,全然惊呆了。只见一人站在门口,满脸满身的泥土,目中更充满了迷茫,却不是那死去的老僧是谁!
那老僧竟不看二人,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上,拿起个馒头便吃,又端起酒壶,仰头便灌。片刻之间,连吃了十几个馒头,喝了两壶水酒,又把六七盘菜吃光,连口气也不喘。几人死盯着他,直待他吃饱喝足,才醒过神来。尚瑞生颤声道:“大大师,你如何又活过来?”那老僧痴了一会,眼望二人道:“是你们埋了那和尚?可可我又是谁呢?”
石耀庭愣了半晌,恍然大悟道:“俺知道了!这是天竺休眠换体的法门!每练深一层,便做假死之状,入土后或数日,或数十日,必能醒转过来。此人竟这么快出来,必是个中能手了!”
石耀庭使个眼色,尚瑞生便与他一道走出门外,穿过大堂,伙计却叫道:“客官别这时出去!撞撞到了不好的。”二人没听明白,正要细问,那老僧忽道:“出门时当心头顶上。人家是好心提醒呢!”说罢一笑,神情颇为诡异。二人一怔,都皱着眉向外走去。
雪花漫天飞舞,二人刚走出来,不防一阵风吹过,那门上的匾额突然掉落,直砸向尚瑞生头顶。石耀庭眼疾手快,忙拽他向旁躲闪,砰地一声,匾额落下。二人一惊之下,猛想起那老僧说过的话,都呆住了。
石耀庭诧极而笑道:“看来这和尚真是得道了!近常,他偏偏要跟着你,可见你福田广大,确非寻常之辈!”尚瑞生连遇奇事,心头迷乱,说道:“也许是我焚了庙宇,佛祖震怒,特遣此僧来罚我吧。”说话间信步走来,已到了主街之上。
只见街头站满了人,男男女女,各露惶恐之态,似有灾祸来临。少刻,突见一男子打镇东面奔回来,颤声叫道:“来了!大伙可千万别动!”此话一出,众男女如小兽失惊,慌忙跪在街两旁,男人都脱去上衣,露背蜷伏,女子则撩裙遮面,抱头而跪。另有几十个年轻汉子,手里都拿了根竹签,哭丧着脸趴在街心,不时抬头向东窥望。
二人心中正奇,只听东面马蹄声传来,十来个蒙古兵疾驰而至,口中呼哨不止,每人拿了根牛皮鞭。当先几人马快如风,抡鞭子照人身上便抽,鞭鞭皆见血痕。众男女竟不敢呻吟,挨鞭后反露释然之色,都伸头看那马队向街心之人踏去。那几十条汉子一动不动,马蹄踏背,一口血当即喷出来,雪地上一片殷红。原来蒙人知汉族最重节令,故每到大节,必令村镇百姓当街跪伏,男赤女袒,百般鞭挞,以此伤其自尊。更令健丁抽签趴于当街,任马蹄践踏,死者罚缴双倍钱粮。
尚、石二人立在当街,眼见众人不啻羔羊,那火都蹿起三千丈高,按捺不住。当先几个蒙古兵见二人凛然不跪,大怒抽刀,驰了过来。一人先至,借战马冲驰之势出刀,疾奔石耀庭颈上斩落。尚瑞生用心看他如何化解。却见石耀庭纹丝不动,那马风一般过去,蓦地里破腹开膛,一头栽倒;那蒙古兵自马上跌落,断成两截,血光迸溅。细看时,那马刀已握在石耀庭手中。
另几个蒙古兵悚然一惊,立时围上来,出刀便剁。蓦听霹雳般一声大喝,几匹马同时惊倒,随见一片寒光冲起血雾,四五颗人头滚在身前。众蒙古兵一齐冲过来。尚瑞生裹在其间,只觉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护住,猛可里周遭五六匹马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突然炸裂,人与马落地后不成形状,满地狼藉。眨眼间,又有七八匹马飞起来,漫天血雨泼下,腥臭扑鼻。
尚瑞生早惊呆了。只见剩下两个蒙古兵拨马欲逃,石耀庭大掌遥遥击去,那两匹马虽在十数尺外,却似掉进一个大漩涡里,陀螺般腾空转起来。猛听得一声大响,震耳欲聋,那漩涡竟然炸开,又崩起两团血雾。尚瑞生直惊得矫舌不下。只听石耀庭纵声大笑:“俺练成这家传的绝学,却不能对四海英豪施展。今日用它来杀鞑子,实是痛快之极!”
忽听四面哭声大作,众百姓都号呼着爬过来,围住二人道:“你们害死人啦!你们做的事自己扛着,可不能走啊!”几十只手死死拽住二人,哭天抢地,再不松开。
石耀庭仰天长叹:“俺不走就是了!你们都躲回家去吧!”十几个汉子扑过来道:“得把你二人绑了,送给鞑子换我们的命!你既是好汉,便做到底吧!”石耀庭气极而笑,喝道:“没种的东西,都给俺滚远点!家家闭户封门,缩起guī头就是了!大年节还不曾与俺兄弟喝得尽兴,去弄些酒来,俺们边喝边等鞑子!”众人见他有担当,忙回去抱来几坛好酒,又搬来一条长凳,碗却忘了拿,便都逃回家去,再不敢露头。
尚瑞生见镇上如遭了瘟疫,再无半个人影儿,当下二人都坐在长凳上,各捧起一坛酒来,大笑豪饮。
少时二人各尽一坛,一时壮怀激烈,石耀庭放声唱道:“想我先英烈,纵马驱北胡。莽莽阴山下,灭种是匈奴!区区矮脚马,何能长驰逐?神州待红日,一扫冰雪途。”歌声激昂雄烈,大有冲霄之势。尚瑞生闻歌忘情,虽知少顷蒙人大集,只须排箭齐发,二人也要丧命,却不由烈胆飞扬,起身歌道:“锦绣沉沦,齐悲处,有人狂笑。看宝刀,双锋如雪,仇人多少?只手劈开生死路,大好山河一肩挑。幸此生,不负是奇儿,擎天啸!”一曲歌罢,两颗雄心跳动,禁不住相视大笑。
蓦见那老僧也大步走来,见了血肉尸身,竟露出极厌恶的神情,转而悄坐于尚瑞生背后。尚瑞生心头一暖:“此僧虽然古怪,所幸无害我之意。”
三人坐等多时,镇外却无动静,直至午后,蒙古兵仍是未来。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忽听镇东传来喊杀声,气势甚壮,似有数百人之多。二人精神一振,正待鞑子入镇厮杀,那声音却低弱下去,又响了一会儿,竟止息了。几人注目东望,始终不见马队冲来,不禁疑惑。
正这时,只见一骑自东面奔来,马上是个汉人,三十多岁,一脸精干之气。此人马到近处,飞身而下,只向几人扫了一眼,便冲石耀庭抱拳道:“这位是石大侠吧?外面三百鞑子兵,已被我等尽数杀死。各位不用等了。”石耀庭疑惑道:“尊驾是谁?”那人道:“本来大年初一,我们不想打扰的,但鞑子既先来搅闹,只好提前相邀大驾。镇外等了许多江湖朋友,久欲瞻望风采。石大侠若不弃,便请移驾如何?我们不敢进镇放肆。”
石耀庭说道:“你们是来找俺比武?”那人笑道:“石大侠立誓不出山东,众人也自然守诺。如今石大侠出来了,大伙都想一睹‘天下武功三分半’究竟是个什么样。不知石大侠”石耀庭打断他道:“俺既食言,你们怎么做都没错。请带路吧。”那人大喜,不敢上马引路,牵缰走在前面。几人都随他向东走来。尚瑞生悄声道:“外面人与大哥有仇么?”石耀庭摇头一叹,露出许多无奈。
少时出了小镇,只见东面雪野上竟站了一百多人,服饰各异,正在等候。另有几十人坐在地上,显已受伤。南头一片空地上,卧倒几百具死尸、战马,状甚惨烈,果是鞑子兵不差。众人见石耀庭走来,轰地起了一阵喧哗声,人人表情复杂,似羡似妒。
石耀庭大步走近,冲四周抱拳道:“蒙各位抬爱,早一日便在镇外等候。俺若知道来了这些朋友,必请进来畅饮叙怀。”众人有的还礼,有的束手不动,更有人蔑然冷笑。
只见一中年男子走出人群,相貌儒雅,衣袍光鲜,拱手道:“石大侠当年号称‘天下武功三分半’,以此论来,石大侠必艺高如天,技深似海。冲着这句话,大伙都来讨教,也不算太冒昧吧?”
倏见一个壮汉纵出人群,抱拳道:“请教石大侠的高招!”蹿上一步,正欲抡拳相搏,猝听北面銮铃声响,一匹马疾如风卷,驰入人群。一人飞身跃下,如苍鹰扑兔,蓦然揪住那壮汉背心,大笑道:“你这货也配与石大侠比武?哄孩子似的赢了你,白糟践好玩意啦!”随手一抛,那壮汉直飞过众人头顶,倒插入雪中。众人眼望来者,莫不气沮:“这人一到,可没我们动手的份了!”
尚瑞生见走来之人三十多岁,衣着随便,气旺神豪,大是落拓不羁,已觉看着顺眼。那男子腰间挎个大酒胡芦,取下来递给石耀庭道:“尊驾是我偶像,请喝了酒再赐教。”石耀庭见他毫无虚礼客套,一口气喝下,说道:“江湖上多闻‘搏命李三郎’的大名,果然对俺的脾气!”
李三郎道:“家师临终交代,让我有机会向你讨教,说是有些道理,一交手才明白。请即刻赐教吧。”言罢甚是干脆,身子一束一展,使个“龙形搜骨”的式子,近身便来发劲。石耀庭见他手法简单,一股活劲却又快又整,遂向前迎了迎。一瞬间,李三郎忽觉劲儿塌了,浑身极不得劲儿,尚看不出对方巧妙所在,已然向后飞去。他愣了一愣,方赞道:“好身手!可惜没看明白,不知怎么输的?”石耀庭笑道:“手脚放对了地方,想不赢都难。三郎比俺想的要强!”三郎脸一红道:“是我没悟透本门的内功,拳架还不够稳。再试一次如何?”石耀庭道:“三郎这话错了。贵派的拳架本身就是内功,较的是‘十二大法’,令师当年与俺说过的。”那男子想了想道:“这话深了,回去再琢磨。我再丢回人!”欺身变了招式,二番来攻。这一次身快劲整,石耀庭竟来不及动作。三郎正喜间,蓦觉对方身上松极了,随之嗒地一紧,就这么一下,自家便又飞了出去。众人早知李三郎手段奇高,北五省向称无敌,没想到会输得这么快。
那男子跳起身来,愧喜交集道:“没白来,总算见到真东西了!顶得上十年苦修!”如飞而去,众人看不出高明所在,俱甚纳罕。
忽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三哥别走啊!且看我这路‘提柳散阴刀’管不管用?”却是一个瘦高个,乃是与李三郎齐名的高手,绰号就叫“散阴刀”一向只在南方江湖行走,世人莫知其名,只知武功神秘莫测,乃是李三郎向来推重之人,他快步走来,正要拨刀出鞘,蓦地里柔风飘至,一人逼近身道:“呆着别动!”一句话竟把他钉在地上,刀也拨不出。
那人缓步来到石耀庭面前,说道:“换个地方动手如何?”石耀庭见来人淡眉细目,穿了件极不合身的破棉袄,头上戴个更破的皮帽,失笑道:“他们会让俺走么?”那人看了看四周,说道:“真东西没法让他们看,一看精神就灭了,以后再练不了拳。我不想造这个孽。”石耀庭心头一沉,盯住他道:“先试试,不成再换个去处。”那人一笑道:“我只来印证武学,不想坏你名头。一会儿你想走,我跟着就是。”向后一退,不自觉地竖起一掌,似在行礼,倏然进步,伸手抓来。
这一下只是引手,但快得超乎想象,石耀庭万不料他出手竟比闪电还快,险被抓中,一闪之下,那人正招已出,其速更是难以形容。石耀庭只躲此两招,竟觉气血翻腾,正欲反击时,那人脸上微露讶意,忽竖掌劈来。这一下招数极平常,境象却极诡异,仿佛不是手掌劈来,而是手掌引着一股奇异力量,逼向石耀庭前额。
忽听尚瑞生惊呼道:“大哥当心!他他是那个‘大师兄’!”一言未毕,众人骤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罩过来,百余人尽似筛糠一般,几乎同时瘫倒。突听轰雷般一声大响,场内竟似有火药炸开,雪浪冲腾而起,顿时把那股神奇力量盖住。众人雪浪袭身,衣袍大碎,直惊得魂飞魄散。十几人狂呼道:“这这是‘北手空劲’!他他居然练成了!”话音未落,只见石耀庭一掌击出,那飘下的雪花竟在他掌心凝聚成团,倏然离掌飞出,似圆球般疾旋不止,越转越大,越大越空,里面包裹着极强的气劲,仿佛立时就要炸开。
所谓“北手空劲”本为石家祖上一位亢宗的人物所创,其理原极简单:只要以独门内功为基,一掌发出,力呈空疏之状,随即后力赶上,将前一股实实包裹,一股大似一股,一股罩定一股,待十几股力道搅在一处,内里即生气涡,疾旋不止。但要这气涡炸开,显出绝大威力,至少需几十股力道一并发出,且是越来越强,后蓄无穷之力。然凡事至盛则衰,至极则毁,一个人内力再深,到最后也要枯竭。却不料石耀庭英雄异禀,竟将此门神功练成。
那人见“空劲”裹成雪团,直向自己飞来,忽掌现奇形,居然向那大雪团拍去。众人一见,都惊得连滚带爬,捂耳逃窜。谁料他一掌拍下,那雪团如逢热浪,骤然萎缩下来,随之哗地一下散开,缓缓飘落在地。石耀庭仰天长叹,已知无法取胜,不愿众人看到自家落败场景,叫声:“走吧!”纵出人群,向北奔去。那人哈哈一笑,扔了破皮帽,风一般跟随。
尚瑞生有心跟随,只没这份气力,急得连连顿足。看众人时,都惊得魂不附体,呆若木鸡。
群豪受此惊吓,始知石耀庭盛名无虚,武功更在传闻之上,而对手似乎犹胜一筹,不消说与众人更隔了万层法天,均不由气折心灰,大感绝望。过了半天,才见十几个强手缓过劲来,人人向天长叹,摇摇晃晃着去了。余者散坐调息,直待心神收敛,这才负起伤者,失魂落魄地散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二人已是雪落满身。那老僧跏趺而坐,再不说话,脸上微泛异色。尚瑞生无意间瞥了他一眼,忽觉他肌肤似光滑了许多,看着仿佛年轻了。细看了几眼,又觉变化并不大,只不过头顶心鼓出个包来,略显得怪异而已。
尚瑞生等待良久,知道石耀庭再无可能回返,在旷野中失神站立良久,才想到:“我四处虽有些朋友,但除石大哥外,唯与濠州邓愈情投意合,只是听说他那里闹得极凶,怕也呆不安稳,何况此僧半步不离,又怎能带他同往?”一时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当下先离了小镇,向南走来。
行出一程,眼望四野旷寂,无可依托,内心悲惨:“人说穷鸟入怀,尚有仁者悯之;我今潦倒穷途,仍为离群猛士,难道竟无归所!”想到此节,壮心反起,顿觉有了精神,朝北面拜了两拜,又洒下几行热泪,转而大步南行,再不回顾。那老僧也不问他去往何处,只是悄伴在后,仿佛天涯海角,也愿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