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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能打听到梦梦姐的消息吗?”
“先告诉我,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回家告诉你。”
他们于是驱车回家,在家门口的食坊切了半斤牛肉,杜锦程回家就弄了一壶酒,给媛湘甄上。媛湘笑道:“你觉得应该是个很长的故事,所以要把酒倾谈?”
“没听说过一醉解千愁么?若你当真觉得抑郁,偶尔喝喝酒,醉一醉倒是很好。”
媛湘一抬手,就把他倒的酒喝了。杜锦程夺之不及,“没让你一口气把它喝了。”
“别小看我的酒量。”
“你很能喝?”
“我娘很能喝。”
“……”杜锦程失笑,“好吧。说不定你会像令堂一样有千杯不醉的能力。但是,酒喝得太急,容易醉。”
媛湘目光痴凝地望着摆放得像花瓣一样的牛肉。也只有杜锦程有那个心思去一片片将它摆好吧?她悠悠地问,“你听说过苏复吗?”
“你是说那个被灭门的首富?”他的目光缓缓在她脸上流转,“你……不会是他的女儿吧?”
媛湘苦笑一声,“正是。”
她从自己被送离苏府开始,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地告诉他听。云淡风清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说到在皇宫那一段,她揪住了自己的手,望着空空的酒杯,“你会觉得我错了么?他夺我一家数十口人的性命,我对他下毒,错了么?”
杜锦程只说,“我没有权利去判断你是对还是错。只要你觉得你是对的,我便无话可说。”
媛湘苦涩地笑了:“如果当时不是知道我娘亲可能藏身于宫里,我就出宫了。那么便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发生。”
“你娘真的进过皇宫吗?”
媛湘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舒夫人不想我回相府,所以编个借口让我在宫中,永远不要回去吧?又或者,是真的曾经在皇宫中待过。现在宋禄不在了,根本无从考证他们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杜锦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寒入骨,软弱无力。媛湘眼睛清明地对上他的视线,“我可是双手染了鲜血的人呢,你不怕我?”
“是生活将你逼到这一步。”杜锦程的胸口,隐隐作痛。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过着富足生活的千金大小姐一夜之间遭遇变故,会是怎样的心情,曾遭遇过怎样的痛苦。
“不管怎么样,我都去做了。”媛湘想到老皇帝不停抽蓄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但很快,她将这个情绪压了下去,“仇我已经报了,他们的天下成了别人的天下,这是最大的报应。往后那些,都再不与我相干了。”
杜锦程又给她斟了点酒,“嗯,忘了过去。明天,是一个新的开始。”
媛湘一仰而尽。
但愿,真的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30章再相见(1)
钟习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时不时撩起帘子看看外面。外面青山翠绿,尘土飞扬,马车正在通往西秦的路上飞驰。
他的伤还没有好,但是经过几日调养,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
他醒来的第二天,开始突发高烧,有一度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在若娜公主细心的照顾下,一天好似一天。若娜公主,就是那个救了他,不告诉他她的闺名的那个少女。她虽然看起来很张扬跋扈,对钟习禹的照顾却无微不至。
他渐渐好一些,他们就上了路,没有人询问他是否要与他们同行,他就被带上了。钟习禹不知道去往西秦国,面对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但,此时的他,似乎也别无选择。
他身无分文。是的,他的钱袋几时掉了他都不知道,眼下除了跟着他们之外,他寸步难行,指不定还会饿死。他自嘲地笑了,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车子忽然停下来,有人在外头和他说:“喂,傅晋,出来。”
黄莺般清脆的声音,是若娜公主在叫他。钟习禹掀开马车帘子,若娜亭亭玉立站在不远处,“下车,我们去吃饭。”
钟习禹看了看周围。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若娜笑吟吟地:“哥哥打了几只兔子,我们烧来吃。”
他们一行人约有十个,除了兄妹两个,其余皆是侍卫随从。听若娜说,他们是来欣赏中楚风光的,出来将近一个月有余,在准备回去的途中,捡到了钟习禹。
虽然同行有一段时日了,但钟习禹很少和若娜的哥哥拓桑说话,那是个年纪比他稍大些的男子,长相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平时也少言寡语地,和若娜也几乎是若娜说个不停,他偶尔接一两句话。
他和若娜一起走到拓桑身边,拓桑朝他点点头当作招呼,和若娜说:“烤了兔子,来吃吧。”
底下的仆从撕了块肉给钟习禹,他接过,默默坐到干净的石头上去吃。
当今天下,除了中楚(或者,要改称为‘新’了。),南越,西秦,还有一个北晋。其中中楚国土最大,但南越国力最强,官富民盛,最为太平;西秦虽然是个不大的国家,却也富足,很少与别国有军事干戈。
“你在想什么?”若娜坐到他身边,啃着兔腿问。
钟习禹没有回答她。
“你在想什么嘛!”他不说话,她就不依。
“没想什么。”
“说谎,”若娜灵动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一定是在想心上人了,是不是?”
他的脑海里显现出媛湘的模样来。她的巧笑倩兮,她微微恼怒的模样。心又被揉得痛起来,他说:“不是。我没有心上人。”
“真的?”若娜眉开眼笑,“那你在想什么。哦,我还没有问你,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
“哦……”若娜点点头,“那这样更好,刚好可以跟着我们回秦京。”
“等我养好了伤,我就告辞。”
“什么?”若娜瞪圆眼睛,“你要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不知道。”
“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怎么可以走!不许走!”若娜野蛮地说,“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得听我的话。”
“……”按往日的脾气,谁敢这样和他说话,钟习禹早掀桌子走人了。但眼下他还要依附他们生存,只能忍住那股儿委屈。
见他不说话,若娜公主当作屈服,得意洋洋地笑了,“你跟着我,我可不会亏待你。等回国了,我叫父皇给你安排个官位,你的人生可就从此平步青云了。”
若他是个普通平民百姓,这样的际遇可能真的让他人生大逆转。可是对于从高位跌落的人来说,并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但他心里默默地觉得,他的运气,还不算太坏。
“你怎么都不说话,”若娜觉得闷了,“是伤口还痛么?”
“不是。多谢关心。”钟习禹勉强一笑,“我的伤很快就要好了。”
“那是,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之下,包管你比以前还要生龙活虎。”若娜小脸朝天,止不住得瑟,“所以,可不要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尤其是到了西秦之后。西秦美人可多了,你不许多看他们一眼,否则的话!”她在他面前做了个剜双眼的动作,钟习禹的浓眉纠结地皱起来。
以前虽觉得皇妹颜欢娇蛮,却不曾像若娜这样野蛮。
见他不回答,若娜大声问:“你为什么不答应我?难道我长得不够美吗?你还要看别的美人?”
钟习禹的额头隐隐生疼起来。若娜温柔起来和水一样,可是野蛮起来却叫人无法招架。不许他看别的女子,那不是无理取闹吗?她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制约他的眼睛?尤其还是以这种命令的的口吻和语气!
“你说话呀!”“
“若娜!”许是听见若娜的声音,拓桑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别大嚷小叫,有失体统。”
若娜气呼呼地,“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什么体统不体统。我是公主,谁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就因为你是公主,才要顾及一下体面。”拓桑阴沉地和钟习禹道,“你,跟我走。”
钟习禹的目光对上他的。这是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他叫他做什么?钟习禹不知道。但,他更愿意和拓桑在一起,也不愿意一直听若娜无理地提要求。
“你要带他去哪里?”若娜紧张起来,“不是他惹我生气的。”
拓桑冷冷地道,“我当然知道。你不用谁惹,也整天气呼呼的。”
钟习禹很想笑。他没有想到拓桑会当着他的面呵斥若娜,因为之前几天,他看起来虽然不说话,但还是挺宠爱若娜的。
若娜生气地跺了跺脚,“皇兄你坏!我回家告诉母后说你欺负我。”
拓桑说:“等你到了秦京,你早把这些事忘了。”他和钟习禹道,“走。”
“你要带他去哪里?”
“我不会把他抛弃荒野,你就放心吧。”拓桑先走了。
钟习禹走两步与他齐肩,拓桑便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人敢和他并肩走,西秦等级明确,谁都不能有逾矩,拓桑是太子,地位仅低于皇帝一人,与他同行,皆要退后一步,保证他在前面。
据他所知,中楚的人等级也十分分明,钟习禹应该不至于不明白这个道理。
反观初救钟习禹时,他身上衣裳虽破,质地却极好,配饰也极华贵,不可能是他自称的无家可归的人。这其中原由,他不说,拓桑不会深究,但他不能让一个身份有可疑的人跟他们回秦京。
他们走到相对远一些的地方,拓桑开口便问:“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再过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钟习禹说道,“十分感谢你们的相救。等伤好之后,我会离开。”
拓桑点了点头,“若娜恐怕不肯让你走呢。”
“想走,自然能走。”
“如此就好。”
钟习禹其实没有想好要走,但如今他说这一番话,似乎不得不走了。拓桑果然看起来心机缜密,他是担心钟习禹给他们带来潜在的危险吧?如果他把身份告知他们,情况会不会不一样些?
钟习禹不敢保证,所以,还是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此前没有想到未来的路要怎么走,现在虽然依然没有想好,但至少,去西秦不是他必走的路。
拓桑和钟习禹的谈话到此结束,拓桑往回走,钟习禹沉默了会儿,依然跟上。
眼下,他必须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了。
第30章再相见(2)
烟雨靡靡的官道上,两道身影在马上慢腾腾地挪动。雨下得不大,他们也完全不必赶路似的,慢悠悠地,连马儿看起来都显得很悠闲。
马上的一男一女都穿着蓑衣。
细细的雨打在脸上,沾在蓑衣上,带来一片片雾一样的雨珠。媛湘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去接雨滴来玩。
杜锦程只是望着她,脸上饱含笑意。
他们从楚都出来已经有几天了,一路上天气晴好,昨日开始飘雨。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便逐渐感觉到深秋的冷意了。他们沿途游玩,也不必赶路,媛湘看起来心情好许多,虽然他们并不总是说话,时常陷入自己的沉思,但杜锦程看得出来她心情的放松。
但愿她以后都能这样轻松自在地过日子。
媛湘深吸了口气,满肺腑里都是凉凉的秋雨气息,她笑开了,朝杜锦程道:“这雨比泉水还清甜。”
“悠着点,别着凉了。”
她点点头,往前望了望,“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前面的村庄?”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大约后天晚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