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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场爱,象场战争。
凋沧
天气已经开始凉了,北京的天空也开始漫漫的下起雨。光记得自己被护士叫去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雨透过没有拉好的玻璃一遍遍的打在凋沧的身上。凋沧的身边都是血,光记得那时的凋沧一脸的疲惫的坐在地板上,不断的用拳头敲打自己已经象个小山包的肚子,一遍一遍,头发凌乱和不堪。
这样孩子是会死的。
这是光和凋沧说的第一句话,凋沧抬起头,光看到了一双从来没有见过的瞳孔,和狼一样,有着可以杀死人的力量。
那时侯已经深秋了,凋沧身上还只有一件单薄的纱质的衬衫,粗布中裤。风一直时不时的不知道从她身体的某个地方冒出来。被大学赶出来以后,凋沧彻底了家里人断绝了关系,没有人知道她去的地方,身边只剩下一个红色格子的钱包,一些电话号码,琐碎的照片和地址。直到她最后一次晕倒在马路上的时候,才想起,身上还有一个孩子,是的,也只有一个孩子,除了孩子,她一无所有。
橘子把凋沧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夕的样子,不断的呼吸,急促和不安,嘴里一直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橘子自然是知道的,她们大学3年,凋沧的成绩一直很好,快要毕业了才因为孩子赶出来。那时侯橘子已经开始办留学的事情了,每天都要在学校和宿舍间奔波,很少才有时间来看凋沧。
医院的病房,凋沧最喜欢活动房,她常常一个人在里面,一呆就是好几天,直到被护士强拉出去为止,她时常对着钢琴发呆,不和任何人交谈,只是淡漠的望着一切,开始或者终止,安静的和天空一样。光喜欢看凋沧的侧面,他许久没有这样的想去了解一个女子,他喜欢看着凋沧安静的发呆,天空把她的脸衬的很白,常常没有笑,头发也是凌乱着,只是那种眼神,一直让光的心无法安定。
凋沧夜里常常做梦,那些梦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把她叫醒。她看着深黑的天空会害怕的颤抖不堪,睁开眼闭上眼都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光有的时候会来陪凋沧,在凋沧的床边读那些童话故事,故事里公主遇到了王子,恶魔被农夫的儿子打败,农夫的儿子又和农场主的女儿在一起。凋沧喜欢听那些美好的东西,无边无际的麦田,藏蓝藏蓝的天空,茂密的深林,安静的湖水。这些才会让她平静的入睡。
凋沧忘记了是什么时候见到光,仿佛他本来就在那里,等了很久。只不过是凋沧一直没有出现。她只是记得光有一双很清澈的瞳孔,开朗俊俏的笑容,和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凋沧不爱和光说话,有的时候亦觉得无话可说,她发呆的时候,光就象是个孩子一样耐心的等着她,等着她开始说话。他的瞳孔清澈且干净,是那种一看上去就没有受到世间尘埃的孩子。
对于孩子的事情,光亦不提起,好象从来没有过孩子一样,凋沧对孩子有着很深的厌恶,似乎从来不希望他可以降临,但凋沧的体质不好,孩子,便是一定要生下的。
暖出生的时候已经开始深冬,凋沧一直记得医院窗外的茶靡,开的如火如荼,隐约中有阵阵海水的味道,凋沧知道,光一直站在病房外,生下暖的那一刻,凋沧发现,她的内心,开始渐渐温暖。
2
有的时候我会想,有个人,可以带我走,无论是哪里,地狱也好,就是永远的,永远的离开这里。
凋沧。
暖生下的后就立刻春天,窗外高大的茶靡,已经慢慢的凋谢,这四季中最孤独的花朵,也开始慢慢温暖,最后归于平静。
光常带着凋沧和暖到医院院子里的秋千玩耍,坐在木头的秋千上,仰起头,就可以看到很蓝很蓝的天空,光常常会指着天空中各种形状的云,告诉暖,那些是哪种哪种的奇怪动物,光是喜欢孩子的男子,他自己也象个从未长大的大男孩一样,常常会流露出调皮和幼稚的笑容,凋沧则喜欢在离暖远远的地方,看着暖和光开心的玩耍,光有的时候,会在夕阳过后,站在凋沧的身边,怀里是早已睡去的暖
你累了吗?怎么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光笑着大声问凋沧。
我很好。
暖和我说过,她想看她妈妈笑。
她还小,不能让她轻易得到想要的东西。凋沧依旧是暗淡着脸,也没有看光。
有的时候光会和凋沧说起自己的家庭,光没有母亲,他母亲在30岁的时候爱上了比自己小10岁的年轻的有才气的音乐家,那时侯他的母亲已经有丈夫了,但是还是无怨无悔的为他生下了光,光的父亲把光养大,更多的时候,他们就象兄弟一样。
圣诞节过后,医院开了很大的party,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几乎所有能走的护士,医生和病人,都聚集在狭小的活动厅里。光经过病房的时候,雷电刚好闪过,轰隆的巨响后,光听到婴儿的哭啼声时隐时现,他跑去凋沧的病房,看到暖一个人躺在病床,大概是哭了很久,嗓子发出模糊的嘶哑声。四周都没有凋沧。光把暖安顿好后,就冲出雨中,雨不断的坠落着,打在光的肩膀上,雨中,光清楚的听到凋沧的叫喊声。
雨水不断的坠落,世界在一片混沌中,恍然一新。
等到光找到凋沧的时候,凋沧已经被雨淋湿了全身,她萎缩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她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不断的呜咽。光觉得很难过,他在凋沧的背后,慢慢的抱住凋沧,好象一只很大的太阳,凋沧慢慢的融化,退去。
凋沧病了三天,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光一直在她的身边,光笑对凋沧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你会喜欢布拉格或者巴黎,我会好好的照顾暖,让我做你的太阳。
3
我原本以为,起飞后,所有的东西,都会模糊的看不清楚,然后慢慢的,从我生命中消失散去,然后,我就可以,不再爱你。
凋沧。
站在巴黎的大理石街道上,凋沧始终有种受到惊吓的感觉
这里是巴黎,我终于离开了,她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习惯的抬头,看到那些巴黎古老街灯,被那些高大的建筑物遮蔽的一闪一闪,没有那些月亮和星球,只有一片黑暗的天空,光拍了下凋沧的头,你会喜欢这里的,它古老和美好,一切都是可以重新开始。
是啊,可以重新开始了。
第二天光带凋沧去见他的父亲,那是一家有名的疗养院,高大和华丽的病房,镶嵌着古罗马的骑士徽章,暗绿色的通道,一直给凋沧一种错觉,好象它是通往地狱。
许多年后,凋沧仍然确定着,那条通道的末段,的确连接着地狱。
“凋沧走到最后往右拐”光一边接着手机,一边走到角落去。
凋沧木木的笑了一下,她推开门。
哕衍
4
彼此相爱的人,心中就系着一条线,冥冥中,天涯,亦或是海角,它会带着彼此,找回消失的记忆。
橘子
推开门的那刻,凋沧想起了刚进大学的夏天。那时侯军训,凋沧丢了钱包,后来橘子在她的一个好友的包里找到了凋沧的钱包,那时侯橘子曾经对凋沧说过“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没有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哕衍,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的,在想你。
光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奇怪的景象,穿着灰色裙子的凋沧死死的看着哕衍,哕衍目光呆滞的望着凋沧的方向。
“他是你的父亲。”凋沧呆呆的看着哕衍那张棱角分明,英俊的脸。
“对呀,我父亲前几天在北京出了车祸,眼睛暂时看不到东西。不过他很出名的,你应该有听过吧,他叫哕衍,是n大的音乐学院院长,还是钢琴家”光不停的介绍着哕衍,凋沧觉得脑袋里好象被人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是空白的,只有一阵一阵海水的味道侵袭而来。
“爸,我还没有和你说呢,我的妻子,她叫”
“我叫juast”凋沧说。
3
凋沧,知道juast吗?七月的茉莉花,西方叫它契约花,有了它就等于和它许下了契约,它会让你忘记一切记忆的痛苦,同样的也会忘记一切的快乐。
橘子
那天晚上凋沧睡在光身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第一次见到哕衍。那是开学初,凋沧被人陷害要在文艺节汇报演出上演奏一个从来没有弹过曲子,那时侯,她在钢琴室哭,模糊中,看到一张微笑着的脸,哕衍就在他面前,懒懒的抓她的头发,他看上去很年轻,手上拿着西装,短发,棱角分明的脸,有一些胡子渣,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带打到一半,露出小块古铜色肌肤。笑起来有海水的味道。
“你是不是应该换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哭呢?”他懒懒的对凋沧说。
那天下午,哕衍花了一个小时教会凋沧弹奏一手技巧极其艰难的曲子。文艺节后,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那之后凋沧才知道,那个笑着叫自己不要哭的男人,已经是世界级的钢琴家,最年轻的钢琴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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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一来到巴黎就开始水土不服,常常需要人照顾,光在巴黎的大医院上班,有的时候索性就把暖带去医院里,麻烦那些外国金发医护妇女照看。凋沧空在了家里,那是光和哕衍的家,屋子很大,设计简单的二楼式建筑,在哕衍的房间里,她看到了很多她的照片,那些都是她和哕衍去旅行的时候拍的,被哕衍小心的收藏在相册的最后几页,凋沧看到了哭的自己,笑的自己,开心的自己,生气的自己,和哕衍接吻时的自己,发誓不要再爱哕衍的自己看着看着,眼泪就不住的往下留,那里有太多她和他之间的回忆。
凋沧没日没夜的在疗养院,她常坐在哕衍的床边,呆呆的看着哕衍,一话不说,任性的看着这个致爱的男子。某一天,哕衍醒来后,抓着凋沧的手。
我知道是你,你终于来了。凋沧摇了摇头,松开手。
我不是,我是juast,你儿子的妻子。那个叫凋沧的人不会来的,不用等了。哕衍听了以后很失望,他举着凋沧的手说。
你可以去试试弹琴,这双手很美,它类似我一个很爱的女子,但我想,她是不会来了。
每每这个时候,凋沧就会流泪,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她很想抱住哕衍,告诉他自己一直一直的在想他,很爱他,等着他,且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叫做暖,在他儿子的怀里,很开心。
哕衍要动手术的那天,天很阴沉,那个奥地利医生用法文告诉凋沧,希望太小了,可能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太阳。
那天晚上凋沧没有回家,她呆在疗养院,在手术室外的活动室里,她又一次看到了钢琴,那家yamahakawai钢琴在黑夜下闪着棕色暗淡的光。
她在钢琴旁坐下,抚摩着黑白相间的琴键,似乎哕衍就在身边,象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教她弹琴。凋沧哭着弹起了那首梦中的婚礼,她似乎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哕衍懒懒的狡猾的笑,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那些汹涌的爱,一直未曾离去的记忆。她一遍一遍的弹着,直到天亮,直到哕衍出了手术台,直到那个奥地利医生笑着向她走来。
“”
6
凋沧,无论到哪里,我都是那么爱你,全世界,你走到哪,我都会找回你。
光
凋沧没有回家,而是晕倒在医院的活动室里,等她醒过来,光依旧在她的身旁,如同那个雷雨之夜一样,光一直在凋沧的身边,未曾离去。
“光”
“我知道”光微微一笑。
“光”
“橘子来联系你,说是大学对你的处分可以有办法解除。我那时侯才知道你也是n大的,对不起,凋沧,我不是想问你的过去,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光仍旧笑着,没有怨恨的神色。
“光”
“橘子大概还不知道,哕衍,是我父亲吧”
凋沧沉默着,她看着光,光依旧温和和阳光,仿佛一切都是没有发生过了一样。
“对不起,光我真的不知道”
“第一次和父亲争女人,”光忽然紧紧的握着凋沧的手“可是凋沧,我不怪你,这些都是你的过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对吗。即使是我的父亲,你一样不会离开我对吗?凋沧,凋沧,凋沧”
凋沧没有说话,她看到窗外的法国梧桐,树叶茂盛且翠绿,干净的美好。她想到了哕衍离开她的那天,是她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二天,哕衍说要去参加一个很大的国际上的比赛,然后就走了,他走了很久,一周,一个月,直到孩子的事情被学校发现,她被赶出学校的时候,学校的领导告诉她,哕衍已经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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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你知道吗,第一次遇到你的那个夜晚,我以为看到了哕衍,你和他一样,都有种海水的味道,不同的是,你的海给我安静和平定。哕衍给我的,就是汹涌的爱。
凋沧
光要去布拉格的消息是在3月被确定的,作为两家大医院的交换医师,光要去布拉格三年,或者更久。
栀子花在三月开放,凋沧开始怀念那些已经消失散去的茶靡,巴黎的春天,空气中开始飘荡那些可有可无的香气。三月,光递给凋沧一个信封,里面是哕衍的钢琴演奏会的入场卷。
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但是演奏会以后,你就要跟我走。去布拉格。光坚定的说。
演奏会的那天乌云密布,巴黎被一场美妙的雨包围着。巴黎最著名的演出厅已经是人山人海,金碧辉煌的殿堂,弥漫着天籁之音。凋沧进去的时候,已经快要结束了,凋沧看到哕衍在宽大的舞台上,演奏起她最爱的音乐,凋沧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雨水,她站在角落,泪水,顺着脸颊安静的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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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沧,你知道吗?连我这种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到,父亲的曲子里,一直在说爱你。
光
子夜前,凋沧一直没有离去,她在大厅的角落安静的抽完最后一只烟。然后她跑上演奏台,抚摩着黑白相间的钢琴,最终是没有按下一个琴键,她一直在想,想着哕衍会从舞台的某个地方走出来,笑着对她说,你是最好的
但是哕衍最终是没有来,一切都是凋沧的幻想,梦要结束了,马上就是最后一个黎明。
凋沧走出大厅,在宽阔的街道上,巴黎古老的灯光闪烁着迷离的光芒,依旧有人在行走,凋沧想,这大概是最后一个巴黎的夜晚了,以后,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慢慢的走着,哕衍,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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哕衍,你懂吗?那个巴黎的夜晚,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见我,最后一次见我,你就这样,从我的脑中出现,那天下的很大的雨,我爱你。
凋沧
凋沧惊讶的望着哕衍。哕衍在她面前,如同他第一次出现一样。高大且消瘦的身材,纤细修长的手指,懒懒的笑,还有,如同海水一样的爱。
“我一直在想你。”
“我知道juast是你,那是你最喜欢的。”哕衍的嘴边还有香烟,淡淡且浓烈的味道。
“凋沧,你知道吗?我失明的时候一直在想,脑袋中一直出现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幻觉,那时侯的你脆弱的就象一直幼小的狼,胆怯,但是没有退却,那时侯我常常会想,这样的脸上,会有怎样的笑?”
“我在国外出了车祸,被学校解雇了,后来我派人去学校找你,但是你已经被开除了。孩子”
哕衍停下来,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凋沧,他安静的看着凋沧,一言不发,凋沧安静的站在哕衍的面前,她看到哕衍悲伤的神色。
她闭上眼,再睁开。
“我打了,暖是光的。”
哕衍吸了一口气,凋沧从他身边走过,那一刻,泪水缓缓的滑过肩膀,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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哕衍,我一直以为,那时侯我会和你走,但是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暖,她在布拉格的广场上,穿着大红色的裙子,短短的头发,棕色的皮鞋,我还看到光,他一直在我的身边,说要做我的太阳。
凋沧
飞机马上要起航的时候,四周一片雾气蒙蒙,光把暖举在头顶,暖的手张开,象鸟一样的飞翔。光笑着和暖打闹着,凋沧的手里握着白色的咖啡杯,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看着那对夫女。她抬起头,看到机场的上空,飞着很高的纸卷,迷糊中,她反复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穿战袍的女子,手中握着刀,凋零的目光。
貂禅。
她木木的对自己说。
机场光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厅,光笑着放下暖,接起手机,那一刻,他的眼神全变了,他惊恐的看着凋沧,凋沧转过头去,手中的咖啡杯,无声的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哕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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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哕衍死在巴黎最繁华的街道上,四周的行人都目睹了他用车撞上卡车的那一幕,所有人都记得,哕衍最后微笑着放开手时的神色,那是一种彻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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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还有下次,下辈子,我会记得等你。
暖的记忆中,最初的影象,是在一个很华丽的桥上,一个穿着丝制高跟鞋的女子,妩媚的一笑,那时,漫天的雪花好象都开始飘荡下,女子,对着暖说,23535543
水中绽开了很大的一朵花,所有的飞鸟都背离了他们的方向,时间忘却了要停走,没有风,没有风,只有狼的声音,一遍一遍,直至天亮,直至所有的过往,都静静遗忘。
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