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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肃扬了扬眉毛,他如今正在关注前线的战事,高顺既然提到湖北发生事故,自然是正合心意。他连忙追问道:“是吗?究竟是什么事故,为什么是鄂州和汉口?”
如今在湖北的驻军有好几路,但是几乎所有军事长官都云集在汉口。汉口俨然才是整个华中地图的军政核心所在。
高顺似乎是出于习惯性的压低了一下声音,接着说道:“传闻曹锟在这个月七号的时候意图囚禁段芝贵,后来段芝贵还汉口的警卫队还向鄂州发起了进攻,双方闹得很严重。不过整件事也就持续了三天左右,后来是王占元和李纯出面调和了此事。”
听完高顺的话之后,袁肃眉头不由自主皱紧了起来,先是一番很惊愕的沉默,随后脸色渐渐恢复冷静,说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么大的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时日,湖北那边居然能遮掩下来?”
高顺回答道:“前阵子第七师师长张敬尧奉调北上,他本人是大前天启程,昨天才刚刚抵达北京。正好北京的一些同僚与他相约在俱乐部见面,我与张敬尧的一名同僚关系很好,就是顺便相互介绍的时候,偶然听到了张敬尧的谈话。”
听到这里的时候,袁肃不禁又有一些疑惑,这么大的事情张敬尧竟然敢乱大嘴巴?一旦传到新华宫里面去,袁世凯要是深究下来,这还不是闹翻了天吗?段芝贵这个时候应该是十分支持袁世凯称帝,曹锟却似乎是惟恐天下不乱,也就是说曹锟意图拘禁段芝贵,很显然就是为了扫除这个近在咫尺的障碍。
第60章,推波山雨
“张敬尧竟然把这么大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说出来?这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其实张敬尧本人也不确定湖北那边是否发生段芝贵和曹锟之间的驳火,不过他因为人在湖北,又是一师师长,省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多少会收到一点风声。再者,我还听说张敬尧本人似乎是站在曹锟这边的。他这次奉调北上,是故意在北京做停留与昔日同僚故交见上一面,显然就是要策动更多人参与其中。”高顺补充的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可以算是一种解释,同时也是一种预示。”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大人,若在下没猜错,很显然湖北那边是要采取行动了,所以张敬尧这边也没必要刻意去掩盖汉口和鄂州冲突的事情,无非是尽快把事情交代下去,拉拢更多的人准备筹划下一步的行动。”高顺推测的说道。
“没错,你说的很对,这件事就是在预示着他们很快会采取行动。看来,咱们北洋始终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人心不古,一个个都只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袁肃感叹的说道。他对高顺能够有这般洞悉能力自然是感到高兴,对于接下来这方面的事情全然交给高顺来处理,自己也是十分放心的。
“真没想到,我们苦心经营青年军官俱乐部,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团结北洋内部。只可惜青年军官俱乐部是任重道远的一条路,如今大人又被赋闲在天津,我们少壮派更是群龙无首,这条路愈发困难艰辛了。”高顺同样感慨万千的说道。
“我赋闲只是小事,毕竟现在还远远没有轮得到我说话的份儿,在或不在基本上都一样。青年军官俱乐部,说实话发展到今天几乎是驻步不前的处境,甚至还渐渐有一些变质的情况。我在天津寓居的这一年时间里,时常也在考虑这件事,虽然不算是大彻大悟,但也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缘故所在。”袁肃顺着高顺的话说下来,他希望能趁这个机会改变高顺的心境,今后能够更加义无反顾的来为自己办事。
“是何缘故?”高顺问道。
“咱们北洋老一辈的思想与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思想相差实在太远,目前真正掌握北洋各个部分大权的这些老一辈的官僚,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们这一代人的办事方式。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来说,如今本来都是民国了,可是居然还有人想着帝制。帝制也就罢了,偏偏下面那些拥兵自重者还是包藏祸心。”袁肃缓缓的说道。
对于这番话,高顺自然是认同,他颔首点头表示了态度。
“简单一句话,只要北洋老一辈的人还在,我们少壮派就没有出头的机会。而少壮派一直遭受打压的话,只会让我们年轻一辈变得动摇,从而不可能再接受我们现在所提倡的思想、主义和精神素养,最终是一种周而复始的轮回,年轻一辈一个个步入老一辈的后尘,自私、自利、贪恋权位。说的不好听一些,越来越多的人只会变成打着北洋旗号的军阀。”袁肃进一步说道,语气愈发显得严肃的起来。
高顺之前就意识到青年军官俱乐部的变质,比如所有人希望加入青年军官俱乐部的重要原因,是借助俱乐部接近如今正有前途的中央军系统,又或者是希望能借俱乐部来拓展人脉。至于袁肃和蒋百里当初所制订的少壮派理念,越来越变得苍白无力,形同虚设。
现在听了袁肃的这番解释,他瞬间意识到这其中的诟病所在,而且也更加清楚的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才导致了少壮派如今举步维艰的境况。
“大人所言极是,说来,这还真是让人感到无奈和悲愤。”高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情绪色彩,语气中更是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怒火。
“建阳兄,如今在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不妨开门见山的来说。当初你选择追随于我左右,那就表示已经做好准备来加入我们少壮派这个洪流。今时今日虽然有许多事情让你违背了当初的原则,但我也相信这些事情也让你有了一些新的看法。我们组成少壮派这个团体就是要改变北洋年轻一代,一旦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势必是要采取一些更激烈的手段。我们的敌人不单单是在北洋之外,现在看来,同样也是在北洋之内。”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高顺没有回答袁肃的话,坚毅的脸上显出几分思索,不过之前那股情绪色彩依然没有褪去,可见他内心中正在快速的接受袁肃的说法。
“看得出来,这次我叔父算是失策了。表面上来看,国内对帝制一事确实没有太多的反对,护国军的势力也不过如此,咱们北洋若真相打压护国军,一个月之内就足以平息战事。此次真正想要作乱的不仅仅是护国军,还有咱们北洋内部的一些野心之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眼下暗箭的力量还要远远大过明枪。”袁肃渐渐显出忧心忡忡的语气。
“如此说来,不如立刻将此事上报到新华宫。帝制一事已经够让人堪忧了,如今北洋又是内乱渐生,咱们中国的内讧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头?”高顺情不自禁的说道。
“如果事情能这么简单的就解决,我自然不会让你有情报先来告诉我,然后再做决定。其实我已经想过了,既然北洋老一辈的不可靠,就必须由我们少壮派站出来改造北洋。通过宣传少壮派的主旨以求矫正下一代,这需要的时间实在太久,而且也处处受制于人,所以必须改变我们现在的思路。”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大人说的对,人心涣散,群龙无首,只有掌权才能运用权力去改善国家。如果我们少壮派一直游走在边缘地带,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高顺点头赞同的说道。
“所以,这次曹锟他们在湖北筹谋的行动对我们来说恰好是一个机会。”袁肃说道。
“大人的意思,莫不是希望曹锟把事情闹大,一直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然后皇帝被迫无奈才会让大人您东山再起?”高顺思索敏捷,很快就意识到袁肃的计划。
“没错。我赋闲这么久,等的就是一个能够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这么做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可却是我们不可错失的最佳契机。再者,只要我们能够掌握这次机会,那就可以把整个事件演变成我们少壮派向老一派的正面挑战。外乱不足堪忧,内乱方才是祸根所在。若是继续让这些人躲躲藏藏,反而会遗祸无穷,索性让他们把事情闹大,我们也好有借口一鼓作气将这些祸根全部铲除,建立一个以我们少壮派为核心的新北洋政权。”袁肃一口气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他很清楚高顺肯定会接受这个机会,而以高顺的为人也完全不必担心对方会泄露这个计划。
“原来如此。世道如此,为了我中华未来的前途,当断则断,在下对大人所筹谋的计划绝无异议。”高顺十分笃定的说道。
“此次消息事关重要,既然有了预示,我们也应该开始做好相应的准备了。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要加强情报搜集工作,一定要迅速并且精确的掌握湖北那边的动静。”袁肃见高顺已经完全被自己说服,于是也就放心的开始安排任务。
“在下知道了,情报那边我一定会亲自跟紧一些。不过话说回来,别说咱们这边的情报搜集几乎没有任何章法,即便是现在的北洋政府也都没有任何专门的情报系统。倒是我早年于日本留学时,发现日本人在情报方面下了许多功夫,不仅外务省、陆军省都有各自独立的情报单位,而且日本人的情报人员也都十分专业有经验。”高顺犹是说道。
“这一点确实值得讨论。建阳兄你有什么见解?”袁肃对情报工作自然是看重的,只不过之前一直忙着其他事情,所以忽略了这一点。既然现在让高顺着手此事,那肯定是有了一个具象的轮廓。不过高顺既然这么说,显然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能请一些日本专业的情报人员帮我们组织训练,传授一些更专业和更系统的情报运作经验。如此对我们今后开展工作必然是有帮助的。”高顺提议的说道。
“关于邀请更有经验的他国情报人员帮助我们组织相关培训,这确实是很重要。不过我们还得具体的看待如今国内国外的局势。我同意我们必须建立有系统、更专业的情报工作机构,但是至于邀请日本人恐怕要从长计议。这样吧,等我考虑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再找一个时间专门谈论此事,你看如何?”袁肃说道。
不可否认,高顺与他是想到一块。但是在邀请哪个国家的专业人员来帮助他们组建训练,袁肃还是有很清晰的原则。自然是不可能请日本人,如今整个北洋政府许多重要部门里面都已经被日本人安插了间谍,邀请日本人来培训中国的情报人员,势必就等同于让日本人控制了中国情报机构,这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一切听凭大人的安排就是。”高顺自然没有太多的异议,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哦,对了,另外我还希望你最近回一趟滦州。把这个消息告诉蒋百里和陈公台,其他毋须多说,相信他们自然便会明白其中的意思。”袁肃又补充的说道。
“是,我明天中午就动身回滦州。”高顺说道。
第61章,汽车公司
在与高顺见过面的第二天,袁肃一早便起来打点行装。最近几天他还有安排了一些行程,正好今天是自己在天津与本地士绅合资的一家公司挂牌开业,所以要赶过去出席开业典礼。
虽然为了避嫌,他已经尽可能避免与滦州方面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但是对于自己在滦州一手经营的许多个人产业,肯定还是需要加以照顾。而这一点即便是对外界也没有任何厚非之处,相信就算袁世凯派来的那些监视者汇报上去也并无大碍。
除了肃业公司、北方银行和相关工厂之外,在过去半年时间里业务最繁忙的当属一零一工厂。自从一零一工厂设计出新式步枪得到中央军确定为制式步枪后,一零一工厂立刻便从这个庞大的项目中获得了极大的盈利。哪怕“项城”式新式步枪最大的生产单位是北洋机械总局,但北洋机械总局所需要的原材料、技术元件和相关设备操作,都得从一零一工厂这边引进。再者一零一工厂也承接了好几笔代工订单,不可不谓是多方面赚钱。
正是因为“项城”式步枪这个项目的大收益,使得一零一工厂有了足够资金扩大自主研发部门,不仅重金聘请了更多研发专家,更是引进了一大批最先进的研发设备。就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一零一工厂与戴姆勒肃业船械公司签署了共同研发项目,合作开发最新式的汽油发动机和更完整的电火花点火装置。
戴姆勒本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完成了汽油发动机和电火花点火装置的发明,随后美国、英国工程学家也都有类似的发明。但是做为早期的发动机和装置,自然存在不小的瑕疵。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原因,在欧洲的戴姆勒总公司不得不把研发项目转移到中国,利用中国的环境和资金来加快之前未完成项目的继续研发。
此次一零一工厂的军工专家加入戴姆勒公司发动机项目,再加上中国方面提供的大笔资金,使得戴姆勒公司好几个项目都能快速取得突破。
就在上个月中旬时,戴姆勒肃业公司与一零一工厂的合作项目正式宣告成功,前后历经四个多月,中德双方共计投入近十五万美元的研究费用,当然这十五万当中中国占了大头。也正因为中国方面又是出资又是出力,并且后期不遗余力进行谈判,最终获得了新式发动机和电子打火装置的联合署名产权。
对于中国来说,虽然这新式的发动机和电火花打火装置并非百分之百自主产权,但也是改变中国近代工业的重大标志,最起码以后生产发动机不用再为产权支付额外的费用。于是在随后的十几天时间里,袁肃是专门抽空在天津本地联络投资商合作,决定着手开办中国第一家汽车工厂。
以袁肃现在在实业界的名声,再加上拥有署名产权的发动机,天津本地的士绅响应者自然不计其数。汽车虽然是新奇的玩意,市面上的价格极其昂贵,但在袁肃提出的发展规划中,他将侧重于官用和军用的轿车,这就等于说有了一群固定的并且有消费能力的客户群体,必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整个公司的前期磋商只花了几天时间而已,反正后续的生产线、机械设备、技术工人都可以慢慢的来解决。有了公司便能立刻着说去向各地官府、军事机构推广并拉拢订单,随后按照订单来生产显然会更加得心应手。
此次袁肃出席的开业典礼活动,就是中国第一家宣告成立的汽车公司。
这个公司大股东一共有四个人,袁肃自然是其中之一,他甚至没有出很多钱,完全是以发动机的技术来充当资源股。另外三人全部都是天津有名的大豪绅,其中就包括前不久刚刚设宴邀请过袁肃的商德全。大股东之外还有一些零碎参股的小股东,基本上也就是趁着人情来分一杯羹罢了。倒是还能邀请到民国第一大官商张謇参与其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本来是最有实力也最热衷此道的张謇,却仅仅出了几万元的小钱当一个小股东。
因为是大股东又是汽车公司的发起人,袁肃早上九点钟不到就从居所出发前往汽车公司的办公搂。办公楼是一栋搁置许久的四层大楼,因为时间比较仓促,大楼内部还在赶工装修,只有一楼正大厅和几个房间是连夜装修好了的。
不过大门前的典礼现场却办的有声有色,红地毯、大高台、宽屏风,周围还专门用红色的绸缎围城一个临时的“墙壁”。现场忙碌的工作人员也不少,穿着整整齐齐的制服,为受邀前来的宾客进行接待和相关典礼安排等等。
袁肃的马车抵达时,不仅超过五名工作人员到场迎接,甚至连几位大股东也都争先恐后的迎上前来。下车后,他与众人寒暄客套了一番,随即一起先到办公大楼一楼大厅稍作休息。听其他几位大股东描述了一下稍后典礼仪式的安排,又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没过多久,就到了邀请嘉宾入场的时候。
到场宾客都是京津一代的名流、政府高官,袁肃表现的很客气,与每一个到场的宾客都一一握手聊了几句,也不管到底是否之前有过认识。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所邀请的宾客基本上已经到齐。各式各样的马车停满了办公楼前的大街,其实这是开业典礼承办时故意安排,等到典礼仪式开始时,汽车公司的几位股东上台演讲的时候,就能以这些马车来调侃,表示今后不会再有这样各式各样马车,只会被各式各样的轿车所代替。
开业典礼的仪式是在十点二十分时正式开始,一番繁文缛节的程序走下来,以袁肃为首的几位大股东陆续登台发表演讲,台下面那些捧场的宾客们也都装出一副极其热情的样子。为这场开业典礼增添了不少光彩的形象。
其实到场的宾客们所等待的无非是典礼结束之后,前往天津最豪华的大饭店吃一顿饭。
好在关于典礼的筹备袁肃是事先交代过,把不需要的环节都尽可能的缩减或者删除,所以整个活动并没有持续超过一个钟头,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便结束了。为此也省的让众多宾客冒着天寒地冻在室外苦等。
就在典礼收场之际,几位股东所带来的侍从、管家之类的人物,各自分别带领一些宾客先行转道前往大饭店准备入席。袁肃和另外三位大股东倒是留在后面善后。忽然有人来报,全国水利局总裁张謇亲自来到现场,如今人就在办公大搂外面。
袁肃等人都感到很诧异,之前有说张謇人不在北京,在典礼之前发送的邀请函回复中,张謇也明确表示无法到场参加典礼,怎么典礼刚刚结束,张謇本人居然又赶了过来?于是众人连忙都来到门口,只见张謇只带了一名随从,轻装简行的站在门口等候,连忙上前一番嘘寒问暖,请张謇先移步到办公楼内入座。
张謇先行向众人赔了一个不是,自称之前确实无暇抽身,不过昨天傍晚时才临时取消了一些行程安排,所以一早就搭乘凌晨时的火车从北京赶到天津。
虽然在袁肃这些大股东面前,张謇入股几万元根本不足为道,但是以张謇在北洋乃至全国工商实业界的资历和地位,俨然是魁首一般的人物,哪怕张謇一分钱都没入股,只要能到场为汽车公司捧场,众人也要感恩戴德一番。
想到张謇是搭乘凌晨时的火车匆忙赶来天津,如今又是上了年纪的岁数,只怕身体肯定是有几分吃不消。也因此让众人愈发感到诚惶诚恐,并且也有几分疑惑奇怪的地方。既然张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占一个大股东的名额,若真有事无暇脱身,那也没必要这么仓促的赶过来。由此可见,张謇此行十之八九是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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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对不住各位大大了,我已经悔改,从昨天开始调整状态。不过目前有点在紧追《唐顿庄园》,读者大大也可以去看看,比国内宫斗好多了。】
第62章,张謇试探
众人先在大厅里闲聊了一会儿,随后商德全提议邀请张謇先移步到大饭店,毕竟大饭店才是接下来的主场,人多热闹,总不能怠慢了张謇在这里。张謇嘴巴上也答应下来,不过却说让其他人先行,自己希望搭乘袁肃的马车先去一趟下榻的馆舍把行李安顿好。
商德全等人自然识趣,看来张謇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要袁肃有要紧事,于是大家应承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先行离去。
尽管如此国内的风吹草动都击中在护国军冲突之中,但是在天津这个国际性政治聚焦地,还是经常能捕捉到一些额外的风声。商德全等人多少还是意识到目前北洋集团内部的情况有几分微妙,先是段祺瑞找过袁肃,现在又是张謇来找袁肃,可见袁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其最终导致的结果,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将极有可能再次出山。
等到商德全一行人陆续离开后,袁肃吩咐侍从将张謇的行李一一搬上马车,并且安排人将张謇的随从也安顿下去。他自然不笨,同样意识到张謇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所以没有急着立刻走出办公楼大厅。
张謇在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后,这才改变了之前和气的态度,转而换上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对袁肃说道:“小袁公子,其实老夫倒是要先向你赔一个不是。”
袁肃故作疑惑,连忙说道:“四先生何出此言,在下可万万不敢。”
如今张謇身为全国水利总局总裁,虽然这个职位在中央政府算不上什么高级,甚至还是归属在交通部之下。但是张謇本人早年曾担任过袁世凯的文书兼老师,又是前清时科举状元,手下还经营着江浙沪、天津、两广等地众多生意。或许总资产仍然比不过被号称“北洋财神”的交通部总长梁士诒,但是当梁士诒见到张謇时,仍然要客客气气的称其一声“四先生”。
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起手就说“赔不是”,岂不说还不清楚究竟所为何事,就算真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袁肃也断然不会跟张謇计较这些。
“之前我对小袁公子多少是有一些偏见的,你应该知道,虽然老夫是前清时的状元,昔日也与你叔父十分投缘。但是在国家大局的一些政略上,老夫却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对于项城称帝的事情,老夫思想上一直很纠结这件事,怎么说呢,共和体制原本是为了广开民智,之前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然而项城突然又要改行帝制,不管其原因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多么正派,但也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在利用百姓们还未全开的民智。”张謇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或者说他也很清楚在什么人面前该怎么说话,所以并没有任何遮遮掩掩。
“原来四先生是这样的心意,不过,这与在下似乎没有任何直接联系,在下也完全看不出这件事当中如何与四先生产生了一些误会。”袁肃保持镇定的说道。
他当然知道历史上张謇与袁世凯分道扬镳的缘故,其实张謇对帝制也没有太大的异议,就算不支持但也没有很强烈的抗拒。最终是因为袁世凯迫不及待希望取得日本支持,与日本签署了《二十一条》,这件事让张謇实在是难以接受。《二十一条》不仅直接损害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利益,更是有极大的丧权辱国成份在其中,当然是公私俱损。
可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袁世凯并没有签署《二十一条》,而且还在国家主权上有了一定建设性的动作,张謇理论上不应该再有反对的意思。可为什么这会儿对方会挑明了对帝制表示质疑的意思呢?
“老夫之所以说对小袁公子你有误会,正是因为早先小袁公子似乎是拥戴你的叔父称帝,直到前一段时日老夫都还在为这件事记挂于心。不过最近又突然听说了一些消息,又说小袁公子你并不是真心实意拥戴帝制,所以对之前的误会感到对不住。”张謇继续说道。
“哦?敢问四先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呢?”袁肃愈发感到疑惑不解的问道。他从始至终对帝制一事表现都很含糊,可谓是一时一个意思,不过终归还是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既不支持帝制也不反对帝制。
正因为如此,张謇凭什么断言自己“并非真心实意拥戴帝制”?这其中可有什么企图?
单单从张謇说出质疑帝制的话这一点,袁肃就已经可以确定张謇本人是北洋内部意欲反袁的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与张謇非但不是一路的人,甚至还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呵呵,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老夫我也不怕跟小袁公子说实话。其实在咱们北洋内部一直都有不少人对项城推行帝制感到唐突,别说大家心里都没有一个准备,项城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然是一意孤行。宪法是立国之本,尽管如今对外说的也是君主立宪,可真正什么时候才能普及宪法的权限,只怕谁都说不清楚。”张謇唉声叹息的说道。
“四先生是担心我叔父会一直独断专行?”袁肃将张謇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没错,正是如此。小袁公子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你一直主张中央集权,其目的无非是希望我中华早日统一完整。可是完整的国家想来都需要内部真正团结,项城一意孤行能得到多少人的认同?那些不认同的人又岂会真正团结起来?”张謇进一步的说道。
“四先生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袁肃深沉的说道。他没有把话说完,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另外一方面还得仔细斟酌张謇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张謇显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自己之前在北京和上海时虽然与其打过交道,但也完全没有熟络到可以开门见山的地步。此时此刻张謇如此露骨的话,究竟是出于本意,又或者是另外一种试探?
“之前老夫已经说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希望小袁公子能够清楚自己的立场,无论是为了北洋,还是为了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小袁公子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真正的大局。”张謇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并且加重语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