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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漫着雨雾的气息,暗涌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香。香,似夜的芬芳,把人从睡梦里诱醒。听雨声淅沥,滴落在叶上的声音,有花瓣儿轻轻的脱落声,哔剥的声音,咝咝,绥绥,绽放的清香。想起是屋门前的那颗桅子花。
早上,听着鸟啼声,天空清朗,雨雾轻悄散逸,清凉的风沁沁地拂向肌肤。来到桅子花前,落了满地的花瓣,也开了满树的花儿。雪白雪白,芳香扑鼻,浓郁,凛冽。零落的满地白色花瓣儿,弯弯似一轮皎皎月华碎落在地,溶溶的色泽从零露中散发出来,香了一个清晨,醉了一种情怀。
早上的餐桌上,有一碗白绿相间的素菜,我问这是什么菜。母亲说桅子花炒韭菜。我从没有听说过的菜,我讶异桅子花也可以做菜吃。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清爽嫩滑,清香留韵,很是好吃。于是,整顿饭,我的筷子都伸向那碗菜,差不多我一个人吃完了整碗桅子韭菜。
母亲说,桅子花清凉利尿,韭菜补肾,吃了对身体好。桅子花瓣要挑厚实的完整的,去掉花蕊,用水漂着,几个小时后,滤尽虫尘,焯水,然后和韭菜清炒。一年就这个时节可以吃上新鲜的桅子花。
往后的几顿饭菜,桌上都会有一碗桅子花炒韭菜。我永吃不腻。清淡爽口,嫩滑鲜软,唇齿留香。
家里这棵桅子花,很是茂盛葱茏。深绿的叶,厚实亮泽。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细细采摘些嫩叶晒干泡茶水喝,实是有利身体的。花儿开一茬落一茬。花苞儿很秀婉柔媚。花开在夜间,在夜雾迷朦中绥绥绽放,逸散幽香。花朵皎洁白皙,滑嫩柔软,重瓣,叠累,花束大,浓香幽远。在极夜、在烟雨、在清风里散发着迷人的醇霭芳香。
这让我突然地想起了记忆里在小径阡陌,在小巷城镇,在学校树林中听到的清幽的歌声“桅子花开啊桅子花开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转瞬,似乎就在少男少女的淋漓诉别中轻扬婉转着纯真的情恋。那时节,白色的衫衣,白色的裙袂飘扬在风里,清新的稚嫩的像一朵朵洁白芬芳的桅子花,我们一起轻盈的脚步,我们一起飞扬的岁月,是在桅子花开的时节,是在烟雨迷濛的花季雨季。淡淡的流年有着淡淡的忧伤,你的,我的,那是时光留给我们的一笔弥足珍贵的人生财富。
我很羡慕那些会唱歌的人,特别是能清唱这种纯纯的淡淡的情怀的歌。仿佛那个人是站在青葱岁月里,眼望烟雨迷离,环绕幽幽桅子花开的水涯山渚中撷采年少的美好与纯霭。情动在山水间,天地自然为情染。清凌凌的一种澄澈的明净娇美柔软。
我又想起了一个故事,桅子花的故事。
山中一个清贫的守山人,他沉默喜钻研伺弄植物,特别喜欢花草树木,犹爱桅子。寓居之所,茅草盖顶,竹篱编就,自然散落的纯朴,凝重,又清新,柔美。因为他围绕着自己的屋舍种满了奇草异树。一时四季都随着时节而葳蕤蓊郁,绽烂芬菲迷情。山涛鸟鸣,霞染满庭,流云映月。山中好岁月,听天籁之音,闻天籁之香。然,男子的所有心智都在田间作物、树木群林中。
一次在田埂间,发现了一株芊弱的桅子树,他便小心地移到陋舍旁。精心的伺养。半年后,桅子花长起来,长得郁郁葱葱,很是繁茂,在一个五月的深夜里开出柔柔的花儿。洁白的,在夜色下闪着光芒,暗香迷离了夜色,也迷离了睡梦中的男子。他在那一晚做了很美妙的梦境。梦中有一个身披白裙的纤弱女子,柔美幽香似林中的精灵。她在云雾缭绕中,裙裾杳杳,乌黑亮泽的瀑发柔柔地垂在背后,一条洁白的丝带随意地装饰着发丝,此外,再看不到其它的装束。她轻轻地转过身来,婉转幽媚,似明月夜里,从月宫中飘飞而来。清清扬扬地说:你去干活,我给你做饭。尔后,白影消失。男子怔在梦境里,怅然若失。
第二天,男子醒来,喝了口泉水,便出去干活了。他一向是自食其力,自给自足。所以身健体拙,力大苍莽。很多时候,回家饥饿就是随意地弄着野物烤吃。他简单的生活,从不会为下一顿吃食而担忧,但屋舍内却缺少了一种温馨,他的温情用在了花草树木作物上。他把他的桅子当作自己的恋人,呵着,护着,养着。
桅子花开得极是娇美清艳。濯濯澄澄,如清风,如雾岚,如逸云,散发着山水之幽情。一夜的花开,一夜的葳蕤,一夜的芜韵。当男子走后,桅子花光芒一闪,变成了一个清纯的少女,白裙白带黑发乌眸。盈盈然走向屋舍内,忙活着给男子做饭收拾。
男子暮色里,踏着霞光,回归。鸟儿啁啾呼唤,叶花摇曳相招,花儿婆娑轻倚。一派优雅清绝的景象。男子看着干净的房舍,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淡淡清香。他眸子缓缓的旋转,流眄,感到惊奇,似乎想起了梦,梦里的那个纯纯少女。希冀的眸子,濡慕的凝仰。男子轻轻一笑,坐向桌前,吞咽。迎讶,打量。一切不同,一切又相同。
尔后的每天,少女都会如斯,男子也会如期而归,沉默的吃饭,沉默的照顾花草果林。
男子是贫穷的,他囊中羞涩,买不起任何的物什,也从不下山,在山谷里过着一个人的孤独生活,清贫的岁月,漫长的似泉水永不停歇的叮咚唱曲。男子是富足的,他拥有千山万壑,千枝万叶,千树万花。相伴鸟语花香,黯香盈袖,细数时光在树叶间慢慢的穿梭,细听鸟啼声声,迎暖送寒,春冬之替,自然更嬗。
桅子花在她的花期中永远飘逸着醇厚的浓香,笼罩着他的田园阡陌,他的寂静生活。
男子总是在暮色晨曦中凝望着桅子,轻怜轻抚,不知所名。
然后,终于,有一天,男子没有外出,只在果园里。他穿过枝枝叶叶,望向他的屋子,他看到了那个冥梦深处的女孩。白衣黑发,清纯绝美。他走近,轻轻地抚上她的柔腕。四眸凝睇。他和她的地老天荒便从此开出了幽然的生命之花。
——原来,你一直都在。
——是的,我一直都在。在你的身边,在你的生活中,在你的生命里。
——为何不让我看到?
笼眉聚峰,直直瞅望。
——你现在看到了。
淡淡然然,清媚如水。
——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
惊讶。怔忡。
——我是那桅子。
释然。欢悦。
——能一直留下来吗?
怯怯。期期。艾艾。
甜甜的笑荡漾在瓷质般的脸上。清风细雨润无声,润泽了男人的心田。
往后的日子,少女不再隐去,她和男人生活在一起,成了男人的妻子。幸福清幽。婉约浪漫。滂滂湟湟的林涛声中,他们的寂寞和孤独有了彼此的守候和傍依。共撷清云皎月,共舞清风澹水,共聆天阙鸟籁,共绵春华秋实。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这是一个凡人与花仙的故事,这也是一个人间情爱无界的纯美故事。我想,精灵般的山中花仙不管是来报答还是自己为情所动。她确实是在男人日日的经心抚弄下早已倾心相恋相痴。所以才会现身跑进男人的梦里,既而男人的生活与生命中。
我爱,我欢喜,我也感动,我更欣羡。
桅子花,花语是“坚强永恒的爱的约定和守候”如花般纯纯皎皎,如花般隽隽秀秀,如花般幽香怀人,暗香袭人。高贵的圣洁之美,清雅的通透之美,纯洁的灵魂之美,浪漫的蕴藉之美,坚贞的情恋之美。
桅子花,那首歌,那道菜,那个故事,那个少女,那种美丽,那种生活。清新柔婉,浪漫幽寂。一生相恋,一生相缠,一生相思。
2014。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