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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兆麟虚作感慨的大声说道:“好,很好,今日过后我亲自为你表功。”
第12章,故设伏击
袁肃与陈副官一起出了标部营楼,正好在营楼大门口遇到标部警卫队队官赵山河。
陈副官拦下赵山河,直接将岳兆麟的命令告诉了对方,让其立刻去集合警卫队,带上所有弹药准备前往南城布防。
赵山河年纪不比袁肃大多少,不过却已经有七、八年的军旅资历,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刚毅的军人气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兵。他在听完陈副官介绍完情况之后,虽然同样认为应该在南城布防,然而却还有另外一丝顾虑。
“陈大人,若乱党拼死一战,一鼓作气突破我们南城防线,又或者他们分兵进攻,从其他地方迂回进城,那城内岂不是再无兵力可守?”他带着疑虑的表情问道。
事实上,他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担心标部的安危,警卫队全部调走,标部空无一人,自己着实放心不下。毕竟追随岳兆麟多年,他对这位上司是有感情的,宁可不保滦州一城,也要尽可能周全岳兆麟的安危。
陈副官怔了怔,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袁肃脸色微有变化,他在心中暗忖:这赵山河还真是有点底子,竟然看破这一出。他之所以主动请缨带兵前往南城区驻守,当然不是为了保全滦州,更不是为了保全标部。经过之前的遭遇,他心中充斥着一股狠心,要想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与世无争是不可能的,势必要做到心狠手辣。
他早已盘算好一个计划,而赵山河的忧虑则是在破坏自己的这个计划。
“赵大人,当务之急是尽可能拖延叛党进城的速度,我相信第三营和七十八标的援军正紧追在敌后,只要我们在南城稍微阻挡一阵,援军很快便能赶至。就算他们分兵迂回,绕开南城墙也会延缓叛党的步伐,到时候与援军会合,然后循序扫荡,必能剿清余孽。相反,我们若只守标部,贼兵一路畅通无阻进城,一旦包围标部,我等犹如困兽,只怕援军还没抵达,标部便沦入敌手了!”袁肃正色的解释道。
“袁大人所言甚是,既然这是标统的命令,复甄你毋须多虑,尽快集合队伍就是。”陈副官听完袁肃的话,马上恢复心态,向赵山河催促的说道。
“这……好吧,卑职这就去。”赵山河最终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袁肃与陈副官带着两名士兵前往后勤处取马,一行人骑着战马重新回到标部大院时,赵山河已经将警卫队全员集合完毕。七十九标警卫队全员虽然不足百人,但却有十三骑战马,再加上是标统的近卫部队,武器装备基本上很齐全。
“陈大人,警卫队目前有多少弹药?”袁肃记得岳兆麟说过陈副官是了解警卫队情况的,因此他向其问了道。
“呃,这个,那个,赵复甄,队里目前还有多少弹药装备?”陈副官平日根本很少理会后勤军务,一时也回答不上,只好将赵山河重新叫过来。
“回大人,现有子弹三百六十颗,木柄手雷十二颗,其余军官手枪子弹合计应该是八十颗。”赵山河回过头来,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袁肃看着赵山河点了点头,心中颇有赞许,这人竟然连军官手枪的子弹数都能记得,果然是尽职之人!
“传令警卫队,全体跑步前往南城。”袁肃骑在战马上面,大声的下达命令。
“是。”赵山河大声应道,他来到自己的战马前翻身上马,然后招呼警卫队士兵按照顺序开拔出发。
袁肃、陈副官在十几名骑兵的簇拥之下先行出了标部大院,其余士兵紧随其后跑着。
出了火车站,沿着滦州城主干道一路向南。此时滦州全城早已闻声而动,虽然各家各户没有点灯,但借着星月之光依然能够看到许多人躲在门后窗边向外窥探;城中的大户召集了所有男丁,或持枪或持刀在自家院内戒备,生怕有人趁乱抢x劫。
从火车站赶到南城郊,袁肃一行人用了大约一个钟点的时间。到达古城墙时,许多士兵已经累的不行,歪七倒八的自顾自喘着粗气。如今这个年代的士兵不仅体能素质不行,平日里的训练也很不到位,可以说自编入队列之后,士兵们基本上再也没有组织过任何训练。
袁肃掏出他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三点钟。
“让之前骑马的士兵全部下马,去四周搜集可以利用的障碍物,木架、石块、土灰都行,再找几个人去城外当前哨,其余的人原地休息五分钟。”他侧过身来对赵山河吩咐道。
“是。”赵山河对袁肃有条不紊的吩咐很认同,他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安排去了。
袁肃与陈副官一起沿着这段古城墙转了一圈,仔细观察这里的地形,务求能做到最大化的发挥地理优势。
滦州古城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而南城的这段古城墙虽然经过几代翻修,但终归是老古董似的建筑,不仅大部分墙身是泥土砌成,更是有不少地方出现溃塌。再加上城墙本来不高,整体上来说只有城楼处是用青砖筑成,并且保养的还算完善。
回到大街上,陈副官一副愁容,他忍不住向袁肃问道:“袁大人,这,这城墙也太矮了一些,好几处破败的地方甚至都毋须搭人梯就能攀附上来。我们的人实在太少,无法全部布置在城墙各处呀!”
袁肃故作深沉的凝思了片刻,随后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可以据守的地方只有城楼,然而一旦叛贼从周边城墙攀附入城,恐怕我等会难以兼顾。”他已经看出陈副官胆小怕事,因此故意这样说。
陈副官脸色大变,连忙说道:“若是如此,该如何是好?若不然还是返回标部,在火车站附近布置巷战,总好过据守这一处!”
袁肃说道:“如此更不妥,警卫队现有弹药均算下来,人手不过三、四颗,巷战只会分散火力,又无法控制弹药输出,一旦子弹消耗过快,根本不利于拖延时间。此外,还会伤及城中无辜,就算侥幸坚守下来,善后方面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陈副官急切道:“可是,在这里……”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袁肃沉着的打断道:“陈大人不必多虑,我倒是有一周全之法。既然正面迎敌优势不大,我等大可在此间设伏,伏兵奇袭之下,叛贼阵脚大乱,到时候我们便有机可乘。再者,我部在暗,贼部在明,敌人未必知道我们的虚实,甚至还有可能错以为是八十标、七十九标援军已经进城,说不定反倒不敢再硬闯进城。”
陈副官仔细想了想,觉得袁肃的提议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伏兵于暗处更安全一些,逃跑时也方便许多。他现在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阻止起义军进城上面,再没有什么事比保全自己小命来得要紧,反正有功是标统大人的,有过是袁肃的,横竖讨不到半点好处,犯不着拿性命去冒险。
当即,他忙不迭的应声说道:“此法甚好,袁大人打算如何行事?”
袁肃没有急着回答,他先环顾了四周,由城楼衔接至此的街道周围大部分是一些破旧的屋舍,再往后面则是一片商铺店面。如今滦州城繁华的地方全部聚集在城西的火车站附近,南郊古城早已萧条下来,那些破漏的屋舍基本上无主,商铺店面也都是小户人家,晚上留宿其中的人并不多。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赵山河在指挥手下搜集完毕障碍物之后,策马来到袁肃这边。
袁肃直截了当的对赵山河交代道:“赵队正,你将队伍分成三队,第一队二十人,伏于城门楼上两侧,你最好亲自带队,务必要隐藏好,千万不要露出马脚。第二队五十人,分别伏于街道两边的屋舍,尽可能都上房顶,不行的话就藏在房屋后面。剩余者为第三队,去正对城门的那些商铺附近设伏。”
赵山河听完袁肃的话,立刻皱起了眉头,赶紧说道:“大人,你把队伍全部分散设伏,倘若敌人直接硬闯,我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天扬长冲过去?”
袁肃料到赵山河一定能看破这一点,正如对方所说,如果警卫队全员埋伏在街道周围,以现有的兵力和火力是很难造成足够的压制力,相反叛军势众,只要有人冷静的指挥发动强攻,基本上很容易就能闯过这个埋伏圈。
除此之外,他在分配队伍的时候,也是故意将大部分士兵安排在道路两侧,至于正对城门的商铺那边本来是正面拦截的火力点,反而却只是安排了少量兵力。
他之所以如此安排,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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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以寡敌众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袁肃脸色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继续说道,“若叛党入城,埋伏在街道两侧的第二队和第三队士兵率先迎击,并且高声呐喊八十标的援军已经进城,待敌军势头稍有显弱,赵队正你所率第一队在后方投掷手雷,截断乱党的后续兵力。”
“袁大人,并非我自以为是,只是叛党都是我们七十九标自己人,他们岂会不知道八十标远在遵化,怎么可能这么快赶来滦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我们在耍诈。既然我们要拖延敌人,那就应该正面布防,以实打实,尽可能阻拦他们进城才是。”赵山河声色俱厉的反对道,他万万没想到袁肃会突然改变主意,竟然采取伏兵的应敌之策。
“赵队正,以寡敌众若不取奇袭,怎么能打得过敌人?再者一旦交战,战况混乱之下又有多少人会有心思去辨别真伪!你别忘了,这些人现在是战败溃逃,他们的士气和军心早已乱成一团。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重创乱党军心,并且尽量在第一回合将他们吓退出去,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袁肃义正严词的说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训斥的味道。
“我赵山河是一个粗人,谈这些道理我比不过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但你们这些见习军官哪里知道什么是实战,你刚才的话全部都是纸上谈兵。”赵山河一时急切,忍不住情绪爆发出来,直接向袁肃顶撞道。
“赵山河,你可知道若要正面布防,敌人一旦发动冲击,对我们会造成多么大的损伤吗?警卫队上上下下就这么点兵力,就算你不为大局着想,也要为这些兄弟们着想,他们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忍心让兄弟们拿命去堵城门吗?到时候付出伤亡却还守不住阵线,你担当的起吗?”袁肃故意提高声音的怒斥道,好让周围的士兵都能听到自己的话。
如今当兵不过是为了混一口饭,谁都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算众人在赵山河手下多年,可只要能让生还的几率多一些,他们宁可向着袁肃的安排。这些大头兵虽然文化不高,也不懂什么行军布阵的高深战略,不过隐蔽埋伏和正面作战哪一个方式更安全,他们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站在明处必然比躲在暗处更容易挨子弹了。
一时间周围的士兵忍不住窃声议论起来,很快便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赵山河又气又急,他带兵这么多年,最清楚不过打仗要尽可能的简化布置,越是简单的战术越是有执行的力度,毕竟士兵的素质有限,稍微复杂一点就会漏洞百出。虽说现在警卫队只有百余人不到,可袁肃的埋伏方法实在太复杂,又是兵分三路,又是虚虚实实,就算区区百余人执行起来也一定不会利索。
对于袁肃做出的解释,他同样发现很多不妥的地方,可偏偏自己嘴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憋屈着一股气,在脸色堆出一副怒不可遏。
顿了顿之后,袁肃缓了一下语气,语重心长的对赵山河说道:“赵队正,我知道你并非不是为大局着想,只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我们只能选择一个更周全的办法来应对。就算让叛党冲过我们的埋伏圈,只要我们还有生力,同样可以继续周旋。换过来,如果正面防守死伤惨重,援军又不能及时赶到,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陈副官之前还犹豫不决,在听完袁肃这番话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复甄,标统大人既然委任袁大人指挥不防,你我自然要服从命令。再者,那些贼子虽然是往小马庄方向而来,但未必是返回滦州城,你何必如此多虑?”
赵山河被袁肃一番“先斥后抚”弄得更加无言以对,现在连陈副官都站在对方的一边,自己还能如何?不过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他也觉得袁肃确实是在顾全各个方面,而不像自己只求能拖住敌人就行。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心中暗道希望乱党不会反攻滦州城,否则……
袁肃看到赵山河脸色的变化,于是说道:“总之,先按照我的意思来办,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任何闪失我一力承担。安排人把战马都迁到北边藏匿起来,吩咐兄弟们把障碍物布置妥当,城门和街道上都要有路障。到时候随机应变,实在不行我们便以街面上的路障为掩护,进行正面阻击。”
听到这里,赵山河再无反驳的余地,他郑重的点了点头,一丝不苟说道:“卑职明白,我这就布置下去。”
士兵们搜集到的障碍物不算少,有一些残破不堪的门板,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石土块,还有两架缺轮子的木板车。赵山河办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把街道和城门布置的有模有样。两架木板车推翻过来堵在城门口,后面又用木头和石块加固,至于街面上则用门板和破屋舍的砖瓦搭建起来八、九个路障。
之后,袁肃和赵山河又分别指挥士兵进行埋伏,除了赵山河带着二十个人躲在城墙上面之外,其他士兵都尽可能的往屋顶上爬去,居高临下自然更安全一些。
袁肃和陈副官没有急着爬上屋顶,他们带着几名士兵守在城门附近,以接应城外的哨兵。
等了片刻,一旁的陈副官一边哈气一边搓手,忍不住对袁肃说道:“袁大人,哨兵到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那些革命党真不敢回城里来了。”
袁肃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木板车缝隙,他说道:“不好说,我也希望这些人不要回滦州。不过,毕竟他们还有四百多号人,就这样溃散而逃的可能性不大。”
小马庄到滦南县好歹也有十多里路程,起义军徒步前进肯定会花一些时间。
陈副官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又试探的说道:“袁大人,咱们战马都在北边,就派两个人看马只怕有所不妥吧。”
袁肃这才回头看了陈副官一眼,他心里暗暗笑道:真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没有理会陈副官的担忧,而是直接说道:“陈大人,若是作战不利,稍后就由你亲自赶回标部通知。”
陈副官本打算直接退到后方,省的还要遭受枪林弹雨,不过听了袁肃的话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应道:“了然,了然。”
就在这时,城楼上忽然传来赵山河的声音:“城外有火光,他们来了。”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绷起十二分精神,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份亢奋:总算是来了,我还怕你们不来呢!当即,他吩咐一名士兵赶紧去通知街道两侧埋伏的人,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
没过多久,城门外匆匆跑来几个身影,正是之前派在城外侦查的哨兵。
袁肃和陈副官以及另外几名士兵齐齐上前,把堵住城门的木板车挪了一下,让哨兵一个接着一个从缝隙里钻进来。
“还有多久能到这里?”袁肃向一名哨兵问道。
“回大人,从火光距离来看,最迟半个钟点就能到。”那哨兵喘着气答道。
“人还不少,单单火把就有三、四十具。”另外一个哨兵补充道。
“你们不要紧张,这些人先前已经在古冶县打了一场,料定他们的弹药也不多。你们几个现在就跟着我。”袁肃镇定的说道。
自滦州兵谏失败之后,清廷对直隶一带驻军的军械管制愈发严格,这次起义时分发的子弹连两千发都不到,细算一下每个人仅仅才两、三颗子弹。起义军在古冶县开过枪、交过火,现在剩下的弹药肯定不多,甚至极有可能大部分起义士兵已经没子弹了。
袁肃带着众人快步离开城门,来到街道左侧的屋舍后面。
此时街道左右两侧的不少屋顶上都已经有士兵卧伏着,这些士兵在收到最新消息后,一个个都不敢掉以轻心,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城门。袁肃和陈副官踩着一面断墙爬上位于街道中段的一座房屋,之前的几个哨兵也都跟着爬了上来。
冬季的天气屋顶结了一层冰,卧在上面着实有些不好受。
十几分钟过后,城墙外面渐渐传来人声,隔着城前都能看到一阵恍惚的火光。
第14章,事与愿违
起义军从古冶县一路辗转返回,之前的几个小时里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抵达滦州城下早已是人困马乏。在前面开路的是一支二十来人的小队,有两个军官骑着马,其中一人正是共和会会长白雅雨。
此时,白雅雨表情严峻,握着缰绳的双手十分用力,然而内心之中却怒火不已。虽然他早就知道七十九标有许多保守的官僚,原以为只要起义成功就能带动这些人的积极性,可是万万没想到,起义才刚开始就遭到出卖,七十八标勾结古冶民团半途设伏,随后七十九标第三营管带张建功临阵突然倒戈,义军腹背受敌,只能仓皇撤退。
这次起义经过月余时间的策划,只要能够成功偷袭位于唐山的总镇,获得先前滦州兵谏时张绍曾截留的军火,何愁大事不成?偏偏有一些鼠辈为求偏安而出卖义举!如今起义军弹药已经十分匮乏,又遭到多方围追,整个行动已然失败。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革命从来不怕流血牺牲,若是能做出一番惊天地的壮举,即便仍然难逃失败的结局,至少还能将革命精神传播出去,为推翻鞑虏腐朽的政权尽一份力。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股信念,他才决定反攻滦州,既然第三营临阵倒戈,标统岳兆麟十之八九就是出卖革命的卑鄙小人,自己势必要用最后的余力擒杀这个小人,为已经牺牲和即将牺牲的义士们报仇雪恨。
探路的起义士兵来到城楼前,发现门洞已经被堵上,立刻转身大喊道:“大人,城门被人堵上了,堵的还很严实。”