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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早就在盼着年羹尧胜利的军报了甚至可以说从十四爷被褫夺了军权之后就在盼着这一天了。他的这种心情是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一年羹尧是他的妹夫更是他的家奴是雍正亲手把他从一个包衣奴才一步步地提拔成大将提拔成威镇边关的统帅的。在这件事情上说“年羹尧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一点也不过分;其二在雍正的心目中年是唯一的可以替代十四爷带兵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他是皇上手中用来打倒十四爷的一块石头。在目前朝局还不能稳定“八爷党”还在蠢蠢欲动、时刻都准备反扑的背景下年某的胜败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
但雍正的心里也十分清楚年羹尧既然是他手中的一块石头那么它既可能击中敌人也有可能会砸了自己的脚!随着年羹尧官职的升迁权力的增大他明显地暴露出来的骄横和傲慢他对皇帝的阳奉阴违特别是他多年来与八爷党那藕断丝连的关系也都让雍正皇上十分担心。皇上对此也采取了一些对策诸如在把十名近侍派往年的军中习”的同时也把那个桀傲不驯的九爷允禟派到了军中。目的就是要看看年羹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忠于朝廷的呢还是另有打算。此外雍正还充分利用自己遍布各处的情报网为他提供正反两个方面的信息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对年某采取必要的措施。
从今天接到的各路军报中雍正得到了他需要的消息仗已打胜但九爷在军中颇得人心;年、岳为争抢功劳而出现裂痕年为了独占头功而不惜杀掉了十万战俘。这些军报对于雍正皇帝来说是喜忧参半的。喜当然勿庸多言但十万战俘一个不留地全部被杀还不知被杀的人是不是真正的“战俘”是不是年某又在玩弄“杀良冒功”的故技但就这件事本身就让雍正很是为难。雍正自称是佛教的虔诚信徒也还有一位寄名和觉陪侍在身边。佛理又最讲宽恕而最忌杀生更不要说是杀害无辜百姓了。年羹尧这样干法将使雍正无言以对世人的议论。但雍正毕竟是皇上他必须在面临难题时权衡轻重作出最明智的选择起码在眼下他还不能没有年羹尧。
雍正先是合十闭目念了几遍大悲咒表示了对死难者的哀悼。又对年羹尧的“屠夫”声名表示了无奈可话题一转他却说“昔日秦赵之战秦国一夜间坑赵卒四十万。将古比今朕想年羹尧必定有他的难处。兵凶战危之际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等战事结束后朕请高僧和朕的替觉和尚去一趟青海代朕做七天七夜的水6道场度亡灵消除戾气吧。”
张廷玉很能体会皇上的心意他马上就说“皇上臣以为今夜就要印出单页邸报来刊登年羹尧的这份奏折。还要让兵部广为张贴一定要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雍正一听这话高兴地笑了“对对对就是这样。你稍等一下朕还要为年羹尧的奏折加上朱批。”说完他走向案头提起笔来沾上朱砂不加点的写了出来
西宁兵捷奏悉。壮业伟功承赖圣祖在天之灵自尔以下以至兵将凡实心用命效力者皆朕之恩人也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才能够上对天地神明。尔用心爱我之处朕皆都体会得到。我二人堪称古往今来君臣遇合之榜样也足可今后世钦慕流涎矣!
雍正写好后递给张廷玉说“来你和方先生再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就赶快出去吧。”
方苞和张廷玉接过来一看俩人全傻眼了。怎么了?皇上的这个批语有点不伦不类且不去说可写得也太肉麻了。皇上的用心无非是要用西宁大捷来稳定朝局安抚民心。但这是皇上对臣下的批语啊哪能说出什么“不知怎么疼你”“古往今来君臣遇合之榜样”甚至“自尔以下皆是朕的恩人”这话呢?他们俩人眼光一碰又迅闪开了。张廷玉不知怎么说才好还在思索着。方苞可实在忍不住了“万岁三纲之内君为。这是千古名言不可不注意更不能乱了纲常。这个朱批如果是用密折的办法单给年羹尧一人尚不为过。但这是要随邸报一起往全国的啊!批语中之‘恩人’云云臣以为断断不可!”
张廷玉听方老先生说了也在旁进言说“方先生说得对臣也是这样想的。边将立功圣上传令嘉奖于情于理谁都不能说什么。但皇上这样说法似乎是太夸张了一些。”
他们二人平日自认为知道皇上的心可是他们并不真正地了解皇上。雍正此刻心里想的是不作则已要作就把事情作绝。就如现在的这份朱批几乎是每句话都无以复加了。其实在雍正心里早就不满意年某人也早就在计较他和老八、老九他们来住的事了。尤其是老九就在年的军中而且还很不老实这就不能不让雍正担心。现在把话说透说绝就为以后除掉年某做了最好的铺垫这就叫一石两鸟。但是这话无论对谁雍正也不会说出来的。这是不是可以称作帝王心术?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雍正在写的时候也曾想到张、方二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坚决反对。他把那份朱批要过来仔细看了又看心里却在想着怎样驳倒这二人。想来想去的觉得还是退让一步更好“你们的心意朕知道了可是朕的心意你们却不明白。想当年西疆兵败六万子弟无一生还圣祖曾为此痛不欲生。朕和圣祖心同志同年羹尧为圣祖爷出了气就是替朕尽了孝成全了朕的孝心。所以朕才称他为‘恩人’。既然你们这样说那就留下前两句加上‘国之柱石’四字依旧明天下。所谓‘恩人’的那些话朕写成密诏给年羹尧自己看。岳钟麒也要有所慰勉全都照你们的意思办也就是了。”
他们在这里为皇上的批语作难隆科多那里也不轻松。他原来许下了六天内成事可头一件事就让他碰了钉子。他是专管提调兵将的大臣可楞是没把兵符印信调出来。那苏告诉他说张中堂有令任何人不得启用兵符。隆科多很生气这不是要夺我的权吗?他想找张廷玉问问这件事你张廷玉管得也太宽点了吧。可后来又一想不行不能莽撞焉知张廷玉仗恃的不是皇上的圣旨?硬是去要皇上如果问一句你要调兵符作何用?那不就全露馅了。所以他虽然后来几次见到张廷玉嘴也张了几张可就是没敢说出来。他这样一做作倒让张廷玉多心了你老隆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敢说这事了呢?张廷玉是位细心人他这一多心不要紧马上就采取了行动。嘱咐侍卫们加强了宫中的警戒嘱咐太监们加人加班守候在灵棚旁边。名义上是各位王爷贝勒居丧哀痛恐怕体力不支出了事规定王爷贝勒出来哪怕是想方便一下呢也都要有两名太监搀扶。好嘛这样一来别说是说悄悄话了连相互递个眼神都办不到!允禩这个气呀可太监们是陪着殷勤陪着小心地在侍候你又能说什么呢?
隆科多老惦记着那六天的期限总是抽空到禁紫城外转悠可是这里的情景更让他窝心。外边的驻兵确实不少可统属却很乱几乎每座营盘都各不相同!闹得隆科多又惊又疑既怕皇上看出破绽又怕允禩和他翻脸。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住想睡也睡不安一闭眼就作恶梦。遇上雍正皇上问话更是支支吾吾答非所问连雍正也看出不对来了。
二十七天的国丧期像冰冻的永定河一样表面上平坦如镜底下却湍流滚滚但它还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朝廷上下人等全都松了一口气但身为皇帝的雍正却仍然是忧心忡忡。他把方苞留了下来想让方苞这位“国策顾问”帮他解开心中的迷团。
“朕在想这次为太后举办的国丧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雍正心事沉重地说“国丧期间京城里兴师动众如临大敌似乎是煞有介事但结果却是什么意外也没有生。朕反复想想下边臣子们会不会对朕的这个处置说长道短议论讥讽呢?”
“不不不万岁怎么能这样想呢?皇上是天子是人主无论作什么事也无论是怎么作都是理所当然的用不着怕人议论别人也不敢说闲话就是假定有人敢说不管是讥也好谗也罢总比出了事让人笑话强得多。皇上如今的不安恕老臣直言恐怕是为了那位身居高位的舅舅。”
“方先生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雍正不明白了。
“万岁您知道什么是‘妖’吗?”
“唔?方先生请你说得明白些。”
方苞看看雍正皇帝见他正等着听自己的看法便不紧不慢地说“这次国丧期间皇上圣躬独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谁都能看得出来防的并不是舅舅。可是舅舅却自己觉得皇上是在防他。这就是反常而反常就是‘妖’。”
只是这轻轻的一句话却正说到皇上心里。雍正不禁打了个寒颤回想这几天的事情他竟然越想越怕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若有所恩地说“对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些天他确实是好像有点魂不守舍。朕也曾问过他他说是太后薨逝心里难过因此就‘恍惚不安’。前朝就曾经出现过鬼神魇镇的事难道是谁要用这法子害他想去掉朕的左膀右臂吗?”
“皇上万万不可作如是想。”方苞的口气十分严重“圣祖在世时皇太后佟佳氏薨逝臣正在圣祖身边。佟佳皇太后是隆科多的亲姐姐他也没有伤心难过到这种程度何况今日?这些天他的言语行动简直像个白痴皇上说他神不守舍可是臣倒以为他是‘魂不在位’!”方苞是大师他自己是从来不信那些妖法魇魔之事的。但他也知道雍正不但尊儒也还信佛所以他只能从隆科多的表现上来分析“一个月前隆科多向皇上回事时哪句话不是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他的反常是从太后薨逝的那天夜里开始的。皇上一定还记得臣曾向皇上提出多设几处灵棚的建议。那天去八爷府传旨的是老太监李德全。他去廉亲王府时恰巧遇上隆科多从八爷府上出来。宫里刚出了大事他就巴巴地跑到那里干什么去了?紫禁城的防务是他分管的他到外边营盘里去到处乱转为的又是什么?阿哥们的灵棚是我和张廷玉、马齐共同照应的我们也只是要看看防风遮雨的情况。他先是左一趟右一趟地也在那里转悠后来又一次没再去过这又是为什么?皇上事出蹊跷不可不防啊!”雍正简直被方苞的话惊呆了他痴痴地看着方苞说“你的意思是说他和老八之间不至于吧先帝的传位诏书是他亲口宣布的他要是想做手脚当时是最好的机会。如今大局已定难道他还会再和老八他们勾连?”
方苞此时有点后悔他已明显地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可前边的话已经说出又不容他再停下来“万岁提出的质问让臣深感惭愧。也许是我老眼昏花把隆科多看错了最好是我看错了。”
雍正从方苞的话里觉察到他的不安便笑了笑说“方先生你不要有所顾忌。我们君臣是在这里谈心嘛想到什么就应该大胆地说。不管你今天说得是对是错朕全都可以担待绝不会责怪你的。你刚才说得对有时朕也常想也许是朕错了最好是朕错了。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呢?说吧把心里想到的全都说出来。”
“万岁既然如此信得过臣臣就尽其言吧。方才万岁说到‘机会’这个词可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因错过了机会而吞吃后悔药的?错过一次机会而拼向要寻找二次机会的又有多少人?万岁心里最清楚当初佟家一门全都是倒太子的‘八爷党’这里面却偏偏有个隆科多是忠心事君的。当然圣祖晚年时皇子争位各显其能朝廷上下不被卷入纷争的只是少数。情势可以说是扑朔迷离亦真亦幻有多少层迷障多少个连环套就是神仙也说不清楚。八爷党既然称之为‘党’并不因皇上得了大统而就不再是‘党’。他们丝萝藤缠盘根错节不会因皇上批驳朋党或者是写一篇‘朋党论’就会瓦解消散的。为了皇上的天下为了皇上的骨肉不惨遭悲剧就要下狠心拆散这个‘党’。不这样皇上顶多做个善终皇帝要想铲除颓风要想刷新吏治要想成为一代令主就全是一句空话!”
方苞这话说得够多、够透的了也说得雍正无言可对了。雍正愣了好大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然而他毕竟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也毕竟有自己的打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方先生谢谢您说了这么多忠恳的话您的心意朕也完全清楚。但朕也确实有自己的难处啊!人人都说朕心冷可谁又知道朕也是人生父母养朕也撇不开骨肉亲情啊!昔日朕的兄弟们曾多次对朕下过毒手朕现在每当想起往事来就不寒而栗。所以朕自登基的那天起就牢记圣祖‘不要闹家务’的训教对兄弟们能保全的尽力保全。朕调开了老九、老十马上还要再调开十四弟为的就是要保全他们。今天朕向方先生说句心里话朕实在不愿让后世子孙骂朕是个无道的昏君哪!说到舅舅他还是于朕有恩的。朕私下里想他怎么能陷进事非窝里去呢?所以朕还要再看一段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方先生朕这样想这样做你觉得行吗?”
方苞被雍正的话感动了他正要说话却见太监高无庸在门口一伸头雍正的脸马上就拉下来了“是谁在那里窥探?朕和方先生说话时不准打扰你不知道吗?”
高无庸跟斗把势地爬进来叩头说“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偷听。是这样隆科多在外面请见主子奴才让他先候着。可是主子这里一直没说完话隆科多急了叫奴才来看看看方先生是不是已经走了”
雍正头不是头脸不是脸地说“你去告诉他彼此都乏了有事让他明天递牌子进来再说。”
高无庸刚要走却被方苞叫住了“慢你且等等!万岁要是皇上身子还能撑得住见见他又有何妨呢?他是皇上的舅舅因为臣在这里皇上就不肯见他岂不让他多心臣也担戴不起呀。”
雍正想了一下说“方先生说得对。高无庸你去叫隆科多进来吧。告诉他朕请舅舅立刻进来!”
“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